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诸葛的如花 于 2020-7-18 19:04 编辑
预警:全年龄……有一点语焉不详的兽兽虎艹龙(这是动物世界能播的内容吧)
官周胖虎X青龙设定+西游记宝象国paro+悟空传
第一章 你是虎精!你是虎精!
诸葛青很郁闷,觉得这个世上再不会有比他更倒霉催的龙了。 他此时被一把剑抵着胸口,尖利的剑尖挑破了他宫娥的衣装,刺出了一滴血,他也不敢再动,“好了好了,认输,打不过你。这位大王,对不起,打扰打扰了。” 持剑的妖怪挑高了一边的眉头,油滑得像个敲竹杠的老炮儿爷,“怎么着?对呣起就算啦?您刚才刺过来这一剑可是真心要杀人呐。”
方才这小青龙化成人形溜入宝象国银安殿中,打扮成一位小宫娥,捧着一个银瓶来给他添酒。 诸葛青本来就长得秀丽,可身材生生比其他小姐妹们高出一个头来,很是鹤立鸡群。 所幸,这位杯水洞里的山大王其实酒量并不好,此时已经有些上头,乍一看见只想着,这小小宝象国只怕也是人丁稀少,竟然连些高矮胖瘦齐整点的宫女都挑不出来,后来又努力定睛一看,便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他醉眼看人,像在水里影影绰绰,好像都比清醒时还要更好看些。又或许,这小宫娥就是生得比他清醒时看到过的所有的人都更好看。
他趁着人家弯腰下来给他斟酒的工夫,斗着一颗虎胆,伸手捏住了他的指尖,还想要摸一摸,转念又想别心急,留神吓着了小美人儿,“哎,你呀,会唱小曲儿么?” 诸葛青学贯四海,什么都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要求,犹犹豫豫地回答:“会一点儿。” “那你给我唱个《送情郎》吧?” “……这个真不会!” “那你会啥就唱啥吧。” “……呃……”这位弯眉细眼的小宫娥便开口唱到,“京西蓝靛厂啊,有一位松老三。提起这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 好家伙!大王的酒都给吓醒了一半,“……您学小曲儿的品味还挺独特。一般不是都拣些香艳一点儿的唱么?” “香艳的在后边呢。”小青龙接着唱下去,那调儿倒是婉转动人,“生了个女儿婵娟呐,小妞哎~年长一十六……”
这唱的是一个土味爱情故事,爹娘抽大烟不对她的婚事上心,那小女子思春夜会情郎,从一更天一直唱到五更天,香艳倒是真香艳了。紧接着,这段私情败露,小女子被爹娘责打逼着跳了河,那位情郎倒也够意思,听闻了这事也投了河随着她一起走了。秋雨连绵清水河,多情女子痴情汉。
“怎么还是悲剧呢。”大王听完了觉得很不开心,“我不爱听悲剧。” 诸葛青给他唱小曲儿本来也不是为了让他高兴的,“阴差阳错,生离死别,众生皆苦,这才是世间真意啊。” “谁说是世间真意?”大王不悦,都忘了自己现在是扮着一位形容典雅,体段峥嵘的俊郎君,“我不为了长生不老,也不为了位列仙班,一身修为就是为了颠倒这阴差阳错,生离死别!” 诸葛青心里不屑,你不求长生不老,又为什么要抓我家唐长老呢,扶盏又劝,“大王,要不您还是再喝一杯吧。” 这位大王倒也听劝,一杯酒下去,像是时光倒流,状态又回去了,又捏着他的指尖不放,“哎,你呀,会跳舞么?” “……会,我会舞剑。” 大王一点没怀疑,随手解下腰间佩剑递给诸葛青。 诸葛青笑得温柔似水,靠近他身边,又给他斟了满满一杯酒,“您再满饮此杯,我舞给你看。” 妖怪拿起杯盏一仰头的瞬间,诸葛青手中白虹出鞘,向着他的咽喉刺了过去。只听一声裂金之声,他的剑尖被套进翻手向前的酒杯中,刺破了杯底,却再也没法更进一分。 失手了……诸葛青心想,反正横竖也没退路了,打就打吧,真的要动手他觉得自己也未必就会怕一个妖怪。
他可是堂堂西海龙王三太子,虽然之前命途多舛犯了天规受了刑罚,现在化身白马,辛辛苦苦驼着取经人走了八千里路到宝象国。唯一能打的猴子被和尚赶跑了,剩下三个都是战五渣和负五渣。结果就在杯子山上遇了妖怪,全军覆没,好不容易都逃出来了,又管了个闲事,惹祸上身。 妖怪是杯水洞里的黄袍怪,实际上是一条老虎精,被他家和尚告发之后,不仅不跑不惧,还大显神威抓了河怪,打跑了猪,之后化身为一个俊美青年,大大咧咧地走上朝堂,反诬和尚才是虎精。 他法力高深,多能耐啊,大庭广众之下就把和尚变成了一头老虎。吃瓜群众立马信服,有图有真相,实锤没得辩。 这么一来,已经在马厩里关了好几天的青龙马处境可就尴尬了。
河怪和猪没了也倒罢了,可取经不能没和尚啊。 诸葛青一直磨蹭到二更天,另外三个畜生还是音讯全无,除了他自己真没别人了。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想着,和尚要是死了,自己这销罪功德就算没着落了。只好想趁着大晚上,把那妖怪打死算了。 于是,他抖落了身上的缰绳鞍具,化出青龙本相,掩着夜色飞上天际,鳞片泛出一条银河般的碎光,与天上的繁星难分彼此。 他本也是神通广大的龙神,隐藏行迹避开凡人耳目再容易不过,他俯瞰宝象国王宫,看到黄袍怪还没睡,殿内灯火通明,十几个侍女服侍着他,升起一口大锅,正要烫串串吃。他也就按下云头,混入宫娥之中。
结果,没想到他还斗不过这位大王,他手中的剑被夺回,顶在他的胸前要穴上。殿内宫娥吓得如鸟兽散,他也求不到什么外援。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好讲道理了,诸葛青说:“虽然我打不过你,可唐长老有佛祖庇护,至今为止,对他下手的妖怪没一个好下场。勿谓言之不预也!” 大王说:“我这么大妖怪了,这道理我能不懂么?” 诸葛青说:“那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刚才说,你其实又不求长生。” “吃唐僧肉能长生不老,这说法根本不符合养生。” 这下轮到诸葛青不懂了,奇怪地问:“那你到底图什么呀?” “图你呀。”大王笑着说,“你别不信,我生来运气特别好,我要抓唐僧,就正好孙猴子不在。我把唐僧变成虎,我这儿烫串串的锅都起好了,也没拿他来涮,我图什么?不就等着你来找我么?” 诸葛青愣了半晌,说,“……龙,不大好吃。” 虽然他也没吃过,说这句话没有任何依据。 大王却不允许他这样妄自菲薄:“你听过这么一句话没啊,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就是说这两种肉特好吃。” “我是有个远房表哥被李家三太子抽筋扒皮的,但没听说族中有谁被吃过,这说法不科学……” “反正驴肉火烧可好吃。”大王说,“明天带你一起去尝尝。” 诸葛青琢磨这意思,他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谢谢,可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出家马。不能吃荤腥,否则功德KPI全完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销当年烧毁御赐明珠之罪,但你若不理那天庭,天地间谁还能定你的罪?” “别去取经了,没意思。”大王一边说着,一边收起了戳着他的剑,“诸葛青,跟我当妖怪去吧!” “……”
