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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in my mind 1-2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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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弃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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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4 20: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我醉欲眠君且去 于 2021-8-14 21:16 编辑

*旧文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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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in my mind
文/倾盖如故
每个人的少年时代或许都会有一两个黑历史,比如说被爹妈坑着跳了什么奇怪的舞蹈,比如对暗恋对象做过的蠢事,又或许身份证照片也算是吧。
但诸葛青这人从小自认还算聪明,没留下过什么算得上是证据的东西,直到十七岁那年,被亲妈打破了这个记录。
但就算悔不当初也来不及了。
Chapter 01
“后排的同学,你女朋友要是不听就让她好好睡觉,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听课。”
地中海老师拿着激光笔晃了晃后面的墙壁,目光犀利地穿透阶梯教室里百来号人,径直落在诸葛青身上。
诸葛青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收回来,挠了挠耳后,翻开教材,端正坐好。
结果不知道谁多嘴,冲老师喊了一句:“老师,那不是他女朋友!那是他男朋友!”
一时间哄堂大笑,趴着睡觉的人毫无所觉,地中海几十年从教生涯中还没有哪个学生敢在他的课上闹事,可他找不到说话的人,于是这笔账就只能记在诸葛青账上。
“诸葛青同学,扰乱课堂纪律,扣三分。”
地中海老师掐着尖细的声音在点名册上画了个圈儿,诸葛青挫败地趴在桌子上,下巴垫着那本厚成砖头的商法教材,歪着头去戳睡觉那人脸颊,压低了声音:“都赖你。”
其实算上这一次,商法课上他已经扣了6分了,上一节课上到一半儿王也叫他去帮忙,于是诸葛青同学百密一疏,拎包就走。
这老师很鸡贼,上课前点一次名,课间点一次,快下课还要点一次,轮到诸葛青的时候,三名男同学同时替他喊了到,地中海说呵人气还挺旺,扣三分,于是底下的小姑娘笑着说系草就是不一样啊不打招呼都三个人替他喊到,男生说看来太好看也是个烦恼。
但诸葛青当时并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张楚岚一土木工程的告诉他这件事了。
算上这一次怕不是要挂科了。
王也本来是被诸葛青拉来等他下课的,因为这老师讲课实在是太像和尚念经了,本来打完球倍儿精神的王也没撑过半小时就睡着了,俩人坐在最后一排,王也趴在桌子上,地中海越过层层叠叠的脑袋尖儿也只能看到一个马尾,根本见不着脸。
而当时诸葛青正在百无聊赖地玩儿王也头发——他给编了个脏辫,然后又给解开了。这可以说是很闲了,他该 感谢这老师没说啥别的,上一次选修课那老师逮着诸葛青低头和王也八卦的时候突然尖声说后排两个人不要亲热了。
这堂课上很多两个人的同学,知情的嗷嗷叫着起哄,愣是把男朋友变成了一个梗,从大一传到大四,全校小姑娘都知道法学院系草诸葛青有一个叫王也的好基友,形影不离,上课亲亲热热。
但真的没有。
虽然诸葛青他有点儿希望此事属实。
Chapter 02
王也比诸葛青大一岁,但诸葛青早一年上学,所以两个人同年级,论关系,王也算是他青梅竹马,更深一层的关系,王也算是他单方面的暗恋对象,这事儿谁也不知道,他也不准备让谁知道。
这种似真似假的风言风语对他来说其实很诛心,但也就将错就错了,一边儿享受着这种我永远胜过别人的优越感,一边自我唾弃。
当然诸葛青永远不会伤春悲秋自怨自艾,他或许和所有暗恋的人不太一样,他不苦情,就算是依旧不能免俗地时常被求不得这种情绪拉扯着理智,他也只会端着,无时无刻不在说,看,哥这叫游刃有余。
所以别人拿他和王也开玩笑的时候,他只会一脸无奈地摊手:谁让他喜欢我呢。王也听到了就敲他后脑勺一下,以示警告,毕竟诸葛青还是有一个把柄在他手上,不敢跟他浪得没边儿。
但这也算是默许他这么说了吧。他觉得王也这个人就不是个会在乎这种玩笑的人,张楚岚说因为老王本来也不讨厌你啊,不信你问他要是换一个人他会不会怼回去。
后来他真的跑去问王也,王也一脸你少恶心人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抱着脸盆跑去洗漱。
于是诸葛青在上铺,卷着被子哼唧一声,面壁。
原来我确实胜过别人啊。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想。
A大的建筑很有特点,校园绿化做得非常好,到了春天会有很多外校的学生赏花,都是女生,穿着短裙汉服,跑来拍照。这条路也算是有历史了,他们的教学楼是红墙青砖,天边映着红彤彤的太阳,层层叠叠的云彩上镀了一层金,昨儿下了点儿雨,青石路面上落了一地花瓣。诸葛青背着书包去超市买盒饭,回来的时候拎了两盒,叠在一起用一个纸袋装了。
结果突然被两个姑娘拦住了,俩姑娘都不高,充其量也就一米六了,诸葛青看她俩背着个长焦镜头,于是笑了,问她们是不是想拍照。
“哎呀,就是这个意思,谢谢你啦!”姑娘兴高采烈地把单反相机摘下来递给诸葛青,然后偷偷耳语,说是来拍个外景都能遇到这种级别的男人,不虚此行了。
诸葛青只当没听到,笑了笑,问她们想怎么拍。
不得不说,像诸葛青这种类型的男生确实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在这个小鲜肉泛滥的时代,脸已经不是最高标准了,要看情商,要看会不会撩,而在这一方面他几乎无人能出其右。这是两个小姑娘看见他举着单反跪在地上的时候想到的。
两人想多拍一些,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没敢说。诸葛青那是什么双商,当即就笑着说我反正也没事儿,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好看的学妹,还是两个,多给你们拍两张吧。
于是他说拍个全身怎么样,两个姑娘已经根本来不及去琢磨构图什么的了,往树下一站,诸葛青举着相机对准了背后的林荫道,调焦距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
下意识拍了下来,诸葛青后知后觉一看,俩姑娘居然全虚了。他冲姑娘打了个手势,说再来一张。
拍完了诸葛青也又说不如我们加一个微信,回去给你们修一下图吧。一般人遇到这种好事都不会拒绝,更何况诸葛青这一下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后期,他从善如流地打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好友加的轻而易举。
王也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课,醒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诸葛青在他胳膊底下压了个纸条:去超市门口找我。
接下来就是这一幕,王也看到诸葛青那么洁癖一人,跪在地上给妹子拍照,咧咧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所以诸葛青站起来收全身调焦距的时候才会猝不及防把靠在大树底下望天的王也给收进去。
王也一直到妹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之后才过去,诸葛青问他在哪儿干嘛呢还四十五度凝视地面。
谁想到王也说:“这不那什么,不敢打扰您撩妹啊。”
诸葛青一愣,又笑了。
王也问:“怎么了?笑什么?”
“没什么。”
当天晚上诸葛青收到了二十几张照片,他打开电脑,统统存到桌面文件夹上,又从那二十几张里面选出了拍糊的那一张,存在了一个叫A的文件夹里。
那张照片上,落日熔金,王也百无聊赖地倚在树干上,脚下踩着被雨折断的树枝,连帽衫的肩膀上落了两片花瓣,他把图片放大,直到听到了门锁咔哒一声。
诸葛青关上了文件夹,王也拎着两套煎饼果子进门,不放辣的那个给了他。
花上带着水,贴在衣服上一直没有掉,王也进门时路过诸葛青的桌子,探身去瞄他课表的时候掉下来,鬓角碎发扫过他脸颊。
于是诸葛青做贼心虚似的抓了抓有些痒的脸颊,那些微弱的战栗感很快又消失无踪了。
Chapter 03
诸葛青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四十了,外面居然还在下雨,不算特别大,但从图书馆到寝室的话,走回去也会被淋成落汤鸡,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妹子。
傅蓉今天穿了一条连衣裙,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出门就打了个喷嚏,抱着胳膊跺脚。
“烦死了!怎么天天下雨!还这么冷!都几月了!”傅蓉一边抱怨,一边在包里摸手机,高跟鞋踩出的声音在雨声中很突兀,“早知道就早点回去了!”
话音未落,诸葛青已经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温度,他笑了笑说:“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穿外套。”
“你别说得好像是刻意你给我带的啊,太假了!”傅蓉穿上外套,手都缩在袖子里,打着哆嗦一琢磨,诸葛青大夏天带长袖外套出门确实很奇怪。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早上出门前室友说晚上降温,你昨晚不是说要去自习吗,这不怕你着凉。”
“少来啊,别跟我扯这个。”傅蓉翻白眼,“我还不知道你?”
“哎,你这人怎么……”诸葛青话没说完,远处王也踩着水花走过来,手上打着一个纯黑色的大伞,手上还拎着一个。
傅蓉眯着眼睛也看清了,步行街上湿漉漉一地花瓣,这时候校园里没多少人,路灯下王也一个孤零零的影子走得飞快,她怼了怼诸葛青胳膊笑道:“这年头像也总这么体贴的男人不多见了,且行且珍惜啊老青。”
“就送个伞而已吧。”诸葛青说着,冲王也招手。
于是傅蓉阴阳怪气地说:“谁刚才跟我说不如跑回去的?还说室友这个点儿怕是睡了的?不是,也总真这么养生啊?不到十点诶?”
“他每天差不多这时候洗澡,然后十点多睡觉。”诸葛青不置可否,“所以我们宿舍基本上也是这个时间熄灯。”
“你就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我们都不想跟在他后面洗澡。”
“唔,”傅蓉小声说,“我以为他是冲澡派的。”
“他确实是,洗澡的时间很短,但是洗头发的时间很长。”
这样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多久,王也腿长,几步就拿着伞到了。他看到傅蓉的时候一愣,没想到这货仔细还得带着个妹子。
幸好我带了两把伞。王也嘀咕了一句,手上那把干净的递给了傅蓉,他和诸葛青打一把,两把伞都是单人伞,只是王也的那把是十骨的大伞,两个男生打不至于那么挤,但也得胳膊贴着胳膊。
A大的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隔了一条街,男生宿舍是后建的新楼,所以它在校外。傅蓉说不用送了,你俩还绕远,结果王也想了想,说最近听说学校里不太安全,反正出也出来了,哪儿能差那几步啊。回头看诸葛青的时候,这货自然是默许的,还说什么我们不放心啊看着你进宿舍才走啊之类的。
结果走到半路上雨势突然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王也捉着诸葛青的胳膊往自个儿身边儿拽,一摸上去发现冰冰凉,他哼了一声,说:“你老躲什么躲?你要是想雨中漫步何苦我还来一趟呢。”
诸葛青被王也这么一抓,胳膊上的温度滚烫,与这变本加厉的凄风冷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恰一阵阴风吹过来,豆大的雨滴全扑在身上,他打了个哆嗦,突然把冰凉的胳膊整个儿贴上王也的,感慨着:“你说你身上怎么就永远这么热呢?”
王也瞥了他身上那件短袖,又哼了一声:“让你要风度不要温度,把衣服给人,活该。”
诸葛青眯眼,心说他这发小这种说话方式确实非常直男,换做是妹子大概要炸,于是他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没说话。
一直到女生宿舍楼下,傅蓉把伞还给王也,宿管大妈在她进门后就拿着门锁开始撵那些在楼下打着伞亲亲热热的小情侣,王也和诸葛青俩一米八十多的男生挤在一把单人伞里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但王也收了伞只是攥在手里,冲诸葛青一扬下巴:“走啊,愣着干嘛,就几步路了,反正都湿了。”
伞确实不够大,就算是诸葛青整个人已经贴着王也,两个人也还是各自打湿了半边身子,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都没睡,难得王也晚上出门,这俩就窝在电脑前跟人开黑,王也和诸葛青甩着雨伞上的水珠进来的时候还被咒骂声吓了一跳。
诸葛青帮王也把伞晾在阳台上,看着王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攥着发尾擦头发,他们俩回来的比较晚,已经十点半了,宿舍的顶灯早就关了,王也没开灯,他对床那哥们儿要把人晃瞎的灯泡被廉价的塑料灯罩过滤了一下,光线变得柔和,王也发尾还滴着水,T恤也湿了大半边,他突然想到傅蓉的那句“这种男人不多了”,诸葛青觉得自己怕不是魔怔了。
他自己的头发没那么长,也没淋得那么透,擦完头发就拿了水壶去水房打水,回来的时候按下了快烧壶的开关,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水开,声音由弱变强,水蒸气在旁边的柜子上凝成了一小片水珠,宿舍里很吵,室友打游戏的语音声,水沸腾时的嘈杂声走廊里打打闹闹的跑步声,男生宿舍这个时间很吵。
所以诸葛青并没有听见王也说了什么。
他只是看着王也拎着毛巾朝他走过来,本就狭小的宿舍一瞬间变得非常逼仄,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慢进键的碟片。
诸葛青觉得自己的呼吸甚至都停滞了一秒钟,他脖子上搭着湿毛巾,T恤只湿了半个衣袖,胳膊上被雨打了一路,又受了点儿风,宿舍空调又开得很大,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像是泛着红疹似的。
他原本也是大马金刀地坐在宿舍的小椅子上,仰着头看王也。
他似乎没想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一脸不爽地站在他面前,距离如此之近,又一言不发。
宿舍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吵闹的玩笑声渐弱,两个室友陆续关了电脑去洗漱。
于是宿舍里突然安静下来,但诸葛青什么也没意识到。
下一秒王也突然抬手,掌心滚热,贴在他额头上。
然后快烧壶忽然啪嗒一声,水烧开了。
这样就连最后一点声音也没了,水流声趋于平静,最后消失在昏暗的宿舍中。
但诸葛青的心里面却忽然沸腾起来。
然后他听见王也说:“青,你发烧你自己不知道?”
王也转身去自己的抽屉里给他找退烧药和体温计,丢在他桌子上就爬上去睡觉。
留下诸葛青看着手里面电子体温计上38.5°那个数字发愣。
或许这并不能怪他敏感,他觉得今晚上的王也,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也就是这个认知,让诸葛青心情有点复杂。从前他总觉得,谁说暗恋就一定是低到尘埃里的,但就在刚刚,他自诩游刃有余伪装良好的面具差一点就因为王也一个含义不明的语气裂开。
室友洗完脸推门进来,拥挤的宿舍里又恢复了令人心安的吵闹声。
诸葛青把药片扔进嘴里,三两下便钻进了被子。
于是很快,连呼吸都沉下来。
Chapter 04
第二天一大早,诸葛青的体温一路飙到39°多,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宿舍里空荡荡的。他其实很少发烧,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都是有限的,但这几天考试月,法学院的课程又紧凑,前几天熬夜,昨晚淋雨,冷风一吹,突然病来如山倒。
他坐起来晕了一会儿,脑袋里像是灌了铅,又沉又疼,宿舍的窗帘没拉开,空调看样子也被关了有一阵了,却开了一扇窗,微弱的风偶尔钻进来,诸葛青身上闷出了一身粘腻的汗,起身下床的时候脱力感一阵阵袭来,然后一偏头看见了桌子上的早饭。
冲澡的时候突然想起王也昨晚上莫名的火气,还有强压下去的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诸葛青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和双商都没法去应付他,上午还有两节课,全都没请假。结果诸葛青这边擦头发的时候宿舍门突然被推开了。
“呦,把你给能的,发烧39度2还能洗澡。”王也把钥匙扔在诸葛青桌子上,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瓶冰镇矿泉水,喝了一半儿。
“嗯?”诸葛青高烧,转头看王也,眼眶红红的,还有点儿睁不开的沉重感,说话都感觉慢了半拍,叫王也莫名想起前几天诸葛青拉着他看的那个动画片,叫啥来着。
“哦,闪电。”
王也笑了,说你擦擦头发,跟我去打针。
“你怎么回来了?”诸葛青记得王也早上也是两节课。
“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找你一上午了,电话没人接微信也不回,我估摸着你是没睡醒,”王也热得很,T恤上也湿了一片,又说,“我中间儿其实回过一趟,你睡得猪似的。”
“哦,头疼。”
诸葛青顿了顿,甩出这两个字,他发尾还滴着水,毛巾盖在脑袋上也不擦干,哼哼唧唧趴在桌子上说哪哪儿都疼诶老王。
王也那边儿他这腔调吓了一跳,嗓子沙哑得很,于是他走过去,抓起诸葛青脑袋顶上的毛巾乱揉,擦干后又用吹风机吹了吹,至于造型,他当然没有诸葛青那么精致,吹干了算。
“老王啊,你这我怎么出门,头发鸡窝似的。”
“就你破事儿多,刚给你请完假,换身衣服。”
王也和诸葛青到校医院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感冒的人会这么多,王也在咨询处填病例的时候问了问护士,护士说最近流感的学生特别多,有好多学生直接就留院了。
诸葛青看着王也手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缴费单就头疼,说早知道会这样,我说不来吧。抽血,化验,还要拍个胸片,因为他咳嗽。一样一样检查下来,还要等结果,全都弄完就是一整天,校医院的效率奇低,诸葛青太有感触了。
他坐在诊室门外的长椅上昏昏欲睡,王也跑前跑后的影子没多一会儿就消失在人流里,护士喊他名字,诸葛青一进去,坐班的是个年近五十的副主任医师,大概是感冒的学生太多了,用圆珠笔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然后说,留院观察一晚上吧,打完针在拍个片儿看看,明早才能出院。
诸葛青又问,医生,我还有课,能不能给我开点儿药回去吃。
结果那女医生瞟了他一眼,摘下口罩叹了口气:“说得好听,你们这帮小学生没见几个是学习上课累的,昨儿就来了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自个儿都烧得神志不清了还惦记谈恋爱,不要命了真是。”
诸葛青莫名其妙躺枪,刚巧这时候王也拿着药回来,看着诸葛青挑了挑眉,像是在说,我昨儿说啥来着。
于是他把住院这事儿给王也一说,他没想到这事儿能麻烦成这样,晚课当然也要去请个假,还得给这祖宗从宿舍里拎点儿东西过来。
他问:“你都需要点儿什么?我晚上回趟宿舍。”
“我想想啊,你把ipad给我拿来,还有一个充电器,耳机在床头挂着,”诸葛青看了眼王也,又说,“要么一个人在医院太无聊了。”
王也咧嘴,打了他后脑勺一下:“想啥呢,我妈要是知道你发烧我还把你一人扔医院,非手撕了我不可。”
“陪睡啊?这个好。”诸葛青笑了,然而喉咙一阵痒,手抵着唇剧烈地咳了一阵。
王也看着诸葛青,觉得可能那句话确实有道理——大多数人生病的时候都是脆弱的,会向别人展露出平时鲜为人知的那一面。诸葛青从小就受女孩子欢迎,哄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可唯独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老是绷着,端着,现在整个人一下子柔和起来,也放松了许多。
于是他捏了捏诸葛青的脸,在苍白的脸上掐出了一个红印子,很快又消失不见。
诸葛青一个人呆在医院无聊,掏出手机开始翻群聊天记录,不一会儿觉得胳膊疼,抬手调慢了输液速度。
王也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这人眯着眼睛坐在床头和隔壁妹子聊天,如果不是他脸色太苍白,根本瞧不出是个病人。
医院的病房空气不好,一间屋子两个人,几乎都是本校的学生,王也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通通风,突然涌进来大片大片橙色的晚霞,铺满了整间屋子。诸葛青打开王也带过来的晚饭,两份小米粥,包子,咸菜。
他端起一碗小米粥喝了一口,居然加了糖。
然后他突然发现,王也似乎总是在这种地方突然细心,但他也说不好是滤镜太厚还是怎样。粥喝到一半儿,王也叫来护士拔针,他的手非常白,拔针的时候有点回血,按着棉签的时候甚至看得见下面鼓起的血管。
护士这边说可能晚上还有一针,到时候换班会和护士说,要是手疼可以自己揉一揉,不然胳膊受不住。
诸葛青很快就觉得无聊,晚上隔壁床妹子的男朋友来了一次,没多久又走了,于是诸葛青偷偷看了一会儿,王也坐在床边儿看书,他偷偷用胳膊肘拐了王也一下,刚好怼在腰上。
王也吓了一跳:“干什么。”
诸葛青微微偏头,看着抱着手机的妹子:“我觉得她男朋友还没你好呢?”
