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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竹染轩阴 于 2020-7-15 10:51 编辑
非典型性总裁小说
是之前朋友点梗的总裁和伪·送水工·真·另一个总裁·也青哈哈哈哈
01
诸葛青第一次见着王也的时候，这哥们儿正扛着一桶水走在他公司的楼道里，步履如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诸葛青那时候想，乖乖，这不是扛个五六七八年，谁能有这个水平。
其时诸葛青本来正在走廊上就这一季度的报表和财务做补充交代，没成想抬头就有这么一个水墨画中仙翩然地过来。此人约摸与诸葛青同岁，眉目若远山，神情自得，长发扎个高马尾，穿大印花T恤跟大印花裤衩扛桶装水，都仿佛自带道系质朴清新。诸葛青在这电光火石的数秒之中熟练地将他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完一遍，心想现在服务业真是了不得，桶装水公司这是哪里来的俊秀道长在线送水？
他却没来得及把头又低回去，因为王也跟他对上眼神儿了。这送桶装水的小哥打了个哈欠，一股子倦懒意象的眼睛看过来，刚好把诸葛青看住。然后诸葛青瞧见他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哎您好！打扰打扰了，我想请问一句，您这儿策划部的办公室都在哪呢？”
财务是个二十七八的漂亮姑娘，母胎单身，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激动得一挥手把他们好脾气总裁的话给抢了：“那儿！小哥你顺这道过去，第一个口右转就是了。”
诸葛青眯眯眼掀开一条缝，说：“怎么不知道策划部那帮子年轻小姑娘小伙子有这么懒，水都不肯自个儿去搬一道的。你叫什么？”
公司里的桶装水是按季度一起订购，有统一放置的地点，办公室也配备茶水间，自来水、开水壶和咖啡机一应俱全，按说这种事情随便指使部门里哪个新人做了就算了，怎么至于麻烦辛苦把桶装水送到写字楼顶层办公室的工人还跑这一趟。
“人家工作忙嘛，举手之劳。”财务瞅见诸葛青那眼睛里一线精光，惊得六神无主，送水的对这个设定不清楚，并不以为意，扭头又是高高兴兴，健步如飞地走了，“我王也，谢啦！”
诸葛青和财务一起目送他。
财务姑娘战战兢兢地：“那个，总裁……”
诸葛青一边想着：叫王也啊，名字很有特色。一边说：“给我把傅蓉叫过来一趟。”
02
傅蓉是诸葛青的秘书。短头发，大眼睛，眉眼英气，一身职业套装踩十公分恨天高，口红涂阿玛尼黑管。尽管整天和顶头上司没大没小地在线尬撩，但的确是个正儿八经的秘书，没有哪个字是给替换了的。
此刻她正对诸葛青“叫过来一趟”的表述表达充分的不满。
“诸葛青，你是不是又皮痒戏上身，我跟你讲，下次再找我自己打我电话，再给我看见一次你装逼打发人来找我，胳膊腿都给你卸掉。”
诸葛青知道这学过厨耍得一手好菜刀的姑奶奶说卸掉就是剁掉，赶紧赔笑：“哎，时势所迫嘛，饶我这一回，是有正事找你。”
他反正长得好看，狐狸眼波流转，道歉都有风情。傅蓉最吃就是他这一套，很受不了地败下阵来：“随你便吧！这回是什么正事？”
“终身大事。”
傅蓉没反应过来：“啊，你要结婚？”
诸葛青严肃认真地说：“不，我想包养一个人。”
傅蓉差点把这花心萝北脑壳都敲爆。
“诸葛青同志，诸葛总裁，你有病吗，”听完前因后果的傅蓉觉得更要命了，“鬼个终身大事喔，我是正经的总裁秘书，你，你就算半拉正经总裁，别老把三流言情小说和纯爱小说的套路往自己身上扯，成不？”
诸葛青显然觉得不成：“傅小姐，你不要太压榨自己的私生活，总裁小说看一点也是没有坏处的。”
傅蓉心说这我当然知道啊！我泡过的渣男总裁的数量和百度云里的总裁小说体量有多么庞大你肯定根本想象不出来呢！
但她还是要说：“就算王也这个名字有点稀奇，全中国姓王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这里头重名的不知凡几，压根找不出来的。”
诸葛青粲然一笑：“试试看呗。”
03
事实证明遇见王也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诸葛青第二天就在集团写字楼裙楼的星爸爸那里遇见了他。还是那副直男审美的打扮，头发盘起来，鬓角头发翘出几丝，看起来也不显得娘们唧唧，比昨天更加像一个道士了。