诸葛青看他抹了一把脸,化去了欺骗众人的驸马幻象,他的记忆很好,突然就认出了这张脸,“王也?你为什么会在凡间?” 二十八宿之一,东方七宿的尾火虎,想当年在天庭之上,年轻的龙神和逍遥的星君确实是有过交情,但是一个身居星位不得随意转移,一个在西海行云布雨,一百年也没见过几次。 而自从诸葛青被囚于鹰愁涧下,到后来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跟随西行,曾经的旧友和亲缘早都已淡了。 王也看到他认出了自己,似乎很高兴,“凡间多自在呀。”
王也是个随和的人,他当然也喜欢自在,不过缀在天穹上当星官也不赖。横竖他都不偏不倚,活得千秋万代。 那时候天庭流年不利,比如西王母寿宴上就出了件顶天的大事,孙猴子偷吃了蟠桃还大闹天宫,把凌霄殿的牌子都砸了。 可是对于浑浑噩噩的王也来说,那天最大的事,莫过于他在筵席的兵荒马乱之间,第一次见着了西海龙王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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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
龙王统领水族,就像是四境藩王,若无什么祭奠或者特别传召,他们一般不会上天来。王也当星官的时候,一共只见过诸葛青三次。
第一次是孙悟空大闹瑶池,又与天兵天将战得风云变色,势不可挡,一路打碎了朝会殿,凌虚殿,通明殿……玉帝下令众仙死守凌霄殿。 王也捏着一个隐身诀,拉着西海三太子的指尖偷偷摸摸地从天崩地裂的神通斗法之间逃出来,一头躲进了自己的尾宿殿,还嫌不够安全,扎进了最深的卧室里还钻到床底下又裹上一条厚棉被。 一起苟着,安静如鸡。
过了一会儿,外面那些打杀声好像是远了。 西海三太子悄声问道:“你不也是仙官么?怎么不去打啊?” 王也无耻地说:“我是星官,又不是武官。而且我们这些做星宿的,不能乱动,否则下界日月无光,翻江倒海,要出乱子的。” 西海三太子还真信了,郑重其事地哦了一声,其实星官也是活的,当然要四下走动,只要离开的时间不是太久,用法力把星位定住就行了。这小青龙啊,还是太嫩,老实,好骗。 王也想起来他刚才傻不愣登地看着孙悟空的神威,要不是自己紧要关头拉了他一把,差点没被飞过来的桌子椅子砸破了他这张俊美无俦的相,“倒是你啊,刚才你怎么不知道跑啊?吓傻了?” “不是,我就看他手上那棍子,这么眼熟啊……好像是我族神物的定海神针啊。” “那就是定海神针……”王也安慰他,“算了算了,都是身外之物。” 黑暗的棉被底下,小青龙的犄角尖儿划出沙沙的声响,似乎是向着他转过头来,“还没请教仙官名姓。” 他忙不迭地报上:“尾宿,王也。” “久仰久仰,我是西海龙族,诸葛青。” 王也也假模假式地久仰了一下,其实他知道,星官想知道的事情什么都知道。他在瑶池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掐指把他姓甚名谁到身高三围再到生辰八字全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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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就是诸葛青上来叩谢玉帝赐婚。 王也向来都是一副魂游天外不怎么靠谱的做派,于是也没人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对头。 跟着诸葛青一起来的就是他的未婚妻,碧波潭龙王的女儿万圣公主。听上去好像是门当户对,其实诸葛青是吃大亏了。要知道有水的地方就有龙,虽然都叫龙王,可从井龙王到海龙王那可是天差地别有如商务部部长和小卖部部长。 万圣公主那一脉,根本不算龙,只是蛟,若不是跟着诸葛青,她连上天庭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呢,那小蛟长得却是花容月貌,王也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和诸葛青站在一起,乍一看倒也真是一对璧龙。
最后,散朝了,他失魂落魄地跟其他仙官一样,对诸葛青道了声恭喜。 诸葛青好像根本都不记得曾经跟他盖过同一条棉被,只是同样笑容可掬地一一回礼,并且满脸真诚地邀请诸位仙官到时候去西海龙宫观礼,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口头邀请真的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西海路远,水产贫瘠,仙官懒得去,龙族也懒得招待,最好连贺礼也别送,省得以后还得还。 可说到王也的时候,他却回了句,到时候是哪天啊? 诸葛青错愕了一下,说,就三天后。 王也说:“行,一定去。你有没有什么特想要的东西?我送给你当贺礼。” 诸葛青却迷惑地问:“那你的星位怎么办?不是日月无光,翻江倒海么?” 王也嗐了一声,“我那都是跟你瞎说的。” 诸葛青神色迷茫,说了句哦。 王也追问道:“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呀?” 诸葛青哪能真跟小孩似的,想要什么直接就冲人要,只是笑着说:“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呀。” 直到王也向他道了声回见,然后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他才喃喃自语着,“都是瞎说的呀……” 那你那天说的别的话……也是瞎说的么?