王也哼哼一声,没回答,心说这是什么比较法。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毛病,王也觉得不知不觉间,他们俩的关系确实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尤其是在耳边妹子和男朋友在电话里耳鬓厮磨的时候,诸葛青非要拉着他一起看电影。
医院的单人床很窄,不过诸葛青瘦,侧了侧身叫王也坐过来点儿,在ipad上找了半天,也没确定要看哪个。后来王也说你不是想看那个恐怖片吗,正好没事儿。
诸葛青又说,在医院看恐怖片,你可真行。
然而他却支起腿,把ipad放到腿上,又分了一只耳机给王也,嘴上嘀咕着:“我跟你讲我看你就是故意在这种地方看这片子,存心看我出丑。”
王也愣了一秒,这个枪躺得十分不情愿:“我天,你这人戏怎么这么多。”
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大概看完这个电影也输完液了,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电影本身不算恐怖,不过就是悬疑因素加上一点特效,王也自己对这种靠着音效和画面营造的恐怖气氛毫无感觉,但诸葛青看得认真,护士来拔针的时候轻轻敲了敲门,片子刚好放到结尾,他抬了抬肩膀,王也半靠在枕头上,手搭在他那只肿起来的右手上,头歪向一侧,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掌心是热的,护士的声音很轻,她和诸葛青说病床下面有一个小床,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从诸葛青的角度看过去,王也的睫毛长且直,闭着眼睛垂下来,月色下阴影打在眼下。
隔壁床的姑娘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
于是这种冲动来得毫无道理,诸葛青低头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个轻吻,王也觉得痒,抬手又握住了他的手指收拢,放在身侧。
他侧了身躺下,病房陷入安静,月色透过薄薄的窗帘倾泻进来,一室静谧,却有一人心如擂鼓。
然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
Chapter 05
诸葛青五岁那年搬来北京,就住在王也楼上,一个五楼一个六楼。当时他妈妈爸爸领着他楼上楼下都打了个招呼,当时王也在家里写作业,被妈妈拎出去打招呼,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大眼睛,皮肤瓷白,嗓音也甜,穿着一身小礼服,背带裤,扯着妈妈的手喊哥哥好。
于是这样两个人就算是认识了,但那之后王也很少看到诸葛青。他打小儿就野,是小区那一带的孩子王,都听他的,诸葛青就蹲在一边玩儿沙子。
有一天下午王也玩儿累了,大家都被爹妈领回去吃饭,他家老爹老妈都忙,没空管他,所以他是散养长大的。夕阳下一个小小的影子逐渐拉长,他才看到诸葛青脑袋后面就坠着一个小辫儿,那时候孩子皮,上去就拽了一下。
诸葛青回头看他,正了正自己的头发。
“你这弄得什么啊?”王也粗声粗气地问。
“城堡啊。”
于是王也蹲下仔细看着,发现这城堡了不得,精致得不得了了,窗户里面还能看到画上去的小人。
“你就堆这个堆了一天?”
“嗯,好看吧!”
王也觉得挺好看的,但那时候他觉得这都小丫头才爱这些东西呢,像他就宁肯在家里拼图也不会玩儿这个。
王也又问:“下次和我们一块儿玩儿吧。”
诸葛青想了想,奶声奶气:“不。”
有时候诸葛青觉得,家乡老人说过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三岁看到老。
在遭到五岁的诸葛青无情拒绝后,年仅六岁的王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只是耸了耸肩膀,说那明儿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当年诸葛青觉得这小孩儿真是奇怪死了,都说不了,听不懂人说话吗?
但是第二天王也甩下那一帮小伙伴儿偷偷来找他的时候,诸葛青还是拍拍手上的沙子,跟着他走了。
那时候诸葛青打江南来北方,口音拗不过来,他听不懂别人说话,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听不懂,所以才拒绝和那帮人混,因为他清楚,一旦被人发现了,肯定要被嘲笑的。
然后王也领着他七拐八拐的去了后街一条巷子,那后边儿又一个小花园儿,平时其实没什么人,但是有几只三花,王也手上其实有点脏,但他也没介意,蹲在石子路上小心翼翼摸猫。
母猫和小猫都和王也熟悉,更何况这几只猫都还是王也从熊孩子手上救下来的,七找八找才寻到这么个地方。
“他们不怕人,你摸吧。”王也笑,诸葛青看到还掉了一颗牙。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小奶猫就把爪子搭在他手上。
诸葛青玩儿了一会儿猫,有点放松警惕了,脸上挂着笑。
王也突然问:“哎,我说,我说话这么慢,你能听懂吧?”
“嗯?”
“我说,”王也顿了顿,“你是不是有点听不懂我们说话啊?家里不讲普通话吗?”
“以前在老家长大,都是老人。”诸葛青说道。
“哦。”王也笑了笑,“我说呢,怎么听你说话那么有意思。”
诸葛青不说话了,没多久王也好像反应过来了似的,搡着他肩膀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生气,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哎,不如以后我教你普通话吧。”
诸葛青点点头。
然后王也抓着一只四脚朝天的甲壳虫递给他。
然后诸葛青哇得一声哭了。
自然,这事儿他们认识了多少年,就被王也笑话了多久。
这事儿自然是被诸葛青画了个小圈圈记在心里了,但那时候在王也这种傻小子心里面儿,一个甲壳虫有什么可怕的,那天后来诸葛青自个儿回了家,小脸儿上还带着泪痕,眼睛肿肿的,愣是站在外面儿缓了缓才进家门,王也跟在后面儿不知所措地看了一会儿,心里面儿想着改天在和这大眼睛小孩儿道个歉好了。
再到后来好几天没看到诸葛青出门,除了王也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人关注他,因此王也本想等放学去敲敲他家门问一问。
结果晚上他外公大寿,他给忘了,还在校门口就被爹妈拎去了酒店。
再次见到他是在第二天清早。
王也从小就和爷爷晨练,小区外面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公园,公园里都是遛鸟练嗓的老大爷,王也和爷爷一大一小寻了个僻静地方打太极,没多久边上来了个中年男人,领着个小孩儿,男人让小孩儿扎马步,自己去打拳。
他觉得这小孩儿身影熟悉,但是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于是借着打太极的空荡,越打离爷爷越远,没练几式就窜出去好远,这一下看清了,又嗖嗖嗖跑出去好远,偷偷拽了一下诸葛青小辫儿,诸葛青吃痛,轻轻叫了一声,一看是王也,就当做他从没来过,扭过头去继续扎他的马步。
但是这一声被诸葛青的爸爸听见了,训斥他练习不专心,因为声音太高,王也的爷爷一回头,吓了一跳。
因为自己的孙子没了,再一看,嗬!居然在别人那儿!
他爷爷忙不迭跑过去道歉,说:“我们家小也淘气,你别骂孩子。”
诸葛青爸爸却一瞪眼:“大爷,你别替他辩白,真要是功夫到家就算揍他都不应该动。”
“哎呀呀,别那么严肃,他才多大啊。”
于是诸葛青爸爸瞥了王也一眼:“就因为这么大才要好好管教。”
那时候的王也年纪小,人又格外聪明,这男人话里话外就是说他欠管教呗,于是当即憋了一口气儿,跟着爷爷就在诸葛青旁边打了一套倍儿标准的太极,那边儿诸葛青爸爸和爷爷倒是有说有笑的,王也瞥见自家爷爷得意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时懒洋洋的小模样。
诸葛青还记得那时候王也穿着一件纯白的小马褂,头发一直就没剪过,有点儿长,看着还真是挺好看的。
他扯扯王也袖子:“这个也想学。”
那时候王也没想过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会长成这么个妖孽,后来普通话倒是说得溜了,太极却没练下去。
但诸葛青偶尔和他聊天的时候还是会蹦出一两个家乡话来,听得王也一脸懵逼。
他生病请假的事儿班里的人都知道了,毕竟王也两次都是在上课的时候去请得假,这事儿当时下面窃窃私语,说这好基友就是不一样云云。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俩人都腰酸背痛,单人床很窄,他们只能侧着睡,半夜的时候为了防止掉下去,王也手搭在诸葛青腰上搂着。诸葛青大概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半夜里发冷,就往他怀里钻,王也一睁眼就看到护士奇奇怪怪的眼神,下床去洗脸的时候发现衣服皱皱巴巴的。
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已经来了一堆莺莺燕燕的,都是平时关系要好的女同学,王也昨儿半夜看护的小凳子早就被占了位置,他就靠在门口站着。
诸葛青从人堆儿里分了他一眼,之后又笑着接过大家的早餐,故意扬声说道,正好我和王也都没吃呢,我替他谢谢你们了啊。
王也倚着门,眼睛睨着诸葛青,刚巧与他扫过来的眼风打了个对接,又错开。
诸葛青看到王也转身出了门,没多久这一群人便被查房的医生护士撵走了。
医生给他检查的时候,王也就坐在旁边儿喝妹子带过来的小米粥,顺便还给诸葛青插上了吸管。
医生说没什么事儿,开了点儿消炎药和退烧药,说他还有点儿低烧,回去别忘记吃药就行。
王也拿着病例去药房取药,诸葛青背着两人的背包慢吞吞跟在后面。
他盯着王也的背影突然发难:“你这干嘛一大早板着脸啊,还找医生来撵人家。”
王也把药塞到双肩包里,看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没劲啊。”
“嗨,怕不是看我这么受姑娘欢迎嫉妒了呗。”诸葛青心里边儿慌得打鼓,脸上却笑若春风。
王也瞧着他这笑,咧了咧嘴,后又叹气。
他扯着诸葛青往外走,走到林荫路上的时候,周遭都是赶早课的学生,喧嚣着吵闹着从身边掠过。
王也说:“你甭跟我这儿撞大尾巴狼啊,有本事你别趁人睡觉偷偷摸摸亲人。”
Chapter 06
诸葛青觉得他此生走过最匪夷所思的套路就是王也的套路。
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反正在这段关系中他从来都不占主导地位,王也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全都不受他控制,诸葛青笑了笑:“可能是碰到了吧,怪挤的。”
王也站在阴影里,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没多久电话响了,是辅导员,问他诸葛青怎么样了,王也想了想,说是可能还得请两天假,等烧退就能去上课了。
挂了电话,王也看了眼时间,有点儿来不及,就把塑料袋里装着的药和医生诊断塞到诸葛青手里:“给你请完假了,你先回去吧,我有课。”
清晨的阳光刺眼,早上八九点其实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回到宿舍后诸葛青也没吃药,脱了鞋躺在床上,所有人都在上课。
A大的宿舍都是按专业分的,但王也他们不是,刚好三个学院的人数都剩了一两个,就凑合在一起了,但是大家的课表都是一样的满,实际上王也的课还要比他多一些。
刚搬来宿舍的时候,还挺脏的,上一届走后留了点儿垃圾,王也和诸葛青到的早,顺手就给收拾了,俩人挑了右侧的床,脚对着脚,隔着两个铁栏杆。诸葛青晃了晃床,扬起一层灰尘,他皱着眉退了半步,一脸嫌弃。
王也其实从小也是养尊处优,没怎么经历过集体生活,但他显然没那么多事儿,三两下爬上去,把学校发的床单铺好,后来没几天,这人赶早儿起来晨练,诸葛青被他拖起来跑步,王也突然说我们别去食堂了,听说校外那个生煎还不错。
然后俩人吃了一顿生煎,顺手拎了两盆花回来。
之后王也他们宿舍因为太有生活气息,一直被怀疑他们四个肯定有谁的女朋友是个神仙,整洁程度和和谐程度在整个儿六楼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宿舍的窗户一直是开着的,和门上面的天窗形成对流,吹进来的风很凉快,窗台上那盆栀子花突然开花,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大概是还有点儿低烧,诸葛青还是有点儿冷,他拉下枕头下的薄毯,盖了上半身,早上吃了感冒药,这会儿困意上涌,伴着花香就睡着了。
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享受过这种质量的睡眠环境了,再加上感冒药的加持,诸葛青这一觉睡得很熟,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胀胀的,宿舍里热得很,但是空调遥控器被放在斜对面的桌子上,诸葛青懒得动,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又看了眼时间。
他几乎睡过去大半天,大概是其他人回来过又离开了,刚才王也的话简直直白又灼人,其实也看不出喜怒哀乐,与平常相比毫无二致的声线,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和意外。但是想想也对,王也这样的人活得太明白,性格又很温和,诸葛青和他五岁就在一块儿混,他这人永远不可能任由事态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这十几年内诸葛青几乎没见过王也因为什么事情慌过,然后便不难得出其实他有可能一早就知道了的答案。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诸葛青也没有后悔的想法,其实原本王也要是那种宇宙级别的直男一直不知道也就算了,但现在显然早就知道了,又藏着不说,现在又不明就里来了这么一出,他这一天的心情都跌宕起伏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其实诸葛青觉得他还算得上是个诸事看得开的人,尽己所能,无愧于心就好了,至于胜负,虽然也很重要,但也非绝对。大概唯独在感情上,时至今日他发现他大概是犯了个错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平等,暗恋的一方肯定是最先绷不住的那个,没有人能够一直忍受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更加诛心的是两人还是朝夕相对,他每天早上醒来就能看到王也闭着眼睛披着头发坐在床上发呆。
但也不是没同过床,小时候去夏令营或者家里面一块儿出去玩儿的时候,两个人经常没人权的被扔在一张床上,但大多是各睡各的,中间隔着两床被子。所以其实昨天半夜他自个儿紧张了半天,王也大概是白天折腾的累了,没多久也就睡了。
于是再回想起王也的态度,就有点儿生气,此前诸葛青也没想过他会有今天,最近简直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他躺在床上生了会儿气,又觉得这脾气来的太无聊了,于是拨了拨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结果一下床看到了桌子上两个塑料袋包着的餐盒。
餐盒还是温的,一盒米饭,一盒牛腩萝卜,看袋子上的LOGO应该是西门外那家快餐店,萝卜和牛肉都炖的软烂,他吃到一半儿才发现塑料袋角落里还塞了两包醋,诸葛青本就冒冷汗,虽然皮肤还是觉得烫,但是身上一阵一阵冷,而大夏天的买这种热的汤食,所以放了这么久还没凉,白萝卜入口即化,牛肉连着筋的地方煮得火候刚刚好,他本来也没什么胃口,但没留神端着餐盒把汤底也喝得干干净净。
他也不是那种口不对心的别扭性格,在某些时候他大概的确不是王也的对手。一碗汤喝下去一瞬间就有点儿撑,他又出了一身的热汗,堵着的鼻子也好多了,他去阳台上拿晾着的毛巾,顺便往楼下看了一眼。
王也大概是刚打完球,一只手抱着球,面前站着一个小个子女生,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看着像情书之类的。
他拿着毛巾和准备换洗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嗤笑出声,轻而短促,心说这也太老土了。
洗澡的时候诸葛青想了一下,按理说王也这样的条件,追求的人应该不会少才对,小时候百思不得其解,老觉得可能自己是滤镜,因为离他最近所以看到的最多,现在才发现是他想岔了,他这人想要和你保持距离的话你简直就无计可施,这才是最诛心的。
诸葛青还在低烧,不太敢久洗,只是大概冲了冲汗就出来了。他擦着头发出浴室的时候王也刚巧推门进来,额头上沁着汗,牛皮纸信封被随意折了一下,看也没看就扔在了诸葛青的桌子上。
他把篮球放在角落里,等着隔壁班来取,又去浴室洗手,诸葛青刚刚洗完澡,浴室里全是诸葛青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香。
王也顺便也冲了一下,头发花的时间长了点儿,洗到一半儿发现自己的洗发水用完了,随手抓了诸葛青的用,于是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香得要命,特别不适应。
其实根本没有那么浓,洗发水本身只是淡淡的皂角香味儿,但是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味道混在一起就显得很浓郁。
王也看到诸葛青坐在椅子上,已经拆了信,津津有味的读着。
他伸手想试试温度,还没等摸到额头,就被拂开了。
诸葛青的动作其实不太突兀,像是不耐烦被人照顾似的拉开距离,显得十分不动声色。
然后王也突然说:“下次跟你的迷妹们说,别再找我给带信了。”
这大概是在诸葛青印象中王也说过的最情绪外露的一句话了,一时间竟然叫他有点儿无言以对,像是一口气憋着提不上来又下不去,想想王也生气的点简直就是贼喊捉贼。
虽然他自己甚至都觉得可能王也还是有点儿道理的,但诸葛青根本不是会在口头上忍让的性格。
他看着王也,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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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涟 + 5 这个老王好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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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20:53:44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07
“你俩干啥呢?”
宿舍的们突然被打开,推门而入的两个人都被宿舍里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了一跳。
诸葛青看了王也一眼,随手把信往抽屉里一丢,抱着个洗衣盆,把这两天住院时穿的衣服一股脑丢在盆里,手里拎着洗衣液和衣挂就去了走廊尽头的洗衣房。
日落西山,洗衣房开着窗户,大概是有人在这里面刚刚洗过衣服,水池里全是泡沫。诸葛青拧开水龙头冲了冲,傍晚的夕阳壮观又磅礴,大片大片的色彩轰轰烈烈地燃烧着,透过窗户投进来一大片明亮的色彩,打热水浸泡衣服的空荡,诸葛青看了一会儿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窗外一丝风也无,天气潮湿又闷热,偶尔有人进进出出,走廊里逐渐吵闹起来。
他有一点丧气,这种事上他大概是运气不太好,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明明感觉到王也想要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但是仔细想一下,王也这样的性格居然也会有这种时候——烦躁、说话不计后果。这在两人十几年的交集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可是又刚好是傍晚这样的时候,逆着光其实什么表情也看不清楚,只能猜个大概。
帮带情书这种事儿其实很早就开始了,初中到高中,以前王也几乎都是接过来然后告诉他,大概也就是充当了一个邮差的角色。诸葛青还记得高三那年大家伙儿都在上晚自习,诸葛青写完了作业,对着压根儿没扣过两分的数学卷子发呆,侧身撑着头假装在算题,恰好遮住了扒着后门窗户的班主任,另一只手却在飞快地发短信。
那时候王也和诸葛青不在一个班级,王也理,诸葛青文,一个二楼一个四楼,他和王也说好饿,一会儿放学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大概过了十分钟才收到回信,诸葛青点开看了一眼。
【行,你要吃啥?都关门儿了吧?】
【不是有夜市吗】
晚上放学的时候,诸葛青站在校门口的小吃摊旁边,旁边飘着各式各样油炸食品的香味儿,王也把背包甩在背上,明明是双肩包,却硬是背成了单肩。
两个人拐了一条街找到了诸葛青说的夜市,晚上九点灯火通明,从街东头一直延伸到街西头,两个人找了一家卖小馄饨的,坐在老板支起的小折叠桌前,屁股底下的塑料凳摇摇欲坠好像随时就要碎似的。
王也吃了一口小馄饨,半路上想起什么似的问老板要了一叠胡椒面儿,自己加了一半儿,剩下的一股脑倒在了诸葛青碗里,之后又从校服裤子里掏出一封信。
当时王也还和他吐槽,说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了,时兴写信,有什么话还不能当面儿说啊,而且我看你也没回过啊。
不太知道能说什么。诸葛青当时是这样说的,王也听着一愣,只说没想到啊没想到。
诸葛青又问他,你没想到什么?
王也说,没想到你对待感情这么认真,平时看你撩猫逗狗的,还以为……
别人这么说我也就算了,老王,你要是也这么说我可生气了。诸葛青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但其实也没多认真,不管怎么说这话听着其实挺窝心的,弦外之音大概就是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心里最好有点儿数。
王也听罢挠挠头了,一边儿往诸葛青碗里舀了两个小馄饨,一边儿说,我这不是随口一说,我就是觉得吧,花开堪折直须折对吧,像初中高中同学这样的关系,真正朝夕相对的机会其实也就这几年,你不说,以后准得后悔。
诸葛青又问:“那你呢?”
“我什么?”
“要是你你会说?”
“会吧。”王也不甚在意,又随口一问,“你难道是那种偷偷喜欢的路数?”
诸葛青愣了半天,不得不说王也戳人心窝子的本事真的六到飞起,他那会儿不就是偷偷喜欢嘛,而且还被正主毫不留情地当年指出来。
但是他说:“不清楚,不过我不会说。”
“为什么?”
“大概是不想听到谢谢你这三个字吧。”
王也愣了半天没说话,随即易地而处,大概是明白诸葛青在说什么,于是非常豪气地拍着诸葛青肩膀:“反正我们又没有这种苦恼,你这种人真要是喜欢谁还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他也想不起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但是表情掩在阴影里,大概藏得很好。
他当时只是想着,哪有那么容易啊。
“哪有那么容易啊。”
洗衣服洗到一半儿的诸葛青突然嘀咕了一句,回头一看窗外,华灯初上,楼下操场旁的路灯刷地亮起,树影摇曳浮动,深蓝色的天空透过叶子的缝隙漏进窗户里,一阵微弱的风吹过来,温度突然凉爽下来。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根本没想什么,左右洗衣房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诸葛青突然就想起来王也在馄饨摊上和他说的那两句话。
——花开堪折直须折啊老青。
——喜欢干嘛憋着不说啊对吧,勇敢点,最多就是人家不喜欢你而已,也不损失什么。
王也自己也不知道开学初选课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居然选了茶文化选读,结果被迫坐在阶梯教室中间,被汗臭味儿和脚臭味儿包围着,听面前这个地中海一本正经地放屁。
哦,诸葛青替他选的,说是这个你懂,考试好过,我仰仗你了大佬。
于是王也认真记笔记,明知道根本狗屁不通还要记得工工整整,下课的时候老师把他叫住,说让王也帮忙把那套茶具送回办公室。文学院的办公楼距离教学楼大概有三十分钟的路程,王也一去一回大概就得十点左右才能回去,但他还是收拾了那一套东西应下来。
那玩儿意儿其实特沉,还得小心轻放,王也原本是打算早点回去,趁着那俩货没回来跟诸葛青把话说清楚,但现在计划都乱了,心里边儿琢磨着要不要再选个黄道吉日什么的,诸葛青那小子怕不是吃了药犯困都睡着了,手里边儿没准头差点儿碎了个杯子。
王也吓出一身冷汗,诸葛青的短信这时候刚好过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
【你在哪儿呢?下课没?】
王也把茶杯摆好,锁紧柜子里。
【在文学院这边,给人送东西】
【你去西门等着,我去找你。】
收起手机,算计着诸葛青从宿舍出来的时间,王也觉得应该是他先到,结果他抄小路过去的时候,诸葛青已经在了。
他穿着一条七分牛仔裤,露着一截白花花的小腿,穿得还是那件儿俩人去年旅游时在外面买的V领黑色T恤,王也看到那截白到发光的小腿,莫名突然想起来一点儿以前的事。
于是他抵着唇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诸葛青回过头,看到王也插着兜走过来,他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拍屁股。
“怎么了?”
