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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4 17:3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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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ourthly1101 于 2021-12-4 17:42 编辑
十一
「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 月光晒干眼泪」
最后也不记得他是怎样离开的了,只记得自己的原地站了很久。
王也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做出那样的举动,好像只是有一个巨大的念头在叫嚣——留住他,一旦他迈出了那道门,他们之间又会只剩下躲闪和疏离,那样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隔阂,已经太多次地在他脑内心尖隔靴搔痒。
他开始承认,他一介凡人,曾因为被人理解、被陪伴、被需要而感到满足,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诸葛青。他想念他们熬过的所有夜,聊过的所有天,讨论过的所有数学题,想念和他一起去看电影、演话剧、吃饭、运动、旅游,这些曾经被他认为是低级的快乐,却在他孤苦无助的时候,像一盏夜灯照亮了无边黑夜。那个人,他爱憎分明,他的欲求新鲜热烈,他听得见风动抬头看得见月亮,如果有人能把自己从怀疑与虚无主义的漩涡中拉出来,那个人不是别人,只是诸葛青。
留住他,这样的渴求来得太迅猛,理智还没来得及厘清因果,他就已经抛出了潜意识里那个最压秤的砝码。
你不是喜欢我吗?
可是你还是走了。
他给诸葛青发消息说,对不起。诸葛青没有回复。
如果说曾经他们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那么现在就更是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诸葛青的眼神是冰冷抵触的,就连从他身边经过,他都要皱一下眉头。
王也把头埋进落下的功课里,边跟那些数字公式缠斗,边分神想,也许是诸葛青已经放下了,特殊时期的陪伴只是出于情分?又或者是,他未经考量的话语伤害了他的自尊?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欠他一句对不起和谢谢。可是仅仅几个字怎么够呢,礼节性的话语对陌生人来说是种礼貌,但对亲密的人来说反而是一把伤人的剑刃,太敷衍了,他得把自己的心剖开给人看,才可能把那道深壑堪堪填上。
但就像逻辑不成立的推导,王也迟迟写不出来那个解释性结论。
论证A喜欢B,不仅需要大前提小前提条件语句,还要明白什么是“喜欢”,这个行为动词不是简单的符号,而包含了太多主观的成分。喜欢某物,就只是觉得它可爱想占有,喜欢某人却复杂得多,它代表着欣赏、怜惜、理解、依赖、占有欲、性吸引,还涵括着无限的可能性,有一种无限趋近想和这个人成为最亲密的人,以至于心甘情愿被彼此牵绊,即使从今往后要被尘世的纷杂乏味庸俗锁上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爱情吧?它不是一个好东西。纵然它是有意义的——“社会效益、人际交往、繁衍后代……”
他已经尝试过恋爱,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心潮澎湃、万物有情;诸葛青的爱情也没有为他自己带来任何益处,有的只是矛盾、谎言、痛苦和一次次地被伤害。他不愿意看见诸葛青为什么事情难过,哪怕是因为自己也不行,希望他永远是骄傲矜贵恣意的样子。再或是假如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仍逃不开算计忍耐妥协,再将对世俗的憎恶宣泄到对方身上,覆盖掉最初的快乐,最后还不得不承受离别的苦楚,这又何必?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一周多以后王卫国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王也妈妈接到电话,跑到他房间里通知他。
王也也很激动,没顾得上暂停电脑上放着的电影,他以前和诸葛青一起看过的《星际穿越》,屏幕里布兰德博士沉缓的声音说着:
“也许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试着用理论解释一切……爱不是我们发明的东西,它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它是有意义的——”
“没错,社会效益、人际交往、繁衍后代……”
“我们爱那些已经逝去的人!这有什么社会效益?……也许这有更深的意义,那些我们还无法理解的……爱是我们唯一能够感知的超越时空维度的事物。或者我们应该相信它,即使我们还不完全理解它。”