而王也一边走着,一边也是反省着自己这么不对,以后不能再这么信口开河,真有报应的。 星位是不会偏移,可他现在却当真是觉得这天地间日月无光,心里头难受得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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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就是诸葛青成亲的那天了。
玉帝听了他告假,知道他要去西海,便顺路地让他带了一颗明珠赐下。王也便带上了那颗珠子,一路腾云驾雾向西而去。 当天的酒宴也乏善可陈,王也是吃惯了天庭各种佳肴盛筵,西海这小地方他吃什么也嚼不出味道。 诸葛青过来敬了他酒,他也不像别人那样起哄为难他,好心地说了句,我干杯,你随意吧,便一饮而尽。 抬眼看到,诸葛青那一杯还是很实诚地对着他喝干了,他之前已经喝了不少,脸颊到眼角都染着醉红,笑意中也带着不甚清醒的放肆。 他勾着王也的肩头,笑道:“嘿嘿,王也,我告诉你个秘密啊……” 他们忽然离得这么近,诸葛青头上琉璃似的犄角差点戳瞎了王也的虎眼,可冒着这风险,他也闻到那身喜服上熏着的龙涎香,“什么秘密?” 诸葛青竖起一根手指指指点点地说:“可是你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笑我!” “当然。” 诸葛青哼唧了一会儿,忽然又把他往旁边一推,坚决地说:“不行,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这是旁边又有其他人叫着新郎官的名字,诸葛青嘴里高声答应着,便转去招呼别的客人。 王也看着他的背影,他是真的喝多了,步履摇曳,人形也涣散,喜服的下摆漏出一条青龙的尾,在他视线中扭了一下,很快又藏了回去。 王也低头笑,觉得这一趟也算是意外收获,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看到了诸葛青的龙尾,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他觉得很知足。 其实,他来,本来也不过是想看看诸葛青穿红衣的样子,是有多好看。
夜深人静,新人入了洞房,宾客们也已尽欢各自歇息。 王也心绪难平睡不着,便在西海水晶宫里信马由缰地四下乱窜,也是福至心灵吧,当他走过一片连绵的珊瑚树和海带草,在一块隐秘的海岩下面,看见一条青龙盘在那件鲜红的喜服上睡得正香。 据他所知,西海龙族敖氏为白龙,唯有诸葛青是前代广晋龙王之子,是唯一一条青龙。 王也简直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是这个世间最不靠谱的仙家,迟到早退太过频繁把他功德点都快扣完了,可没想到诸葛青也能办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洞房花烛夜都能翘班。
“哎哎?”他走过去,低声唤他,青龙呼吸间酒香扑鼻,醉得厉害,“你别真是去洞房的路上走岔了吧?” 这可不是小事,王也觉得自己还是得把他叫醒,问问清楚,便伸手在他的龙脊上摸了一把,“诸葛青!醒醒!” “唔……”那条青龙果然发出诸葛青的声音,龙身却蠕动着盘得更紧了些,只是背脊正中的一道竖鳍被他抚摸得顺伏下来,似是十分受用。 王也忍不住又在上边抚摸了几下,他的龙鳞像是一颗颗圆润的玉片,触手温润又光洁。他停了手,青龙反而不悦地扭了扭,似是无声地催促他,继续这样,哄着他睡。 “诸葛青,别睡了!你新娘子等你呢!” 王也靠近他的龙头,提高声音叫他,青龙厌烦地翻了个身,以为这样就能赶走这扰龙睡意的声音。 他的腹鳞远比背鳞细小柔软,洁白如玉,王也忽然想起一种说法:夫龙之为虫也,可犹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意思就是说,一条龙脾气再好,随便人玩儿甚至被人当坐骑,它也生有一片逆鳞,那片鳞特别敏感,如果被人碰了,龙就会愤起杀人。 王也觉得如果这法儿还唤不醒他,那就是诸葛青他今夜注定要当一条处龙,谁也救不了。
可是逆鳞在哪儿呢? 王也扳过那颗睡出了鼻涕泡的龙头抱在怀里,在可能是他咽喉的那地方摸了摸,好像都挺光滑的,也没摸着什么逆长的鳞片。 他迷惑着扩大了点摸索范围……顺着盘卷的龙腹,向下,又扩大了点儿…… 他忽然觉得……龙真是好看,虽说仙禽瑞兽都必然是长得令人见之心悦的,可是,龙真的是特别好看,手感也舒服……那鳞甲华美,那身姿柔宛……哎呀?摸着了。 “艹!干嘛呢!!!摸哪儿呢你!!!!” 诸葛青果然是瞬间暴起,霎那之间已经化出半龙之态。他身上龙鳞隐去,成为柔软的肌肤,四爪抽成修长的四肢,他拽过身下的喜服,遮住赤裸的人身,遮不住的地方仍能看到他头上的犄角和身后的长尾仍留着龙形。
他自然不会真的愤起杀了王也,只是脸上气得通红,说话都有点磕巴了,“你……你干嘛呀你!你想干……干什么呀!!!” 王也解释了一下自己真的只是好心想叫醒他,怕他误了人生大事。 诸葛青的起床气也慢慢平复下来,扶额道:“唉……怎么躲这儿都能跟你撞上呢?” 王也小心地回了句,“……缘分?” “算了,我跟你实话实说吧。”诸葛青宿醉地皱眉说,“赐婚这种事呢,大家都不想的啦。万圣龙女有她自己喜欢的人,只不过对方是一妖怪,身份太低,她嫁不了他。所以,我们都说好了,我就当做件好事,替她当幌子,他们俩现在就在洞房里呢。”
王也目瞪口呆,这波操作也太骚了,“那你怎么办啊?” 诸葛青奇怪地说:“我有什么怎么办的?” 王也迟疑地说:“……万一,你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娶不了,怎么办呢?” 诸葛青捂着眼睛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人,我就娶得了呢?” “……你喜欢人妻?那也不用给自己整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戴啊。” 诸葛青把头抬起来,笑道:“其实,万圣龙女和九头虫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而玉帝在赐婚前也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也不是不能抗婚,我之所以接受这赐婚,其实只是为了我自己罢了。你知道玉帝为什么把万圣龙女赐婚给我?”
王也毕竟也是星官,那些事儿他就算没打听,隐隐约约还是知道的,于是说道:“凡间有七大妖王,年纪最小的美猴王反了一次,闹出那么大动静,天庭颜面尽失,他老人家怕其他人有样学样。” “对,剩下六妖中势力最大的是号称平天大圣的牛魔王,万圣龙王与他私交甚好,玉帝把他女儿嫁入西海龙宫,是赐他一份好处,希望他能稳住牛魔王。” “那些人能得的好处确实都是清楚明白,可是,你给自己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这事儿于你又有什么天大的好处呢?” “自然是天大的好处……”诸葛青身上松松垮垮地遮着鲜红的喜服,衬得他一身龙鳞所化的肌肤如冰如玉,他说,“龙族世代镇守水域,从无例外。可是,玉帝准了我入天庭。” 王也觉得有点儿懵,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得有点儿美,问道:“……天庭,有什么好的呀?” “不知道啊,”诸葛青仰望那一方天威莫测的苍穹,愉快地说,“看呗,万一挺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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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怎么不上天呢!