“憋得慌,陪我溜达两圈吧。”
王也靠近了闻到诸葛青身上一股香味儿,吸着鼻子嗅了嗅。
“别闻了,六神花露水。”
“哦。”王也看了眼诸葛青,他远远望着前面,像是有心事,“你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加重。”
他们俩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两边亮着路灯,这地方其实是小情侣谈情说爱的圣地,若是再早个半小时,绝对能让两个人更尴尬,因为干什么的都有。
但现在的时间有一点晚了,女生宿舍关了门,这片圣地一瞬间就只剩下诸葛青和王也两个人。
王也眼睛瞄着诸葛青,半边侧脸上看着有点病态的苍白,唇边大概是因为高烧刚退的缘故,翘起来一点皮儿。
远处听得见有两只小狗叫的欢,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喧嚣,诸葛青走在比王也往前一点的地方,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老王,你下午是不是有话想说。”诸葛青突然回头,转过侧脸看着他。
“啊,是。”王也垂下眼睛,盯着诸葛青插在裤兜里那只手上面雪白的小臂,“是有。”
“你说。”诸葛青笑了笑,转过身。
于是他看到王也喉咙翻滚,帽檐儿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他只能看到那张紧抿的唇,但是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
“我喜欢你,青。”
然后诸葛青突然抬手捂住眼睛。
因为他没想过这句话居然是王也先说出口了。
于是他又输了一次。
Chapter 08
那天晚上,后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就连诸葛青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总之,王也那句话确实让他始料未及,连日来那些跌到谷底的心情,因为这么一句话,突然就拨开云雾。就算是他一直喜欢王也,也从未想过自己的情绪会被一个人牵扯到这样的程度,想到从高二那年刚发现自己的心意时起到现在,他心里面简直百味杂陈。
阴影里王也看不清诸葛青的表情,他捂着眼睛,眼泪突然从指缝中间流下来,他听见王也抬起手又有点手续无措地放下的声音,还有鞋底摩擦小石头的声音,接着手腕被王也握着,轻轻拿开。
接着他发现他受不得诸葛青哭。
“青?”
王也低声叫了他一下,然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只是偶尔有夜归的行人匆匆而过,诸葛青偏过头去,抬起另一只没被抓着的手,手背上湿漉漉的,连嘴角都是咸的,其实实在不是他不想回答王也,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凶,说是喜极而泣当然有点扯淡,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在暗恋对象突然表白的时候哭成这个狗样实在是太丢脸了。
但是王也显然没有能耐猜出来这几分钟内诸葛青心里那些山路十八弯,他就是觉着诸葛青越哭他越烦躁,偏偏那人像是个开闸的洪水似的,也没个声儿,眼泪流了一手一脸,蜿蜒着顺着下颌滑过喉结,王也叹了口气,然后上前一步,把诸葛青的另一只手腕拉到身侧,扣着他的后脑,抵到自己肩上。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因此这样的距离虽说不算亲密,中间儿甚至还隔着一只手的距离,但看起来就像是拥抱一样。王也的手心温热,穿过细软的发丝,烫得诸葛青头皮发麻。
“我说,”王也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肩膀上那人没声了,“别哭了。”
“我……”诸葛青话没说完,打了个哭嗝。
“行行行,你没哭,我衣服上是树上那只鸟儿撒的尿行了吧。”王也叹气,“哭什么你。”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诸葛青收拾了一下自己,除了那双有点儿红的眼眶外,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不是,你这人怎么还来劲了?”王也看着诸葛青那双核桃眼,捏了捏他那张手感极佳的脸。
“你就不能让我缓缓。”
诸葛青的脸上映着摇曳的树影,他看着侧着头看风景的王也,马尾绑得有些松,垂在后脑,帽檐儿被他撞歪了一点,月色笔直地映在侧脸上,他看到一点可疑的红。
有那么一秒,诸葛青突然涌起想要吻上去的念头。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于是诸葛青突然捧着王也的头,摘了他的帽子,闭着眼睛在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老王,你这帽子太碍事儿了,真的。”诸葛青笑了。
王也突然被亲,还是额头这种格外宠溺的位置,这地儿除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妈亲过一次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碰到了。
诸葛青手里拎着王也的帽子,食指顶着帽子转圈儿,后背靠着旁边的路灯,王也额头上湿漉漉的,抬手抹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非常不真实,就好像黄粱一梦似的,他一想到诸葛青这样的人怎么就能这么喜欢一个人呢,就觉得不可思议。
“你这个怎么说?”王也拿眼睛打量着诸葛青,笑着问了一句。
“你猜?”
诸葛青扔下这么一句话,又看了眼手机。
宿舍已经进不去了,于是只能出去住。
他看了看王也:“不如出去住吧?”
“嗯?”王也没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想起来诸葛清指的是什么,“也行,你带钱了吗?”
“钱是带了……”诸葛青摸了摸兜,心说不然刷卡也是一样的,但问题是,“你带身份证了吗?”
“你觉得呢?”
“那怎么办?”
“不如我们找大爷帮咱俩开个门吧……”王也想了想。
“不要。”诸葛青拒绝的非常干脆,“那样的话整个男生宿舍都知道我们俩夜不归宿了。”
“……”王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点点头,“倒也是。”
“走吧,去看看再说。”诸葛青把手里的帽子扣在王也的脑袋上,揣着兜里那八十七块零五毛和一串宿舍房门钥匙就往反方向走。
A大的选址其实很有意思,正好坐落在城市中心,整个校园被一条笔直的街穿过去,所以其实周遭的治安一直也不好,往外走一走就有很多招待所,规模都不大,旺季的时候会突然涨价,贵到离谱,其实就是每逢小假期和周末这一类的节假日,一边打着情侣间打折的旗号一边偷偷涨价,很鸡贼了。
诸葛青之前和朋友聊天的时候知道校外有这么一家招待所,这种非节假日的晚上,也就不超过60块一晚上,他们系有人去过,据说环境还不错。
校内校外几乎是两个世界,盛夏时节,校外的烧烤摊正是火爆的时候,西门外两旁的人行道上早就被烧烤摊霸占了,挤挤挨挨都是那种折叠小桌和塑料椅子,拼酒声和聊天声像白天一样鼎沸。
诸葛青低头走路,心里面儿发慌,没留神对面儿。衣领突然被人拉了一下,紧接着王也拽着他小臂往另外一侧拖。
他一抬头,一个体重约莫二百来斤的汉子醉醺醺地踩着魔鬼似的步伐朝他走过来,侧肩而过的时候诸葛青快要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吐了。
王也于是手指下滑,穿插进诸葛青的指缝间,成了个十指交握的姿势,垂在身侧,而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
诸葛青当然看不到那只手在兜里悄悄捻着线头。
招待所的位置有点偏,但是比较安静,周围是居民区,王也突然发现这里好像遇到熟人的几率也不大,于是突然安了心。
然而这念头乍一看倒也没什么,回过神再一想就很让他警觉,明明只是为了找个地方睡一宿而已,为什么被他俩搞得想要去开房似的。
吧台小妹困得睡眼惺忪的,披着的外套下面还是睡衣,头发乱糟糟捆着,揉着眼睛不爽地看了诸葛青一眼后突然打起了精神。
然后诸葛青看了眼黑板上的价格表,豪气干云地拍了一张五十元大票:“开一间房,谢谢。”
姑娘理了理头发问:“您是像要标间儿呢还是大床房?”
“什么区别?”
“标间儿五十不够……”
诸葛青看了王也一眼,说:“那就大床房吧。热水有吧?”
“这个有的,您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啊,”诸葛青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趴在吧台前和姑娘求情,“你看我俩都是A大的学生,出门儿玩儿忘记时间了,就住一宿,通融一下呗?”
王也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一幕,突然涌上来一种突兀的违和感,他觉得诸葛青笑眯眯对着姑娘求情的表情非常的,欠揍。
于是没多久诸葛青拿着房卡和他显摆的时候,就听见王也酸溜溜说了一句:“魅力挺大啊。”
“哎呀,过奖了。”
诸葛青和王也拐进拐角的楼梯上了二楼,半夜里走廊异常安静,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手上勾着王也的腰,覆在耳边压低声音。
“比不上您有魅力。”眼看着撩妹国手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于是走廊里所有的声控灯都因为这一句话应声而起,王也的表情也尽收眼中。
半晌,诸葛青找到房间号,干脆利落地划开了房卡。
王也跟在后面关了门,顺手锁好了锁链,揉着脖子往里间走。
诸葛青又突然从后面抱住他,两只手换着王也的腰,下巴垫在颈窝。
“老王,你今晚上第二次脸红了。”
Chapter 09
这故事可能现在看起来有些落于窠臼了,但诸葛青觉得其实还是有一点戏剧化的。
那大概也是他认识王也二十几年来少有的两次少年热血吧,现在他看到这人困成狗的表情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按说诸葛青这人吸引异性,其实说他是故意为之确实有点冤枉人,起码王也觉得他有时候只是在揣摩心思这方面做得有点出类拔萃罢了,而诸葛青又恰恰是那种从来不会吝啬给予温柔的人。
他们高中高二比高三早放学一个小时,但是文理实验班和高三是一样的时间,都是八点四十下晚课。那天晚上王也临时被家里面叫走,好像说是又被拎去见什么长辈了,临走前给诸葛青发了个短信,让他晚上自己回去,不用等他。
顺带一提,当年文科实验班和理科实验班没说隔着千山万水也差不多了,王也楼层低,所以每次都会在学校后门等他。诸葛青手机没电了,想着反正晚上也是自己回家,也就无所谓了,后门到他们小区有一条近路,平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些阴森。
路两旁是高大的槐树,月色下光秃秃的树干投影在地面上,纵横交错。这条路笔直又狭长,两旁其实都是居民区,夏季好一点,但是到了冬季这个时间外面根本没有人,这段路只有孤零零一个路灯,刚刚灯泡闪了两下,突然灭了。
其实走到一半儿的时候就觉得有人鬼鬼祟祟跟着,心里边儿合计着大概还有多远才能拐到另一条大路上,又琢磨着万一真是个打劫的就把兜里那二百三十五块钱都给他好了。
然而没有,路灯熄灭的那一刻身后的脚步声明显加快,凌乱又急切,等到人冲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只来得及反应这伙人只怕不是抢劫来着。
第二天一大早 ,王也拎着早点,倚在楼下大爷大妈晨练的器械上等诸葛青,结果人半天没见着,昨儿陪长辈吃饭到后半夜,回家又开始写作业,不到四个小时的睡眠实在是太折磨他这种不熬夜选手。
冬季早晨本就冷,这时候天也才刚蒙蒙亮,王也看着门口直打呵欠,眼泪流出来又风干,诸葛青才慢吞吞从大门走?出来。
然后王也就看到一个裹得像熊似的诸葛青。
“我的天,你今儿怎么改性子了?穿这么老多?”
“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近十度呢。”诸葛青一条厚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露着一双眼睛,眨了眨,“你怎么困成这样?没睡?”
“别提了,昨儿十二点半才回来,写作业写到两点半。”王也把买来的早点塞给诸葛青,低头一瞧,“豁,你这家伙什儿够全的啊,这手套从我送你你就没戴过,今儿怎么……”
“王也,你不冷吗?”诸葛青看了一眼王也身上那个初冬开始就穿着的薄棉服,悠悠问了一句。
“还行吧”,王也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于是他呵着凉气儿搓了搓手,“冷点儿提神。”
昨天半夜开始下了一场雪,到了早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新雪上映着尚未熄灭的路灯,亮晶晶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诸葛青一路都很安静,话明显都少了很多。
王也起初只当是没睡醒,反正诸葛青这人起床气很严重,基本上早上都是这个状态。但要是都进了教学楼还是裹着这一堆东西可就不是很靠谱了。王也他们班在二楼,几乎是一拐弯儿就到了,诸葛青照例摆手和他告别,心想好歹算是躲过了这一天早上,结果没等这个弯拐完,就被王也拽着棉服的帽子给拖住了。
“你给我回来。”王也突然拉住诸葛青,抬手就扒下了诸葛青一直拉到眼睛下的围巾,“这怎么弄的?”
“没怎么。”诸葛青拉起围巾,“不说了,要迟到了。”
然而躲过了王也这一关,诸葛青进了教室就不得不脱掉那一身又厚又重的外套和围巾,他嘴角那块儿青有点儿明显,稍微一张嘴就扯得疼,回家的时候摸着黑,他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表,才发现爸妈都睡下了。
药箱放在主卧里,蹑手蹑脚去拿就会惊醒妈妈,所以他只是在洗脸的时候大概看了一眼,觉得没那么严重。
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疼得受不了,对着镜子一看才发现淤青。
一进班级都问他这怎么回事儿,诸葛青也只得说是昨晚上回家的时候路灯灭了,太黑,路又滑,不小心跌了一跤,没啥大事儿。
但这话也就能糊弄糊弄别人,到王也这儿怕是瞒不过去了。其实昨晚上动手的人是谁,事后回想一下黑暗中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诸葛青也不是猜不出来,而且这亏吃得确实是有点儿郁闷,可总也没有叫别人替他找回场子的道理。
他的确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不过有时候也不必墨守陈规。
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各个窗口叫卖的声音,王也回头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诸葛青的影子,于是从兜里掏出手机想发短信问他在哪儿,结果这边儿刚巧就发来一条未读。
我中午不去吃饭了。
诸葛青这条信息没解释原因,但是避而不见的态度是明显的,王也想起早上扒开围巾时他嘴角那个淤青,立刻就觉得这货是有事儿瞒他。
但诸葛青的本事他也不是不知道,按说这学校里要是有能打赢他还把人打成这样的,不是他自夸,估计也就是他自己一个了,然而诸葛青摆明了我就是有事儿不想让你知道的态度还是让他有点儿烦躁,所以中午一个馒头只吃了一半儿,胡乱喝了碗粥就回去上课了。
王也他们班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在室内上,诸葛青他们班照例上自习,班主任这几天出差,因此有些女生和班长请了假偷偷摸摸跑出去买零食,徐明他们出去的时候还问诸葛青吃不吃什么,给他带。
诸葛青嘴疼得厉害,其实吃不了什么,他讲目光从数学题上移开,摇了摇头。
其实五三并没有那么迷人,题也没什么挑战性,他做到一半儿就开始烦了,但是他又不想说话,越想这事儿越觉得气,就只能找点儿什么事儿干。
文科班男生不多,几十个小姑娘低声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挺大的,以前倒也没觉得,现在听着那些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就觉得心里面升起一股无名火,扔了笔想要掏出手机打游戏。
结果手机就刚好响起来了,是徐明。诸葛青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来巡查的教务主任后低着头按了接听键。
结果只听了一句,脸色都变了。
“老青,高二十一班那个叫王也的是你发小吧?你快来体育馆这边,他好像和一个高三的打起来了。”
Chapter 10
结果诸葛青穿着校服披了个外套跑到体育馆的时候简直像打死徐明这货。刚才还以为是真的和什么人打起来了,心里边一边儿琢磨,心说王也这么佛系一人怎么还能和人打起来,一边儿又惦记着别被教务主任那老太太抓现行。打输显然是不太可能,他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只是到了体育馆一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在门外就听得见球鞋摩擦地面的巨大声音,果然推门一看,篮球场外面儿围了一大圈儿人,诸葛青大概看了看,得有两三个班的人,徐明看到他立刻招手示意。
诸葛青轻轻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徐明所在的位置才看清,确实是带起来了,但好像是打篮球。
“我说你有病吧。”诸葛青翻了个白眼。
“不不不,我真的没骗你。”徐明拿竹签扎了一个炸鸡柳给诸葛青,但被拒绝了,又塞到自己嘴里,“我来给别人送东西,结果刚好看到自由活动的时候王也突然跑去高三那边儿找一个男的,搂着人脖子就叫到了一边儿,没多久他就含着让这边儿扔个球过来。”
“嗯?”诸葛青不解,但是一看到场上另外一人就明白了个大概,但他又问,“打篮球,有什么?”
“你看就知道了,总之那个气氛,哎,说不好。”徐明撇撇嘴,把鸡柳咬得有点恶心。
诸葛青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王也打篮球,但是他这人一般都是平和派的,偶尔和朋友打打比赛也都是玩票性质的,很少认真。于是他大概看了五分钟就知道徐明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这明明就是不好要干的架势啊?难不成他是知道什么了?
诸葛青摸着下巴琢磨着,按说不应该,这事儿他自己都没太想过居然会往这个离奇诡异的方向发展,他究竟是怎么猜的?
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诸葛青被一个高三的女生拦住过,当时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是下楼时走到一半儿想起来手机没拿,返回去找手机的,这女生他也不太认识,一听是高三的就乖乖叫了一句学姐。
王也在外面儿等着他回家,因此他就有点儿不耐烦,懒得应付。收表白的时候其实多数都是他落单的时候,不过这种机会显然不是很多,因为平时的他身边不是一群文科班的小姑娘就是一群死宅男,要么就是和王也俩人一块儿回家,不过凭借他依稀的印象,就觉得学姐长得还不错,反正难看的人倒也不会有那种蜜汁自信就是了。
当时他听到那一套说辞觉得有点儿好笑,但诸葛青无意惹麻烦,更何况这种性格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于是也只是礼貌疏离地对姑娘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远处靠墙站着的王也,说我朋友等着我呢。
而且这一篇儿没多久就被他给翻过去了,也就没想过那姑娘会有男朋友,居然还是一个学校的。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诸葛青昨晚上莫名其妙被人偷袭的时候就想了。
然而他一瞧王也这个架势显然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而且这个奇葩的比赛大概也像是他这种人搞出来的。
揍人?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他觉得不服就干这种莽撞冲动的事儿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王也身上。
但眼前这个1v1超凶的人他险些不认识。
于是当球笔直地砸过来的时候,诸葛青心里边儿还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比方说他居然觉得王也这男友力怎么突然就那么高。
诸葛青捂着鼻子蹲下去的时候,心想这他妈是犯了什么邪,然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打着转儿流下来,他听到周遭突然喧闹的声音,以及有人快步跑向自己的脚步声。
王也没看到诸葛青在人群里,所以球莫名砸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时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等到诸葛青捂着鼻子蹲下去的时候才从那一抹青黑发色里辨认出来。
“青?”王也弯下腰去看他,“砸哪儿了?”
诸葛青当然没吭声,接着他就瞧见一滴鼻血啪嗒一下落在地板上。
“……靠。”
于是他听见王也压低声音的那一句咒骂声。
那大概是一种很新鲜的感觉。
诸葛青没想到有生之年这种事儿会让自己赶上,居然还有点儿哭笑不得。
王也扶着他仰着头去校医室,鼻子上的血简直止不住,王也用手捂着的时候手上就红了一片,塞纸也没用,基本聊胜于无。
校医瞪了他俩一眼,念叨着现在的小学生天天的也不知道好好学习,就知道打架斗殴,给诸葛青处理伤口的时候还说:“你说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就为了女的打架。”
王也听到这儿笑了:“大夫,您怎么知道是为女人呢?”
大夫瞥了他一眼:“基本伤成这样的都是因为这个,你以为我干了多少年校医了小子?”
药上到一半儿,突然来了个小护士,说是主人要找,王也想了想,说不如我来吧,您忙着,反正我会这个。
大夫不放心地看了会儿,见王也确实算得上熟练,就关了门离开了。
“我说。”王也突然打破了寂静,“到底是不是为这个啊?”
“哎,说来话长了。”
“没事儿,你长话短说。”
“你不都知道了个大概吗?不说了吧,怪丢脸啊。”
“呦呵,现在你知道丢脸了哈,当时咋不揍丫的,又不是打不过。”
“那你试试大冬天路灯坏了走小胡同不小心踩冰上,还扑过来四五个人你能不能反应过来。”
“出息。”王也把棉签儿扔在垃圾桶里,“早上还藏着。”
“……”诸葛青无言以对,那是藏着不假,但心里不爽也不假,于是他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脏话啊。”
“啊?我说啥了?”
“没什么。”诸葛青但笑不语。
“对了,把你衣服解开我看看。”王也突然看着他毛背心下的腰线。
“啊?”