昨天和傅蓉说那些话固然是玩笑成分，诸葛青叫她过去实际上是要谈接下来拿的一个项目。他们做咨询公司这一行的，最近也慢慢渗透去搞一些广告业的服务，他老爹照顾他们转型，最近介绍了一个北京那边的客户给他们，听说是个富二代，拿了一笔家里的钱做启动资金投高新技术项目，正在找靠谱咨询公司，如果还能一站式包办推广就更好，在诸葛青而言，虽然这位富二代听上去多少有点懒，但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把握，总之两边都有赚就是皆大欢喜。
他老爹说可能过两天那边时间安排过来了，就让诸葛青出一趟差去北京实地考察。这是诸葛青这家咨询公司开春第一个大项目，尤其还要应对不算完全熟手的领域，该有的先期准备都得好好做。傅蓉给诸葛青确认过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诸葛青悲哀地发现他直到下周三出差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出去泡吧，于是对昨日惊鸿一瞥的送水小哥更加思念。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诸葛青打出生以来就一直在高消费，再加上被二见钟情的喜悦冲昏头脑，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一个送水工人大约并不会闲着没事就到星巴克去品味人生，甚至点两个小蛋糕。王也排队的时候就在他身后，他买了一杯冰美式，王也没忍住多嘴：“春捂秋冻，这个天气喝冰凉东西容易受寒，您考不考虑换个热的来喝一下？”
诸葛青回头，两个人面面相觑。
服务员举着杯子还没做呢，露出一个很了然的笑容，虽然她究竟懂了什么，诸葛青和王也都不是很明白：“那先生您要更换订单吗？我们的热饮也很不错……”
最后诸葛青鬼迷心窍听了王也的话，买了一杯热可可，因为王也说空腹最好也不要喝什么咖啡。诸葛青感受了一下这杯巧克力，那股子甜香腻腻歪歪的，拿在手里传来很温暖的感觉。诸葛青才想起来昨天傅蓉和他妈都提醒过他这两天暴雨降温，他指尖现在事实上正微微冰凉。
王也冲他晃晃手里的双层玻璃保温杯：“这天气事实上应该枸杞子菊花泡水。”
诸葛青说：“这么健康？”他们以前请工人往水房堆桶装水，或者请人擦玻璃外墙，装修局部之类的，都会请工人们吃点喝点，问要来点什么的时候，年轻人基本上都说是要喝可乐。集团包午餐的话，盒饭质量也不赖，但是明显能看得出来都是肉食动物。诸葛青分析也许是因为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关系，身体里会更需要补充能量。
王也说：“对啊，顺应天时，趋利避害，人要懂得养生嘛。”
诸葛青想，好玩，怎么还有些神神道道的。但是王也说这话他居然也挺乐意相信，还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听他侃了好久，直侃到傅蓉打夺命连环call告诉他已经开工一个半小时，才终于把话题截止在药店金银花露有没有用和土茯苓煲汤能不能喝的地方。王也这个人给诸葛青一种莫测的感觉，起先看是很好接近的，但是总觉得不能够深切地认识到一些什么，他对你也爱答不理。但今天，经此一役，诸葛青发现王也实在是非常健谈，而且很有文化。问起来他是如何对周易八卦，乾坤道术这么了解，王也打哈哈过去无非就两个回答，一是自己常看网络小说，二是自己曾经出家过几年。诸葛青觉得都隐约可信，但都不全真，真是伤人脑筋，又勾人兴趣。
临了，诸葛青诚诚恳恳地说：“你知道，我们这个工作，平时加班熬夜都是家常便饭啦，实在是不懂得什么养生。不知道能不能留一个手机号，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时常请教一下。”
王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支笔，在星巴克热饮的杯套上划拉出名字和一串数字，外加诸葛青刚从他那套得一个食补的汤方。他手底下行云流水，指头好看修长，诸葛青认得他应当是摹过文徵明的帖。
他把那瓦楞纸板的杯套递过去，诸葛青一看，撇捺舒展，气度斐然，把这小物件整得很有文化。诸葛青说：“真是多谢。下次有机会再要请你吃饭。”
王也笑笑：“啊呀，这个当然。会见面的。”
