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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青,恶俗小妈文学
因为王震球很聪明,一种点到为止的聪明。所以他那个有钱的人渣父亲很喜爱他,喜欢他故意流露出的,小狗一样的温顺;因而那老男人花钱逃课都随他来,两不相干的堕落,最后在他读高中时,甚至还把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拉到王震球面前,让他喊妈。
男人很好看,而且约莫也就二十出头,大不了王震球太多。可王震球想了一想,便很狡黠乖巧地喊一声:妈。
王震球最开始对于诸葛青的到来是很不明白的——这么一个漂亮人,自愿像猫咪一样给扭断了腿活着,很不多见。诸葛青从不提自己的身世,可王震球终究用自己令人恐惧的聪慧悟出来——兴许是给家人卖掉了。
因为诸葛青的确有拿来做买卖的价值。他长得很好看,熟读诗书,性格脾气是那样让人动情;且,他是一个男人。一个这样的男人比万千漂亮姑娘更难寻。
后来王震球趁他父亲喝醉后走进办公书房,果然被他找着铁证。诸葛青是被自己家族卖掉了,一个没落的姓氏,姓氏给金色油漆擦得锃亮。姓氏后面没有活人。
你好可怜。王震球说,他看见诸葛青在厨房忙碌。
我也不是非得变成这样。诸葛青转身,露出很苦涩的笑容,他伸手去拨开王震球的散发:你看起来真像个小女生。
可是你怎么敢嫁进来的呢?王震球笑嘻嘻的。他走过去,刻意地从后面搂住诸葛青——妈?你怎么敢成为我母亲的呢,也算巾帼。
王震球说爱吃糖醋鱼,诸葛青就总给他做。酱汁做得特别甜,南方风味。诸葛青有一回问,你喜欢吃甜?王震球笑一笑,我听说浙江人爱吃甜。
王震球那个父亲总不在家,毕竟他还有很多情人等他去关爱。诸葛青于他是一个很漂亮很体面的招牌;开心时可以扔进屋里拆开欣赏,不开心时就将他冷落,反正他自会发光。
妈。王震球还是喜欢这么叫,其实叫哥哥、或叔叔也可以;但王震球坚持如此称呼,很恶趣味的心理。妈,给我倒一杯水,好么?我今天读书好累了。
其实那天王震球根本没读书,他逃了一天课,耗掉两包烟,偷了一个打火机。他很有钱,但他仍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上,在他心里算不得十分不光彩的事情。
王震球看着诸葛青端着杯子走过来,又玩着自己长发,冷不丁道: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女儿?我听说妈妈都会更喜欢女儿些,可以供她们打扮洋娃娃一般捉弄着。
有天放学回家,王震球看见碗筷碎了一地,像一地梨花。父亲的鞋今天已经放在了门口。诸葛青这时从卧室走出来,平日扎好的头发散开了;王震球瞥见他眼角一抹显眼淤青,很迫切而窒息的美丽。
诸葛青露出一个裹挟许多泪水的微笑:对不起,今晚没有为你做你想吃的。
若是小说本剧情,此处该有威胁戏码。可王震球看着诸葛青的脸,觉得这样的他较往日更动人——我猜猜,你会不会哭呀?你可能不会哭,你还以为自己有尊严呢。王震球简直要笑出声来。
王震球走上前,摸了摸诸葛青的脸,却不打算说一句安慰话语。有什么可安慰的呀?我年轻的小母亲,现在多可怜可爱。他笑笑:你今天格外好看。
后来的日子,诸葛青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他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照理说他应该哭才像样,可一个已经给家人当物品卖掉的人该怎么哭?这不是只能端端正正地笑了嘛。王震球想,难不成用下面的洞哭么?哇哦,好恶俗。
可是每一天王震球回家,只觉得诸葛青愈发光彩照人;或许是因为他都已经烂成这样,还把自己当作一个健全人。诸葛青站在厨房里,高领毛衣挡住了那些斑驳伤痕,可袖管下露出的一截乳白上仍有青紫色泽,葡萄一样冷。
你真可爱,诸葛青。王震球想。你真傻,傻得让人心生喜欢。
当初你给人当昂贵嫁妆丢进来时,就该明白这个家里上一个女主人是怎么死的呀。总不会有妙龄女子,嘎吱一声一天就突然死了罢;也不是人人会有机会猝死的。
王震球有天看见诸葛青坐在沙发上拉开袖子,给自己手臂上烟头燎伤上药;于是王震球走过去,替他收拾。他抬头看诸葛青总眯着的眼睛,突然笑一笑:你为什么不拜托我帮你?虽然这不关我什么事…但若你求一求我,我会很乐意为你收拾些麻烦。
诸葛青看他一眼,疲倦地笑了:你还太小。
诸葛青执意不愿说一个字,好像这样即使摇摇欲坠着,他就还有一口气。王震球想起诸葛青做菜时,那菜刀起落,仿佛下一秒刀刃就要磕在他自己掌上。
如果有淤青在眼睛周围,流眼泪时会不会疼?王震球不知道,他从没见得诸葛青流一滴泪。
其实诸葛青该知道王震球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人——他有时在外面鬼混到很晚,回来经过父亲卧室门前就能听见里面闷响,醉鬼的叫,另一人干涸惨叫;床板咯吱作响,东西砸到墙上的闷响,灵异现象一样。王震球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二天早上,王震球抚摸着诸葛青带伤的脸,似乎是十分心疼了。可他开口却叹道:怎么就不是我做的呢?妈,你真好看。
王震球走回自己房间,把头发挽成女孩子模样。他从镜子前小盒子里翻出粉底胭脂来,捣腾一番过后,看着镜中那一个金发女子,很满意。
或许可以在眼角抹一些绿色眼影——发霉了一样,像极了我可怜的妈妈,可怜的诸葛青。发霉的外表,长满蛀虫的人生。他想。
你听说过俄狄浦斯没有?王震球问镜子里的自己。
那天深夜,王震球看着父亲走出已乱作一团的卧室。诸葛青此时正在厕所吐。王震球走过去,着一件很洁白裙子;他从后面叫他父亲,声音甜蜜:爸爸。
当诸葛青从厕所出来时,看见王震球点燃了他父亲的脸皮。用的是偷来的那一个打火机。那男人捂着自己着火的脸,在地上打滚,像一条狗。而王震球接着一脚把他踹下了楼梯。
男人像一张纸样落了下去,在底楼摔成了一根面条。脖子与身子绞起来,十分滑稽可笑的模样。
诸葛青看着这一切,却不觉得有任何解脱。他晓得,正有更深的深渊向他走来——王震球穿着洁白裙子走过来,笑得像一朵盛放白玫瑰。他说,妈,你是不是更喜欢女儿一点?
诸葛青哑然,只是这时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喜欢男孩或女孩,甚至是一顿饭里该不该多做一条糖醋鱼,都并不能由他自己决定。王震球认为诸葛青应该喜欢一个女孩,那么他就会让诸葛青都以为自己喜欢女孩。皆是他以为。
王震球直是走过来吻住了诸葛青,真像他的一个女儿。诸葛青被王震球抱在怀里,只感觉自己会下地狱了——多值得纪念的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不会再有机会好过,只能和面前金发的漂亮孩子一起下地狱去了。
而这金色的恶魔只亲吻着诸葛青眼角的淤青,吮到了一丝咸热的湿润。
唉呀,妈,你怎么哭了?王震球笑。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一身打扮,我可以换下一条裙子,再换下一条,换到你满意为止…说你爱我,诸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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