“废什么话,赶紧脱。”王也顿了顿,“刚才抱着你的时候好像感觉你有点儿怕疼,别装了。”
“……”诸葛青愣了一下,大概是抱着个字眼用的太不是时候,他居然不合时宜地脸红了。
“你也甭跟我这儿不好意思,小时候又不是没丢过人,麻溜的,别让我动手啊,看着不好。”
“……”
于是诸葛青就只能从善如流地把衬衫从腰带里拽出来,接着王也当然就看到了那一大片淤青。
王也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倒也没吭声,出门不知道从哪儿搞来半瓶药油,拧开了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散开,他倒了点儿在手心上,搓热了覆在腰侧揉着。
诸葛青觉得有点儿疼,直躲。
结果王也按着腰手法专业,两个人面对面坐得很近,诸葛青低头的时候恰好对上王也看过来的眼睛。
“我觉得阿姨说得对。”
“恩?”
王也笑了,收了覆在腰上的手,拽了两张纸随便抹了抹手心。诸葛青的衬衫下摆还松松垮垮挂在腰上,淤青的地方被王也搓的火热滚烫。
他甚至在放下衣服的时候坏心眼儿地在腰上掐了一把。
于是他听见王也说:“你得听你妈的,该叫哥的时候得叫,别跟我见外。”
“我就是……”真的不是怕丢人,这么点儿小事儿不想麻烦你罢了,诸葛青反正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话却被王也打断了。
他说:“我说,诸葛青,你以为你是谁?”
那大概诸葛青第一次心动的时候,像跌入湖底,卷入暗流。
也就只有表面看上去是风平浪静的。
Chapter 11
想也知道这种身份证都不用的小招待所的条件好不到哪去,充其量也就表面上看起来干净。
王也脱了衣服去冲了个战斗澡,头发还湿着就出来了。诸葛青出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洗过一次了,但是跟王也在小公园浪了半个多小时,犹豫了一会儿也进去冲了个澡,洗到后来热水没了,所以连沐浴露都没来得及打,擦头发的时候还打了个喷嚏。
“你多穿点吧,感冒又没好。”王也头发半干,仰面躺在床上,枕头都湿了一块儿。
“差不多了,没事儿。”
诸葛青站在空调底下按遥控器,小旅店连个窗户都没有,王也躺在床上像要睡着了,大床房没有什么特殊,狭小的空间摆了一张勉强算得上是大床的双人床,王也脚脖子还搭在床沿上,他笑着走过去,拉开旁边的床头柜一瞧,还真是什么都有。
王也平时一个人睡惯了,在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型,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还没得空休息,半梦半醒的时候胳膊上压过来一个人。
他睁眼一看,诸葛青侧躺在身边儿,手指上捻着他一缕头发。
王也大概没什么精力搭理他,伸手把头发扯了回去,结果没扯动。
“我说……”诸葛青笑,“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儿晚上。”
“那你真的喜欢我?”
王也斜了他一眼,困得不行,又闭上,嘴里面哼哼,“我这儿又不是单身狗收容所。”
“我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又不是找不着。”诸葛青玩儿完头发,手又不依不饶地钻进王也T恤里,手指按着厚实紧致的肌肉贴着,掌心滚烫,“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
“别装。”
“说不好啊,反正挺早的吧。”
“挺早又是多早啊老王。”
诸葛青整个人缠上来,隔着T恤贴在王也后背上,显然还没好利索,身上烫得像个火炉,旅馆封闭的空间非常不利于空气流通,于是诸葛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和洗发水香味挤走了潮湿憋闷的空气。
王也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影影绰绰的是高二那年医务室里掀开校服的一小截雪白的腰线,青白色突兀,似乎还记得药油和医院消毒液的味道。
“你被揍那会儿吧。”王也说,“大概。”
“……”诸葛青愣住,王也的回答有点出乎意料,他只是没想到居然也这么早。
“反正当年挺生气的。”王也睁眼,想了想,诸葛青的手环在他腰上,手扣着他的胳膊,白得要命。
“所以你后来不是把那几个人收拾了吗?”
“还差一个。”
“啊?”
“你。”王也翻了个身,目光里尽是戏谑捉弄,“我说我当时是跟你生气,丫又跑出去撩猫逗狗,被揍了还要自个儿憋着,给你能的嘿。”
“我没有。”
“是是是,你没有,你反正从没主动追过谁,都是倒贴你,反正当时第一反应挺想揍你的。”
“说得好像你就一定能打得过我一样。”诸葛青不以为然。
王也笑了,手指捏着诸葛青一侧脸颊,拽得脸都变了形,手上被诸葛青打了一下,王也就瞧见这人双手捧着脸揉腮帮子,眼睫毛长得像两把小扇子,眼睛半垂着,不知道又在嘀咕什么,二十几岁身高一米八的男人此时此刻居然可爱得让人想亲吻。
“你五岁搬过来第二天,被楼下胖子踢了一脚,后来报仇不成叫人拽了一把辫子;六岁那年因为经常和小丫头混在一块儿被叫了三年娘娘腔;八岁那年因为同桌把你的新衬衫弄脏了放学后把人打了一顿;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和同桌说话差一点被找家长;十六岁那年因为被老师撞见和低年级学妹偷偷约差点被老师告诉你妈你早恋。”
“嗯?然后呢?”
“楼下那个胖子你知道后来为啥青哥长青哥短吗?因为我把他揍了一顿,叫他回去剃了个和尚头;叫你娘娘腔的那个后来被他爸拿着教鞭追了三里地;弄脏你衬衫那个本来要去老师那儿告状,后来我用一套限量卡把他解决了;十四那年要不是我替你打保证你以为老师能放过你吗?你以为为啥后来每年都是咱俩同桌?还有,十六那年,你跟那妹子,我和老师一起撞见的,当年我居然还帮你遮了一下。”
诸葛青罕见地沉默了,当年喜欢上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有十几年那么长,具体到每一分每一秒那是数都数不过来的无数个瞬间,然而这些散落在人生处处的毫不起眼的小瞬间突然被王也连起来,于是那些本以为丢失在时间里的东西突然浮现,原来也只不过是蒙了一层灰罢了。
“你以为你这种倒霉孩子到底是怎么安然无恙活过高中的啊老青?”
所以其实论青梅竹马,王也是最传统的那个,也是最长久的一个,但论男朋友,大概是叫他等得最久的一个,其实王也身上那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头的感觉很容易就让人退却了,尤其是诸葛青实在太了解王也这人拒绝人的时候是什么德行。反正他总有本事一边拒绝你还有本事让你一边放不下,方才无意中被王也如数家珍一般念叨了那么多琐事,诸葛青才发现原来痕迹已经很重了。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诸葛青眯着眼睛,一脸算计。
王也瞧着他,心说这货不收拾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他看了一会儿诸葛青嘴角翘起那块儿干裂的皮儿又心软。
于是他总是心软。
“你赢了,其实我远比你以为的要喜欢你。”
“嗯?”诸葛青眼神迷茫了一瞬,鼻音太重,声音有点瓮声瓮气。
王也骤然把人压在柔软的床垫中,老旧的床垫弹簧吱嘎一声响,他说其实你昨儿在病床上偷摸亲我的时候我当时就想干这事儿来着。说着便压了上去,诸葛青下意识闭了眼,王也和诸葛青不一样,纵使技巧上谈不上纯熟,但是气势上却有那种北方人的直爽霸道,诸葛青本以为他的吻可能是生涩、尴尬、甚至有一点不知所措的,但是显然被王也压在床上亲吻的时候,口腔里长驱直入的舌头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辗转碾磨,咬着他的下唇,诸葛青有一瞬间的失神,茫茫然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大概对于王也来说,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讲什么甜言蜜语的人,性格上也不会情绪外露,喜欢什么全部都要挂在嘴上。他嘴笨,喜欢谁的时候会不声不响做很多事,大概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的时候就选择这种身体力行的方式吧。
于是当诸葛青闭着眼睛突然抱上他的脖子时,王也显然并没有料到会是这种发展。他退开几分,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见诸葛青下唇被他咬得有点肿,偏偏诸葛青这个混账玩意儿还挑衅地看着他,伸出拇指抹了一下嘴角的痕迹。发烧鼻塞的人都气短,吻了没多久诸葛青喘得厉害,脸上晕着红,诸葛青遭不住王也这个眼神,便抬起胳膊遮住眼睛。
王也笑着拉下他的胳膊:“什么毛病,我就亲亲,你不是自成撩妹国手吗,还害羞?”
“你不是说你没接过吻吗老王?”诸葛青突然抓了一下重点。
“对啊,所以刚才算是初吻。”
“初吻就这么……”
王也笑了:“祖宗,你可发着烧呢,想啥呢,赶紧睡。”
于是王也一把捞过诸葛青揽在怀里,手指扣着诸葛青的。
他心想,毕竟想好久了。
你不知道罢了。
Chapter 12
清晨四五点钟,空旷的马路上只有晨起打扫的清洁工人还有刚从KTV刷夜出来的学生。张楚岚和傅蓉说还要去一趟超市才回宿舍,因为只有他们俩今天上午没有课。
大一的学生看起来总像有用不完的经历似的,张楚岚想了想自己大一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德行,哪像现在,刷个夜到后半夜就睡得不省人事。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刚才用傅蓉的充电宝充了半天,张楚岚一边走路一边刷朋友圈。不过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张楚岚因为做兼职的关系,手机联系人非常杂,诸葛青一条带图朋友圈夹在一堆代购广告和朋友圈造谣新闻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努力确认了图片内容,点开图片,双指放大,确认了诸葛青自拍的背后露出来那半张脸的确是王也没错,就连眼底乌青都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死党。
所以有的时候其实刷刷朋友圈就非常的人间真实了,自动排除掉那些临产前还在卖货的代购和到处造谣的大爷大妈们,你会发现你暗恋了四年的高中同学一夜之间突然脱团,毫无征兆。可是我们楚岚同学第一反应不是祝福也不是羡慕,反而觉得很心酸——连王也这种直男都能有男朋友。
照片是一张自拍,诸葛青的T恤露出一个边儿,王也半张脸埋在他身后,另外半张藏在颈窝里,又被镜头遮去了三分之一,头发散着,衣领简直不知道歪到什么地方去了。张楚岚动用了他异常丰富的空间想象力,自行脑补了这种姿势下照片的留白部分是怎样的姿势——其实他猜的也差不多是诸葛青和王也现在的样子。
王也胳膊和腿搭在诸葛青腰腿上,脸贴着脖颈出裸露的肌肤,空调温度太低,两人身上都裹着厚厚的被子,诸葛青醒得太早,尝试过捏鼻子和捏嘴巴以及挠痒痒等各种方法,结果就是被王也手脚脸并用地给捆在了怀里,于是他百无聊赖地开始刷微博玩儿游戏。
但是清晨四五点这样的时间,熬夜的人打着呵欠准备去睡觉,早睡的人根本没有这么早起,而早起的人根本不会抱着手机和人唠嗑而是在操场上挥汗如雨。
所以诸葛青最后打开了自拍软件,尝试了很多角度后选了一张最满意的发了上去。至于王也的入镜,其实是意外之举,他也没修过图,手机相册里几十张缩略图里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就发了朋友圈,发完后自己点开自拍放大了欣赏,于是看到王也埋在他身上那小半张脸和披散的头发。他抵着唇笑了笑,突然觉得朋友圈偶尔秀个恩爱什么的应该不会被群攻吧。
张楚岚是第一个点赞的人,不过当年诸葛青喜欢王也这事儿,他作为唯二的知情人来说,这个赞里面各种成分都掺杂了一点。于是下一秒诸葛青的微信弹出来新的聊天消息。
“老青,恭喜啊。”
“谢谢。不过我是不会发红包的。”
“……靠,老奸巨猾。”
“你不如问王也要试试看。”
“怎么说?”
“我现在钱包医保卡银行卡学生证都在他那儿,微信余额2.33元,要就给你也行。”
“我说你俩这是……????????”
“嗯。”
“我靠老王行啊。”
“我说你是没睡还是刚醒?”
“介于两者之间吧,我说,你俩是不是得请客吃饭啊,傅蓉可让我问你要赌资呢老青,你俩当年打什么赌了?”
“行,你让她自己来找我要吧。”
“我呢我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说了,老王要醒了。”
缠在腰腿上的力度骤然卸掉,王也诈尸一样突然坐起来,头发披散着,睁着眼睛目光呆滞。诸葛青笑了笑,把自己挂在王也后背上,搂着人肩膀也坐起来,说老王你怎么起床的时候还这么吓人。
诸葛青手指插进他的头发,嘴里咬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发绳,手指灵活地梳了梳,突然发现王也这头发似乎又长了。扎好后王也人也还没开完机,诸葛青捏着发尾研究了一会儿,又感慨着说老王你这一身直男审美,就这一头乌黑的秀发啊,怎么就连个分叉都没有呢。
于是这厢王也渐渐清醒,搓了搓脸,起身下床,发尾像条鱼儿从诸葛青手里滑落。
诸葛青搓了搓手心,头发扫过掌心的痒久久不散,他拍了拍脸,踩着拖鞋也跑去浴室洗漱。
王也这人洗脸非常简单,撕开宾馆自带的便携装香皂在掌心搓了搓,抹了一把脸,擦干净,洗好后看到诸葛青一脸嫌弃地盯着他面前那一块儿没开封的香皂发呆,便咧了咧嘴,心说这少爷什么也不带出来住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于是诸葛青其实正在思考到底是只用清水洗一洗还是用香皂的问题,王也已经仔细在手心里打了肥皂,甚至在用力搓热了手心,两只手糊在诸葛青刚被水打湿的脸上揉了揉。
“少爷,你再磨蹭一会儿全校都知道咱俩跑出去开房了,洗个脸还得我伺候?”
诸葛青的那张一周两次前男友面膜精心呵护的脸被王也如此粗暴的对待,像搓面团似的,王也弄了他一脸的泡沫,滑溜溜的,他居然没反抗,反应过来的时候毛巾都糊脸上了。
“给你能的,自己擦。”
“……”诸葛青后知后觉,“王也,你下次再这么搓我脸我们就分手!”
“嚯,少爷,那您倒是自己洗啊,这是几个意思?”
“用香皂洗脸对皮肤角质层不好,你不觉得洗完了难受吗?”
“……我其实不洗脸都行……”
于是这一早上两个人围绕着不洗脸到底卫生不卫生为话题,一路吵吵闹闹出了招待所。
收银小妹换了个人,大概是昨晚那姑娘下了夜班,结账的时候姑娘盯着王也看了半天,诸葛青拿着银行卡在柜台上敲了敲,姑娘转头看到诸葛青无声地催促有点不好意思。
回学校的路上诸葛青贴着王也,眯着眼睛贴在王也耳边,语气暧昧且刻意:“老王,你看刚才那姑娘看你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你以前看我眼睛也不拐弯。”王也笑笑,指着早点摊说我们吃完了直接去上课吧。
“我不喝豆汁儿。”
“少爷你以为咱俩在家里呢?哪儿来的豆汁儿,豆浆油条,吃不吃?”
“我要喝豆腐脑……”
“嗨,我说,你这人怎么没什么要什么呢?”
“那边儿,”诸葛青指着远处热热闹闹的早市,“那边儿排队的就有。”
王也闻言偏头一看,可不是嘛,豆大一个招牌,用荧光笔歪歪扭扭写了豆腐脑三个大字,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下简直同色了,这都能看到,他也是服气了。
他说少爷,咱俩去吃这个可赶不及上课了,铁定迟到。
诸葛青不以为然,说只要胆子大天天都放假。
王也没辙,心说这少爷真的能干出来让他自己回去上课他留下来买豆腐脑的事儿来,于是他认命地点头,“走吧。”
他觉得大概全国各地早市的大爷大妈们都是一样的战斗力,王也和诸葛青两个一米八往上的高高瘦瘦大小伙子往一群平均身高不到170的大爷大妈中间一戳简直鹤立鸡群一览众山小,大家搡来搡去的,王也还要小心提醒诸葛青注意别踩到脚底下的烂菜叶和鱼鳞之类的垃圾。
后来他觉得烦,索性在人群中突然捉住诸葛青的手:“别溜号,回头鞋脏了又要刷了。”
诸葛青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被抓在手里的手指都蜷着,阳光洒在王也身上,两旁茂密似的梧桐叶下落下点点碎光,指尖泛着好看的粉色,手心的温度和这天气一样潮湿炙热。
他手指动了动,在王也手心里挠了挠,结果换来一个警告的目光。
“诸葛青,你就跟我皮吧。”
握着的手骤然收紧,他听见王也叹着气,目光颇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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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弃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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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20:55:23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3
事实上出名到诸葛青这种程度的人,往往逃个课都能逃得人尽皆知。
当年大一新生报到,诸葛青穿着黑T和黑色束口七分短裤,脚底下踩着小白鞋,手里拿着校门口发的小广告传单遮太阳,王也拎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跟在后面。
门口负责接待新生的大二大三学姐们带着小红帽,胸前挂着工作牌。诸葛青眯着眼睛,挑了其中一个最好看的拦住了,“学姐,请问男生一宿舍怎么走?”
被拦住的学姐愣了一下,指着教学楼后面的小路,又拿了两张学校平面图和新生指南塞给他。那天熔熔烈日毫无阻拦地落在两人身上,诸葛青笑着道了谢,顺手把刚买的冰可乐塞给学姐一瓶,旁边王也坐在行李箱上拧开一瓶康师傅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诸葛青摇了摇手里的新生指南扇风,劈手夺过来王也手里那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王也压了压帽檐,偏头瞧见诸葛青身后对着他们俩指指点点的学姐们,不耐烦地催促了一下。
当天晚上安顿好的时候,诸葛青手里已经存了四个大二学姐的手机号码,其中三个都加了微信,还关注了学校论坛。于是当天晚上他和王也双双出现在校门口露天大排档的照片流出来,还有一张他站在学校正门口抬手遮太阳的偷拍照,照片角落王也拎着两个大号行李箱跟在后面,光线从帽檐上滑落,于是只能看得到一个瞧着不怎么爽的嘴角。
后来上一届校草甚至都没熬得过开学一个月,就被诸葛青给挤了下去。其实论脸诸葛青确实不错,但是最加分的其实并不是脸,而是像他这种长得帅出手又大方又绅士的男人实在凤毛麟角。
这话还是当年四个人聚餐的时候张楚岚说的,王也砸吧着嘴讽刺他,可不嘛,逃个课全班都知道,你不知道你们法学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老青。反正诸葛青被王也嘲讽也不是一两天,当时肯定不会往吃醋这个方向琢磨,毕竟当年王也看着就像是准备在钢铁直男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似的,鬼才想得到他这是心里面儿不舒坦了。
所以说有时诸葛青听女声聊天的时候难免觉得女孩子挺麻烦的,可是这种心情抛开那些文字的渲染和私人情绪的搅扰,当他自己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真正知道那种名为独占欲的东西一直都在,甚至是变本加厉地展示着它的存在感。
但是诸葛青想了想他和王也这十几年的光阴,从初中起到高中,按理说正是男孩子发育骨骼拔节的时候,几乎一天一个样,那时候他的个子的确是蹭蹭地长,头发也是从那时候起蓄起来的,当年像他们俩这种特立独行又还长得不错的男生按理说应该不少拥趸才对,然而王也初中高中六年下来,朋友知己不老少,女性朋友也不缺,愣是一个看起来暧昧的都没有。
他们毕业的那个年代还流行写同学录,精致的本子,花花绿绿的水笔,王也不搞那个,但是诸葛青陪别人逛街的时候顺手给王也买了一本,他们俩的本子是情侣的,看着和其他人的都不太一样,王也的本子是黑色硬皮,厚得像砖头,诸葛青毫无悬念地霸占了整个扉页,他那本子自收到后就一直搁在桌角,谁爱写谁写,搞得像食堂意见簿似的,特别自愿。
后来诸葛青和张楚岚趁着他出去帮老师抬桌子的时候偷偷翻了一下,居然有一个没留姓名的姑娘偷偷表了个白。
那本子王也除了翻了一下扉页,里面谁写了什么他根本都没看,当然也有人抱着本子来找他写,结果这人给所有的人写得都是同一句话——愿前程似锦。
诸葛青说太高冷了,然后推着他那个同款情侣笔记本说第一页给你留着呢。
王也斜了他一眼,说诸葛青你是不是有病,从你家到我家只需要半分钟,不写。
诸葛青抱怨着说万一咱俩天各一方一南一北呢。
于是王也拽过本子,刷刷刷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志愿——A大,土木工程。
写完了开始撵诸葛青,说你麻溜回去,要上课了。
当年诸葛青报志愿的时候,班主任劝他说,你这个成绩,如果想要在政法的方向发展的话,最好是选一个政法专业学校,A大综合水平不错,但稍微偏理科,但到底比不上政法专业学校。可后来他一意孤行,他的成绩在整个学校的文科生中都数一数二,从没掉过年纪前十,却选了这么个学校。
拿到录取通知的时候,诸葛青踩着拖鞋跑去敲王也的房门,结果发现对方丝毫不吃惊。
他记得王也当时看了他两秒,笑了:“我一个月前就知道咱俩一个校了,你是不是傻。”
诸葛青愣住,然而当年王也笑笑,并没有解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而事实上,他是在去班主任办公室拿资料的时候,碰巧看到了诸葛青那张志愿表。
上面只填了这一个学校。
毫无疑问,这事儿当年王也知道了也就知道了,诸葛青是不是喜欢他这种事儿,压根儿没敢细想,毕竟诸葛青成绩摆在那里,A大各方面综合水平都还算顶尖的了,就算是偏理科,也还是有很多出色的文科专业。偏巧他又了解这人身上的傲气,只填一个志愿这种气死班主任的事儿他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后来再一想,A大这个选择对诸葛青来说还真就不能算得上最佳,当然也不算是个冷静的选择。但或许抛开那些客观因素不讲,人有时候的确会在重大抉择的时候被感情左右,这种情况在诸葛青的人生中所占比例几乎微乎其微,但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高三那年。
反正有些东西就是毫无缘由的,比如那年的志愿表,或者是喜欢王也这件事。
他们俩好不容易挤到了早点摊前,诸葛青指着后面说他去找座位,王也又问他吃什么。诸葛青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一碗豆腐脑不要香菜,三勺辣油。三根油条。”
于是五分钟后王也端着两碗豆腐脑找到角落里的诸葛青,老板随后端着六根油条送来,诸葛青瞧见上面还搭着一块儿蝴蝶酥。
“找零找不开了。”王也拿了一个塑料小勺给诸葛青,“老板说还不错,好吃给你买点儿回去。”
大块大块的豆腐嫩滑乳白,上面铺着丰足的料,王也那碗上面洒了一层香菜末和辣椒油,他端着碗吃得快,而诸葛青捏着那个颤颤巍巍的小塑料勺吃得优雅,两个人挤在喧嚣吵闹的早市里面,诸葛青愣是把油条豆腐脑这种北方早点吃成了广州早茶,等诸葛青喝完最后一口豆腐脑的时候,王也恰好给他剩了一块蝴蝶酥。
诸葛青摸摸嘴,想说我吃不下了,但是王也说这个里面是有馅儿的,你尝尝。
他一口咬下去,香浓烫口的芝士流出来,简直猝不及防,诸葛青仰着头呵着气儿,一口气把剩下的半颗蝴蝶酥塞嘴里,腮帮子都被撑成了一个仓鼠,他一边儿呵着气儿一边从左边嚼到右边,忙得不亦乐乎。
王也瞧着觉得有趣,笑了一下,又起身说你等等。
回来的时候拎着一袋子蝴蝶酥回来,牛皮纸袋上泛着油花,袋口胡乱卷了卷。
诸葛青瞪着眼睛看着他和袋子,鼓着嘴巴:“我也没说好吃啊。”
于是王也伸手在他嘴角擦了一下,诸葛青低头一瞧。
一颗芝麻还有一点站在嘴角的芝士馅儿。
“青啊,下次不好吃的东西可以扔,咱不差那半块儿蝴蝶酥的钱。”
Chapter 14
毫无疑问,诸葛青溜进阶梯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刚刚好是课间。诸葛青那一袋子蝴蝶酥还热乎着,张楚岚坐在最后一排,旁边两本教材给诸葛青占了个座。
他完全是被袋子里飘出来的点心香味儿勾醒的,诸葛青把袋子丢过去,低声问:“上节课点名了吗?”
