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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大老王与诸葛狐狸(短篇合集,7.16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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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弃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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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6 14:42: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竹染轩阴 于 2020-7-16 15:18 编辑

如题,从老福特搬家,把这整个短篇合集都搬过来了,我研究了一下电梯功能,决定直接把首楼做成目录索引
电梯教程:电梯功能在贴子一楼右上角的小电梯位置,在框框内输入 楼层数# 然后按一下小电梯,就可以直接落到该楼层
如果还有想搬运合集来的朋友也可以参考一下这个办法www
以下是本楼的文章目录
※2020.7.16最新更新:《混编魔法史》 18#

【原著衍生向】
友人A与  2#
烟酒糖茶  3#
稀树草原  4#
旧不了情  5#
我好想你  6#
人海  7#
孟浪  8#
你猜猜嘛  9#
谁 洗 碗  10#
雪人的夏天  11#


【古风】
点睛记(少爷也x画中人青)  12#
人间训(活了很久的仙人也x朝堂沉浮的探花青)  13#
生死疲劳(设定同人间训,青转生小鬼)  14#

【现代】
借东风  15#
知情者二十四小时(警paro)  16#
Crush(美术生小王x模特青)  17#

【HP】
混编魔法史(赫奇帕奇x拉文克劳)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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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4:5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友人A与

假如你是李华,你的朋友王也听到了诸葛青和傅蓉的全部谈话



你问我找你什么事儿?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借你用一下——啊不是,就问问你有没有空听个故事。

是了,故事。听过不少吧?睡前故事啊童话故事啊,还有那些个玄幻小说,电视连续剧,大家都爱讲故事。生活本身就是特别复杂的一出全本戏,能拆出好多折,一折能唱好久,好多主人公,生旦净末丑。

所以人很容易听说一些故事:我有一个朋友,男孩女孩,友人ABC。欲盖弥彰。而这世界上有一种古怪的经历,就是你亲耳听见自个儿成了人家嘴里的友人A。你听见他拿一个代号称呼自己,也称呼你,然后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跟你认知的那个经历很不一样,以至于你需要花点时间来对号入座。然后你想,哎呀,他怎么是这个看法。但是你又不能怪他。你绝不能责备他跟你想东西看问题不走一条路,这算是什么事儿呢,对吧。不行。

我也是这么看。

诸葛青同学跟傅蓉同学好上几乎是天作之合,我以为。饮食男女,各自玩心大着,谈恋爱跟过家家似的。诸葛青那情话我听着都觉得磕碜,算强买强卖了。他那些女友粉老婆粉八成都没见过他这一面,不然早早地该粉转黑,锅底黑。

我那天晚上呢是纯属意外,来了一个林中漫步,不小心撞见这小两口说私房话,还差点以为要看上一场限制级爱情动作片。不过事情没按我不期待的这个方向发展,而是抹了个弯,朝我更不期待的那个地方极速狂飙。

诸葛青就这么开始了。男孩儿跟他的友人A。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听。其实我也有好奇心。老青这个人自从那天摔一跟头认了输,就老喜欢捧着我聊天,明里暗里的,他心虚。我其实也说不太上来他这是虚哪儿,我想可能是肾有点亏吧,这是能显在脸上的,我老行当,看得出来,哈哈,诸葛青肾亏。哎等等,你别真信,逗你玩的,诸葛青好着呢。

主要吧我是觉得,他讲故事的这个技巧很有问题。一个好的说故事的人是不应该投入太多的感情的,投入感情是读者的工作,冷冰冰旁观是讲述者忠实态度的体现形式,诸葛青太全情投入了,随便哪个人一耳朵就能听出来他就是那个男孩儿本孩儿,严重地影响了傅蓉进入故事,甚至都没能跟他共上情。多么严肃的故事啊,她不懂得。或者她也懂,但是跟我角度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就天机不可泄露了,你得自己悟。

夜晚小树林里是静悄悄的。这个时候了,能叫一两声的,是那什么蝈蝈,蟋蟀一类的,蝉则差不多都死了。个别有秋蝉,声息微弱,可怜见的,还在坚持。蚊子也有好多,山里的大蚊子都带花斑,咬人特别的毒辣,武当山上就有好多,祖师爷时不时网购花露水,挨个发,啥用没有,就自己闻个味儿,还没有山茶香。我本来已经同前师父一道研发一身太极拍蚊绝技,这时分却丝毫不敢动手打上一只——诸葛青耳朵太灵,他听风吟一出来,我呼吸都是不成行的了,所以这点小痛小痒,只能权先跟那坐受着,心里想这笔账我必须得算。

夜风把诸葛青的头发吹起来。我视力不错,倘若你在一个大家集中精力要么拼命读书要么拼命游戏的时间段里出个家,适当远离电脑手机和书本,你也完全可以这样看见:看见他的头发丝儿解离成细线在月光下镀银。你看着看着就像看见他心里头也是这样一些细线,错综复杂的盘起来,不乱,很好打理,就是他乐不乐意让你去碰,想不想活得清醒的问题。他眼下就正在找傅蓉研究这个问题。他给她看。最脆弱的一面……他避着我。这一面理所当然。我,我是他半个假想敌吧……

我是从来都知道诸葛青脑子里头一堆弯弯绕,但是从来都不知道诸葛青脑子的弯弯绕是这么个曲折离奇的绕法。太惊人了。术士是个趋吉避凶的行业,自己趋吉避凶,也教别人趋吉避凶,都是顺应天时的。但是姓诸葛的大约摸都是天生异数,你瞅他不是都比我多姓一个字儿么……他们不乐意啊!从那位卧龙先生起就不愿意。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多么的好,诸葛亮能不从他那个茅庐里出来,诸葛青就能不从他那个村子里出来,就都能保全,没有问题。

但是他们都出来了。这样的人最麻烦。把自己栽了不说,还容易牵扯周围的人都赔点什么东西进去。诸葛亮呢,错就在给刘备定天下的希望,好啦,刘备血亏不赚。诸葛青呢,哎,诸葛青啊。诸葛青这边也跟希望有点关系。我希望他不要惹事嘛,平安喜乐的。他的聪明算给了我这点希望……别问了,不时兴过度脑补啦,没其他的。利己主义者活成他们这样真算是成功又可敬,或者说他们也就是口头上的利己主义者罢了。

我想起那前一天诸葛青跟我一块儿到山上去转悠,他手里拿着一只新做的弹弓,作势要打鸟儿,最后一个弹丸都没曾脱手。他就像拨弦听响儿似的玩它,眯眼笑,和平里还很狡黠的举止情态。鸟儿也不死在他手里。我也不死在他手里。你看,他怎么好说自己是一个恶人,诸葛青好着呢!他还那么寻根究底,要一个真相,真理,最宽阔的那一种事物的本质,执拗得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算是什么利己主义者呢?他的善良广博之处他自己不知道。你看,这完了你还不得不感叹一句:是了,这就是诸葛亮,这就是诸葛青啊。

他们就这么我行我素,就像,啊,诸葛青爱跟傅蓉说什么就说什么。神机百炼,八奇技,他自己决定。我刚好就在这边上一一听来,我也不吃亏。道爷我是不吃亏的。诸葛青好像在编瞎话了,他说他有心魔啊,孽障啊,这般那般。他自以为龌龊,男孩诚诚恳恳跟女孩F剖白着,龌龊又不堪啊,想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如此这般。这可真是,本人听起来太过于尴尬了,我甚至有点坐立不安。这种不安在诸葛青开始哭泣之后达到了顶峰。他的,他的风,他的风把他的眼泪的声音吹到我的耳边来,环绕着,像山间细腻的夜雾,轻柔地席裹我全身。我想这是怎么了?诸葛青,这混世魔王,九尾的狐狸。他哭了不成?像什么话……多大了还掉金豆子啊!可是我真想过去抱抱他,哎,我怎么就没上去抱抱他呢?拍他的背,给他当小孩儿一样宠惯:行啦,不做大哥啦。张楚岚保准呛一句用不用再喂辅食。我应该去的。