阴差阳错……生离死别……
四海之中,西海小得可怜,西域之人称它为海,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大多没见过真正的海。于是到了后世,它不过只是一片“博斯腾湖”。 可是就因为它又小又浅,所以西海龙宫不像别的水晶宫那样笼罩在深海之下常年黑暗,即便温柔如月色都能照彻它的海底。莹莹的珊瑚和海草发出色彩斑斓的夜光。 纵然王也见多识广,通天彻地,那时却也只觉得,无论是天上地下,都不再有比此处更为静谧却又妩媚的所在了。
可能就是那夜的海和人都太过美丽,静水流深,含情脉脉,让王也失去了对那众生皆苦的敬畏和警惕。 他被诸葛青将会上天庭来的惊喜冲昏了头,只将往后的时光都想得欢欣与安稳。 于是,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每当他回忆起这个瞬间,他都在不断追悔若是自己当时斩钉截铁地对那人说:“别去!你听我的!” 或者,自己若是更加果决一些,对他说,“跟我走吧!这天地之间,以你我之能,便是去哪里都可以。” 然后,他就拉起他去到任何地方……那该多好。
“你不如跟我走吧。” 而在当时,他只觉得诸葛青在这里继续露宿荒海,极不舒服又不安全,自己能凑巧走到这里,别人也难保不会撞破这个秘密。 王也劝服他今夜躲到自己的房中睡个好觉,明儿再趁早溜出来。尾宿星君乃是天庭贵客,安排的宫室距离西海敖氏自己的寝宫很近,且周边无人敢打扰。
诸葛青害怕路上被人撞破,缩身化成一尺多长的小龙,藏进王也的衣袖中。王也感觉诸葛青自然而然地一圈一圈缠卷在自己的小臂上,龙头搁在自己的肘间。 他也听说过龙有一种怪癖,就像猫看到一只纸盒子就必须要窝进去,而龙只要看到石柱华表之类的柱身,就喜欢盘上去。如他们这类脾气又傲又骄的神兽或凡兽,都毫无道理可讲。 而诸葛青缠好了之后,果然就显得十分心满意足,浑身上下无处不舒适,老实得像一只温温凉凉的的臂钏。
王也偷偷带着诸葛青向着自己在西海的寝殿走去,不巧的是,路上好死不死,偏生就撞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爱起夜的西海龙王敖闰。这一撞见,两厢尴尬,但也不能假装没看见。一个恭喜恭喜,想必是喜事盈门,龙王神采奕奕,辗转难眠;另一个托福托福,犬子婚事竟惊动星君亲临,令我小小西海蓬荜生辉,才是老臣受宠若惊,夜不能寐。 诸葛青想必是十分紧张,细长的龙身将他的左臂缠得死紧,血流都不畅了。王也一边跟敖闰应付着,一边做贼心虚地拢起了双手。心想老龙一定想不到他那新婚燕尔的龙子已经被他偷了,此时此刻正在他袖中。 他这双手一只泛白,一只涨红,都有色差了,背脊上更是吓出了一层汗,心里急着脱身,又不敢被敖闰看出端倪。
王也的左臂已经被诸葛青缠得有点发麻,只好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揣在袖中安抚着他,揪着他缠在自己手腕处的龙尾,再摸到细钩似的龙爪……摸着摸着他就走了神,面儿上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仍与老龙王对答如流,心思却都凝在指尖上,变着法儿逗弄着袖中的小青龙。 入手微凉,温润又柔韧,在他把玩之间轻微地扭动着,一条任多灵巧的神匠都雕琢不出的玉饰,被他摸着了一粒小小的瑕点。小青龙终是气急败坏地在他臂上咬了一口,却不甚疼,不知道是因为他此时牙太小了,还是不敢用真力,怕惊动了他的父王。 王也心里暗笑,果然是摸不得,百试百灵,却欺负他此时无从抗拒,便用小指尖摁着,轻重缓急地拈动。诸葛青缠紧了他的小臂,咬着他,挠着他,直到那条龙身挣得精疲力尽,软得像被抽了筋,几乎要从他手臂上滑下来……
这时候敖闰也总算是跟他聊完了,作势要一路恭送他回到自己的寝殿门口,王也礼数周全地让他留步,自己退入了内室。 门刚一关上,袖中便飞出一道青光,扑入他的帐中。 整个西海龙宫都在办喜事,即便是客房也是布置得张红结彩。王也走过去掀开一点红帐,锦被之下隆起,缩成一大团儿,一条龙尾却忘在了外面,尾巴尖不悦地甩动着。
王也那大猫爱扑活物的本性也被他挑了起来,不由伸手就捉了他的龙尾,口中却说道:“进去点儿,我睡哪儿?” 锦被下的龙团儿倒也讲道理,尾巴从他的掌中嗖地缩进被里,整个轮廓都小了一圈。 王也心知他是化成了人形,忽又一想,可是诸葛青只身前来,哪有什么可以遮身的东西。 王也在俯身入帐的时候,却心念一动,抬手微扬,一道术法遮蔽了整座寝宫,暗无天日的。 这是星官的“欺天”之法,发生在此间的事情都将不为人知,不起缘,不造业,无有因果,不计轮回。 王也也并不是有心想要做什么逆天背德的坏事儿,只是……似乎还是别被任何人知晓的好。
他躺在诸葛青的身边,小青龙的体温较之他显得微凉,赤裸的背脊贴着他仍然在发麻的左臂,在呼吸间仍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如海潮一般漫来,一涨一落。 “王也……”他忽然听见诸葛青轻声唤他,“你睡了么?” 他没有出声,只用眼角余光看向他,星官的眼睛不为黑暗所阻,只看到诸葛青碎发底下,颊边直到后颈的肌肤都泛着红。 那种红,像是被海水洇湿了的红尘,比他穿着喜服的时候还艳,比他醉了酒的时候还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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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王也来的时候赶时间用了缩地术法,回天的路上却不这么着急,所以等他回去,人间却已过了数月。 他从众仙官的口中听说西海龙王三太子因为太子妃不贞,盛怒之下纵火焚烧龙宫,连同玉帝御赐的明珠也一并烧毁了。这罪行被西海龙王敖闰告发出来,玉帝已经下旨定了忤逆之罪。 忤逆是死罪。 他已受鞭刑三百,只等着上斩龙台。
王也被这一道晴天霹雳打懵了,他这人说好听点是有大智慧,但说白了,他就是任尔江山更迭兀自稳如泰山,所以从来不对风声敏感。 他立时转向凌霄殿,着急地求见玉帝,为诸葛青伸冤。 他当然不能说诸葛青根本就不会因为万圣龙女的私情而有一点波动,但那颗明珠是他带下去的,他亲眼所见诸葛青将之供奉得很恭谨妥善,断然不会做出不敬之事,其中必然是有曲折内情。 玉帝也不驳他的话,反问道:“明珠已然焚毁,必然要有人受过。若不是他,又该是谁?”