“没点。”张楚岚朝门口努努嘴,“你看那边儿都是才来的,放心吧。”
诸葛青把书摊开,想了想又说:“你给我留几个。”
可是他忘记了他俩前排坐着一排姑娘,全都赶着上课没吃早饭,于是两人各吃了一块儿,余下的大家几乎都瓜分掉了,诸葛青把牛皮纸袋子揉了揉丢进垃圾桶,回座位的路上手机响了一声。
王也发来一条信息,点开是图片,诸葛青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拍的,清晨的阳光洒在热热闹闹的早点摊上,周围虚化的地方是两个人吃剩下的空碗,诸葛青吃完蝴蝶酥舔了舔嘴唇上的点心渣,舌尖粉红,嘴角上一颗芝麻异常抢镜。
于是他边走边回信息。
“你偷拍啊。”
过了没多久,王也的信息回过来。
“青,你看看你微信朋友圈。”
他愣了愣,随后切回微信看了一眼。
——我的天这个信息量啊。
——太劲爆了青哥。
——下次秀恩爱不要这么直白老青,妹子脸记得糊一下。
——我去老青,可以啊。
——大清早的这样真的好吗老青?这是公开渣了?
——忘分组了吧诸葛青,傻X。
——哥……你………………
张楚岚一觉睡醒看到诸葛青脸色发青,歪过头去看诸葛青手机,只看到早上瞧见那张信息量爆炸的自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干啥呢魂不守舍的?”张楚岚问。
“老张,你说我现在删除会不会显得有点刻意?”
“嗯?你没分组吗?”张楚岚回去扫了一眼诸葛青那条朋友圈的评论,清一色都是妹子好正,于是他惊道,“我去,这个想象力,老王这他妈根本没露脸啊?正你妹啊。”
“不,我现在怀疑王也会在放学的小路口等我。”
“应该不会。”张楚岚示意诸葛青看一看四个人的聊天群。
——中午来一食堂这边,有事儿找,三楼。
“你说他会不会打我?”诸葛青看了眼以几何倍数增长的评论数字发愁。
“不会吧,除了我这种聪明人,应该没人认得出来吧?”
“不一定,起码我们宿舍四个人,其他两个肯定知道我俩昨晚都没回去住。”
“那又怎么了?说不定是各自出去会女友了呢?”
“朋友,从大一到现在,唯一一个和他传过绯闻的就是我,谢谢。”
“……也没毛病。”
诸葛青长叹一声,早上根本没注意选没选分组,他有两个号,一个号里面的好友全是长辈和老师,另外一个全是朋友,他使用第二个号发的朋友圈,但是这里面起码有全年级三分之一学生的微信,如果是熟悉的人——比如张楚岚这种——几乎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个人影是谁。
“老青,放宽心,反正大家都以为你是去宾馆和妹子睡了,这是薛定谔的女朋友,客观上为你们俩的感情奠定了基础啊。”
讲台上的老师最后做了一下总结陈词,铃声一响全都涌向食堂,诸葛青其实不太饿,吃过饭后吃了药,现在困得眼皮打架。一食堂离其他食堂都不近,要穿过教学楼后面一大片丁香园,学生一般不愿意来这个食堂,三楼基本都是学校内的博士生或者校内讲师举办婚礼的场所。
诸葛青上了三楼,一拐弯儿就看到王也和傅蓉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摆了一堆碟碟碗碗的。
“嗬,这是谁请客啊?”张楚岚感慨。
“老王请。”傅蓉拽着诸葛青耳朵数落,“你俩一人一顿,老王这人鸡贼,说是和食堂师傅熟悉,给咱开小灶,你不行,你得请顿好的。”
“哎,凭什么啊?”
傅蓉看了诸葛青一眼:“凭我是高中三年男孩儿的唯一忠实听众。”
王也回过神来看着诸葛青:“什么男孩儿?”
“我请,海底捞行吧?管够!”
“不行,还要一顿烤串!”
“两顿,就这么决定了。”诸葛青大手一挥,“吃饭。”
王也隔着桌子看了他一眼,夹了一只虾给他,没说什么。
吃过饭诸葛青问王也中午回不回宿舍,王也琢磨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困了,真要困就回去呗。
诸葛青听着王也的直男发言再次撇嘴,他觉得可能王也根本没觉得两个人谈恋爱后的状态应该和之前有什么差别,反正两人早就开始出双入对,这会儿在外人看起来确实毫无变化。
但是只有诸葛青本人明白这两天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一起之前其实也不会想太多,诸葛青对自己对王也都没什么要求,反正现状他觉得尚在可控范围之内,而现在王也的存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男朋友”这样的新身份。
这条路上几乎都是丁香,夏日的绿意洒了一身,暑意被隔绝在外,脚下只有一条用长方形石头铺的小路,也不知道铺的人是怎么想的,一步太小两步扯裆,于是两个人沿着路边走,王也的胳膊荡在咫尺之地,手肘擦着他的,诸葛青歪过头去甚至看得见他鬓角滑落的大滴汗珠,沿着下颌线洇进领口里。
也许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吧,诸葛青发现他根本无法满足于此时此刻的距离。
他想得到更多。
有时候想想,有些情绪本质上就是自私的,谈不上高尚,他的手指在裤子兜里捻着那张纸巾,穿过这片林子就是宿舍后面,有一条小路是直通正门的,只不过需要路过一段铁路,这条路两个人经常走,白天安安静静没什么人,因为过于空旷,所以几乎没什么人来。
王也踩着脚底下断掉的松枝和松软的泥土,跨过石阶,远处火车迎面驶来,鸣笛声由远及进,逐渐拉长,接着便是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路口的交通灯变成了漫长的红色。
一时间巨大的轰鸣声鼓动着耳膜,诸葛青看到王也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听清他和自己说了什么,便偏过头拢着耳朵贴过去问他。
于是一个侧身和转头,诸葛青突然被旁边的人圈住,压着后脑吻上去。火车驶过扬起凉爽的风,唇舌间的吻却绵长燥热,细软的头发下面贴着手指,拢在后颈的位置,王也扣着他的后脑,借着呼啸而过的列车,将一个本应该是浅尝辄止的吻拉得无限绵长,他想,王也是这样一个人,擅长用行为表达情绪,他的吻都如同本人一样,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原始情感,纯粹又热烈,像一把利刃逼得人喘不过气。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节奏,却每每都无力招架。
之后火车渐渐远去,王也低头看了看唇角泛红的诸葛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诸葛青抬手扇了扇风,瞥见王也泛红的耳朵小声抱怨道:“这红灯也太长了……”
于是王也笑了,诸葛青觉得这个笑容看起来非常愉悦,就连讲话的声音语气都显得非常轻快:“也还行,不长。”
Chapter 15
直到两个人坐在宿舍里,诸葛青脸上都是热的,这锅要推给夏日磨人的暑热,身上粘着一层汗,他偷偷看了王也一眼,发现这人摊在椅子上,帽子扣着脸。
诸葛青略一思索:“老王,你说那照片我删不?”
“什么照片?”王也坐起来,顺手把帽子挂在挂钩上,“啊你说那张,你随便呗。”
“拿个主意,他们都以为我出去睡了个妹子。”
“你要觉得烦就删呗,我是无所谓。”
诸葛青嘀嘀咕咕半天,最终还是说出口:“你不介意?”
“嗯?不介意啊,是你睡了个妹子又不是我?”
有道理啊,诸葛青居然被说服了,于是手动删除了那条早已经风靡半个学院的床照。
“我洗个澡。”诸葛青把手机扔在床上充电,王也下意识刷了一下朋友圈。
诸葛青重新发了一条最新朋友圈。
【大家别猜了,不是妹子,看不到脸也该猜到是个男的吧。昨天和朋友吃宵夜往了门禁,小旅店环境简直不能提了。】
下面居然还有他俩几天前去吃烧烤时的报社图。
王也翻了一会儿评论,老天,这简直欲盖拟彰,是不是蠢。
于是王也赏光点了个赞,还破天荒留了个评论,三个擦汗的表情。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中午要睡觉,诸葛青擦着头发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和短裤,王也见他出来,正倾着身子去拿毛巾和衣服,诸葛青探过半边身子去,寻着侧脸亲了过去。一瞬间气氛僵持,狭小的宿舍里是只余空调运作声响的静默,仿佛听得见王也呼吸停滞那片刻之前的措手不及,然后王也打了那只揽在他腰间的手。诸葛青吃痛,慢吞吞收回手,湿毛巾搭在脖子上,脸上挂着偷袭得逞的轻快笑容。
“你小心让人瞧见。”王也低声提醒,看了眼四周,发现只余鼾声,松了口气。
“不怕。”诸葛青笑了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于是,纵使这句话的语气足够轻,也十分符合诸葛青一贯撩而不娶的作风,但是话音落在耳中的时候仍然是不偏不倚戳中了某一个地方,那大概是非两情相悦的人不能够洞悉的隐秘场所。
热水淋在身上,浴室漫起大片的水蒸气,镜子上模糊一片,旁边的架子上放着诸葛青留下的半瓶沐浴露和洗发水,王也看了一眼,都是他不认识的牌子。
王也这么多年对恋爱这种事情其实没有特别具体的概念,寻常情侣们应该做的事情大抵也是知道的,亦或是更狎昵的事情倒也不是想不到,只不过从前待在这人旁边,从小到大瞧着他撩猫逗狗惹是生非,偏偏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年少时的喜欢是荒野上开出的花儿,小心翼翼又怦然心动。于是某天睡梦中都是这狐狸的眉目光华,十六七的少年一脚跨在单车上,书包扔在车筐里,手上摆弄着最新款的PSP,夕阳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猛然惊醒,后颈全是汗,那时候天气冷得要命,没有暖气,王也睡出了一身冷汗,又想到梦里那个场景,搓着脸盘腿坐在床上,心说真是要糟。
后来高考结束,一群人说要去吃散伙饭。他和诸葛青不在同个班级,按理说没什么交集才对,但两个班级吃过饭后去了同一家KTV通宵。
王也当年在班里也是班长,被灌了几杯啤酒,实在是遭不住这种场面,揉着额头逃出去,却偏巧撞见诸葛青站在走廊尽头。
文科班的女生们鱼贯而出,成群结队,诸葛青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上握着手机,神色和说话的内容都隐匿在闪烁的灯光里,中间甚至夹杂了无数个仿佛刺耳的嘶吼声,在一片静默中的走廊里成了滑稽的伴奏。
他看着诸葛青走来,距离姑娘身后半个身位,是非常绅士的距离。也许人有的时候会突如其来地清醒,王也自知对这种事不算敏感,什么明里暗里的心思他不愿意费心琢磨,但此时仿佛醍醐灌顶般地想到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事实。
诸葛青身边的追求者确实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于是他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扬手捉住了他的胳膊,劲瘦修长的手指攥住胳膊,冰冰凉凉,胳膊上被捏得变了形,诸葛青的动作静止片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合适的手劲。
诸葛青甚至不知是有意无意地扶了他一把,修长白皙的手指很瘦,搭在肩膀上,问他要不要陪他坐坐散散酒气。
王也在水雾中抹了把脸,他还记得当年诸葛青穿的那件白衬衫上隐约的香水味混着浓郁酒气的味道。
于是青梅竹马谈恋爱变会这样,因为太了解彼此,所以就连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变成了迂回的借口,或许谈恋爱这种事儿多少会有点只缘身在此山中,王也从前不觉得,但是他们之间那种心心相惜的默契似乎又在不经意间找回来了,只是诸葛青的反应和行为似乎永远也不符合他设想过的任何一种可能,他开始变得不可猜透难以捉摸,开始变得令他心跳加速,开始变得令他一次又一次跌入悬崖。
下午诸葛青犯懒,左右可以借着感冒还没好的理由,再多请几天的假。和张楚岚说过后心安理得昏睡了一下午,睡到不知今夕何夕,把昨儿被王也闹出去半宿的睡眠全数补了回来。
但到了晚上下课的时候,他被一通电话闹醒了,居然是王也,说是张楚岚他们要去吃海底捞,你去不去。诸葛青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答应傅蓉那两顿饭。
所以后来当他赶到饭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帮人是找不着他索性就找了王也来兑现承诺了。一顿饭吃得有点心惊肉跳,诸葛青并不知道她们俩到底是和王也说了什么,又或许只是什么都没说,总之诸葛青这一晚上疯狂给傅蓉甩眼神,那厢头快埋在骨碟里面。
诸葛青抬腿在桌子下踢了一脚,傅蓉躲得巧妙,于是诸葛青一脚踩在王也鞋上。
王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夹了一片羊肉和蘑菇到诸葛青碟子里。亏得他手长,隔着半张桌子,倾着身子也给他安安稳稳放在碟子里。
张楚岚坐在另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吃火锅喝可乐,这还是因为迫于王也的威压没有人要啤酒。
于是这样一顿饭诸葛青吃得魂不守舍,倒也不是说有什么不能叫他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好处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张楚岚偏偏趴在他耳边咬耳朵:“老青,别虚,咱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对吧。”
对面王也扫了他俩一眼,张楚岚触电似的缩回去,假装无事发生过。
王也笑了,他看向诸葛青,语气直接的要命:“青,你吃饱没?”
“他吃饱了吃饱了。”张楚岚推着诸葛青出去,“你俩结账就可以撤了,我俩要再吃点儿。”
傅蓉非常善解人意地看了王也一眼:“我俩一会儿还有事儿,你俩先撤。服务员,再来两瓶可乐!”
几分钟过后,王也捏着那一把找零,一股脑揣在裤兜里,马路两旁是高大参天的梧桐,夜色下摇曳出水波样的影子,路灯下飞蛾撞击出微弱的声音,王也垂下手拉住他,两只手缠在一块儿,一个白得发光,另一个是健康的小麦色——是十指紧扣的姿势——王也缠着他的手指,于是心跳声隐匿在夏蝉的聒噪声中。
“老青啊,下次给人讲故事,别用我有一个朋友当借口。”
“你……”诸葛青的眼睛慢慢睁大,王也余光瞥见,竟然觉得可爱得过分——他明明吃饭的时候就猜到了才对。
于是下一秒是一个近在咫尺的拥抱,连这个拥抱的味道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和他一样的沐浴露、一样的洗发水——就连那句落在耳畔的轻语都成了心花怒放的借口。
“抱歉,老青,我那时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他又说:“要早知道,我当年就亲你了。”
Chapter 16
诸葛青大概一生中也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刻,他居然有点口不择言。
“你怎么……不是……你…唔”
他万万没有想到王也还有这种把人往小巷子里拖的毛病,巷口又湿又滑,诸葛青脚底下打滑,右手扶着王也胳膊,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
很好,他还知道躲一下。
王也把他压在墙上,手指穿过脑后头发,将人压向自己。诸葛青下意识闭上眼睛,王也帮他拢了拢鬓角碎发,一手压着他后脑,另一只覆在腰间,亲了亲他的耳朵。
有那么一瞬间,诸葛青大脑空白了一秒,接下来就是铺天盖地的亲吻,舌尖描摹着唇形,探进口腔,他闭着眼睛想得却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短短一天之内居然就亲吻了这么多次。不同于诸葛青的是,王也的吻起初是温柔又小心的,像是一只在猎物周遭逡巡的虎豹,等他完全沉浸其中的时候却突然长驱直入,扯碎他关于接吻这件事全部的缠绵妄想。
于是他开始呼吸急促,脸红心跳,这时候大概常运动的好处也就体现出来了,诸葛青被亲吻到几乎头晕,胳膊情不自禁地环上王也的脖颈,身上烫的惊人,微凉的晚风掠过,发丝黏在脸上,他觉得胸腔里好像有什么要跳出来了。
远处有车驶来,突兀的鸣笛声和刺眼的车前灯打破了寂静暗巷里湿热气氛,诸葛青手下用力退了一下,却被王也换了个角度结结实实给挡住了。
他逆着光看向王也,连眼角都被亲红了,诸葛青静静看着王也,指尖在他颈椎下方第二节骨头的地方按了按,“老王,我怕是栽你手里了。”
诸葛青的反应让人措手不及,夜里的心跳声砰砰砰,王也后颈被他用力按了一下,周身发麻,于是闭了闭眼,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对视那一瞬间的窘迫与脸红从没存在过。
于是诸葛青笑了笑,“你这算无师自通呢,还是看过教学视频啊?”
“……”
“我就当你是无师自通吧。”
“什么玩意儿?”王也皱着眉看他,“难道不是本能吗?”
“不知道啊。”诸葛青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瞥见王也仍旧错开的躲闪眼神觉得身心都很愉悦,“我也第一次啊。”
“你是在暗示我刚才是初吻吗?”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这玩意儿还有差不多的?”
“初吻谈不上,但是第一次被人亲到缺氧。”诸葛青压低声音,“我第一次亲你是高二,不是在医院。”
“嗯?什么时候?”
“陪我打吊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那次。”
“半夜?”
“嗯,我爸我妈出差了,静点室就咱俩那次。”
“我都没印象……”
“那肯定啊,能让你发现吗!”诸葛青将脸转过去,去看王也,却被握住手指。
“这有什么不能被发现的!”
“怕挨揍啊……”
“我什么时……”王也说到一半闭了嘴。
“接着说啊,你还少揍了吗?”
“那充其量算是闹着玩儿吧,你别倒打一耙啊。”
诸葛青想到两个人小时候的事儿,俩小娃娃天天在一块儿练功,长辈总喜欢让小朋友比划比划,王也每次赢他,有一次夜里下了场雨,公园里泥土地上湿滑,诸葛青一个没留神摔了个屁墩儿,但如果单单是这样倒也算不上一件值得提的事儿,巧的是当时他坐的地方,屁股底下有一颗小石子儿,刚巧扎在肉上。那年诸葛青也就六岁,眼泪当即就疼出来了,结果一抬眼看到王也抽搭一下又给憋回去了。
于是王也他爷爷就数落他,说你怎么把人给揍哭呢,点到即止懂不懂。后来王也蹲着给他赔礼道歉,说得确实我下次动手轻点儿,你也意思意思得了,别太较真。这话他贴着诸葛青耳朵讲的,那时候小娃娃说话还带着奶味儿,奶声奶气的。
但诸葛青皱着眉问:“你早上是不是吃的韭菜盒子?”