04
之后的几天里，在诸葛青的坚持下，他们两个除了手机号码还交换了微信。诸葛青倒不害怕泄露信息，给的是私人号，他猜想王也大约还不知道他是公司总裁。抱着些许窥私想法，诸葛青翻看了王也的朋友圈，结果发现里面除了几张风景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签名是：“真常应物，真常得性。”诸葛青冥思苦想，记起来那风景是武当山景，腹诽一句，还挺有理想追求。
他们俩的关系可说是搭上了运载火箭，绝对的突飞猛进。聊天以诸葛青晨昏定省为基本框架，你来我往，没个消停。王也第一似乎不觉得他烦人，第二对他时有时无的暧昧言论置之不理。至于诸葛青说要请他吃饭喝酒看电影，更加一概拒绝。诸葛青一开始觉得这大概就是没戏了的意思，但王也好像也挺乐意跟他聊天，两个人兴致上来甚至还会聊到深夜。语音里王也似乎要配合深夜气氛，压着气音讲话，低声地笑，弄得诸葛青心里像有一百只奶猫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挠，爪子尖儿都没伸出来，那个痒啊，酥啊，简直是不治之症，缓解不了。
诸葛青想这不知不觉的，却真正是要人命的东西，是再多的金银花露也没办法浇灌的干渴的喉咙。欲望这两个字也不一定就得形容什么三级片里的内容，只能讲明他，诸葛青，对王也这个人兴趣浓厚，浓厚得想要拥有。王也在深夜的电话里给他讲过庄周，讲过任公子钓鱼，说他在世界的这一头远钓世界那一头的大鱼，一根鱼竿啊，钓一个天下也足矣。诸葛青当时接话道：“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姜太公来了。”王也笑：“愿者上钩，也是很厉害的境界。”
诸葛青说：“您这位道长已经足够厉害了。”
王也说：“狐狸可不比鱼，哪能傻得来咬我这锈蚀了的铁弯钩。”
虽然不至于影响工作，但是但凡是茶歇时间，傅蓉推门进去，就没有一次不是看见诸葛青在刷微信的。傅蓉头一次还问了一句：“怎么，是哪个客户？”诸葛青头也不抬地问她：“傅小姐，你知不知道五指毛桃是什么味道？”傅蓉说：“香的，有点椰子味，煲骨头汤很好。”然后就看见诸葛青噼里啪啦一通打字，接着又问：“本市有什么合适的晨练地点吗？”傅蓉感觉奇怪，干脆凑过去窥屏。结果就看见聊天界面顶头一个滴水不漏的备注：“A友人。”
傅蓉冷笑。怕不是以为她傻，最高优先级A，欲盖弥彰的友人，可不就是那个谁嘛……
“不是吧你，”傅蓉说，“总裁大人，您的包养经历第一笔就非得划在一个送水小哥身上？”
诸葛青把手机往自己怀里缩了缩：“哎，不可以窥探上司的私生活，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傅蓉一针见血：“跟男人亲呗？”
诸葛狐狸一边答应了明天早起跟王也去公园打太极，一边捋长须似的摸着自己的领带结嘻嘻笑：“不能不能的，我和男人一起睡会过敏。”
傅蓉看着这恋爱里上赶着咬钩的傻子，心想：去你妈的。
05
不过有一点傅蓉感觉对了，诸葛青是真想泡人家。其实这感觉不稀奇，按傅蓉的话说，诸葛家这位大少爷，一年四季无时无刻不想着向外释放荷尔蒙，炫耀一下引以为傲的鲜艳羽毛。不过，此前大规模沦陷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同胞，诸葛青看上一位男同志还是头一回，在傅蓉看来也算是件太阳底下难得的新鲜事儿。傅蓉问他：“王也究竟是那儿吸引你了？”诸葛青说：“我不知道啊，所以他才吸引我呗。”
诸葛青的确拿出了头一回的架势，可惜王也其人行踪过于飘忽，除非他老人家亲自发出邀请，否则诸葛青几乎每一次努力都在打水漂。为了试着制造偶遇，诸葛青交代司机每天下班的时间推迟半个小时，然后去星巴克点一杯热可可坐着，可是没有哪一天是遇见了王也的。没过两天，水房没水，他们打电话去送水公司叫，送水过来的也并不是王也。
诸葛青为此特地打电话作质问：“今儿没上班？”
王也问：“什么班？”
“就送水啊，”诸葛青说，“送水，我们公司这一片儿不是你包的？今天公司水房正好没水，我还想着能不能见你一面呢。”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诸葛青听到很轻微的，类似于吸气和抽搐的声音，赶紧询问：“你请病假了？这怎么……”
王也斩钉截铁地说：“没错，我就是请病假了。”
诸葛青说：“哦，这样啊，要不要我去看你？”