我应该去的,他接下来还说喜欢我呢。诸葛青说:喜欢友人A。

其实是男孩喜欢友人A,我想,也不是诸葛青喜欢王也。诸葛青喜欢王也呢,也不一定就是那样的一种喜欢。诸葛青在那个喜欢的层面上喜欢的是傅蓉。男孩爱女孩F。这两种情感是不一样的。非下个定义就是诸葛青会为了王也掉眼泪,但是诸葛青愿意亲吻傅蓉啊,这总可以了吧,很详尽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见着就是他要亲吻她。月色下,树影婆娑,风吹叶落。多么浪漫,诸葛青,你好生的去亲吻,王姓月老给你牵红线。王姓月老祝你们白头到老!哎,诸葛青。青。你合该这样去生活。傅蓉真是个好姑娘啊。我为什么睁着我的眼睛呢?你别笑,哎,也别流眼泪呀,怎么的呢?你别捂你眼睛,我跟你说着话呢又不带实物投影,你在这儿着急忙慌什么。

成,好,说结局你能乐呵一下,我反正得笑到明年。我看见诸葛青压根儿就没亲人家姑娘!靠,丫一怂逼,敷衍的台词终于给人鄙视一回,我决心从今天开始欣赏傅蓉小姐。嘿,多没用啊诸葛青,肾亏没跑了。我刚刚说了是开玩笑啊?那开玩笑那算开玩笑的。

哎呀,阴魂不散的诸葛青。顺着风,又是顺着风,在那儿喊话。王也,王也,你听见吗?诸葛青说,王也,我喜欢你啊。啧,我也真是夜长梦多。这都几点了,出幻觉了……回去睡觉。你也趁早儿的。无聊?无聊是送你上床睡觉哎我的姑奶奶……

起床是要过阳历新年喽!又是一年春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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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4:5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烟酒糖茶


生活里往往少不了的有烟酒糖茶四样。都不是生活必需品,但是少它就少几分味道,人生总是要有点味道。旧历新年到,诸葛青和王也是小辈,该有的礼数应当周全,于是一起商议着预备年礼。诸葛青说就是烟酒糖茶。情人节来了,他说我们,我和你,其实也就是烟酒糖茶。送礼就无外乎这些东西。


烟诸葛青是不抽的。王也抽。或者,以前抽过。以前他还不是武当弟子也不是什么风后奇门传人的时候,他还不算个异人,不情愿地被王卫国的羽翼给搂着,懒散,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随波逐流。和朋友去外边胡闹,他们递过来烟孝敬,他就接过来抽。有人给他点火。中华啊,黄鹤楼啊,万宝路啊,摩尔啊,都抽过,但不喜欢。一群十七八的半大孩子吞云吐雾,桌上放着人头马轩尼诗路易十四和飞天茅台。王也当时心里想这与牛嚼牡丹何异,他们抽的不就是一管堕落一管叛逆。非常的厌倦。他于是拿出他当年无处安放的勇气,起来就走,上武当山,跟这些二世祖大大方方说拜拜。到现在,他又拿出他多年积攒无处安放的勇气跑回人间,如此这般诸多情状见过,却突然回想起烟草在麻痹痛苦方面能够起到多么优秀的作用。王也顺走王卫国一条中华,叼一根在嘴里,诸葛青说:这怎么还抽上了,道爷发愁啊。说完就轻轻打了个响指,呓语一样吐出个离字儿,王也只看见他们俩之间烟花般一霎光焰,然后烟雾模糊掉视野。他忽然又觉得这烟索然无味起来,老道地夹在二三指间举到一边,凑过去亲了诸葛青一下,微哑道:尝出来没有?诸葛青说:上嘴唇是一江秋,下嘴唇是心字香,跟我这儿合一块儿了,不愁。王也笑。


酒呢,这就是诸葛青的场子。其实这场子也是相比较而言的,主要是王也太不能喝,两口上头上脸,一杯人事不省。诸葛青却很好这么一口似的,隔三岔五作小酌。黄的白的啤的红的,都有涉猎。诸葛青初次学喝酒是跟家中长辈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很少见了,他家里人从小同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刻苦,用功,武侯奇门。他是个孩子的时日是非常短促的。如果非要从记忆里挖掘,那就是三岁那一年,过年吃饭的时候老人们从饭桌上取材摆奇门局考校小辈兼作阖家欢乐,诸葛青最后找的阵眼是一个白酒小瓷杯,里头装了一个杯底的葡萄酒。他爹着根筷子点了允许他舔一舔尝个味道,他尝了一口整张脸都酸涩得皱起来。周围的人都笑,他也笑。真的是难得色彩明媚单纯的童年时光。他后来饮酒的时候总是借着酒精怀念那一种青涩的渴望,爱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那些笑,纯是为了他是个还未长成的小不点儿,小萝卜头,不懂事,以后还有得更多苦吃,是爱怜的心疼的娇宠的。如今他和王也时常是他喝酒王也泡茶,偶尔王也被怂恿着喝上一点。这喝上一点的意味悄然的改变,最后都会成为某些夜间隐秘欢乐的催化剂,他们两个都不讨厌。王也有时点评说红酒里就应该对上雪碧,诸葛青说,腻死了,坏味道。王也说:老青啊,你就是。老给自己找祸事,还不给自己找甜头了?诸葛青说:甜头是你。


诸葛青这句话王也是怎么着都反驳不了。不但因为一些腻腻歪歪的理由,更因为王也丧心病狂的嗜糖。王也到底是个道士,说丧心病狂也不是说到成瘾地步,只是他随时随地都能从兜里翻出两块带甜味的东西,这就很令人费解。王也出入时装店、写字楼和售楼大厅都自带一股圈内人的淡然气场,但是他又很神奇的喜欢摸走别人成盘摆放的带圈薄荷糖,喝咖啡方糖放到两块以上还是觉得涩嘴。王也是家中幺儿,甭管多么少年老成,幺儿的生活是放在蜜罐子里浸透了的,走出去,叫一圈叔叔阿姨,能捞着一兜子各型各色糖果,咂吧咂吧嘴儿,就有人递过来这样那样饮料糕点,一如困了有人给递枕头,热了有人给打蒲扇,那么样的小心翼翼,溺爱式的周到。但他这样的甜埋在心底里,遇上诸葛青就以另一种形式挥发出来。时不时给他手心里边塞一个拇指盖儿大的小玩意,或者滋味新奇,或者模样好看,或者有玻璃糖纸,对着太阳会反射七彩光的,孩子们喜欢展平夹在日记本里。他们在隆冬季节在北京街上买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海棠红果儿,包在琉璃一样剔透的冰糖里头,俩人就着一根竹签吃,你一个,我一个,你一个,我一个。


茶花样更多,有王也日里心心念念的枸杞子菊花泡水,有诸葛青强词夺理说的茶即是水,水即是茶,白开水一壶足矣。


说至此处,两个人都不由笑起来。王也说:如是不用准备什么年礼了。诸葛青问:怎么?王也说:我们就已是人间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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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5: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稀树草原



诸葛青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可能是魇住了。



夏季的天往往暗得很晚很晚,七八点的光景,穹顶还舍不得擦黑,真恨不得这夜不要来才好。可是星光又非常微弱地在天际闪烁起来,像镶着金玉的条带,做了一道曼妙的裙边。燥热的大风呼啦啦地卷过,是多么燥热呢,就是它一迫近了你就能感到自己将要变成一簇火苗,然后野野地烧过这整片稀树草原去。



诸葛青晃着他的两条腿坐在一棵高大得怕人的猴面包树上。这棵树枝条短粗,树干圆胖,他光着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但他本身就是个术士,他有一百万种方法可以让自己上来,这时候再去追究哪一种未免也太浪费时间,太斤斤计较。他目光渺远地望着天的尽头,别的地方都是天和海交接在一处,这里只有泛黄的草。