他又想起高考结束那天,所有人都把书包往家里一扔,甭管考得好不好,全都欢天喜地计划着长达两个月之久的假期。他记得那天王也把书包塞到他手里,抬手拦了辆车就走了,后半夜王也才给他发信息,说是家里有事儿,问他现在在哪儿。
诸葛青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硕大的霓虹灯招牌,报了个地址。
原本他和几个朋友在商场,已经不记得是第几轮了,诸葛青借口逃了出来,顺着灯光闪烁着的马路散步,其实他有点路痴,不太认识路,纯瞎走,王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小摊前买糖粘花生。王也拍了他一下,诸葛青却捏着一颗花生豆塞了他一嘴。
于是口腔里糖味儿和花生的香味儿混在一块儿,诸葛青见缝插针又给他塞了一颗。两个人谁也没问志愿和成绩的事儿,事到如今想想简直就是心怀鬼胎——两个人都是。
诸葛青笑笑,心说当年怎么感觉那么傻呢,报了一个大学的事儿早晚都要被知道的,瞒着有什么用,他还心虚。
王也呢,早就偷偷摸摸发现了,偏藏着掖着,就怕说出来伤人。
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之所以当年的他们会做出这种选择,真的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因为熟悉,因为太了解对方的性格,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现在想想那几年的喜欢简直就像是薄冰雕成的一朵花儿,得藏着,一点一点维系着,但凡越了界,便容易融化在阳光下,消失无踪。
可是后来当他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害怕畏惧的,对方也正一刻不落地与他一同感受着,那感觉就像是虽未相爱却已经说过无数次喜欢。于是那张舌尖儿上甚至能开出花儿来的嘴突然变得笨拙,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表达。
向晚的街道上早就安静下来,大人扯着孩子归家,吵闹声渐熄。他们食指交握,诸葛青修长漂亮的手指缠着王也,掌心腻出来一层汗,王也觉得诸葛青好像有点儿瘦,便捏了捏,结果被骨头硌了一下。
“我说,青啊,你是不是瘦了?”
“没有吧?我最近不是特能吃……”
“也对,吃了睡睡了吃……”
“王也,你骂谁呢,我是病号。”
“烧都退了。”
“那不是鼻音还很重么。”
“行行行,你是病号你最大。”王也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报名表,“前一阵开会的时候老师提了一下这事儿,我看了眼,去云南那边玩儿,还挺有意思的,就是报名条件有点儿苛刻,各院学分绩前百分之十的才可以报名参加。”
“嗯?什么时候?”
“暑假。”王也补充道,“过一阵考完试成绩出来后,大概就能知道去不去得成了,我估摸着你成绩应该是够。”
“所以呢?”
“你好好考试,假期我们不回家了吧。”
“嗯?”
“可以申请两人一组的,到时候我和老师说一下就成。”
“……”
“行是不行啊?”
“干嘛不回家啊,云南又不是没去过。”诸葛青眯着眼睛问,“而且这种名义组织的活动,可能没多少玩儿的时间吧,全是集体活动不说,就算是两人一组,食宿条件肯定也差劲。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
“说话啊老王?”
“这不那什么……”
王也抬手摸了摸鼻子,诸葛青瞧见他偷偷摸摸红了的耳朵,笑了。
他贴在王也耳边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惦记着咱俩在一块儿多待几天啊?”
Chapter 17
“Il faut être l'homme de la pluie et l'enfant du beau temps. “
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出一道弧线,诸葛青第十次问王也报名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王也低头看到了他正在看的一本书,诸葛青看了一路,压根儿没翻几页。
“这书写得什么?”
“心灵鸡汤。”
“你还看这呢?”
“刚才等车的时候随手买来打发时间的。”诸葛青合上书,“毕竟四五个小时呢。”
“你要是困就睡吧。”
“算了,车上睡得不舒服,椅子太硬了。”
诸葛青话是这么说着,当即就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揉眼睛,转头王也的时候,一双眼睛被他揉得跟兔子似的,迷茫着对不上焦距。
他捏捏诸葛青的脸:“我说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出去玩儿还失眠啊。”
“这话你说的可就不对了。”诸葛青笑了,反正俩人坐在最后一排,谁也看不着,他干脆贴在王也耳朵边上,“重点不是出去玩儿,也不是去哪儿玩儿,而是和谁一起出去玩儿。”
诸葛青有晕车的毛病,刚刚嘴里边儿被王也塞了一颗话梅糖,说话的时候浓郁的酸甜味道飘进鼻子里,王也被糖味儿熏得头晕,退开半分,手里摆弄着那个蓝色的随行杯,揉揉鼻子。
车子开得不快,因为是山路,有些地方才要格外小心,这会儿像只乌龟似的慢慢地在山林间爬行。王也错开目光去看窗外景色,却发现没什么可看的,郁郁葱葱的雨林将整条路都铺满了绿色,天阴着,低压压一层云像怪兽似的,闷得人喘不过气。诸葛青见王也不说话,低声笑了笑,垂着眼睛打瞌睡。
诸葛青从包里翻出耳机,分给王也一只,舒缓的音乐从耳机中流出,车上其他同学吵吵闹闹,有凑在一块儿打扑克的,有低头打游戏的,有看小说的,还有凑在一块儿聊八卦扯淡的。他觉得困极了,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旅行,但至少算得上是除了校门外,两个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同行的是各个学院的学生,因为人数并不多,他们之前确认过的确是没有熟人的,于是诸葛青心想,四舍五入就是……
没等他想完,下一秒肩膀上环上来一只手。惊讶之余看向身侧,王也单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人完全揽在身前,低声道:“困就靠着眯会儿,还得几个小时呢。”
按说这种直男招数,在诸葛青眼里其实完全不够看的,以他这个身高来说,这种姿势睡着了脖子肯定会落枕,而且话题和方向都转得太生硬了,看着简直就是急着要掩盖 什么似的。诸葛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坐得低了些,身体完全放松,标准的葛优瘫,长腿顶着前排座位,歪头靠上去,抬头看得到一小截下巴和小半张侧脸。这角度看过去,王也整个人柔和了不少,他的距离近到甚至看得见下颌与脖颈之间那一块儿肌肤的细小绒毛。
所以才说和某些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心动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不分场合不分动机。王也这样一个人,表面不为所动的时候,诸葛青几乎一眼就看得穿他心中的波澜起伏。他觉得张楚岚说得对,青梅竹马之间比起旁人来讲,确实缺了一份惊喜,可是如果把话反过来讲的话,纵使两人能够默契到他们这样的程度,还是能够被那些生活中的点点碎光吸引心动的话,其实也不失为另外一种新奇的体验。
于是诸葛青拉着王也一只手,把自个儿手心叠在他的上面,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了眼。
其实大学社团或者学校组织的活动都没什么意思,而且有些活动内容简直尴尬,要两个人单独约出去玩儿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最后一定会演变成两个家庭的组团出游,然后他们两个被放逐,偶尔还要回来照顾一下大人们。
不过这些当然都不是王也报名参加这个活动的原因。所以说诸葛青这个说话揭人短的臭毛病真是高低得让他改改了,他确实没说错,王也一想到假期之后的种种,有可能本就很少的时间会被挤压成更短,小时候腻在一块儿是小孩子的天性。到了初高中,两个人一个学校住在同一个小区,腻在一块儿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到了大学,两人过了十五六的年纪,要是见天儿的腻在一块儿简直就是有问题。但是出来玩儿的话,尤其是当旁边都是陌生人的时候,扯远点四舍五入就等于独处了。
诸葛青睡着的时候,前面走过来一个外语学院的留学生,金发碧眼的,拗着奇怪的口音问王也要不要去打扑克,王也指了指靠在肩膀上睡着的诸葛青,摆了摆手。
外国小哥看了一会儿,咧嘴笑了,默默对他竖起两个大拇指,看得王也一愣一愣的。
等小哥重新回到前排坐下,王也又把诸葛青往上提了提,好靠的舒服点儿,这才猛然想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是抱着人的姿势。
但是王也自己也不太在意这些,看出来了也就看出来了,之前只是有点担心诸葛青会在乎这种事,所以两人相处总是格外小心的,但谁也想不到诸葛青也只是耸了耸肩,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他想起自己意识到他喜欢诸葛青的契机,确实是高二那个寒假,如果说之前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那么那个寒假大概算得上是整段故事开始的契机。
当年两人分了文理班,王也的妈妈给他报了一个补习班,当年他说妈你花这个冤枉钱干嘛啊,但后来诸葛青说去吧,我补数学你补英语,不是正好吗,咱俩课表又一样,一起做个伴吧。
于是王也屈服了,他的英语也不是差到了需要补课的地步,勉强靠个中上还是有把握的,但是可能有一半儿还是为了陪诸葛青吧,毕竟他当年的数学成绩是真的差。
后来王也去听了两节课,都趴在最后一排睡着了。第二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王也说要不我和你一块儿补数学吧,不会的我教你,你给我补英语。
诸葛青觉得靠谱,于是他们去找老师商量,把学费转到数学课上。
其实对于王也来说,这种课补不补真的无所谓,就算是去了也只是找张卷子往诸葛青边儿上一坐,间或被问了什么题就偏过头去看一看,然后抽一张演算纸在上面刷刷写答案。
不得不说那段时间,现在想起来都像是做梦似的,两个人各揣着各自的小心思,自打初二后他们俩就再也没有过同桌的经历了,诸葛青低头记笔记的时候,手肘擦着他胳膊,毛衫下的温度微热,当时教室里开着空调,干得要命,有时候看也不看拿起王也的茶水杯就喝茶,一喝半杯,王也下课就得去重新沏茶。搞得后来王也从老爹那儿搞来一个大的杯子,诸葛青在公交车上大声嘲笑他,你是水牛吗你怎么想的带这么大的杯子。
王也斜眼看他,说有本事你今天上课别喝水。于是那天上课的时候王也瞥见诸葛青盯着他那个水杯眼睛都直了,咽口水的动作太过明显,要命的是他居然觉得可爱,怕不是疯了吧。
那天晚上下课的时候下起了雪,天黑得早,路灯下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王也和诸葛青背着书包最后出门的时候,路面上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很好听。
王也正想说话,面前突然走来一个女生。女生把诸葛青拦住,说我有事情和你说,于是王也看了一眼,说那我先走了。
然后他慢慢走到公交车站,雪天路滑的缘故,久久都没等到一辆车,他搓了搓手,呵着冷气儿,偏头的时候看都远处诸葛青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对面站着一个矮他很多的女生,她递了一个什么东西给他,接着像是踮起脚要亲吻的动作。
到这里他偏过头去,只是下意识觉得偷看这种事不道德,却又忍不住回头。
然而再看过去的时候却是诸葛青把那个礼物还给了女生,手指轻轻揉了揉女生的头。
然后他没能移开目光,他看到诸葛青重新把手插在衣服兜里,背着双肩包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公交站台跑,赶到的时候公交车刚好停靠,他脸色涨得通红,扶着王也的胳膊喘气,摆摆手说你给我一块钱,我卡好像没带出来。
公交车上开着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大概也是现在这样的情形,诸葛青慢慢靠到他身上睡过去。
是一低头就能吻得到的距离。
于是王也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车厢内吵闹声渐远,颠簸的客车仿佛逐渐趋于安稳,两旁的景色倒退,他看得到诸葛青那两排过分长的睫毛,以及领口的小片雪白皮肤。
下一秒怀里的人突然动了。
诸葛青半侧身体,手扶上他的腰侧,偏头吻了上去。
分开的时候,诸葛青心情愉悦地看到王也红了的耳廓。
他笑了笑:“你干嘛偷偷摸摸看我书啊。”
“啊?”
“真的是励志书,巨无聊。”
“……”
“那句话的意思是——风雨中要像个大人,天晴时要像个孩子。”
车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玻璃上,诸葛青觉得自己一定开心的像个小孩子。
至于你问他为什么这么想,你看看王也持续发红的耳朵就知道了。
Chapter 18
目的地是当地一家民宿,位置有点偏僻,下车后一行人步行了大约三十分钟才找到地点。据说这地方正在开发景区,所以人迹罕至,算是半对外开放,来玩儿的几乎都是周边地区的游客。虽说正在开发,但据说酒店前身是民国时期云南白族建筑的遗址,是当时一个本地大户的老宅,最近几年才着力于打造精品酒店的风格。
虽说之前有过心理准备,诸葛青原本没什么期待,但是这会儿在两旁栽满了竹子的通幽小径里走了半天,心情居然非常不错。
诸葛青肩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手上还提着一个箱子。其实临行前王也在宿舍里看他收拾东西就觉得这人忒麻烦了,这还是硬逼着他去掉了几样非必需品来着。
领队的人叫郑楠,走在队尾,队伍前面是带队老师。他们俩夹在中间,前面是两个矮个子女生,梳着马尾的那个偷偷和旁边的姑娘说了两句悄悄话,回头问诸葛青:“哎,你是不是法学院的……”
“嗯。”诸葛青把注意力从王也脸上拉回来,低低应了一句。虽然脸上仍旧笑眯眯的,却透着一丝冷淡和推拒,若是往常他大概会顺势撩几句有的没的。这会儿抿着嘴唇不说话了,显然是不太愉快就是。
王也斜眼瞄了双肩包一眼,呛白他:“你说你啊,出门玩几天,搞得跟新生入学似的。”
“又没让你提。”诸葛青反唇相讥。
“哎,这话说得不对。”
“我怎么总也说不对?”
王也抬头笑笑,贴近他耳边:“作为男朋友,你求求我我可以都帮你背着。”
“不必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晨练。”
关你屁事这种话诸葛青是不会说的,他这人生气的时候最多不冷不热扫你一眼,然后该干嘛干嘛,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和王也生气,刚才在车上诸葛青作死一样跑去撩王也,本来自认为是情场老手的他这次有备而来,可以完全掌握主动权的,最终却因为气息不稳瞬间被王也反客为主。王也抬手将诸葛青压向自己,修长的手指扣着后脑,牙齿轻刮唇瓣,吮吸撕磨,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缠绵又冗长的吻,分开时汽车颠簸了一下,诸葛青没留神咬伤王也下唇,一瞬间就出了血。
于是王也下意识嘶了一声,抬手擦了一下,指侧一抹血迹,这人偏伸到诸葛青面前儿去,低声笑:“行啊你,长本事了。”
诸葛青看着手指上那一条浅淡的血迹,余光瞄到王也抿着唇,唇上泛红,突然闹了个大红脸。
下车的时候,邀请他们去打扑克的外国小哥路过他俩,对着诸葛青输了个大拇指,说了句略蹩脚的汉语。诸葛青琢磨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便跑去问王也,说你怎么还认识这人呢。王也笑笑,指着他嘴唇说了一句。
“我估摸着吧,他大概是瞧出什么来了。”
于是诸葛青问前面姑娘接了一面随身镜,一瞧,愣住。他原本是薄唇,这会儿略微有些红肿,像是涂了什么颜色的唇膏。王也插着兜不说话,不一会儿脸转到旁边去偷偷笑。
前面姑娘不明就里,看了他一会儿问他是不是在车上偷吃辣条了。
他看了王也一眼,点点头。
王也听了又笑,诸葛青看了他一眼,于是又说:“是啊,他吃了五袋儿辣条。”
是以五袋辣条诸葛青一路上没怎么吭声,也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怎么回事儿。但王也心想,这狐狸长得白净,面皮儿也薄,耳朵尖从下车开始就是红着的,于是他想了想,从诸葛青肩膀上卸下双肩包甩到自己肩上。
诸葛青完全不知道心里边儿在想什么,被王也吓了一跳,侧头看他,眼神茫然。王也看了一眼觉得要糟,于是错开目光道:“累着你这少爷到时候不还是我遭罪?”
说得就好像你不是少爷似的。诸葛青想着,但这话多少有点儿违心,照理说论家境,他和王也没差多少,但这人从小泥坑里长大,什么都能将就,什么都无所谓,不像他,讲究的在意的事儿太多。所以两人相处的时候,诸葛青觉得他总是被照顾的一方,而他自己竟然也心安理得。
这要是搁以前,诸葛青肯定会觉得这是个危险信号,不管怎么说过分依赖某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与其说是依赖,倒不如说是他习惯了王也在他身边的一切时候,他觉得其实这种事都是彼此彼此,王也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王也这人无论是智商情商都高的让人泄气,他对自己的了解,甚至通透到了能从诸葛青一句“你别闹了。”四个字中听得出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
小径尽头是一扇高大古朴的铜门,诸葛青敲了敲才发现原来是做得仿古的样式,实际上只是一扇轻便的木质门,外面包了一块儿铁皮。
里面的风格也大都是仿古,空旷的院子当间儿铺着青石板路面,门廊屋檐上雕刻精美,虽然也免不了风雨洗刷的老旧痕迹,倒是意外地添了几分韵味。
选房间的时候混乱了一阵,酒店这个季节是旅游旺季,本就很多学生,不接受预订,大家拼拼凑凑分好了组,余下诸葛青和王也要了角落里那间。
他们俩找到房间号,角落里的房间有些暗,大概是走廊灯照不到的缘故,但刷了卡进去后倒是别有洞天,诸葛青感慨了一句,说是这么好的屋子为什么没人要。
王也把两个人的行李安置好,看了他一眼:“你没听过那个说法吗?”
“什么说法?”
“ 一个友情提示:出门旅游不要住走廊尽头的房间。”
“为什么?”
但是王也笑了笑:“虽然我觉得挺无聊的,但你还是别知道了吧。”
没等诸葛青反应,郑楠敲门,王也已经跑去门口了。等王也回来,诸葛青发现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册子,两个人大致翻了翻,发现印着这几天的大致行程,今天晚上要是不下雨大概会去参加当地的一个篝火晚会。
傍晚的时候诸葛青冲了个热水澡,头发湿着就和王也跑出来闲逛。他们那间屋子偏西边,在室内不觉得有什么,一出门就迎来一片壮观热闹的晚霞,一寸一寸将碧蓝色的天空染成艳丽明亮的橙红色,在云朵上镶了一道金边儿。晚风穿过窄门掠过身侧,诸葛青的侧脸连同这一方景色被染红,王也看了一眼,突然觉得难以将目光从此刻的诸葛青身上移开。
这种情绪对于王也来说大概是陌生又慌乱的,他突然觉得,在未来的漫长时光中这样的时刻或许会越来越多,他能够完全拥有此时此刻的诸葛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可能毫无所觉地笑了笑。
所以说独占欲这种东西,大概是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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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20:56:06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9
学校举办这种活动都是重在参与,王也和诸葛青前几年来过一次,其实变化还是有点大的。晚上活动的地点其实比较开阔,出了民宿往外走是一处宽敞的平原,这时候出门还是很漂亮的,天边红彤彤的夕阳渐渐隐去,热闹的色彩褪去,天际变蓝,云朵里还残存着一点火烧云的痕迹。当地居民笑呵呵做准备,学校的学生跑过去帮忙,但这些人一个两个全是在家娇生惯养的,哪做过这种活,几乎都是帮倒忙去了,最终被人家笑呵呵撵走了。
王也拍拍诸葛青肩膀:“去看看。”
大爷见两人来了只笑,普通话不是很好,王也一个北方人听着吃力,于是转过头去看诸葛青。
诸葛青手里抓了一把食材:“你看我干什么,我也听不太懂。”
“你不南方人吗?”
“那您知道我国共多少种方言不?”诸葛青翻了个白眼,“再说,我五岁跟着你混,现在亏了我爹我妈才没一嘴京片子味儿。”
王也笑了:“你看看,多少还是有点儿的。”
诸葛青低头,表情藏在傍晚的光线中,一阵湿热的风吹过,他低声笑了笑。
他们俩站得位置有点偏,恰恰是一抬头看得见所有人的一个角落,最后一缕光线一寸一寸消失在远方连绵的山脉之后,让那一瞬间的表情显得生动鲜活,远处跳动的火光映得诸葛青的脖颈有些泛红,仔细看还能瞧见被蚊虫叮咬的红色小包。
“你笑什么。”王也问。
诸葛青不说话,捏起一枚果子塞到他嘴里,擦了手转身去和农家姑娘们交流感情去了。
果子咬下去酸酸甜甜,汁液充盈,王也看着诸葛青远去的背影,衬着暗沉的深蓝色天空和远处山脉模糊的轮廓,远处篝火升起。
“什么人啊……”王也摇头。
王也发现诸葛青的话匣子一旦打开简直是个灾难,农家姑娘朴实,乍一见诸葛青心道这小哥哥可真俊啊,脸上都要笑开花了,更别提这货还有个撩妹国手的外号,当年就已经花名在外了,更别提个把姑娘。
然而他又觉得这或许和诸葛青关系不大,其实当两个人拉开距离再去看,诸葛青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吸引别人靠近,所谓的撩或许也不全然准确,充其量就是猜得透别人的小心思。就像傅蓉说的,这年头像诸葛青这种男人确实不太多见。
王也也能猜得透,这种事儿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俩的区别就在于,诸葛青乐于给予,他喜欢在人群中,吵闹喧嚣,愿意与人打交道,嘴上说着怕麻烦,但其实又是最麻烦的性格。他自己就不一样,甚至说是截然相反,他也同样能应付这些人,能让绝大多数人都满意,但却没有办法付出等价的热情去回应,有些感情过于沉重,于是就变成了负担,让人惧怕,想要远离。
可是诸葛青又是怎么堂而皇之地走到他的领域里的呢?