“不用了吧？其实也没啥大毛病，就是兴致来了想旷一天工……”王也信马由缰地胡扯，“老青啊，你不是挺忙的嘛，不打扰，不打扰了啊。”
他这一说诸葛青反而疑上心头：“……老王，这理由有点儿烂哈。你该不会是被……”
王也斩钉截铁地说：“没错，我被炒鱿鱼了。”
诸葛青：“炒鱿鱼？”
炒掉这种极品员工，送水公司失了智吗。诸葛青立刻在心里又多划一条底线，傻逼公司的改造策划绝对不接，给多少钱都不接。
王也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管公司的那个资本家老头儿，一门心思想要他成天只知道切西瓜的不成器三儿子进公司里来补个缺，非得给人找点什么事儿干，这不，我给顶下去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这不是一苦差么……”而且切西瓜又是什么新的流行爱好吗？诸葛青觉得自己赶不上总裁之城的时尚前沿。
“所以我说他这个这个，脑子，脑回路不正常！”王也说，“老子现在没车没房没工作，天天跟街上喝西北风——”
诸葛青福至心灵，突然打断他话头道：“老王，你看，你现在这个境地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成不。”
王也说：“什么？”
诸葛青说：“我包养你呗？”
他又听见了那种很轻微的，类似于吸气和抽搐的声音，但是声音明显比刚刚大了一些，能听出来王也是在竭力忍着什么，不过难度好像比刚才有所提升。
诸葛青问：“别吧老王，我这条件也不差啊，至于吗给你吓得这是……你又严重了吗？”
王也斩钉截铁地说：“没错，我太高兴了。”
06
后来王也当然再三地表示了这只不过是个口误，但具体是个什么态度又十分的暧昧。就是那种，我和你这一番对话，既可以当做撩闲的骚话，又可以当做诚心的对答，那么一种含含糊糊的感觉。诸葛青总觉得这整件事都透露着一股子荒诞怪异，但是考虑着王也日前正在大街上喝西北风，他仍然坚持王也住到自己家里来。
他说：“不用跟我客气，刚好我这几天出差，你就当帮我看个家都好。”
诸葛青家是市中心国际公寓里一套简中装潢的LOFT，面积相当不小，视野开阔能俯瞰城市夜景。他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太露富，于是连夜安排租下一间单身公寓，傅蓉给他送钥匙的时候真的已经提了菜刀。为了到时候交房显得真实，诸葛青甚至还苦心积虑，猥自枉屈地在里边体验了三天生活。原本还自得于自己能够为了梦中情人上刀山下火海，没想到公寓床太软，最后意外的有点乐不思蜀。
诸葛青在机场强行打视频电话给王也：“钥匙给我放在鞋柜里边了，你打开就能看见。”
王也这时候正站在他公寓门前了，为了照顾他的流量，诸葛青体贴地提前告知了他自己家的wifi密码。王也于是就丝毫没有办法推辞，只能看着屏幕上诸葛青的大头，纳闷为什么这样的死亡角度，他自己就是眼下乌青一片，诸葛青却可以这样好看。
他按照诸葛青的吩咐打开鞋柜，拿出钥匙，开门进屋，立刻就发现了这是一间单身公寓，看起来还颇新。主人的卫生习惯还可以，但是绝对没有在外头看上去那么人五人六，外头晾衣杆上还挂了有一套家居穿的短袖裤衩没收。王也琢磨了一会儿，想诸葛青这人怕不是不太着家，这地方都没什么人气儿，以至于感到有一些遗憾。
诸葛青看见王也进去把包搁下就放了心，刚好登机那儿叫了，他就说：“你安心住，我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呢。”
王也随口问：“去很久？什么大生意啊。”
诸葛青把画面关掉换成语音聊天，提起行李箱，边走边说：“北京那边有家新公司找我们做策划，我们得实地考察一下才能确定方案，跟那边的话事人当面交流一下，效率会高一点，也能防止误会，缺点就是时间没有定数，恐怕也短不了。”
王也先是为了看不见诸葛青的脸遗憾了片刻，继而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就接着边视察诸葛青的领地边跟诸葛青闲话家常：“这样啊，那边的人很难搞？”
诸葛青说：“哎呀，我们做这个的经验也不是特别多，那边的投资人是个富二代，替兄弟张罗公司，上心得很……听说人家还要过来我们这边考察，一来二回的。嗯，先不说了，我登机了，过会儿联系？”
王也就在沙发上拿电视听了两个来小时的收音机，从戏曲听到男科医院广告，直到他哼哼着十八相送，收到诸葛青下飞机报平安的短信，才突然一拍大腿，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靠了，他想，这下那边的人怕不是真的难搞。