这句话问得王也难以回答,八成就是那条小蛟做的。诸葛青愿意给她当幌子,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再通情达理的幌子,也比不上当一个风流寡妇来得安心放肆。 诸葛青被下狱当天,万圣公主便已经忙不迭地划清界限回了碧波潭,带着她西海太子妃的封号和俸禄,与她那同样狠毒的情郎九头虫甜甜蜜蜜地过起了日子。 而敖闰若是监守自盗,告发此事,更是一箭双雕。诸葛青自幼被他养大,当他是父亲,但敖闰可从没那他这个被敖氏夺了海疆的广晋龙王遗孤真当过自己的骨肉。留他在身侧,还可以就近钳制,一旦上了天,脱了掌控,难保不是祸患,不如除之后快,还可向天庭表了一个大义灭亲的忠心。
可王也现在又能说什么,是归咎于天庭急欲拉拢的碧波龙女,还是四海同气的敖氏宗亲? “我现在不知道,”王也大声说,“但身为星官,只要允我一柱香的时间,我必能推算出来。” 玉帝麾下能与他一样推算出世间万事的星官足足有二十八位,若是想知道真相,哪里需要等到王也回来。 然而,此时最不重要的就是真相了。 玉帝自然也明白王也说这话也不是真的要向他告知真相,隐含的意思不过是在说,他可以不去问真相如何,但如果玉帝不收回成命,网开一面的话,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去知道全部真相,闹将出来,固然救不了诸葛青,天庭枉杀无辜,龙族秽乱纲常,谁的颜面也都不好看。
“这件事,只怕是你尾宿星君也算不出。”玉帝便也抛出一件事来,“你可知,那西海三太子有过一夜‘欺天’?” 王也当然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欺天只能遮掩其中具体的事情,却消不掉有这一段空白,更掩盖不了施术者。无人注意倒罢了,只要有心追究,不也同样是破了天条的死罪? 与水族不同,要惩处星官兹事体大,所以若无必要,玉帝并不想追究。他现在故意提这事,自然也是有希望王也能好自为之,别闹得不仅救不了诸葛青,还凭白搭上他自己。
尾宿虽然不是玉帝这里最看重的星官,却也知他法力高深,办事妥帖,又从不与人相争,用着顺手,很是省心。他几乎想要抛开那些机锋,推心置腹地劝上几句。那个诸葛青,还是死了的好。 就算他也许并没犯什么事儿,但你看,那么多要紧的人物们都指望着用他的一死,来换得他们这么多人的安乐好眠,那便让他一死好了,又何必多生事端? 更何况,你也该是他们其中之一啊。
玉帝觉得自己已是十分宽厚仁慈,他甚至没有强求王也顺着他的意思去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只要你,闭上嘴,回去,站你的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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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菩萨,女菩萨!这位妙相庄严,风华绝代的女菩萨~烦请留步。” 观音大士也是不知多少个朝代没听到这么风流荒唐的话了,可那声音倒是斯文悦耳,像个不谙世事,只知眠花宿柳的翩翩公子。 她抬头望去,空中吊着一条模糊的血肉,若不是她事先知道那是西海三太子,只看他被斩角剥鳞的惨状已经着实看不出是一条龙形。可他毕竟是真龙,地上滴了他几日的血,半座山头都遍生灵芝和仙草。 他正垂着头在跟她搭话,细细的血珠子顺着他的龙须一串串地往下滴,“女菩萨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观音回答:“我从南海来,往天庭去。” 诸葛青闻言眼睛一亮,似是笑了一下,“菩萨此去天庭,若是见到尾宿星君,能帮我带一句话给他么?” “好,你且说。”观音几步浮到空中,好让他能轻声细语,省些力气。
“请你告诉他,我素知西海迟早容我不下,才想着离海避祸,没想到反而坏了事。所以,娶万圣龙女也好,想上天庭也好,都是源于我自己的打算而已。” “就这句?” “就这句。”小青龙说道,“星君心善,与我曾有数面之缘,我怕他不忍。” “三太子,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上天庭?”观音说,“我此番便是受了尾宿星君所托,为你求情去的。” 诸葛青闻言叹息道:“星君果然是自己揽责上身了。还请菩萨替我劝慰于他,如我方才所说,实则我有此劫,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观音却道:“但他却与我说,这一切因果都是因为他与你初见之日,说错了一句话。” “……” 观音看他不语,又道:“问他是什么要紧的话,他却不说。” “哪儿有什么要紧的话呀……”诸葛青像是不慎被血呛住了而不住咳嗽。 观音见他情况不好,以净瓶柳枝之水洒落,为他简单疗了伤,向他说道:“我为你传话,也许还能保得你不死,你也没什么可以报偿我的。” “无可奈何啊。”诸葛青自己至多也不过这气若游丝的一条命,他还有什么呢? 观音和颜悦色地说道:“便告诉我那句话,就当报答我了。” “……”诸葛青沉默片刻,几乎要笑出声来,“他说……” 他的口音忽然转得十分圆润油滑,将王也那燕涿口音学了个惟妙惟肖:“改天儿啊,您要再来天庭,我就天天儿带着您玩儿。”
观音一怔,“就这句?” 诸葛青轻声嗤笑,“嘿嘿,就这句。” 他忽然也觉得特别可笑,就为了这么一句……但,他忽然又想哭,原来王也这满口胡吣的京油子,竟然记得自己说过这么一句。 他这段日子受尽酷刑,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冤,可现在又觉得,一死既是解脱苦海,更是无甚遗憾了。 观音临走向他说:“我去了。你便好好保重,之后再慢慢计较。” 诸葛青吊在上头,悠悠地说着:“那便多谢菩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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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诸葛青终于终于有猫了
“来,你吃这个。”王也说着,把一串刚烫熟的山芋片放到诸葛青面前的盘子里。诸葛青夹起来对那有些焦的表面转着圈儿仔细琢磨了半天,好像很认真地在权衡利弊。他对地上的作物不甚了解,几乎可以说是五谷不分,对王也的厨艺也不怎么信赖。 “看什么呀?我别的不敢说,烫个山芋还能出错么?” 诸葛青被他说服了,再说自己一路上啃的都是干草,再怎么难吃,还能比得过那些?他把那片山芋送进嘴里,随后一脸的如释重负。真不难吃,焦的那层也是有意为之,十分酥脆,嚼着还有点甜甜的。
因为宝象国的那些宫女都被他们之前那一通真刀真枪的斗法给吓跑了,那口大锅无人照料,也兀自凉凉了。 王也只好接着宫娥们的活儿,自个儿又把大锅起好,在一边十分困惑地挑拣着食材配汤底。 虽然尾宿星君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神仙,但西海三太子长年生活在海里,之后又直接作了出家马,你要他切个生鱼片,掰个大头菜还凑合,要烫起一锅串串是万万指望不上。 我不入庖厨谁入庖厨呢?