纵使他后来得知诸葛青那些年的感情,也不认为这种亲近关系是刻意为之,相反,有些事或许仔细想一想就会觉得有趣,如果把他自己比喻成水,那么诸葛青就像是水边的篝火,跃动着映在上面。这种认知让人觉得新奇,他们都不是宿命论者,可却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他借着火光看着诸葛青的侧脸,突然递了一块儿肉过去,堪堪送到了嘴边。
于是诸葛青下意识愣了一会儿,张嘴吃肉。
肉上洒了足足的干料和酱料,王也横着递过去,诸葛青嘴角遍沾上了一点,嘴巴里塞得满,一时间居然真的闭了嘴。
王也收回手,递了一张纸给他擦嘴。
“你快歇了吧,就你那两下子,给我算都不准,还给别人看手相。”
“你不带拆台的啊。”
“你就不能先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再说话吗。”
“别转移话题。”诸葛青擦了擦嘴,抓着王也的手,“来,山人我给你算一卦,问学业还是姻缘?”
“都不想问。”
“你怎么不按剧本走?”
“没什么好问的啊,你看着算吧。”
于是诸葛青握着王也的手胡说八道一通,到后来手指在手背上摸来摸去,姑娘在一边儿笑眯眯看着两个人,那目光太直白了,王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于是翻过手啪地拍了诸葛青手心儿。
“别光吃,干活。”
他们一直闹到很晚才回去,王也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诸葛青翻出来药膏在手臂大腿上涂涂抹抹。
王也看了一眼:“你脖子后边儿还有。”
“唔。”诸葛青涂完小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过去想自己看,半途被王也抢了药膏。
“过去趴着。”王也盘腿坐在一边儿,诸葛青撩起衣服,这才发现诸葛青后背好几处红。
“也不痒啊。”
诸葛青老实趴好,药膏清凉,王也拿棉签在边缘打圈儿,“山里蚊子又大又毒,你说你就这么招蚊子。”
“所以才讨厌夏天啊。”诸葛青哼唧着,突然躲了一下,“哎哎哎,你别摸那儿啊!”
“啧,你腰上有个包。”王也拍了他一下,恰好打在腰间,“别乱动。”
“痒。”
“就你事儿多,浑身都是痒痒肉。”
“你第一天知道啊。”诸葛青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被王也听到。
王也笑了:“你五岁那年我就知道了。”
于是诸葛青瞬间消音。
那年他还是个大眼儿灯,用王也他妈的话就是——这娃娃长得忒水灵了。当时他不怎么愿意跟院子里的男孩子们玩儿泥巴,于是才有人整天娘娘腔的那么喊他,后来这么叫的人被王也揍过,诸葛青也被他带进他们那个小团体中。有一次玩儿捉迷藏的时候,诸葛青躲得不怎么高明,王也一抻头看到墙角露着个屁股,往后一看还穿个背带裤。
那会儿孩子死淘死淘的,王也当然也有过这种讨人嫌的时候,本来上去把人叫起来就成了,偏跑过去挠人家痒痒,等诸葛青回头看他的时候眼角还挂着眼泪。
自那以后大伙儿都说王也把那个娘娘腔揍哭了,不过话当然是要背着当事人的。
“成了,晾着吧。”
诸葛青偏过头去看王也,人靠在床头,枕着手臂,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刷朋友圈。
“你怎么偷拍我?”
王也朋友圈更新了一条最新照片,照片是傍晚时拍的,铺天盖地明亮色彩中间,诸葛青身后是漫天云霞,赤红的山脉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他像是回头找什么似的,茫然地看了一眼。
王也笑了,“觉得好看就顺手拍了。”
“我才占那么大点儿。”
“本来也不是拍你。”
“那你干嘛把我放中间儿啊。”
“因为你突出啊。”
王也笑了,突然觉得这狐狸确实有意思,诸葛青闻言起身要丢枕头,结果被按在枕头上亲了一会儿,再被放开的时候眼角都是红的。
“你干什么!你公报私仇!”
于是王也捏猪似的捏着他的鼻子:“许你撩妹不许我不爽啊。”
行行行,你说了算。诸葛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过去,两个人窝在一块儿也不嫌热。
反正空调调得低,诸葛青心想。
Chapter 20
当然诸葛青瞧着像是个有酒量的,但喝到最后脸色泛红,唠嗑的时候也有稍许的出格。昨儿晚上这人喝多了,王也不计较他拎着酒杯咬他耳朵这事儿,但有些话不太像清醒时的诸葛青能说得出来的。
第二天王也醒过来的时候诸葛青还在睡,整个人卷在被子里,脑袋陷入暄软的枕头,眉头皱着,睡得不怎么安稳。他拨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起了一层雾气。
王也本没想叫醒诸葛青,却没想到他自己坐起来了,揉了揉太阳穴,抱着一床被子坐着发呆。
“没睡醒就接着睡,天才刚亮。”王也坐到床边,拿了一杯凉白开。
“不睡了,头疼。”诸葛青声音有点沙哑,昨儿回酒店的时候看着特别正常,搂着人给讲故事,还能窝在床上跟王也开玩笑。但宿醉的后遗症都是后半夜才反映出来的,诸葛青几乎做了一夜的梦,这一宿脑子里锣鼓喧天的,突然被王也穿鞋下床的动作惊醒后倏尔清净,但脑仁嗡嗡地响,像是人还活在梦里。
“早跟你说少喝点儿了。”
“没想到他那个酒后劲那么大。”
“走吧,既然睡不着了就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儿。”
诸葛青点点头,然后一头扎在王也后背上,脑袋蹭了半天才问:“你有没有药啊?”
“我又不吃那玩意儿,等会给你问问别人吧,可能老师那儿有。”
“哎,行吧。”
诸葛青身上有点儿痒,忍不住这儿抓抓那儿抓抓的,没多久脖子上和腰上被他抓出一条条红痕,王也他把作势要往衣摆里面儿伸的爪子薅出来,打了一下手。
于是立刻迎来诸葛青控诉的眼神——是真的很痒。
但其实这种事儿是真的忍不住,昨天晚上洗完澡王也就给他涂了药膏,当时身上清清凉凉的没什么感觉,早上起来药膏都渗进皮肤里,他腰上腿上被咬过的地方全部痒得很,诸葛青现在只能想到熊在树干上来回蹭的动作。
王也瞧着也怪可怜的,但这天气这么热,总不能叫他真的抓破了。于是他掀开诸葛青的衣服,用掌心在腰侧上用力搓了搓,痒倒是不痒了,只剩下一大片火烧火燎地灼热取代了磨人的瘙痒。
王也大概替他蹭了两下就把手拿开了,这狐狸裹着被子睡了一宿,白皙皮肤上被他那么一层,红了一片,腰上还是凉的。
而诸葛青却眯起了眼睛,像是尝到了甜头的某种小动物。
居然真的不痒了。
于是他立刻把腿也伸了过去,“再帮帮忙。”
王也看了他一眼,忍住了张口骂人的冲动,伸手用指腹替他蹭了蹭。等诸葛青把另一条腿也搭上去的时候,就被啪地拍了一下。
他睡觉前穿的是一件短裤,也就到大腿根那里,王也这一下拍到大腿上,用了力气,刚好拍到一个鼓起来的包上。
于是诸葛青故作镇定地揉了揉被打红的地方,还留了个手指印。王也换了一件T恤和长裤,催促他去洗漱。
诸葛青拿着毛巾,路过王也的时候小声抱怨,声音压得太低,王也听不清,但他心里想的却是——
这狐狸身上就是这么白啊。
又是只有王也和诸葛青两个人,他们出去的时候酒店收银小妹从电脑前看了一眼,心里奇怪怎么这两个人总出双入对单独行动。
天还未彻底亮起来,天色是变浅了,但还拢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远处山脉起伏,又在云雾中淡成了一条线,像是山水泼墨画作中用笔勾勒上去的一条线。
诸葛青抻了个懒腰,感慨:“还以为能赶上日出呢!”
“日出是赶不上了,不过日出之后也还是挺美的。”
事实上诸葛青并不想出门,宿醉带来的头痛不是一时半刻能缓解的,他很想窝在房间里睡一整天,但没想到今天早上居然放晴了。
但泥土还是湿润的,往上走已经没有路了,草木中间只留下一条山里居民常走的老路,弯弯曲曲的,上面散落了一地的枝叶,踩上去有些滑。
“慢点儿,前面陡。”
山路有一小段斜坡,笔直扭曲地蜿蜒到王也脚下的地方,他停下来,拉了诸葛青一把。
“这哪儿啊?你怎么什么地方都敢钻呢?”
“这你甭管了,跟紧了就成。”
王也手腕发力,把诸葛青拽到平坦的地方,跟他卖了个关子。
他也不至于体力跟不上王也,只是有点儿乏,脚底下还虚着,这种地方摔一下就得缓半天,诸葛青犯不着在这种问题上面死要面子。
至于王也要带他去的地方也很快就揭晓答案了。
这地方还是在半山腰上,是老板家里面自己的一小片地,种了一大片草莓。诸葛青小心翼翼地找了一片相对平坦的落脚地眺望了一会儿,视野非常开阔,远处景色浩浩荡荡连成一片,有幸见到过日出的人都知道,那一刻的景色甚至是壮观的,大片浓烈又厚重的色彩在那一刹那争先恐后挤出地平线,蓝色像潮水一般褪去,雾气散去,王也拍拍他肩膀。
“我们吃点儿草莓。”
“你怎么知道的?”
“山人自有妙计,这你甭管了。”
“人家让你吃?”
“那当然了!我像是那种偷吃的人吗?!”
诸葛青笑笑,看了他一会儿。王也弯腰摘了两颗下来,草莓很小,颜色也不太好看,大片大片的白色,像没熟透似的,只尖儿上红了一点儿。
他就着王也的手直接吃了一颗,剩下根儿留下他手上。
“你这大早上把我叫起来就为了吃这个?”
“可不是我叫你的啊,你自个儿睡不着了。”
“你要不偷偷摸摸地摸我脸我也不能醒啊!”
“我那是给你盖被呢,别诬陷好人。”
“你幼不幼稚啊老王,七月份零上三十多度你给我盖被。”
“你以为昨儿半夜你偷偷把空调开到19度我不知道呢?”
“不能吧……我记得你昨晚上还打呼噜呢?”
“呦呵,您沾枕头就开始睡你还知道我干啥了?”
诸葛青眼睛里带着笑,说:“行吧,就当我睡糊涂了。”
事实上诸葛青脸上常年挂着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王也不知道别人看了什么感觉,反正他看了是心烦。
于是他又摘了两颗草莓塞进他嘴里,诸葛青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眯着眼睛打量他。
山林间只有鸟雀的叫声个,脚底下是湿滑的泥土地,鞋上沾了一圈儿泥,但这会儿他顾不上管它,诸葛青凑上去亲住王也,舌尖轻轻一舔便撬开牙关,于是小半颗草莓被舌头顶过去,汁水溢出来,他轻轻在王也唇角舔了一圈儿就退开了。
“这个能摘点儿带回去吧?”他摸出刚从王也裤子兜里顺出来的塑料袋扬了扬,“带回去给大家尝尝,挺甜的。”
在诸葛青的世界观里,谈恋爱几乎是一种本能,比如说去了解女孩子们都喜欢什么东西,了解她们想要什么,也许傅蓉说得对,有时候他身上是有这种特质的,你明明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能很轻易地满足你关于恋爱的一切向往,也大概清楚究竟又有几分过了心,但还是一往无前地陷进去。
没喜欢王也之前的人生确实是这样的,但很多事都在高二那年不太一样。他们之间太过熟悉了,所以他在那以前从没考虑过居然会有这种选项。王也带他到了医务室那天,空气中都是消毒水味儿,阳光穿过冰雪,跃过窗户,照进来,他低着头看到王也的手垂在他手边。
那是一个非常冲动的瞬间,然而就在这个冲动萌生之后的数秒之内,诸葛青居然清醒地意识到他的感情究竟应该归属于哪一类中。
或许他们俩谈恋爱的时间实在太短,诸葛青仍旧无法从长久以来的患得患失中解脱出来。他时常无法猜测王也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或许是猜到了,仍旧无法避免像个毫无经验的愣头青一样期待着。
当时几个人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张楚岚问他真的没有什么前女友之类的吗,诸葛青摇摇头。傅蓉还一脸不可置信,诸葛青转念一想,也对,他这样的人看着就不太像是二十好几了才谈了一个的类型。
但事实就是这样,所以这一切突然到来的时候,他居然也会偶尔手忙脚乱。
王也把自己摘完的草莓倒进塑料袋里,却没想诸葛青顺手把袋子扔给他,自个儿跑到一边儿发呆去了。
他抬着胳膊抻懒腰,顺便活动活动筋骨,T恤下边儿露出来一小截腰,映着初升的太阳,白得发光。
王也突然从后面抱住他,两人差不多高,但王也站得比他高一点。
诸葛青笑笑:“你这一早上不会就惦记抱我一下吧。”
“哪能呢,我记着有个人一路上跟我说一点儿独处的时间都没有来着。”
“又不是我念叨的。”
“成,是我。”
王也不戳穿诸葛青,大抵是因为自个儿也这么想过,甚至在心里边儿抱怨过。
于是他胳膊贴着诸葛青的腰侧,隔着衣服没多久就有些热。
他放开诸葛青,但衣服上蹭上了一点儿淡淡的香味儿。
大概贪得无厌是所有恋爱中人的通病吧。
他想。
Chapter 21
一趟为期一周的夏令营回来,诸葛青微信里至少多了十个好友。下车的时候几个女生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吃点儿东西,招呼诸葛青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说我们俩晚上的飞机,就不去了。有一个金融系的小姑娘等大伙儿都散了才挤上来,王也手搭在诸葛青肩膀上正要回宿舍,结果被拦了一下,姑娘举着手机,他下意识去看诸葛青。
这一路上诸葛青被要微信要怕了,下意识掏出手机准备扫二维码,却没想到这妹子是冲着王也来的。
诸葛青手插在兜里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妹子跟王也讲她俩在学生会那边儿是怎么认识的,又看了眼王也一脸懵逼又不得不瞎几把聊天的状态觉得好笑。等妹子收了手机离开,诸葛青拐着胳膊肘撞了王也腰一下,歪着头贴在他耳朵边上,假期的校园里本来也空旷,大片大片的落日在操场上铺开,头顶晚霞火一样燃烧起来,冰凉的嘴唇贴着耳边擦了一下。
“人气不错啊”
王也觉得耳朵痒,碎发黏在鬓角,一丝风也不见,他扫了一眼诸葛青,又点了点那人一直捏在手里闪个不停的微信:“你。”
“嗯?”
“作为男朋友,给我收敛点儿。”
“不然?你还揍我?”
王也笑了,作势朝着诸葛青小腿踹了一脚,声音却轻飘飘:“那也不是打不过。”
打是不可能打的,王也就是嘴上说说。与其说是吃醋,王也觉得倒不如说是诸葛青这种人站在人群里天生就是会发光的,就算是刻意,也很难忽视他。但他说完明显看到诸葛青目光在他身上胶着了片刻,又不着痕迹地避开,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借着便当着人的面儿把其他人的消息提示都设置成了免打扰。
狐狸转过头去的时候有点得意,耳朵红了一点儿,T恤下摆有一处没留神掖在了裤子里一点,手从裤兜里滑出来,荡来荡去的。
王也本来是个低调的性格,不爱凑热闹,从小到大都不是最出彩的那个,高中那会儿就整天一脸睡不醒的样子,成绩不上不下,字写得中规中矩,他这样的学生,普通高中里一抓一大把。但诸葛青又像是另一个极端,高二那年偶然看到诸葛青站在班级门口罚站,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班主任老师在他书包里翻出来一沓情书。
所以到了大学,谈起恋爱来就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王也突然伸手拉住那只在他胳膊旁边荡来荡去的手,夏天傍晚潮湿闷热,冰凉的指尖突然缠上来,王也只碰了一下,诸葛青那只手就不安分地绕上来。
等诸葛青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好像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学校操场上牵手,不想还好,本来在一起之后亲也亲过了,擦枪走火也不是没有过,手嘛,自然而然就牵在一起了,但一想到这一层,诸葛青原本已经飞到宿舍的思绪瞬间空了两秒。
行吧,吃醋不是真的吃醋。情趣是什么?打情骂俏?在王也这里是不存在的,事实上诸葛青并没有指望王也这个男朋友能干出来那种事儿——一来他觉得傻逼,二来他觉得王也兴许也嫌傻逼。
但他又莫名想到路上又姑娘跑来搭讪时这人不动声色掐着他后颈软肉的温度来,可能是因为王也手心太热,他愣是觉得后颈无端又燃烧起来。
飞机是半夜起飞,两个人还来得及回宿舍叫个外卖,洗个澡。王也嫌麻烦,行李都扔在宿舍,只背了几件回家的换洗衣服,诸葛青洗完澡才坐在床头一件一件往箱子里装行李。
王也扫了一眼:“你差不多行了吧,回个家,撑死了你能住不到一个月,还带两套洗漱用具?”
“你不懂。”
王也看着诸葛青箱子里那一堆瓶瓶罐罐简直脑仁疼,打开自己的箱子,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到自己行李里面,推着他往外走。
诸葛青趁着王也往里面装行李的时候看了一眼:“你怎么把咱们高中校服还带来了?”
“我妈不小心给我塞进去的,一直忘了拿回去了。”
“我的都不能穿了。”
“嗬!您还挺童心的,高中校服还试过呢?”
“也没有,前几天白的校服弄脏了,没换的,我妈就把我那件给他找出来了。”诸葛青说着调了一张照片出来给王也看。
照片上的少年个子窜了不少,穿诸葛青的校服却刚刚好,王也还看得到他袖口上那道洗得几乎要看不见了的图案。
其实确切来说这件衣服本来是王也的,有一次诸葛青自己在家,出门买冷饮的时候忘记带钥匙,手机也没带,恰好是个周末,跑去敲王也家里的门,当时晚上九点多,王也开门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校服,看起来也像是刚从外面回家。
诸葛青说出门没拿钥匙,从你家阳台上借个地方,我从窗户爬进去吧。王也挠挠头说你直接在我家睡一宿不就得了。诸葛青顿了顿:“作业都忘在家里了。”
王也又说:“甭写了,明儿抄我的就完了。”
诸葛青刚想点头,又反映了半天,闭了闭眼:“你是不是傻,咱俩不是一个班,一个文一个理,抄你大爷。”
爬也就爬了,两家阳台距离进,王也站在后边看着他,生怕这人脚底下一滑掉下去。结果没想到爬到一半儿王也他妈回家了,站在楼底下一瞧有个人往诸葛青家里爬,还以为是小偷,当即扯着嗓子吼了一句,直接把诸葛青吓得脚底下一滑。
但好在他家阳台宽,只是袖子上挂到了支出来的铁丝,王也他妈又看到自己家儿子就站在阳台上,又喊他赶紧报警。
接着诸葛青和王也对视了一眼,王也说妈您甭喊了,那是青,忘带家钥匙了。
大概是全楼都知道诸葛家小子忘带钥匙跑去爬窗台了。
这事儿被诸葛青他妈知道了以后训了他一顿,那件校服袖子一直破着,学校校服都是统一订的,要想买新的只能跟着高一的买,但诸葛琴嫌丑,整天埋怨。
王也不厌其烦,俩人晚自习后在小面馆吃面的时候,突然把诸葛青校服外套扒了下来,又把自己那件丢过去,抬头看了他一眼,从诸葛青碗里匀了一筷子面:“翻篇了啊,我跟你换。”
诸葛青理所当然地拎着衣服领子闻了闻,除了干净的皂角味道什么都没有。
王也又看着他,低着头:“昨晚刚洗的,干净着呢。”
后来诸葛青瞧见那件校服上面被人缝上了,王也妈妈针线活差得要命,但王也不太在乎这个,诸葛青受不了,拿起笔就在凌乱的针脚上面画了一个卡通图案,下面还写了一行花体英文,但字迹太过潦草,王也压根儿看不清写得是什么。
再到后来校服又改回原来的样式,王也重新买了一件,这一件理所当然地物归原主。
王也突然问:“老青,你那时候在上面写的啥啊?”
“嗯?”
“那行英文,狗爬的一样,啥也看不懂,你不知道,看着有点儿二。”
诸葛青顿了顿,说:“没事儿,瞎写的。”
说真的,其实不少人都说这俩人平时看起来gay里gay气的,别的倒也算了,平时在学校老腻在一块儿,放假回家还要结伴,之前不少人问张楚岚他家怎么回事儿,张楚岚琢磨了半天,说他们俩住对门儿啊,难不成还分开走吗?