可不能小瞧了这些草,诸葛青知道,设若他跳下去,站在平地上,这些草恐怕能够高过他的脑袋,是很高很高的,会让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人儿。稀树草原本来没有什么树木,荒草得势,把自己拔得有人高,气焰嚣张,又生气勃勃。只可惜,在猴面包树面前,未免还是渺小了。那么多的草里面,拔出来一棵高壮的树,还有什么能比它更惹眼的呢?哪怕,哪怕这些草,也是用尽心思生长出来的,哪怕它们能有一人多高,寻常人连掰折它们的草茎也不能够,哪怕它们在毒辣的日光底下构成野性自由的风景,美不胜收,一眼望过去,最抓人心神的,还是一棵猴面包树。有了它,这荒凉草原显得更荒凉了,那掉下去的太阳堪堪挂在空中,也给它做陪衬,一整个草原的孤独,生机,镜头的焦点,都在这一棵膨胀的猴面包树上。



他就在这难得的,高大的猴面包树的树冠上,在枝丫间稳稳当当地坐了,俯瞰着它们,风刮过来,它们掀起鳞鳞的浪涛,看着那么的乖张。诸葛青说不好自己对这一片草原是什么样的情感,它们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是他一手创设的梦境,生生地给他囚困起来。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没有?没有。他不知道。诸葛青冷情冷眼地看,觉得这好像又是一个奇门局,他在这奇门局的中宫。



诸葛青忽然起了悲悯的心思,他想,不如让这些草也长大一点,长高一点吧,这样兴许这个梦还不至于看起来这么荒芜。可是他又突然发现,这个奇门局的中宫并不归他管。他发现这中宫其实是给这棵猴面包树踩着了,猴面包树是享生杀予夺的大权。



诸葛青心里恼起来了,还酸酸软软地不知道泛着什么古怪滋味,单这样他就觉得自己要疯掉。他伸出手,就看着自己的手,想,这双手分明什么束缚也没有,怎么什么都做不到呢?猴面包树根系发达,生命旺盛,他怎么早也没有铲除掉它,还放任它长到今天这样的光景啊!在这一刻,诸葛青只觉得,他真心实意地讨厌这一棵猴面包树,太讨厌了,简直想要把它锯掉。可是下一刻,他又动了恻隐之心,他想,不如还是把它放在这里。



你看,毕竟是它把他托起来。太阳还是坚持着不肯完全落到地平线以下去,瑰丽的银河却已经在天上展开。浩瀚深紫的夜空,染上夕阳夺目温柔的红霞,星子就铺陈在这十丈软红尘里,好像是什么人温柔小意,诚惶诚恐地捧给他,放在他面前,生怕他不喜欢。渡鸦嘶哑地叫着飞过,草原是沙沙的摇铃,好像苍茫的一曲恋歌。诸葛青坐在整个空间的制高点上,他一伸手就好像能搅弄风云,沾湿夜露,让星星全部都落在他发间,他眼底。诸葛青仿佛已经置身于没有依靠没有着落的太空,但是身下沉实的支撑好歹还让他有一点实感。



他突然觉得很依恋,很温暖,突然觉得不应该锯掉这棵猴面包树了。诸葛青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又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剥夺生命的刽子手呢?矛盾的心绪让他不安起来,他隐隐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就因为他是七尺来高一个小小人儿,他就要嫉妒得把这棵托举他的猴面包树锯掉,太不像话。他想,一片草原,一棵树,这是一个困局,偏偏他不想走了,真值得为此大哭一场。左右四周无人,诸葛青就放任自己红了眼眶,流了眼泪,无声地哭了起来。这算怎么回事儿呢,他都多大的人了,可是还是想要哭一哭的。诸葛青一边哭一边拍抚着这棵树,一下子分不清是在安慰谁。



他最后还是把自己抽抽噎噎地弄醒了。



诸葛青还没睁眼就知道坏事儿了。他睡在一个怀抱里,不很舒服,两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搂着睡,都是练家子,哪个都不是软玉温香,彼此硌得不行。他们本来就没这个毛病,这回想也知道是诸葛青自己魇糊涂了拱的,但是王也没给他踹到一边儿去,铁了心要搂着他似的,还轻轻地晃动他,回护他,时不时给他拍两下,真跟给小娃娃拍哭嗝一样。



他睁了眼,就看见一双焦虑又慌张的眼睛突然松了一口气似的耷拉了眼皮。诸葛青低骂一句操了,觉得尴尬得不行,在傅蓉跟前掉过眼泪就算了,这还,这还给王也哭上了,这他妈还哭上瘾了啊!王也也挺不自在的,他哪见过诸葛青这个阵仗,半夜里掉着眼泪钻他怀里了,起先他以为诸葛青睡觉不老实撒癔症,得拱着人踢踢打打,没成想衣服都给他哭湿了,真是天大的委屈。王也一慌神还想起武当后山那几位老爷子,很是心惊肉跳了一番。诸葛青赶紧停了声息,捂着脸就要往床那一边滚,王也一把抱住了不放开他,硬给他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找不出什么问题了,就盯着诸葛青尚还眼角飞红,水光潋滟的一对招子,嘴里叨念他:“哎哟我的祖宗……您这是梦见什么玩意儿了呀,怎么整出金豆子来了——还是您常哭我不知道啊?有事儿你要说……”



王也没说,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诸葛青魇住的内景里有什么呢。王也想,他最后悔,又最不后悔的事情,一定就是罗天大醮去招惹诸葛青了。他看着神色如常,手脚僵硬的诸葛青,没忍住在内心里编排这好面子的狐狸一会儿起来是不是要同手同脚。这事情怎么安慰,怎么安慰都不成行。他只好无限温柔缱绻地去亲吻诸葛青的眼睛,亲吻他的鼻尖,亲吻他的嘴唇。诸葛青在他的亲吻下微微的颤抖,可是总算眼神平静,不那么尴尬了。王也在心里想,诸葛青要是也能有风后奇门,一定比他出息多了,这话说出来诸葛青非得打杀他不可,但是他还是乐意去想。他还知道诸葛青自己心里明白这个坎必须过去,诸葛青和武侯一脉的绝学是最相得的,根本就不要什么风后奇门。术士修炼不仅是要多么的强,更加是要修心。诸葛青经此一役只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本来就有七窍玲珑心,这下十八个孔也不比他玲珑了。王也觉得上天入地没有人能再和诸葛青一个样。



诸葛青则在心里说,算了,给这冤家看见,就给他看见吧。真是讨厌,太讨厌了。可是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呢。



他知道他应该这样回答王也的问题才真像个撩妹国手应有的架势:我梦见一片稀树草原,只有一棵猴面包树。我坐在猴面包树上,它托我去看整个寰宇,还有无尽浩瀚星空。



可是诸葛青无话可说,他左思右想,还是凑过去认认真真靠在王也的怀抱里,亲在王也的嘴唇上,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就是他,诸葛青想,就是他让整个草原黯然失色了,就是他让他心甘情愿走进的困局。



还恨不得被这天高海阔的大自由境界幽囚一生才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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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5: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旧不了情

诸葛青和张楚岚出去吃饭。



从暗堡出来以后,他们两个的交情反而没有受特别大的影响。诸葛青当然在心里记了张楚岚一笔,张楚岚也知道这个事儿,但是没有关系,要还的时候诸葛青会先跟他说,都是利己主义者,一个精致一点,一个粗糙一点,大家彼此之间有这个共识。



他俩坐在路边的苍蝇馆子里,诸葛青掰开一次性筷子,相互干脆地刮擦两下,把冒出来的那些毛刺都刮掉。他手机一直在亮,微信消息一刻也没有停过,张楚岚正大光明地偷看,什么也看不着——诸葛青设置了隐藏消息内容。



张楚岚本来也没指望看见什么,只是调侃一句:“丢了这么多天,人气不减啊。”



诸葛青漫不经心地说:“哎呀,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整个异人圈子都惦记上我啦。”



小馆子门口支了烧烤摊,大红的顶棚罩着,白色的烟气儿升起来,把老板的脸都给糊住。这么一片熙熙攘攘的色彩,非常抓人眼球,那一整摊子的味道焦焦糊糊,也带着香往人鼻子里钻。诸葛青也不看张楚岚,就看着外头。他的手机微信消息跳了这好久,终于颤颤巍巍,又动了几下,就灭去了。想来姑娘们每天富有仪式感的早晚问安也就那么一会儿,知道诸葛青不会回,也不生气,过了就过了,也没有人当真。