于是,诸葛青在一边神色迷茫地看他忙前忙后的,看得出王也于此道也是捉襟见肘,自己虽帮不上什么忙,却又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干等着吃白食。 他看王也在地上捡了把蝴蝶穿花的团扇,弯腰对着柴火费劲巴拉扇得黑烟滚滚,却愣是点不着火头,便向着锅下面喷了一口龙息。 就枣核那么大的一簇三昧真火,那口凡铁大锅却像蜡作的似的顷刻给烧出个洞,汤汤水水的漏了一地,王也躲闪不及,鞋也湿了。
两位曾经的仙家对着这一片狼藉负手沉默了一会儿,心里都觉得串串只怕是吃不上了。之后王也又好一通折腾,总算是把一把柴火燃起了,烧热了铁锅,拿肉片抹了一层油,姑且当块铁板来烤。 “你再吃这个,这好吃。”王也又给他夹了一根玉米棒,“小心点,还烫着呢。” 诸葛青吃相十分斯文,各用两根手指拈着玉米棒的两端,轻轻地吹气,等着它凉下来。他似是不经意地说道:“王也,自西海一别之后,你我也有百年未见了罢?” “倒也没那么久。”王也一边接着往铁锅里下菜,一边应着他。 “嗯,原来没有么……”诸葛青心想大概自己受着刑罚,就觉得日子特别慢吧。
可是他啃玉米棒的时候,心里算了算,分明是有的呀,转念又想,天上地下有一天对一年的时差,对王也来说可能真就只是那么百来天。而此时此地,他又收了王也的一个香菇之后,竟然也觉得那百年的光景虽日复一日地难挨,但真个儿回忆起那一整段来,似乎也确实是一晃眼就过去了,再多仔细想想,竟觉得恍如黄粱一梦。 他现在竟和王也坐在宫阙之中,安安稳稳地吃着那么美味的东西聊着天儿,嘴里嚼着的菇子柔软嫩滑。 曾经的种种过往,仿佛都模糊了,连是真是幻都不分明了。
“当年,玉帝老儿看在观音的面儿上,赦了你死罪,却将你除去仙身,堕入凡间,”王也边吃边跟他说起,那语气也是举重若轻,让人觉得这起落之间似乎也无甚要紧,“我追着你到了下界,本想把你捞出来,可是被一道法阵所阻……” “原来你来找过我。”诸葛青低头笑了笑,十分体谅地说,“关我的那山名为蛇盘山,水名为鹰愁涧,是囚禁罪龙的禁地之一,有法印镇着,我出不去,别的仙家也进不来。你就算找到了那个地方,想必也无计可施。”
说到这里,诸葛青有点想起来了当日的情景了。 那时候因为流了几天几夜的血,他伤得迷迷糊糊,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向他宣旨,说了些什么却也听不清楚。 本来以为生死恩怨终于是到头了,他却被那些天兵从斩龙台上解下来,拖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然后感觉被抛起,四下一空便坠落下去。 他本是上天入海自在遨游的龙神,所以下坠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十分惊恐,耳听得劲风烈烈从脑后向上呼啸,他微睁了双眼,只看见满天灿烂的云霞都从他身边朝着远方疾逝而去……
他的爪子动了动,却只软绵绵地从无形的云絮中划过,拖出一条淡淡的烟痕,伤口的血珠子和脱落的碎鳞片向上飘去,如雨似霰。 受伤的青龙从天上翻滚着越坠越快,周遭的景物急速旋转着,眼花缭乱。他无法凝神去看,很快天蓝和海蓝都看不见了,隐约间只看到一片无比庞大的东西黑沉沉地压在前头,向他的眼前扑掩上来。 他不由闭了下眼。
一声巨响,他掉进一处浅滩,炸起半山高的水花。 水面把他的落势阻了一阻,可那水也不过十数尺之深,他仍是重重撞进潭底,砸碎了一大片山石。一身龙骨几乎被摔得寸寸碎断。 诸葛青伏在水下一动也动不了,如同死了一般。 与他一样沉在水底的,是身畔累累森然的鸟骨。 潭水回荡重新合起,覆盖住他,那水滩很小,水面很快便又波平如镜。 他睁眼向水面上看去,只看到那清水中渐渐化开了一朵血色,无声渲染开去,他静静看着,直看到满目淡红如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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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将旁边的五花肉肥的那一层在铁锅上又刷了一遍,油脂在上面滋滋冒响,香气扑鼻。 他说:“也不能说无计可施,我看那些凡间鸟兽进进出出都自由得很,所以,我不过就是多了个仙身。”
天庭严刑峻法,条理分明。除了斩龙台,紧挨着的边儿上还有诛仙台,在诛仙台边上还有一口轮回井。 死,固然是可怕,但最可怕的,莫过于求死不得。 若是被斩了的罪仙还难赎其罪,任由他神形俱灭太过便宜,那就将他的尸身首级从轮回井抛下去,好让他重入六道,生生世世地永受轮回之苦。
王也刚赶到诛仙台外围,抬头却看到玉帝的御驾居然正停在他的前路上。 玉帝没有带天兵天将,他身边只有一个王也的熟人,同为东方七宿之一,星位离他最近的心月狐。 心宿看到他果然来了,便质问道:“尾火虎,你是想下轮回井?” “哪儿会啊?你当我傻。” 王也信口开河,但他知道,同为星官,若是不开欺天,没什么事情是彼此之间料算不到的,他现在说什么也蒙不过这位同僚。但他也不觉得单凭玉帝带着一个心宿就能拦得住他,找着一个空隙,他也就过去了。 玉帝背着手没说话,心宿气急败坏地叫着,“我看你是当我傻!” 王也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在玉帝面前,这么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心宿又说话,玉帝却开口了,“就为了那条青龙?” “不然呢?”王也却是顺理成章地答道。 关于他和诸葛青的事情,原也不怕心宿知道,他们这俩星官,星位相近,地位尊贵,但其实也都不算什么好玩意儿。
尾火虎自己是出了名的凶星,心月狐也没好哪儿去。 心宿是一个最喜欢八卦的星官,还有十分恶劣的趣味,喜欢搞得下界有情人分分合合,虐恋情深。 下界凡人当然也拜他们,拜尾火虎是为了驱邪,拜心月狐是为了避桃花煞。 翻译过来都是一个逻辑——拿上香火就滚蛋,莫挨老子。