07
诸葛青到时是下午，按说休整一下晚上应该甲方请客，吃个饭先认认脸，为一段美好的合作关系打下基础。但是听说甲方牵大头的那个富二代不见了，公司里其他管事的都是研究人员，这个局压根就攒不起来。
诸葛青一身风尘饥肠辘辘地倒在酒店床上，听电话里典型理工宅男的报备方式：“他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当然，诸葛青不是听不懂人话，他知道不见了就是人找不到了，不知道在哪，这么个意思。但是这个语焉不详的不见了，听起来总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隐喻，什么失联，意外，当然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是个不靠谱的二世祖，抛下正经事务跑出去花天酒地，或者像王也描述过的那个傻逼案例，去切西瓜。合作对象出意外当然比合作对象让你出意外听起来让人省心一点，毕竟诸葛青昨天才刚刚发过誓绝对不接傻逼公司的策划案。
要是合作对象是王也就好了，诸葛青漫无边际地做白日梦：他们两个都是西装革履，在酒局上边相谈甚欢。不知道怎么回事，王也穿西装居然也没有什么别扭迹象，非常的妥帖好看，气度沉稳，老神在在。诸葛青又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他，王也笑一声，诸葛先生这是想耍流氓怎的。诸葛青说不敢不敢。他们共同举杯，诸葛青想象那红酒微微漏一点在王也的嘴角被他舔掉，居然还觉得有点害羞。他想就算是霸王条款这大概也就只有点头的份。临到要签合同的时候诸葛青轻轻按住王也要签字的笔，哎呀王先生你别忙，我们打个商量，王先生跟我春 宵 一 度，我这一个案子不要钱白给你做。王也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他……
王也他答应不答应呢？究竟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呢？诸葛青翻来覆去地琢磨，没有结果。
他当时就有一种打电话给傅蓉要求定返程机票，连夜回家拥抱王也的冲动。不过考虑到他不能变成一场碎尸案的受害人，给警察叔叔和遗产公证人添麻烦，诸葛青还是放弃了这个能让傅蓉宝刀出鞘的打算。他寂寞如雪地想：做一个忧国忧民的资本主义废物真的好难。然后无比思念清纯不做作的无产阶级王也同志。
想到就做，他立刻打电话回去给王也倾诉衷肠。可是一个电话拨过去，听筒里边女声公式化地礼貌提醒他，对方不在服务区。诸葛青看了一眼表，心说王也他不是个夜猫子么，这个点儿怎么就关机睡觉了。不过王也也不是他随便就能揣摩透的，你即使是刨根问底地追究到他眼皮子底下了，问什么他都能有一个恰如其分，简单明了的理由，叫你觉得是不是真是自己事儿妈。诸葛青想着这就是太极了，王也老跟他四两拨千斤，没有充沛的精力还真是应付不来。所以诸葛青想，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不占，那不然他也洗洗睡了吧，四舍五入就是和王也一起睡了。再四舍五入就是睡了王也了。那多好哇。
傅蓉要是能读到他这会儿的心声大牙都能笑掉一地，哎哟诸葛青，又色 情又纯情，真的是好厉害呀。
诸葛青想，是啊，我好厉害啊。
08
无产阶级的好同志王也急得满头满脸满手都是是汗。
他说什么来着？美色误国，美色误国啊！诸葛青究竟是哪里的神仙精怪，这简直是能把他一路逼上梁山——王也真实的八百年没猴急坐过夜班飞机了，也八百年没坐过普通舱了，他在普通舱座位上四仰八叉地放置着自个儿的长手长脚，把漂亮空姐拿来的小吃苹果干跟白开水都搁在小桌板上，感到自己极端的饥饿，同时又极端地缺乏食欲。
他旁边坐了一个七岁小男孩儿跟他的妈妈，小男孩儿淘得要命，王也突然想起诸葛青跟他分享的一个真知灼见：七八岁小男孩儿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他本来没注意小男孩儿在闹个什么名堂，这下想起来要关心一下，于是很快敏锐地发现小男孩儿觊觎他桌子上那袋儿苹果干，紧接着就听见那位伟大的母亲问他：“不好意思啊，这个你是不是不吃哦？”王也好像刚刚反神的样子，没有回答。那个妈妈就接着说：“哎呀，我们家小孩儿特别喜欢这个，你看能不能就让给他一下，总之都是大人了，这点小零食……”