张楚岚不追星,但是大概能知道这么一种感觉。人总得找点寄托,这个寄托不必要那么高尚,顶好是长得好看,又生动鲜活。那么就诸葛青吧,诸葛青挺好。诸葛青,其实也挺高尚的。但是这俩字儿放他这儿俗了,不好,所以也不必要这样说他。



这样的喜欢一面要小心捧出去,一面要好好放起来。



外边的霓虹落在诸葛青的眼里,落不到底,像不那么通透的琉璃。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把罐罐面给他端上来,眼睛一直向他脸上看。诸葛青抬起眼冲她风情万种地一笑,老板娘没想到小后生仔还有这一招,脸红了,绞着手里的抹布闪回店里去,捺着胸脯犹自定神。张楚岚神情复杂地看着诸葛青:你倒也不挑。诸葛青摇摇头,拿筷子勺子往一个小碗里舀面条。他点了个茶树菇排骨的味道,却从里边捞出来一堆天麻花菜娃娃菜,还有两个小巧玲珑的鹌鹑蛋。张楚岚盯着默然无语半晌,最终评价说,这就是生活呗,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勺能捞上来什么。



诸葛青点着头,把落在碗里的枸杞子一个一个挑出去。他吃不得那个味道。



他的手机这时候又不太平了。这回是电话,嗡嗡地响,抖动,页面上就是个号码,也没见有备注。张楚岚说:“老青啊,你这个保密措施做得不行。这谁都能知道你电话号码啊?”



诸葛青说:“没事儿……有人喝多了,乱打。一会儿就消停了。”



张楚岚哦了一声,拿起一边的凉壶给诸葛青满了杯茶。



诸葛青掀起眼皮看他,忽然又笑,说:“怎么,想听我讲故事啊?”



张楚岚挠挠后脑壳,也没不好意思,装模作样地连声道:“您知道得多。”



“没有故事。”诸葛青说,“我能掐会算的。”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一会儿,一直看到它自动挂机。张楚岚就跟他一起看着。电话打过来的页面底下是手机桌面背景,张楚岚看见那桌面上是一张时间挺久远的自拍。地方是北京天安门附近那家全聚德,诸葛青露了个下巴颏,画面大部分是王也双手并用地在吃烤鸭卷儿,发现诸葛青在拍照了,抬起眼来看镜头,表情特别的无措。



张楚岚说:“哦……还是这张没换。”



暗堡里他们把诸葛青的手机拿走了,那时候就看到是这张。



已经过去好久了。



那边又打电话过来,诸葛青又盯了一会儿,说:“对的,还没换。”



“怎么还不换?”



诸葛青先是说:“好像也想不出换什么别的。”



然后又说:“就是吧,也太久没见了。现在换了,以后就不要指望还能换回来。所以就觉得,我能把它再放一会儿,就再放一会儿呗。”



他把手机丢回到一边,喝掉了张楚岚属意拿来换故事的那杯茶。手机在支起的桌板上颤抖,抖如筛糠,被整个的冬夜的困顿给包围了,紧锁了,换来诸葛青冰冰凉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屏幕闪烁着,风里飘来羊肉串的味道。



张楚岚招手,喊着,叫老板娘上五十串羊肉。铁钎子的,撒椒盐孜然,烤的冒油,酥了。就这样的好吃。老板娘那边应了一声,大约为了再看看诸葛青吧,倒是走过来了,问是叫五十串吗,还躲闪着故意不正面瞧诸葛青,要悄悄地看。这下目光一偏,就看到桌面上抖个不停的手机。本来老板娘是不要管的,但是看诸葛青的眼神,她知道这个后生仔眼下实际上好寂寞。他寂寞不是因为不接这个电话,是因为这个电话打来。这世界上有一种炸弹是拨号引爆的,现在引线就滋儿滋儿烧起来。



她没有说话就走开了。



夜风温柔地吹过来,贴面吻过他们所有人。他们分食五十串羊肉,张楚岚又叫了加蛋的湿炒牛河。诸葛青说怎么要湿炒的呢,张楚岚说没那么干,好吃。诸葛青说干炒的好吃。想了一会儿,又说,没吃过湿炒的,出去馆子,永远是吃干炒牛河加蛋,蛋打散炒,永远和服务员说这么一句。张楚岚于是大方地让出自己的盘子,怂恿诸葛青吃一点。吃过之后,还是承认湿炒的好吃,因为,没那么干。



他们付账的时候,老板娘的动作很慢。和他们说微信支付坏掉了,要用现金。他们兵荒马乱地找现金。几张小的票子,从各个口袋的深处找出来,最后干脆换了百元大钞。老板娘找钱又用了很久。其实吃的很便宜,一张红色毛爷爷被打散成破碎的好多张旧旧的,油油的,带着褶皱的纸币。老板娘捏平了它们,叠起来交到诸葛青的手里。



老板娘招呼说:欢迎下次光临。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一条路,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苍蝇馆子,他们只不过恰好走进了这一间,这就是乡土气味的卡萨布兰卡。在老板娘多少有些缱绻的目光里他们远走,他们不会再来了。年轻的生命是不知道停留的,滞重的旧人已经流落时光的旮旯,只有回光返照的心死皮赖脸地苦苦挣扎。诸葛青的手机装进裤兜,还在震动,隔着一层布料搔痒他的皮肤,这样的痒一直腾挪到他心里。



张楚岚在吹口哨。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



诸葛青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个现代科技造就的,震动的小玩意儿。一串数字在他脑海里翻滚。他开始说服自己刚刚承认湿炒牛河好吃是因为没有干炒牛河作比较。接着是几张图片,他昨天看的,都在相册里,其中有几张可以用来做新的手机桌面。



今天回去他就把它们删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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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5: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好想你


老青:



我昨天从我的手机里发现了这条只写了你的名字和一个冒号的便签,特奇怪,就这拢共三个字符的东西,我盯了整整半个小时。在我盯着这条几乎是空白的便签的半个小时里,我都没想起来原本我想要写什么东西,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岁数大了?然后我又开始想,我会开始写这种看起来即将发展得酸唧唧文绉绉的东西,一定是因为你不在我旁边,否则我大概只会满脑子“你妈的,为什么”,而不会真的去想这是为啥。所以我们是为什么分开的来着?我又给忘了。我想了一会儿,好歹没忘干净——你是给公司带走了。他们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身怀八奇技的一门,他们特想知道这个。



这我都能忘,绝了。我觉得有点慌,我这才二十郎当岁的,我是不是应该去多买点葡萄籽吃一下?我前几天看电视听说那东西防治老年痴呆,如果真的管用,我可以先买给王卫国试一下。他吃了觉得说好,我就买一点儿。我也得给你买一点儿。



老青啊,你这多半年一条信儿都没有,你怕不是也阿兹海默了,把我给忘了吧?



你可不能啊。



前天我下楼去撸串儿,我撸串儿的时候,对面没人陪我喝酒,晚风那么喧嚣啊,烤串的味儿又那么呛。我本来想着是我好久都没有闻见过肉味儿,转眼却发现事实上我已经离开武当半载有余了。相应的,我们两个之间没有见面,也几乎是半载有余了。有余真是个模糊的好概念,多少都能算是被余出去的那一块儿。可是,这等待该有多漫长啊。我这样想着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了,不舒服那就把手机摸出来看一看,现在的人都这样。我这就看到了我说的这个便签。它出现在我手机便签本功能的第一页,突然就在那里了,这么明显的一个地方,而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如何在滚滚的时光长河中保留至今的。



我现在用的是王卫国硬给我塞的一个新款智能机,和以前你见到的那个就很不一样了。他说我现在反正不做道士了,拿个太旧的款到处在街上走很不合适,王卫国说那样我看起来简直像个智障,一点都不像他王卫国丰神俊朗的老三。不是,这里没有说用旧款手机的人不好的意思,是说我不好的意思。我也没有乱加形容词,不是我说自己丰神俊朗,王卫国这是在夸他自己基因好呢。