心月狐叫道:“你疯了吧!你是尾宿星君,众仙友多少跟你有些情分,除了观音大士之外,还可以另找奥援,等些时日,陛下消消气,再来请旨,也未必不能再次宽赦于他。” 王也也知道,他这话实则就是在为他在御前求情了,倒也心里有些感激。 “不然,你主动请缨为天庭办些事,立下一个大功劳,为他换取恩典,也未尝不可啊!总之,只要你还在天上,就还有能力帮他脱罪,但你要是就这么无依无凭地就下凡去了,毁了你自己的根基不说,也根本没有用处!玉帝明鉴,您看是不是这样?” 言下之意,几乎就是在恳求玉帝能开出一些条件,多难也好,至少也是个机会。
“你说的倒也没错,”王也看他说得也是情真意切,也不想跟他太多争执,“可是,诸葛青等不起。” 诸葛青那时候已经被削了仙藉,只剩一身肉骨凡胎,再也不能靠着吸风饮露过活,况且他还有伤在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哪怕是王也现在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在下界都差不多过了两个日夜了。他还能熬过久,等得到日后的恩典?
“王也,”玉帝终于是开口了,倒像是带着一点揶揄的笑意,“有件事情,可能你并不清楚。” 王也抬起头,平视着他,这眼光十分无礼,不过现在本也不用再讲什么礼数了。 “你知道,你向来也不是很恭顺,但我为什么还这么器重你,也多方容让?” 王也笑问,“陛下宽仁?”
玉帝也笑,“倒也不是。只是因为你们星官,与其他仙官都不一样。他们是修成的,是封诰的,我想封谁就封谁,没了谁,都有的是想要位列仙班的修仙人等着顶替上来。可星宿却是天生的,改不了。比如你,尾星千秋万代都跟着你。你走了,星位就乱了。惹出山河异动生灵涂炭的后果就算你不在乎,可你即使现在下凡,那也仍是尾星下凡。” “……”王也沉默不语。 “我明明可以带上天兵天将将你在此擒下,我却没有,因为没必要。因为你是聪明人,这话你听得懂吧?”玉帝一字一句地说道,“尾宿星君,你即便是下了轮回井,也脱不了这个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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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青苦笑道:“本来我活不了多久,打成了肉骨凡胎才知道饥寒都能要了命。那鬼地方,偏又没活物可捕,差一点就饿死了。” 这么忆苦思甜地一想,他顿时更觉得如今能这么吃香喝辣吃嘛嘛香,简直已经不能更心满意足。眼见王也又烫了一串鸡翅想给他,他把盘子一捂,“我不吃这个。” 王也没强求,回手扔进自己盘里了,继续专注于翻动铁板烧上未熟的菜。
“您是真铁了心的打算吃素?还是想接着去取经?” 诸葛青摇头道:“荤油烫的还算什么素啊……我只是不爱吃鸡翅。” “……差一点儿饿死了,都没改掉您挑食的毛病啊。” “本来倒也不挑,还真就是那时候才新落下的毛病。”
鹰愁涧中之水来自无邪,深陷四面陡壁之下,无风无波,水光澄澈,倒映着天水一色。 鸦雀虽然可以通行无阻,当它们从上面飞过,若在水中照见自己的倒影,也会被迷惑,错认为是同类的鸟群,而被引得投身入水。 蝼蚁尚且知道求生,于是久而久之,鸟兽罕至,都知道那陡壁有去无回,不敢轻涉。 但总还是会有一只两只不知厉害的无知禽鸟误入,溺毙于此。原本它们的尸身也就浮在水面上,皮肉逐渐泡得饱胀酥烂,最终化为白骨,沉入水底。
夜已深,平静的水面漆黑如墨,上面浮着一只乌鸦的尸体,黑羽片片张开,像是空若无物的黑镜面上,又污染了一大块墨迹。 突然,那水镜面破开,一条青龙张口从下面咬住那只死鸟,修长的颈项从水中升起,映着月光,亮如一泓弯刀的刃。 待他游到岸边,已化身为一个形容憔悴的美少年。
这少年长得愈是俊美,那场面便愈是妖异诡谲。 他青蓝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背脊上交错遍布着可怖的腥红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脊骨之下拖着一条同样伤痕累累的尾,上面还零星粘连着破碎的龙鳞。 那些伤虽然已经不再流血,可是被水泡得翻卷。他嘴唇苍白无色,本就白皙皮肤更是近乎晶莹透明。
他坐在岸边把那只死乌鸦生吞活剥,每一根骨头都细细拆出来啃,嗑开鸟头,连里面的眼珠和脑髓也吸食干净。 他抬起手背一抹,死鸟早已无血,只从唇角擦下几片黏湿的黑羽。 他之后也就是靠着偶尔几只天上掉下来的死鸟,撑过了最初那一年多的时间。
活着,比死要难。 在鹰愁涧下沉没着的尸骨中,仔细看看,也有龙骨。诸葛青仰头望着上方被峭壁压迫着的一方小小的天际,却心想既然是没有一刀斩下他的头,那他便偏不能那么容易死掉。
可是,不见天日,龙困浅滩,他又如何求生?没有日光,也找不到摄食,身体没有力气,也生不出暖意,伤势久久不愈,他无可奈何地感觉自己一天更比一天衰弱下去。 几次昏沉沉地睡去,都以为不会再醒过来,可他毕竟每次都醒过来了。 那一小片夜幕之上,二十八宿高悬,绕着极星缓缓运转,却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不想现在对王也细说了。 王也那头又加了几样烤好的菜式高高垒在他盘子里,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问他:“那后来呢?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诸葛青似乎被一些情绪纠缠着,心生犹豫,可是沉默了而一会儿,他还是说了下去,“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头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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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白虎是一头刚独立的年轻雄虎,也许是出来开辟自己的领地,偶然间来到鹰愁涧里喝水,轻微的响动惊醒了睡在水底下的青龙。 诸葛青静静地睁眼看它,粉色的舌头一下一下地探下水面。他被饥饿驱使得太厉害,太久没见过活物,更没吃到热的血肉。所以即便明知道以这头猛兽为猎物对他如今来说十分凶险,仍旧忍不住想要一搏。