啧，手都伸过来了。
王也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个农民工。”
男孩儿妈妈：“？”
王也：“我三天没吃饭了。”
男孩儿妈妈：“！”
王也：“我三天没吃饭就为了攒下来这一张机票。我可不容易了，我攒这张机票赶急赶忙地飞去北京。”
男孩儿妈妈愣了这老半天了，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那，呃，你去北京干什么呢？”
王也忧郁地说：“我去见我家里那口子。”然后轻轻抚摸着桌板上的零食包装袋：“把这一袋苹果干带给他。”
男孩儿妈妈：“……哦。”行家剧本太齐全了，是她输了。
王也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漏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微笑：哎，好多年不玩这个把戏，没想到效果还是这么的优秀。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王也比泥鳅还滑溜，又比石头还实在，他真是十分矛盾的一个人，但是他总是能讨人喜欢。形形色色的人，王也都见过，他都有办法和他们和睦相处，或者让他们和他和睦相处。王也是一个讨喜不讨厌的角色。哪怕他翘家去武当出家，哪怕他回来就要一亿一千万跟老朋友攒局圆梦想，哪怕他一声招呼不打就兴致勃勃地到乙方做实地考察兼游山玩水，哪怕他一时兴起就帮人家策划部的小姑娘扛了自来水桶还被认成送水工，没人会因为这些责怪他。
那诸葛青呢？诸葛青其实就是普通的喜欢上他的一个个体，这没什么，这样的个体可以凑出一个群体来。但是第一诸葛青的喜欢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想跟他这这那那的一种喜欢，第二王也发现自己居然还挺喜欢他。也是那种喜欢。王道长清心寡欲又恃才放旷，很长时间没看上过什么人啦。可是诸葛青真是十分明艳的一笔色彩挥在无暇洁白宣纸上，洇出层层叠叠的水色来，王也整个人都荡漾在他的水波里。不是要沉下去，也不是要游泳，他只是托着他，小心翼翼地。还以为他是送水工人，放出“包养”之类的狂妄语言，王也真差点没憋住爆笑。太特立独行了诸葛青，包养送水工人，哎，简直是幽默剧，这包养爱情呢吧！王也啧啧地欣赏他小布尔乔亚作风习气，实在觉得一举手一投足都很自在很恣肆。和他不太一样，但都是自由风一阵，爱向哪刮向哪刮。
所以诸葛青倒真的可能会生气。王也掂量着，觉得棘手得不行，抓耳挠腮的。旁边小孩儿嗷嗷哭，妈妈一迭声地在哄，王也觉得受了点启发，他想要是诸葛青真生气了他就也抱着他哄一哄，哄着，在他耳朵边上说：我准你包养我成了吧！
他肯定还得倒贴钱。哎，这年头总裁之城真不好混，除了切西瓜，还得学着做被包养的优质小情儿。
09
第二天甲方也没让诸葛青打的或者挤公共交通系统，找了辆今天不限号的车，一路给送到公司楼下。公司在中关村，有穿得干练好看的秘书小姐下来迎宾，诸葛青老远就给人家飞个眼风过去，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预备要有家室的人，于是刻意收敛神情，倒叫秘书小姐莫名其妙，不知道新来的乙方究竟是个流氓还是个斯文败类，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词，不过谢天谢地，她还没开始觉得诸葛青这一惊一乍光速变脸的操作是精神有问题。
诸葛青跟着秘书小姐去坐电梯，其实这栋楼很大的一部分都是甲方的地盘，诸葛青想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发小儿，我想去搞研究我发小儿就给我钱搞研究，我想盖楼盖楼想泡妞泡妞，想包养谁包养谁。虽然诸葛青家境不差，而且现在这些目标完全都可以靠他自个儿实现，但是诸葛青觉得稍有缺憾。哎，天上不会掉馅饼，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天下没有诸葛狐狸不觉得酸的葡萄，他有的时候就是想有个人纵着他。