不过我长久以来一直没有什么他是怎么介绍我二哥的印象,我现在有点好奇,不过还是不要太好奇为好。



……我怎么开始讲起黄段子来了。



诸葛青,我变成这样全是你的错,你给我记住了,等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得把这个事儿再跟你说一遍,不笑你就再也别见我了。



哎,你现在也听不着。



怎么会听不着呢。



……敢情我连你现在不跟我在一块儿都能忘,我真是绝了。我好绝一个男的。



我们说回来。既然是说我换了手机,对吧,那我就得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复制进去。当时那个店员跟我讲,说你这个手机里头也没存什么东西,你看要不然我们就不搞手机克隆了,版本差太多克隆起来特别慢,真的,而且还会拖慢新手机性能。我当时想那既然弊端这么多为什么要开发这个功能呢,不过我没有讲,我只是坚持我必须做这个手机克隆。当然作为一个道士来说我我很应该做出了无牵挂的样子,但是我现在毕竟还俗了。



那个店员小哥看起来不情不愿的,大概是因为时间特别寸,那时候正好是八点钟,他还没吃晚饭,他跟我说这个得弄个一两个小时。我说没事你就下班吧,我这个自己弄着也行。没想到小哥的态度非常坚决,小哥说不行啊,你拿着这个走了,回头出了问题你回来投诉我怎么办?我又不会跑,到时候你投诉我,我的这个工作要出很大问题的。



我说不至于吧?



小哥挺胸抬头:你知道什么叫职业精神吗?



我心说嘿,我他妈还真不知道。从山上下来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没能彻头彻尾融入城市生活呢。明明小的时候我穿个衣服有时候都得使唤个保姆,出门去会所玩,十几岁的小毛孩子被一群大人点头哈腰地簇拥着有求必应,现在我却在一家商场的手机店里感叹一个买手机的店员小哥的服务素质,并且深感社会服务行业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服务意识太可以了,应该给竖好几个大拇指。



于是我们俩就在那儿站着,对着两台属于我但不能用的手机,毫无话题和消遣的方式,漫无目的地消磨时光。



小哥就在这个时候问我,看你这么宝贝这台手机里的东西,是女朋友还是工作啊?



我说我没工作,啃老呢。



小哥哦了一声,然后说,那就是有女朋友照片儿短信啥的呗。



我想了一会儿,又说,也没有女朋友。



小哥就凌乱了:那您说您这费这么老半天劲您是想干嘛呀?这没必要啊这个,就算是APP,您原来这也没装几个,您随便再给装回去不是可快了吗。



我说不行啊,里头肯定得有什么东西,我现在可能一时间想不起来,可是万一我以后要用呢?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这小哥可能是被我的眼神给打动了,他彻底没话了。而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会儿我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你来着。老青,就是你。多奇怪啊,你又不是Siri,我换个手机也不至于把你换没了,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都整不明白了。



所以我只能继续装作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哲学家一个,抱臂站在一边,假装自己真的一丁点都不想玩手机。



其实我不爱玩手机的,可是这半年来每一天我都会想,今天诸葛青是不是该给我发消息了,就算是死了也托个人捎个消息过来给我吧,老青,你看,你怎么到现在都没给我发消息呢?就是你使得我染上玩手机的陋习。



总之那条便签就是这个样子被我复制进了现在的新手机里,连同你的号码,和那个古早的“诸葛狐狸”的备注。入秋之后我去香山看红叶,跟家里人一起营造出类似于合家欢的假象。王卫国年纪见长之后先是放弃了一些东西,比如为了我的不着家打断我的腿,然后他又捡起了一些东西,比如说阖家团圆的期望。我们去爬香山,在游人里寻找一点作为本地人的自尊自爱。然后呢,那一天,特别奇怪,我在山上捡到一只小狐狸,红的,眯眼睛,我一看就觉得像你,我就跟它拍了好多的照片,好多好多,后来我发现和本地存留的之前和你拍的照片有好多姿势都相似。诸葛青,你别真是狐狸精变的吧。



诸葛青,前两个月我最喜欢的一家馆子开始做苏杭菜了,我觉得做的挺好吃的,就是不大能判断出是否正宗。之前你跟我形容过你老家那些好吃的东西,我都没法想象出来,可能也是你的形容词过于玄乎的缘故,我只能想到我小时候在电视机上看的中华小当家,而无法把它具象于一张餐桌。就好像我现在心里对你的印象也是如此的玄乎其玄,我没办法把你具象在我的脑海里,具象在眼前。可是我又知道这是好的——也是像你一样。



我老是听见有人叫我“老王”,我觉得最好是你吧,千万别是张楚岚,你跟踪我也就算了,要是他跟踪我,麻烦你在跟踪我的同时记得把他打回老家去,太能惹事了这个家伙。过分。



哎,是啊,我宁愿想象你在跟踪我。否则不能解释啊,我这辈子就没有和谁产生过这样深重的,怎么说,羁绊吧,就是你绊我一跤,我绊你一跤那么样的。怎么说断了就断了,说没有就没有呢?你就是被人叫走了,就好像上中学的时候同桌突然被班主任叫走了结果第二天就有人告诉我他转学一样,这,这多不合适啊。



而且你还弄出那种照片来,老青,你这会儿咋不嫌丢人了,这都让张楚岚往外头随便放?你知不知道你那群粉丝有多可怕,你知道她们都快要造反起义了吗,我看着成功率还挺可观的,我跟你说要是能让她们亲眼看见你掉一根头毛,靠,那全性算个屁啊,直接给你掀天花板上去,诸葛青你这是拥有一支军队啊!



这时候你在哪呢?你有没有从那小破地方出来,还是说你根本就只是去完成一个拍摄,早就到外面潇洒去了呢?老青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好,说不上老,但是绝对说不上小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我从吃过晚饭之后回到家,到现在,现在凌晨四点半,我一直都在打这个便签,你知道我打字很慢的。你之前还说要好好教教我,让我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人呢,老青,你人呢?



……你看,我打了这么久,这大半夜了,差不多五六七八个小时,我甚至都把这便条原本写的什么,什么时候写的,我都想起来了。



这便条写于我离开碧游村的当夜,我当时其实只是想写六个字:



老青:



我想你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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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5:02:56 | 显示全部楼层
诸葛青不过一转头的工夫,王也就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王也打了个电话。王也手机里的黑名单很长很长,他拉黑这些人的时候,都没有和他们打过一声招呼。而王也几乎每天威胁三四遍要拉黑诸葛青,但现在拿过他的手机按一下1,还是能立刻拨给那个署名“诸葛狐狸”的号码。



听筒铃声响了一下,那边就接了起来。



“喂,老青?”



“你在哪儿呢?”诸葛青说。



王也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丢了:“咦……哎,你上哪儿去了,我怎么没看着你——”



诸葛青环顾四周,忽然无法理解自己刚刚为什么心血来潮走进这家店的店门。他正处在一个被锅碗瓢盆和各式玻璃器皿环绕的世界里,手边的架子上摆着一排保温杯,从金属的,塑料的再到玻璃的,应有尽有,一应俱全。周围别的顾客,大概都是阿姨婶婶级别的角色,现在大半都在看一眼商品,再看一眼诸葛青。那目光诸葛青熟悉得很,以至于瞬间就产生了逃离现场的冲动。



他看到这个架子旁边贴着一张醒目的标语:50% off。



没错,诸葛青想,这就是他逛着逛着街突然走进一家乐扣乐扣的原因。这,就是精致男孩诸葛青,停留在保温杯货架前的原因。



他酝酿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太想告诉王也店名。



王也这时候正站在人群里。他和诸葛青走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不会挨得很近。人潮一旦拥挤,两人的目光没有看向同一个地方,就很容易散开。其实按照异人,尤其是他们俩这样的异人的敏感程度,不至于连对方走开都察觉不到。但是王也想,也许他本质上并不是十分在意诸葛青会走开这件事。因为要么他会过去,要么,诸葛青会回来。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彼此生成了这种程度的安全感,但安全感不是坏事。至少听起来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王也靠边站了站,他很耐心地等着电话对面诸葛青的回答。



狐狸懒洋洋的声音说:“你猜我在哪里?”