他本想等一等,等它也自己投水溺毙,可是白虎喝完了水之后,探头探脑地徘徊岸边,似乎对自己的倒影十分好奇,却并没有上当。 诸葛青实在有点等不及了,可是只听“咕咚”一声,他看到白虎居然伸头探下水来,碧绿的虎眼在水下睁大,隔着几尺澄净的潭水,看清楚了盘在水底的青龙,也似十分惊讶,咕噜噜地吐出一大串气泡。
不能再等了,他猝然跃起,迅雷不及掩耳地向白虎的咽喉咬过去。白虎一缩头,脱离了水面,他一口咬了个空。 青龙破水而出,可能他现在在白虎眼中也算不得一条龙了,更像是这穷山恶水里长出的怪蜥,没有龙角,浑身都是残破的鳞皮。现在根本也管不得这些,趁着白虎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致命一击的机会只在顷刻。 白虎如风一般跃起,避开了他的扑咬,人立而起,厚实的虎掌嘭地拍在他的龙角根上,把他拍得在地上,就夹着尾巴向旁边的山林中逃了。
诸葛青的猎物跑了,跑掉的不仅是猎物,更是他活下去的机会。 他在水下都已经快没力气动了,如今上了岸更觉得身体重逾千斤,他挣扎着想回水里去,四爪刚支起一点,便是一声哀号,又再次轰然倒地。 山间的风一阵一阵吹来,他觉得身上的水汽都在蒸发出去,鳞皮发紧,身上那一道道旧伤口似乎绷得要再次裂开。 算了……他想着,就这样吧。
谁知,他连静静等死的运气也没有,那头被吓走的白虎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试探着向前走一步又退两步,似乎想要靠近,又担心他突然暴起。 诸葛青闭上眼睛想,这就是自然界,你杀不了它,它就回来杀你,也公平得很。现在他连坚硬的龙鳞都没有,防不住虎的利齿,只能任由宰割。 他有时候从鹰愁涧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挺难看的,却不知道看上去难看,吃起来却是怎么样。 他的额头上感觉到温热的鼻息,白虎已经走近了,低头闻嗅着他。 诸葛青没动,心里准备着被噬咬和撕裂的疼痛,可是那头白虎却只是这么闻了闻,就走开了。 看来……自己闻上去是不好吃啊……
不过这对他来说,结局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又重新趴着,静静等着被慢慢风干和枯朽,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白虎又回来了。它拖着一头刚被咬断了脖子,四蹄还在踢腾的鹿。滴落的鹿血发出腥甜而诱人的味道。 青龙终于睁开了眼睛,白虎则殷殷切切将那头鹿一直拖到他的嘴边。 龙的身体脱型于蟒,也可以吞下远比自己巨大的食物,虽然他们作为神兽的时候不会作出这种贪婪的模样,可是诸葛青到了这般地步,实在也顾不得太多体面了。 他直接就把这一整头鹿吞吃了下去,白虎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青龙的身体都被撑开了,几乎能看到这头鹿如何缓缓滑下他的喉管直到胃中。 这头鹿足足让他消化了三天,才吸收干净。
之后,白虎又东奔西跑地猎来了更多的飞禽走兽喂他,即便是在百兽之王中,它的本领也算是很大了,出必见血,从不空归。 它每天都叼着它的礼物过来,放在水边,向着水下发出两声轻啸,像是温柔地唤着他出来。 这头白虎在养他。 诸葛青并不太明白一头猛兽为什么会突发这样的善意,但他自己离不开鹰愁涧,也实在是走投无路。 青龙从水底下浮上来,小心地吃下白虎给的食物。现在他已经不再忍饥挨饿了,力气逐渐恢复,就算是龙形,都几乎看得出进食的斯文和无功受禄的忐忑。
“你想要什么?” 有一天,吃下了一只野兔的青龙,他感觉自己能化形了,便突然变成了一个少年,浮出水面的上半身尽是伤疤,下半身则浸在水里,隐约能看到两腿在水下轻缓地来回交错,身后却拖着一条很长的龙尾。 白虎没有因为他变了样子害怕,也没有想要吃他,当然它也回答不了诸葛青的问题。
“我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你,我的血肉还是真龙,落在土里可以生出灵芝仙草,鱼虾食了可以化蛟龙,我不知道你吃了会怎么样,总也会得道升仙吧。” 诸葛青的一条手肘支在水潭边上,另一条看上去十分柔软的手臂伸向它。 那就做点更舒服的事情吧。 白虎舔了舔他的手,然后将自己毛茸茸的大头蹭在他的手心里,并且因为那几根手指轻缓地搔动它的耳后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白虎将诸葛青养得很好,有了持续新鲜的肉食,他的龙形几乎粗了一圈,而化出人形时本来过于瘦削的双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和光彩。 而诸葛青也逐渐学会了怎么让它愉快,白虎只像一头过于肥美的大猫,被人类的手指抓搔下巴、耳后、尾巴根儿之类的位置,都会舒适得忘乎所以,并且乐此不疲。 等到进了冬季,食物稀少也在所难免,索幸诸葛青身体的底子已经逐渐好起来了,温度一低,他就犯困,倒也不再觉得饥饿难挨。 倒是白虎也早在秋季就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圆,足有五六百斤重,足够慢慢消耗着过冬。
那年冬季酷寒,鹰愁涧都结了薄冰,诸葛青离不开水,可又怕冷。 白虎虽然不能为他猎来阳光,可是每当诸葛青湿漉漉地从冰水里爬上来,它便凑过去,让他抱着它的皮毛,汲取身上的暖意。 白虎夜夜都睡在崖底,水边尤其洇湿寒冷,早上起来便结了一层霜花。它抖了抖冻僵的耳朵,低下头,看到青色头发的少年盘卷着他的龙尾,拥在它的身畔睡得深沉。 它收拢虎爪,把他拥得更近一些,舌尖轻舔着他背脊上一道道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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