其实傅蓉就很纵容他，泡吧翘班打游戏，和大部分总裁小说里写的秘书一样，诸葛青可以把特别多烂摊子直接丢给她，她一件一件漂漂亮亮地去完成，但是诸葛青得付给她工资啊，这不一样。这么一想就又想到王也。他不用付给王也工资，他说过要包养他，其实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一个玩笑诸葛青自己还不知道。不过能放任诸葛青满嘴跑火车地冒犯自己，王也可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再不然，诸葛青只能自作多情地把它解释为爱情了。这才刚认识两个星期啊！王也可不是也特别的纵容他嘛。一想，哎，不行，怎么更喜欢了。诸葛青还觉得包养是一种这样的形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之亦然嘛，双方都乐意的情况下他也想这样把王也宠到天上去，让他真的去做出尘谪仙人，高高兴兴的，甭送水了，也甭受资本家老板的洋气，天天切西瓜都行。
前两天天气热起来了他们又去的星爸爸，王也都点了星冰乐，诸葛青坚持要点热可可。王也就特别无奈地看着他笑：“那也给我换热可可。”两个人最后喝得汗流浃背，真的比不出谁比谁更傻逼，只好算势均力敌的平局。
想至此处，诸葛青觉得世界上没有谁比王也和他更相配了。
电梯到了，秘书小姐给他打一个手势让他先下，然后带路到会议室去。诸葛青四周看了看，这个新公司给他的整体感觉就是干净和舒服，没有什么别的颜色和元素去把它变得驳杂。对于诸葛青这样的咨询公司来说，他这一次的甲方就像是空白一片的画板，在期待着他的肆意涂鸦。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和和气气，干劲十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开办这家企业有的是友情路线，企业文化看起来已经有点雏形了。
诸葛青心说这风格有些像王也，所以他很喜欢。诸葛青接着花了一点时间来判断自己这属不属于求生欲的范畴。他最后觉得不是，因为王也还没有成功地变成他的谁谁谁。诸葛青觉得自己从今天开始还是稍微矜持收敛一点比较好，他都想好了，来日——
秘书小姐给他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这是梦吗？诸葛青有点儿懵，觉得自己脸很疼，结果会议用长方桌尽头主座上的人没忍住噗嗤就笑了，然后竭尽全力地憋回去，诸葛青感到了熟悉，王也那天在电话里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他非常，非常，非常想包养的对象，没错，就是昨天到今天一直占据他全部思念心绪的王也，坐在他甲方CEO的位置上，没错，就是昨天到今天一直被他各种脑内修辞的甲方CEO。王也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转着钢笔，真的西装革履，头发搭在肩膀上，看起来还是一点铜臭味，一点商人味没有，还是诸葛青特别爱的那个模样儿。诸葛青对着这个模样儿你你你了半天，无果，只好醒悟，觉得自己爱的其实就是这么个人，什么身份，什么衣装，不必要，就是王也就可以了。
王也站起来跟他握手的时候有点儿着急，椅子带得在地毯上发出摩擦的钝响：“呃幸会，久仰大名，那个，老青……不是，诸葛先生。”
诸葛青这会儿甚至没那个脑细胞去发现王也这是在害怕他生气，诸葛青福至心灵，直接把他白日梦场景情景重现：“哎呀王先生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可以打个商量……”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闭上嘴，环顾四周，咽了一口口水，吞掉一句大逆不道的台词。
他重新说：“王总姜太公钓鱼，收获颇丰。”
王也说：“那可不，我亲自咬了鱼的钩，我是鱼的，大鱼小鱼不就都是我的。”
诸葛青说：“我回头真给你打钱。”
王也说：“我以后真给你送水。”
双方达成和解。
王也又补充一句：“你那套单身公寓的床其实也不小了。”
诸葛青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对，来日方长。”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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