王也想,这怎么猜得到。诸葛青有时候能够轻易猜到王也的行踪,但是奇怪的是,王也却不怎么能猜得到他的。他们两个之中更加居无定所,热爱漂泊的分明是王也,不过,某些程度上来说,诸葛青的这个凡尘俗世,要比王也更加广阔。他给王也自以为看透了的整个人间,带来无数纷呈的色彩,无数的崭新可能。



可是既然诸葛青这么说了,那他就只好勉为其难地猜一猜:“奶茶店?”



诸葛青想,接下来是打算去的,谢谢提醒。他说:“不是。”



王也挠了挠头:“我看那边有个BOSE……”



诸葛青说:“也不是。”



王也说:“你还要多久,不然你过来找我好了。我就在这边这家眼镜店,我刚刚看到这家太阳镜打五折。”



诸葛青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接着他想,也许人住在一起久了,傻都可以傻到一起。中海集团的三公子,出门逛街居然会注意打折标签,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和诸葛青愿意去逛正在打折的乐扣乐扣一样不可思议。而且想也知道那个打折的太阳镜,不会是王也给他自己买的,这件事情就变得更加奇妙。诸葛青都能想到王也会怎么逛那个眼镜店:袖着手,再不然插着兜,垮着肩膀,就好像老大爷逛公园儿似的,溜溜达达地在里头转上一圈,表情一定要挑剔,要疑惑不解,不敢相信现在的人居然还会把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放到脸上。他有可能还会试戴一二,然后在接待员赶来之前速速放下,立刻闪出店外,不给任何一种营销形式片刻的近身机会。



这串联想让诸葛青几乎有点想笑出声来。



他们自小的生活习惯里,这些东西从未存在。但自从他们一起住进那座燕郊的小楼,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又给他们笼罩了新的烟火。这些事情诸葛青不讨厌。他想,不是很讨厌。甚至有一点乐趣在其中。



于是诸葛青看着那个货架的眼光变了。他开始饶有兴趣地要从里面挑一个保温杯买给王也。王也的那个保温杯实在跟了他太久太久,因为王道长平常难免要做一些不寻常的剧烈运动,所以保温杯承受了太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现在已经被刮擦得到处都是伤痕。诸葛青怀疑要是再磕绊两回,它就要开始漏水。下一次王也再要起范儿搬拦捶,就能唰地一下泼他一裤子。那画面可就不大体面了。诸葛青撇撇嘴,啧啧两下,又自顾自乐起来。



王也听到他笑,十分警惕:“憋什么坏呢?”



诸葛青气定神闲,毫无脑内编排人家被当场抓包的慌张,张口就来:“哪能啊,我什么时候对你坏过啦,你虽然已经还俗了,但是还是不要打诳语,不好的,不好的。”



王也放弃和诸葛青在这方面继续打机锋,就说:“我刚刚转了一圈,我觉得这些墨镜好像都不是很适合你。之前你过来的时候戴的那个比较适合一点。”他其实看了两个觉得好像有点好看,但比起诸葛青自己挑的总是差点意思。王也觉得他或许真的天生是缺一点时尚细胞。



诸葛青心说是啊,那个是PRADA的。



他从货架上找了一个跟王也原本那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保温杯,去排队买了单。这下王也听出来诸葛青是在买东西了,又开始在那边念叨:“我们一会儿还要走很长的路,你别买太大件儿啊,兜在手里麻烦。”



诸葛青说:“不是大件儿,保证小件儿,特别好随身携带。”



王也问:“你买钥匙扣啦?”



诸葛青懒得理他。不过诸葛青想起他们前两天新配了锁和钥匙,王也这也不算无端联想,唯独场合不对,偌大一个商场,这一层楼哪儿有卖钥匙扣的,想象力也是属实丰富。他倒是能理解一点王也,道爷逛什么地方都像是在逛天桥和地摊。



“行了,我来找你了。”诸葛青说,他提溜着那个杯子,走到了敞开的店门口。



这时候人海恰好分开一隙,他忽然看到挂50% off的眼镜店就在正对面。王也站在那儿,用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拿手机。他们的目光好像两股水流,在海里很快地不分彼此了。



诸葛青于是把手里的水杯举高,有点傻气地对王也挥了挥。



好像炫耀一面旗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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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5:03:49 | 显示全部楼层
孟浪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诸葛青命里带风,所以王也想,诸葛青其人,便合该是浪里个浪里个浪浪浪。



诸葛青在碧游村说自己跟男人一块儿睡过敏,那话语掷地有声,王也记得清清楚楚。他至今想到这句话都觉得牙根子一酸,不知道诸葛青究竟怎么能自如地从嘴里说出来。诸葛青,善于说半真不假的真话,半假不真的假话,还擅长把假话说成真话,真话说成假话,王也就这样在他的诸多谜题里斡旋。



虽然后来有人举证猜测说诸葛青会有此一说很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圈里差点被导演潜规则的事情,讲得很有道理,素材也很翔实,但是王也打从一开始就不太信这个,因为他早前就怀疑诸葛青恐怕有一些肌肤饥渴症。但凡他们两个站在一块儿,诸葛青总有一个什么部位要黏连在他身上才称心如意。要么搂个脖子,要么搭个肩膀,动作自然娴熟,仿佛就是平常的哥俩好。他两个身高差不过一两公分,做这些动作都很合适,很得宜,王也想哪怕是人精张楚岚,当时估计也没能看出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也试图探究过其中的原因,他思索,究竟是什么让一个手长脚长的大小伙子这么喜欢做人体挂件,他从诸葛青的家庭环境一路思考到了诸葛青的个人爱好,觉得在三姑六婆堆里被揉搓大的诸葛青从小应该不缺肢体接触,甚至多少应该腻烦一点肢体接触,王也想,当年那个脑残导演居然也没给诸葛青搞出PTSD,估计是因为确实揍得爽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那么说是诸葛青本人个性孟浪吗?王也又不愿意这么说。总之这个说辞,他当时就是不相信的。



后来呢。后来他就更不信了。



初夏时节,全国都在隔离,就算是异人也不例外。毕竟内部消息,圈子里的确有人感染,那么不管是真是假都能说明一些问题。他们宅在家里,不在外面,诸葛青就与他粘连得更加肆无忌惮。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王也站在镜子前面,脖颈旁边突然钻出一颗睡眼惺忪的脑袋,在他耳朵边上无意识地哼出十分怠懒的鼻腔音,那声音很细弱,一会儿就没了,但王也能从脖颈边上一路麻到脚趾尖尖。诸葛青的胳膊越过他拿牙刷牙杯,绕过他接水,然后随着牙刷在嘴里的动作,他的胳膊就贴着王也的胳膊左左右右地晃动。偌大一个卫生间,好像只有王也身边有空。他们过得挤挤挨挨,挤挤挨挨,刷完牙洗脸,洗完脸接一个有薄荷牙膏味儿的吻,然后他们又挤进厨房去做早饭。



做饭这个事情他俩其实都熟,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各自过各自独身一人的生活,基本生活的技能都有一些,做得好不好吃就另算,但这个时间他们也没办法挑拣好不好吃。诸葛青前两天还迷上了烘焙,置办了所有相关的食材和厨具回来和王也一起做小蛋糕,还包饺子。王也感觉诸葛青此举很不正常,因为诸葛青和他一起和面的时候能硬生生地和出一股子人鬼情未了的感觉。那么点大一个盆,装得下四只手吗?王也觉得不行。王也觉得很不可以。王也几次三番试图声明,这是食物,希望诸葛青尊重食物,不要把面当成陶瓷来抟,但是诸葛青并不听,诸葛青的手和王也的手在面里揉搓翻滚,诸葛青笑嘻嘻,王也总觉得这狐狸是在揩油,但苦于没有证据,咬牙切齿,拔出满是面粉的手去捏诸葛青的脸,诸葛青当然不依,他们就在面盆前面你来我往地推起手来。