母亲在侧,王也觉得有点尴尬,开口道:“情情爱爱,讲真有意义吗……”
妈妈因为好消息还很开心,说道:“当然啦,你爸这个俗人,不就是因为爱着我们这些俗人,才从鬼门关挺过来的嘛。”说着,拍了下他的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愚蠢的理科生,走啦,去看你爸!”*
两周后他父亲出院了,出院之前还专门嘱咐王也去跟诸葛青爸爸说声感谢,因为诸葛青的关系,这段时间这位心内专家关照他病情不少。王也答应了,却想到和诸葛青自那以后就再没说过话。高三本来课业繁忙,诸葛青好像午休晚休都还要忙那莫名落在身上的话剧社的事,王也自修也都请假来医院陪护,基本都没打过照面。想要跟他和解的事情也因为没有想得很明白而一拖再拖。
恰逢元旦假期,跨年当天晚上零点,很多人都在刷着年度总结和新年企盼,王也忽然想起去年的除夕,身处异地掐着点给诸葛青发贺年消息,而如今他们的聊天记录仍停在孤零零的一句“对不起”。
北京的跨年夜不会有烟火,夜空中一轮孤月挂着,他忽然有些想诸葛青,想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比这轮弦月要更好看。
这时诸葛青心有灵犀似的发了新动态,朋友圈里一组摄影写真,说是帮朋友拍的期末作业,祝大家新的一年活得肆意。
活得肆意?点开才明白,这组照片的主题是《逃》,整体拍得很意识流,刻画的大概是两个少年逃某种规范的这样一种意境,模特除了诸葛青以外,还有一个长相非常俊美的金色长发男孩,他看起来神秘不羁,似乎是这场叛逃的引导者,诸葛青在夜晚的海边给他点烟,火光映照着诸葛青低垂的眼眸,而他深沉地看着打火的人,不难看出想表达什么意思——你是我唯一的共犯。
后面还有裸半身出镜的特写,王也划到诸葛青趴在栏杆上那张,手顿了顿。
画面上另一个人出镜的只有拿烟的手,烟雾飘散笼罩着诸葛青的背影,他在其间侧着脸无比惬意地微笑着,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天真而危险。他手肘撑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背部低伏下去而蝴蝶骨耸立起来,脑后那束长发陷在肌骨的河湾里,发尾柔柔地从腰部散落下来。他皮肤很白,有一种纯洁在里面,腰线和尾骨隐没进黑夜里,欲念中又有一种失落。
那天在玄关,诸葛青的皮肉在他掌下紧张地随呼吸收紧起伏,那种温热的手感从记忆里涌现,再次席卷了他的感官。
他感觉到心血沸腾,从胸口向下蔓延,某处器官也有了冲动的反应,忍不住抚弄了几下,脑海中不禁幻想出一些没有见过的诸葛青模样,比如轻咬着唇,比如不着片缕,比如……
王也猛地收住手。他意识到,自己沦陷了。
爱给人穿上一层盔甲,但多数时候爱情也令人盲目愚笨,未曾想过自己也会迷途在这愚人之境,王也只觉得周遭荆棘丛生难以踏出一步,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觉得自己更难面对诸葛青了。
他细想诸葛青这个人,开始觉得他真的很好,不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友人那种好,而是将他放在恋爱的天秤上会把一端沉沉压下的那种好。他很好看,昨日元旦联欢会的节目上他演了个几句台词的背景板,只是站在那里也引人目光;他也很聪明,有内涵,还很上进;他家庭条件也很不错,很有教养,人际交往也是手到擒来,所以异性缘一直很好……但他大概不会喜欢女生吧?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因为诸葛青喜欢男生,而自己恰好在成绩上压了他一头又对他善意了些,就让他产生了喜欢的错觉?更有可能的是几个月前那次表白后,诸葛青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心,从这场错误中走了出来。毕竟,他已经是那么耀眼的存在了,王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让诸葛青为他飞蛾扑火的亮点。
当他见到和诸葛青一起拍照片的金发男孩时,心里更是生出了别样的复杂滋味。
那是一个可以用美来形容的男性,他金色的长发披散着,含笑的面庞有种冷锐和妖冶,远远看去可能会误认为是高挑肩宽的女生,一月的寒天,不怕冷似的只穿一件皮夹克外套,脚上的骑士靴使他看起来腿部修长,确实他也比诸葛青高出一点,穿着校服的诸葛青跟他站在一起,像个正直的好学生。他把胳膊搭在诸葛青肩上跟他说话,那副景象真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引得校门口不少人都偷偷侧目打量。
无论诸葛青是不是只喜欢男生,这个人似乎都更有让他喜欢的可能。而且,他看起来也像照片里那么不羁,仿佛随时要带人逃离牢笼似的校园一样。王也远远地注视着他们,烦躁地抓散了自己脑后刚绑好的头发。
TBC.
*“情不知所起……死可以生。”出自明·汤显祖《牡丹亭》。
* 章节标题歌词出自《拥抱》
恭喜老王终于弯了!喜大普奔!(终于不用写王大师心路历程了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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