然后就是悠长白日,各自做点爱做的事儿,诸葛青时不时要招一下他,午睡的时候更要全副身心地扒着他。近午热得狠了,两个人滚一张草席子,对着电风扇张嘴,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像两个小孩儿。王也和诸葛青并肩躺在那张凉席上,凉席铺在客厅的地板上,电风扇滴溜溜转。诸葛青说明天应该找人来弄一下这个空调了。王也说你昨儿个也是这么说的。诸葛青大声吟诵: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诵完翻一个身,和王也几乎就脸贴着脸。王也看着诸葛青这张放大到看不清楚五官的脸,会觉得他眼睛也好看,睫毛也好看,他能够根根历数他的睫毛。他们的呼吸都扑在对方的颈窝和脸庞。王也想诸葛青有时候确实是像个孩子,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这颗赤子之心是那么难得,放在诸葛青身上又是那么让人惊讶,可是呢,假如有机会像王也一样去看一看诸葛青,又觉得实在是最合衬,再合衬不过。王也这时候心里就会想,诸葛青之前说自己和男人睡过敏是说的什么屁话呢?不过当时诸葛青说这句话也不是为了拒绝他,而是为了拒绝马仙洪,王也想到这里心里就很舒服了。



心里很舒服的王也反手去搂诸葛青,诸葛青一下子给他掀开。王也瞪着眼睛,诸葛青懒洋洋道声:“热死了。”翻个身就一边安然入睡,留个后脑勺给王也。王也在原地懵着,半天了,想起来咬牙切齿。就许他浪呗,王也想,怎么这样呢?于是王也不让诸葛青安然入睡,王也坐起来,弯下身,去亲一亲诸葛青的眼皮。狐狸压根没有睡着,王也的嘴唇都能感受到那薄薄一层皮肤下轻轻的颤,王也乐了。王也说你别转眼珠子啦,你能想出个什么说辞来。诸葛青还是不睁眼,就逼着眼睛说:道爷你这考不倒我啊,我最能耐就是能说会道。虽然不比你肚子里大道理装得多,但我觉得我讲话还是讲得挺明白的,尤其不讨人厌,你知道吧?有时候你就讨人厌。



王也翻个白眼,说:那你讲讲,你嫌热,自己成天还招我,有你这样的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啧啧啧,诸葛村夫也做恶霸的,你这叫轻浮孟浪,你知不知道?



诸葛青说:其一,孟浪不是一个坏词,其二,我哪里叫对你轻浮?狐狸伸出一只爪子捺住王也的胸口,睁眼对他咧嘴笑:“真心,真心的。都是真心的。”



他扒拉两下王也,让他俯下身来,然后在王也耳朵边上悄悄吹着气说:“道长啊,我是看你气质过于缥缈,羁绊过于浅薄,不日要羽化登仙而去,实在不太舍得。特地多度些人气儿与你,好拆掉你一点孤独,让你呢,与我日日月月,岁岁年年,长此以往,就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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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5: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猜猜嘛



诸葛青是个名门之后里头相当拔群的存在,这不仅体现在他是个炼炁的天才,还体现在他居然在一个非常年轻的时候就逐梦演艺圈,跑去上海读戏剧学院。当时异人圈里有小辈开盘下注问诸葛青究竟要被诸葛栱打断几条腿,但是掌故熟悉的老人都非常清楚诸葛青他老爹只能比这小子更不着调,所以一下子居然还咂摸出其间的合理性,想着爱去就去吧,估计也玩不野,反正他们诸葛家的历来就是花活多,再多一门也不见怪。



至于这个圈子给诸葛青留下了些什么,那很难说。诸葛青当年的确是凭着一张出类拔萃的好脸在大三的时候就接了爆款烂剧的男五号,迈进十八线的门槛,收获了一群成天大喊阿青就是道阿青就是理的小粉丝,不过到底也没混出什么成果,还因为潜规则的事情直接退出娱乐圈了,成为诸葛青人生版图上难得半途而废的项目。



王也甚至怀疑这是诸葛青唯一一个半途而废的项目,因为就诸葛青在炼炁一途的执着程度而言,他这人其实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轴劲儿,而且轻易很难改变。王也就很纳闷,有一天他俩瘫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问,老青啊,那导演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吧,不就一个拍网剧的吗,这不至于开罪不起吧,该说这人是吃熊心豹子胆才敢招惹你……



诸葛青原本四仰八叉地枕着王也的大腿,他长得是真好啊,仰脸五官都不走形,还能当即肃容,说,老王你这就说的不对了,我去这个演艺圈我是带着一腔诚心去的啊!我跟你说,我还不是玩票的野路子呢,我可是学院派,学院派晓得伐?正儿八经学表演理论出身,我搞体验派的,我搞得可好哩。



王也无语,说,学院派我知道,体验派我也知道。你还搞体验派么?你演一个漂亮欧巴大长腿里头的九王爷,你这能体验个啥,体验王霸之气还是体验男五号悲情人生啊,这你代的进去嘛。



诸葛青张口就来:我能,我怎么不能。哎呀我那个角色说是男五号,角色设定还是好讨喜的,圈了好多姐姐妹妹女友粉——你别那么看我,我不睡粉,学艺先学德嘛,而且哪个有你好看腻,没有,没有。这个九王爷呢,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呢就幻想我也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去体验一下这个我估计永远没本事过的人生,当然这里面也有编剧功力不足的问题。悲情男五号嘛,要赚眼泪的,那肯定要先说服自己爱上女主,那我可不就很敬业,我整个在组期间都非常努力地和女主角培养感情,最后还为了女主光荣牺牲,哇塞,我们女一号所有的重场戏都要滴眼药水的,那场没滴就哭了,导演还喊了卡,因为那场戏不要她哭……嘿,还能体验生死之境,你说我赚不赚。



王也越听越觉得离谱,说赚,当然赚,你再演两个王爷能直接把唐门丹噬练会了。



诸葛青大言不惭地继续往下说,那你看,就这,我能用钱去玷污我的事业吗,钱是用来干这的吗?——不对啊,钱是拿来提高生活质量的!我是来搞艺术的,老王,艺术,哎呀,和你这种理工男真是没有说头,我觉得你当时要是和那个赵念聊一聊,你们俩搞不好还能有点学术方面的共同语言。



结果呢?王也问,你看到这个世界的污秽啦?



诸葛青一拍胳膊,王也叫了一声——拍的是他的胳膊——然后诸葛青说:污秽,太污秽了。这可不就是我太天真嘛。但是我能怎么办捏,这世道就是这样的啦,我不搞会有别的人去搞,我看了觉得好失望的嘞,你说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脏呢?啧啧。不得行。我就及时止损,赶紧抽身,我这不就回来收心练功,你看,我不是还参加罗天大醮嘛,否则我该在拍戏啦,接广告都要接到手软……



王也知道诸葛青又没说实话。他老早就发现了,诸葛青有个非常差劲的习惯——他说话喜欢真里掺假,假里掺真,相当不分场合,受害人员甚广。你看此人态度也真诚,情感也到位,但是总觉得他似乎在胡说八道。但要是他嬉皮笑脸,乱讲一气,你又要疑心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实。假如到了要刨根问底的时候,你非得问出一个确切的问题,诸葛青又要说了——你猜猜啊?



他曾经深切地思考过诸葛青这个毛病究竟是因为术士说话喜欢云山雾罩,还是因为诸葛青的话术在娱乐圈中百炼成钢。王也甚至翻出过诸葛青以前的采访视频,什么快问快答啦,杂志拍摄花絮啦,广告镜头啦,其实都是一些很零碎的小资源,又因为已经过去两三年,播放量都寥寥,王也不由得啧啧称奇,心想你居然也有被资本裹挟的时候。诸葛青闻言就要掐他,认为资本家不配在此时说话。



不过王也是真的猜不出来。



诸葛青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异数。王也从小就特别能看出周围的人要什么,他不是有求必应,但总能让每个人都心里舒坦。这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又仿佛是他自己缺乏欲求的表现。王也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后来他遇到诸葛青,他发现他错了。他在罗天大醮的比赛场上和诸葛青说的那些话,有一半都是错的,诸葛青跟他坦率地发了火,认了输,但心里放下了吗?没有。王也难得的有自己每一句话都没踩到点子的飘摇感。他总是能猜到一些又猜不到一些,诸葛青就是复杂人性的集合。他是所有颜色的光混同最终留下来的白色。



诸葛青还在说:而且嘛,我要是在演艺圈那恋爱多受限制,我要享受恋爱的乐趣的,更别说我还要和你搞男同性恋嘛,那是搞不了的。这样掐指一算早晚我都要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我可不就赶紧离开,我紧赶着飞蛾扑火呢,我在那个地方直接化茧成蝶了怎么搞,你还能见着这只扑棱蛾子吗,你见不着喽。



他伸只手戳戳王也的檀中大穴,王也挑眉,他觉得诸葛青对这个位置实在是有一些特别的执念。诸葛青问那你觉得扑棱蛾子如何呢,扑棱蛾子现在学会自己点火自己烧了。王也看着他,诸葛青现在在他面前是真的筋骨舒松,就算真的是扑棱蛾子也是很珍稀的那种扑棱蛾子,翅膀上带绒毛的,安静下来的时候平平展展,唯一不像大概就是有些蛾子的眼睛长得还不老小的,蛾子不眯眼睛。



王也低下头看看他,说,哎,那老青啊,你说扑棱蛾子学会自己点火自己烧了,扑棱蛾子还扑火吗?



诸葛青被他问得安静了一瞬,又笑嘻嘻地看他。



他说:“你猜猜嘛。”



王也说我晓得的,假如不猜十分不好,估计就直接淘汰出局,张楚岚跟我学舌说你曾经教导他猜错是傻瓜不猜是傻逼,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我很有觉悟。



诸葛青说滚蛋,我那是说姑娘。



王也想了会儿,道:“嗯,那我猜不扑了。”



“为什么?”



“不需要了,”王也说,“火不再能灼伤它分毫啦。愿意的话,冬天来取取暖呗。”



这不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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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弃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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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5:05:20 | 显示全部楼层
谁 洗 碗


我说这事儿必然不能我干。



王也已经在沙发上摊成了一张饼,两眼放空地摸着他的肚子,假装没听见我说什么。



也有可能他是真的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我又说了一遍:听见没,我说我不洗碗。



王也费劲巴拉地把他那颗脑袋从沙发上抬起来,摆正,看着我,我现在正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叉着腰,客厅里没有空调,单一个电扇在那儿滴溜溜的转,把王也额头前面几根须须吹得飘了又飘。



他说:老青,让让,让让。挡我风扇了。



我立刻举证:我没挡,你额头前面那两根毛还在飘呢。



他说:你头发也飘了。



我说:怎么,就许你吹不许我吹,你搞独裁?



王也:……



我说:你再估算一下风向,你不是清华理学院的吗,你这都算不出来?



王也投降:你可别提了。



异人行走道上,很少有人问起学历的,世家中甚至多得是念完高中就早早回家全心投入修炼的人。所以我从来也没问过王也打哪儿毕业。我知道老王这茬还是因为我后来有一回去他家,在老王那个多少年没待过的房间里,我发现了一沓他很有可能还没来得及扔的教科书。我一看那堆名目就觉得头疼,非常诧异,没想到这人当年读的还是理科,怪不得情商这么欠费。我问他研究如此艰深的学问,当年是在哪个学府就读,老王一咧嘴回我俩字:洗浴。我对于皇城根儿的黑话了解不多,投以疑惑的眼神,老王咳了两声:清华。



……当场我就给他鼓了个掌。我说牛逼,实在是牛逼。老王说哪儿的话啊,我这也是高三一年熬鹰熬出来的。我心想听听,多会说话,这话说出去那些寒窗十年就为考个一本的还怎么活。



我那天受人之托,把赵念教训一通,末了贴补两句鸡汤,说他也曾是行走在追求世界真理的大道上,起码考学的时候非常厉害,他考的那个学校我当年想都不敢想。其实这话略微有一些夸大,算是打完一个大棒给个甜枣。毕竟我从小到大副业实在太多,最后又一腔热血投身艺术,并没有什么决心好好钻研史地生数理化,应试教育的金字塔上没有我诸葛青的一席之地,还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老王是个清华毕业的学生,还是理学院的,不然我怎么也不去揽赵念这个活,我直接让老王钻他内景里把自己的履历表报一遍,估计赵念就能服帖了。



天是真热,而我俩还在只有风扇的客厅里对峙,就为了洗碗池里的两个碗和一个锅。



我们在做饭一道上并不精通,也没有兴趣,这两个碗和一个锅的产生也纯属一次意外,要是说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无不可,但现在我坚信这个石头还没有被砸到我自己的脚上。



自打那天我对老王的学历有所了解,我俩就展开了新的哲学思考。确切地说,我替老王思考:老王啊,你说,你这人生之中究竟还缺一点什么呢?老王兴致缺缺地看着我,显然我对他勾肩搭背的这个姿势让他内心感觉十分戒备,他问我是不是又在憋坏。我说哪能啊,你怎么能够这样想我呢?我肯定是一心全为你考虑。你看,虽然说你现在看似什么都有了,但是你也一定有不会的,学海无涯啊老王,我现在就能给你指出来一个。



王也说你指。



我斩钉截铁地说:你不会做饭。



王也当时那个表情,很可惜我没有录下来。那就是一种介于“你在胡说八道”和“咦你特么说的还真有点道理”之间的情感,表达得很好,我认为他当年要是去学表演估计也能有所成就。



所以我一番坑蒙拐骗,他今天就非要下厨给我看看,且振振有词称他在武当山上是能搭土灶做饭的狠人,新时代贴近自然的优秀青年,绝没有五谷不分,绝没有十指不沾阳春水,希望我这个啃老的大少爷好好看看好好学学。



那我可不就好好看看好好学学。道爷给我洗手作羹汤,我恨不得举着个GoPro全给录下来。



王也坐在沙发上翻了一下午的小红书,边翻边皱眉头,结果到晚上就整了一锅鸡蛋面,还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打底,扑了俩荷包蛋,撒了把小青菜,美得很。



王也说这整挺好吧?



我说是整挺好的。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他就把锅撂那儿了。



其实后来一想,情有可原,我深刻怀疑洗碗这件事就没怎么在王也的生命里存在过,当然,好像也没怎么在我的生命里存在过。我本人小时候在村里用的还是那种土灶,一般情况下为了修炼,劈柴生火的事儿我都干了,那到洗碗的时候我就会被七大姑八大姨直接提溜出厨房范围,丝毫不让靠近灶台,我问为什么,她们就笑眯眯地告诉我:乖,你洗得不干净。



我受到启发,接着告诉王也:我洗得不干净。



王也有样学样:我洗碗容易碎。



好,气氛非常胶着。



王也说:很公平嘛!我做饭,你洗碗。



我说:很合理嘛!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王也说:算了,我们来石头剪子布吧。



我说好。



于是我们摆开架势石头剪子布。王也警惕地提前问了一句:一局定胜负还是三盘两胜?



我想了想,决定一局定胜负。王也把把出剪刀,很没创意,我早就记住了。



我叫道:剪刀——石头——布——



定睛一看,我出石头他出布。不好,要糟,我审时度势,立刻脚下一滑,直愣愣栽他身上,把王也栽得嗷的一声。



我说:你刚出的什么,我没看见。



王也说:我出的布,你出的石头。



我说:你说了不算,山人我可没看见。你肯定出的是剪刀。



王也放弃了:得嘞,您是山人,您是半仙儿,您说的算。那我就是出的剪刀吧!



我说:那你是不是应该去洗碗了?



王也嘿嘿一笑,然后哼唧一声。



又怎么啦?



他说:这不是,这不是你刚刚就这么砸过来,我这手啊,它没来得及回收。哎哟老青啊,你把我这胳膊给砸折喽,这咋办啊?我这是不是得算工伤啊?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此人碰瓷的技术师从张楚岚,已经炉火纯青。我只好又重申:



这事儿必然不能我干。



而王也说:老青,你挡我风扇了。



这次挡得结结实实,你看,额头前面两撮毛,都没动吧?都没动了。你挡我风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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