回头张楚岚又分别给两个人发了短信,说你俩注意点儿,最近怎么一个两个都跟我打听你俩什么关系,还有老青,你能不能别撩妹了,我听见好几个妹子说老王有病了,人家告白他非在旁边坐着当电灯泡。
张楚岚大概是被问得烦了,噼里啪啦又发过去一堆,诸葛青看见短信的时候俩人刚到机场,收到飞机延误的消息。
诸葛青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办理改签,手机在王也手里,于是他顺手回了一句:下次你就说我是他男朋友,别惦记。
张楚岚被这条信息震在家里那张单人床上,琢磨了半天,又联系上下文,才反应过来刚才回信息的是王也。
操了,这个狗粮。
他骂了一句娘,又发了一个中指过去,刚好手机交回诸葛青手里,诸葛青看了会儿前后文,也回了一句:听老王的就行。
后来张楚岚那边没了动静,王也和诸葛青随便找了一间小旅馆,这几天天气热得要命,晚上十二点半室外气温高达34度。折腾完又是一身汗,小旅店热水不太够,两人洗了个凉水澡,王也出来的时候擦着头发,看到诸葛青躺在床上摸空调,后腰露出来一大截。
简直白得反光。
诸葛青见王也躺在他旁边,翻了两个身,百无聊赖地侧躺着,王也T恤下摆窜到上面一点,也露出一小截腰腹。
他想也不想就把手贴了上去,湿漉漉冰冰凉,于是手缩回去,过了两秒又探过去摸了一把,接着就放在那儿不动了。
但这种天气,即便是开着空调,诸葛青手心贴上去也还是热,王也忍了半天,看了他一眼:“差不多行了啊,摸起来还上瘾,摸你自个儿的去。”
诸葛青却痛苦地哼唧一声:“我热啊。”
王也扫了他一眼,这狐狸身上半天汗珠都没有,偏嚷嚷着热,不知道什么毛病。
于是下一秒,诸葛青卷起自己的上衣,露出来一小片皮肤,捉着王也的手盖上去。
他被这狐狸捉着手腕子,心说这人手心冰冰凉,身上热得跟火炉似的。
王也手底下是温热的皮肤,刚洗过澡带着点儿潮湿的水汽,按下去发现里面是肌肉,外面却有一点点软肉盖着。
于是王也将手滑到腰侧,掐了一下。
诸葛青没料到王也突然这一手,被掐了痒痒肉,突然哼唧一声蜷了一下。
“你故意的?”
王也突然想起来诸葛青身上确实到处都是痒痒肉,便笑了。
这狐狸还挺可爱的。
Chapter 22
诸葛青抬头看着王也,发现王也突然把脸转向另一边,没有窗户,只对着墙。
于是他撑起上半身,整张脸凑近了,看到王也垂下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下一片阴影。诸葛青压低了声音轻笑,小旅店昏暗的灯影在王也脸上浮动,层层夜色下看不见表情,但在诸葛青的距离范围内,却听到清晰可闻的吞咽声。
“老王”诸葛青问,“其实……你想/上/我吧?”
王也抿了抿唇,并没有回答。
嗯,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分明是一句十分轻浮暧昧的挑逗,诸葛青说出来的时候没带半分抵触情绪,搞得王也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小学时代做坏事被人抓现行的窘态。
“想就别老端着了,”诸葛青靠回枕头上,双手交叠盘在脑后,“反正上下又不……”
王也没让他把这句话说完,手绕到诸葛青颈下,掐着后颈摩擦,指尖扣在肉里,然后上移,穿过诸葛青湿软的头发里。
诸葛青只觉得浑身的神经都变得敏感又脆弱,以王也的手指为中心,向四周激荡起层层战栗,像是被攫住命脉的猎物。
紧张,兴奋。
因为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诸葛青咽了咽口水,声音很低很轻,他很抵触这种理智逐渐流失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身体上的任何一处的条件反射。
暗恋这么久,诸葛青在最沮丧的时候甚至曾想着对方手淫。他也没觉得自己的占有欲有什么问题,爱怎么可能是伟大的,它是自私的,是排他的,他从来不大方,也从来不无私,诸葛青从不信故事里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在得到和失去的中间或许存在着无数个委曲求全,但在诸葛青的认知中从来也不曾存在过这种可能性。
傅蓉以前说,老青你这样不行,万一哪天老王真的谈了个女朋友你怎么办。
诸葛青心里面想着和嘴里说出来的完全南辕北辙,他想要真是有这么一天他也不能怎样,嘴上说着轻松,事实上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能走得成还是两说。
但和傅蓉聊天的毕竟是诸葛青,即便心里面如烈火烹油,脸上也是一片云淡风轻。
他笑了笑,说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就浪子回头追你呗。
后来他和王也在一块儿,傅蓉喝多了搂着王也脖子偷偷说:“老王,亏得你把这老妖精给收了,不然你知道得多少人遭殃啊。”
王也叹了口气,用没人听得到的语气说——他不会。
诸葛青那么固执一个人。
他把手抬起来,手背挡着眼睛,脸上晕染一层薄红。每次王也亲他的时候都显得兵荒马乱,被困在双臂中间,诸葛青突然有点想逃,原本没打算在这种地方做,虽然刚才鬼使神差地拉开床头抽屉看了一眼,润滑剂和安全套倒是一应俱全。
但王也只是捻着他的耳垂低头亲了亲他,只贴了贴唇角和耳朵,原本只是安抚性质的亲吻,却让诸葛青的呼吸更乱了两分。两个人贴在一块,他耳朵上有一个耳钉,很朴素的样式,王也的手指在旁边软肉捻了捻,他想起当时王也给他吹头发时突然拨开颈后看到的小秘密。
男人的欲望本就是最简单直接的东西,诸葛青被压着亲了那么久早就乱了节奏,下意识抬起右手搭上王也的后颈,眯着眼睛把人往下压。诸葛青手指冰凉,之间像块冷玉似的扣在颈上,另一只手拉开抽屉,胡乱摸出来东西。
室内空调被调到19°,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冰的要命,王也顺着诸葛青的肩胛骨摸到腰窝,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在浅窝处按了按。他对诸葛青的敏感带一清二楚,现在手底下的人喘成这样,王也不用睁开眼睛也能想象得到诸葛青的表情。
裹在被子下面的身体滚烫,诸葛青动了动腰,下半身直挺挺地戳到了压在身上的王也,彼此的欲望坦诚相对,身上的温度谁也没比谁好了多少。他曲起腿甚至在王也身上蹭了两下,身体的渴望开始变本加厉,不加掩饰,诸葛青别过脸去,暗色的顶灯映在窗帘上,外面的树影摇曳晃动,酒店隔音很差,有一个醉汉领着一个陪酒小姐刷卡进了隔壁。诸葛青盯着落在浅色窗帘上仿若水中疏影的光斑,王也埋头在他锁骨上亲了亲,摸了摸他的大腿,狭窄逼仄的床铺上弥漫着酒店廉价洗发水的香味,诸葛青被王也散落下来的头发熏得头晕,变本加厉地挺腰在王也身上来回摩擦。
他轻笑,声音压得很低,整个唇贴在王也耳朵边上:“你是不是没跟男的做过?你知不知道……”
王也没让他把话说完,诸葛青被亲的猝不及防,滑进口腔的舌头长期直入,正在说的骚话没能成功说出口,他下意识吮了吮差点溢出来的口水,王也被他吮的舌尖有点儿疼,于是趁着诸葛青分神的时候用膝盖顶开了他的腿,手探到诸葛青身下揉了两把,不轻不重。诸葛青有点失神,回过神来王也拿了放在枕侧的润滑剂,挤了些在手上,手指探到后面去弄了两下。诸葛青吓了一跳,手指骤然收紧,捏着王也肩膀,身后的突然侵入的异物感让他很不舒服,他们俩打过擦边球无数,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插入经验其实并没有过,诸葛青穿着粗气低声骂:“你倒是先告诉我一声。”
王也手指还停留在肛口褶皱处按压,搞得诸葛青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听闻这抱怨王也倒是顿了顿,过了会儿又笑了一下:“那你就听话。”
诸葛青满脸愤懑,刚想开口反驳两句,王也低头亲了亲他头顶的发旋,诸葛青垂着眼睛看到昏暗光影下王也滚动的喉/结,伸手摸了摸。王也受不了这个,跟猫爪子在上面扫了一下似的,便惩/罚似的咬了咬诸葛青耳朵,诸葛青曲着腿/蹭了蹭他的腰,别着脸说:“腿/酸了,把我翻过来。”
王也还在耐心地给他扩张,诸葛青被王也翻了个面,跪趴在床上,硬挺的乳尖蹭上粗糙的床单,因为是第一次做, 王也用了很多润滑剂,诸葛青觉得后面的充盈感和回荡在耳畔的水声像是另类的催化剂,身上的像是被人点燃了,王也一边给他弄后面,一边埋头吻了吻他的脖子,没敢用力,不敢留下痕迹,害怕回家被家长发现。想到这儿他竟觉得有一种仿若偷情般的刺激。
诸葛青被他弄得直哼唧,双只手壁曲着支撑身体,腰陷下去,露出一个浅浅的腰窝,王也早就被他蹭得硬了,下半身蹭到的时候诸葛青身上便一僵,王也分手去摸了摸他的前端,开始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诸葛青的脸埋在枕头里,耳朵却竖起来,听到王也戴套子的声音,自个儿偷偷脸红了一阵,但立刻又扭过头去勾王也亲吻。
若论身体的柔韧度,诸葛青的确甩了王也不知道多少倍,此时他扭着头寻王也的唇,腰和臀凹成一个曲线,后面湿哒哒黏糊糊滴着东西,王也在他屁股上揉了揉,龟头抵着后穴一点点插进去。说一上来就爽那是假的,更何况诸葛青也是第一次有这种经历,互相打飞机是一回事儿,突如其来的情欲是一回事儿,可是它们都和真正的肌肤之亲有着本质的区别,它永远最直接最有效,诸葛青觉得性和爱都是感情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也从不避讳坦诚自己的身体。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王也停在一处没在动,等到身体放松了一些,王也才全部插进去。里面窄紧又湿热,性器结合的地方隔着一层油腻的润滑,王也扶着他的腰动了两下,里面被摩擦的滚烫。王也觉得手底下的皮肤都泛起了细小的战栗,诸葛青两只手扣在一块儿,指甲嵌入肉中,又被王也一根一根手指掰开,然后收在手里。
“行了,动吧。”
诸葛青声音闷在枕头里,其实他不怎么喜欢背入式,但这个体位是最容易进入的,同样也最容易获得快感,至于其他的都不急。王也发现这狐狸背对着自己,不用那双桃花眼勾他的时候反而更加失控了,诸葛青的声音被自己闷在被子里,不是很大,随着顶入的动作闷哼,身体撞击的声音变得很羞耻,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躲了躲,却被王也捉着手腕拖回来。
他觉得腿酸,渐渐跪不住,抽动的时候身体摩擦床单,乳尖已经泛红了。诸葛青的呻吟开始不受控制,隔壁的声音比他们还要大,身体被王也整个翻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猝不及防。
诸葛青一下子对上王也的脸,躲了一下,一秒钟以后又转回来,眯着眼睛看王也。手指一下一下按着王也后颈那块骨头,然后自个儿把手伸到腿弯,王也不让他自个儿弄前面,方才还觉得有点儿羞耻,这会儿赤裸相对反而放得开了。
他轻笑,又说:“老王,我要是早知道你活这么好我早就……”
王也的小半张脸在诸葛青眼前晃,被柔和的光影一打,细小的绒毛都站立起来。诸葛青眯着的眼角处泛红,这种事只要做过一次就会食髓知味,他这会儿根本无暇顾及什么颜面问题,王也一直顶到里面,不时擦过一处凸起的点,才觉得诸葛青整个人都有些茫然,手指甲嵌进肉里,每动一下都是一句动听的情话。诸葛青埋脸在王也颈侧,下半身滴着水,戳在王也小腹上。
高潮来临的时候诸葛青甚至有一种仿佛失禁般的错觉,射精的时候脑子里一片茫然,他把脸埋在王也身上好一会儿才回神,后穴甚至还一跳一跳地有些痉挛。
诸葛青抬手遮了遮眼睛,手背上湿漉漉一片,也分不清是汗还是高潮时被弄出来的眼泪。结果一睁眼就看到王也摘套子扔在垃圾桶里。
于是他仿佛对前一刻的窘态全然失忆一般——
诸葛青坐起来搂着王也,薄唇贴着耳朵,低声笑:“有点儿多啊。”
Chapter 23
北方的夏天温差很大,即便是七八月份,到了夜里仍旧免不掉一出机场就被冷风吹个透心凉的下场。
诸葛青哆嗦着往王也身上贴,冰凉的指尖攥着王也手腕子,手心底下的腕子滚烫炙热,像个天然的暖手炉。王也嘬着牙花子叹气:“飞机上就让你穿外套,万万没想到你为了能少穿件衣服把外套都托运咯,怎么没冻死你呢?”
诸葛青扫了王也一眼没吭声,在飞机场问空姐要了一条毛毯盖着,一路上昏昏欲睡,但狭窄的座位和吵嚷的空间并不是一个舒适的休息场所,诸葛青其实只是假寐,所以他记得中途王也打开过一次遮光板,又为他掖了两次毛毯,将他裹成了一个蛹。
冷风顺着衣领钻进去,诸葛青捂着口鼻打了好几个喷嚏。王也退了半步,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他身上。他披衣服的时候,曲起的指骨碰到了裸露在外的小片肌肤,冰凉湿润,诸葛青在飞机上被他捂出一身细密的汗,冷风一吹便是一阵酷刑,透心凉。
他瞧见诸葛青看着他,眯起眼睛笑了笑,笑容里难得掺了点儿讨饶的意味。王也这件长袖衬衫外套也不算厚,但衣服上带着体温,领口隐约飘来一缕雅淡的香,怪好闻的。诸葛青趁着王也打电话的时候偷偷揪起领子闻了闻,哦,乌木沉香,居然还是去年生日时送他的那瓶。
等王也打完电话时诸葛青一脸老神在在地靠在机场便利店收银台前跟收银妹聊天,顺便还买了两杯热咖啡。
王也瞥了他一眼:“怎么你现在不留微信号码了?”
诸葛青闻言倒是愣了一下,王也明目张胆吃醋这种事可是难得一遇的,如果不是考虑后果,他都像拿个录音笔给他录下来。王也自个儿说完也觉得味大丢人,诸葛青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于情诸葛青不过是习惯使然,于理自己又不是什么敏感多疑的性格,吃醋这种小姑娘和毛头小子的把戏还是算了吧。王也跟诸葛青这些年走过来,一半儿时光把诸葛青当成知己来相交的,有时候又忍不住去想诸葛青在他人生中算是个什么定位。
他在家里是老幺,备受宠爱的那种,王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移情作用在里面,明明对方是一个骄傲得近乎执妄的男人,自己偏偏总忍不住对他好,打小儿起像他半个哥哥。
于是他自嘲地笑笑,果然人一旦喜欢上什么人,底线这种东西就是用来突破的。
王也确实也没想过自己会为什么人做这些细致周到的事,可世事难料,谁说得准呢?
诸葛青调出微信通讯录页面,笑眯眯搂着他说:“老王,你这就不对了,我当时可是当着你的面一个一个交代的,再一个一个删除好友的。”
“没事儿,咱也不能压抑本性不是?”王也咧嘴,喝了一口咖啡,被那玩意儿苦得不行,“杜哥那边过不来,太晚了,咱俩自个儿回去吧。”
“机场大巴?”诸葛青指着人贴人的巴士。
“我叫车了,找个地儿等会儿吧。”王也将诸葛青的手指拢在一块儿揣在兜里,两个人贴得很近,“饿不饿?”
“有点儿,等会儿上楼买两包泡面吧。”诸葛青说道,“直接回你家煮好了,不然我还要刷锅。”
“你爸你妈那边怎么说?还不回家?”王也挑眉看向诸葛青。
“他们俩?”诸葛青嗤笑一声,“现在一听说我跟你出门都不带打听打听的,爱上哪儿上哪儿,家爱回不回,不用管。”
“你不是因为在我家待着不用做家务吧?”王也实在了解诸葛青,讲起话来毫不留情。
诸葛青闻言立刻反驳,简直义正辞严,而脱口而出的话又显得不是东西:“你不是也想多跟我待一宿吗?”
王也一把拍开诸葛青欲凑上来的脸,抬手示意了一下,接着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别闹,车来了。”
诸葛青跟在王也后面,被捂了半天的手还是暖的,他轻描淡写地笑了,假装没看到王也故意躲闪的表情。
怎么这么可爱。
王也并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事实上他若是想,绝对能把人从地上忽悠到天上。但这人低调的要命,万事和为贵,很少和人争吵,也极少露出刚才那种措手不及的表情。他觉得王也像那种微凉的茶水,没热茶那么烫口,也没凉茶那么苦涩,明明没什么攻击性,偶尔在人群中看向你的时候偏偏会觉得紧张。
他又有些挫败,怎么一遇上王也他就鬼迷心窍似的。
他看着王也眉间拢着层层夜色,眼中流过万家灯火的模样,诸葛青的视线就这样停留了几秒,思绪也跟着停了几秒。
有些东西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反正后半夜的马路上几乎没有几辆车,如果这时候司机是王也,如果这时候车上只有他们俩,诸葛青一定会俯身亲吻那一片良辰美景。
可惜。
王也知道诸葛青一直盯着他看,只是看的方向和他一样,都是窗外,王也以为他冷,便摇上了窗户,接着就看到诸葛青塞了一块儿薄荷糖在他手里——就是那种吃完饭餐馆都会赠送的环形薄荷糖,齁甜。
诸葛青自顾自撕开糖纸,然后把剥开的糖纸往王也手心里一塞,指尖趁机挠了挠王也手心。
王也反应快,顺手就把那只捏着糖纸的爪子攥住了,稳稳地压在掌心下面。诸葛青动了动,试图用曲起手指的方式挠他手心,却被变本加厉地扣住——以食指交叉的姿势。
前排司机当然看不到后座的风起云涌,夜班本就枯燥,虽说路况好,但容易犯困。司机是个本地人,听王也口音也是个本地人,便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从打车软件一路聊到了青少年犯罪率飙升的社会因素和经济因素。
诸葛青以前问过王也,说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你的。
王也当时笑了,想了一会儿说:“老青,你这人,想要什么,都在脸上了。”
是吗?诸葛青扪心自问,他算是个好演员,自问什么心事都能藏得滴水不漏,不想说的时候嘴严得像一只蚌。他有时候简直怀疑王也是故意的,体贴的时候能绕过所有你不愿意深入的话题,有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揭露他的本来面目——好的、坏的、见不得人的、羞于启齿的。那时的目光和举动都令他无所遁形,就连拇指触及皮肤的温度都如有实质,像一把熊熊烈烈的大伙燃烧起来,像是星火燎原般势不可挡。
于是突然厌倦了遮遮掩掩。
王也发现掌心下的手突然安分下来,偏过头去却看到诸葛青摇开了车窗,侧过头看向窗外。
两人下车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王也突然顿了一下。
诸葛青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刚想起来,我爹说咱家楼下那间24小时便利店不干了……”
“那你家里有吃的吗?”
“我回去翻翻,我妈应该留了吧?”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两个人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应声亮起,王也轻手轻脚打开了门,诸葛青拖鞋时看了一眼,果然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丝活人气息都没有。
王也随后打开了客厅的灯,给他找了双拖鞋:“说了我爸我妈也旅游去了,嫌我碍事儿,甭找了,没人。”
诸葛青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一下子摊在客厅的沙发上,长途旅行的疲惫这时候一股脑涌上来。他安静躺了会儿,也不管王也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着什么,翻了身正好摸到了遥控器,于是他按下开关,夜间新闻节目开始重播,男主播标准的播音在客厅响起,王也靠在料理台上,快烧壶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嗡鸣声甚至盖过了客厅里的电视声。
他从柜子里翻出最后一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又翻出来两个鸡蛋。水开后下了面饼进去,王也对吃的没什么讲究,将泡面调料包一股脑撕开放了进去,接着转中火煮了两分钟。
再掀开盖子的时候,整间厨房都弥漫这泡面的浓郁香味,锅里的泡面仍旧微微发白,团在一起的面饼被翻滚的汤汁打散,王也用筷子在里面顺时针搅了搅,关了小火,卧了两颗荷包蛋进去。
诸葛青被泡面香勾起馋虫,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王也端着一个巨大的面碗放在茶几上,浓香汤汁上浮着两颗形状完好的荷包蛋。
“只剩一包了,咱俩吃一碗吧。”王也拽了一个坐垫,盘腿坐在了诸葛青对面,将筷子和汤勺递给诸葛青,“尝尝,这鸡蛋还是可生食的,煮了两个溏心蛋。”
荷包蛋表皮完整,雪白的蛋皮被汤汁包裹着,拿勺子捞起来的时候,里面的蛋黄甚至有些流动着,咬下去一口溢了满口的蛋黄,正是半生不熟的状态。
诸葛青抿了抿嘴,蛋黄的香气和泡面汤的浓郁口感化在一起,他其实口味偏淡,泡面这种完全用调料勾兑出来的油炸速食几乎是不碰的。
但是王也煮的这个蛋实在很好吃。
王也没动自己那边的蛋,其实是因为饮食习惯问题——他总喜欢把蛋留在后面,一口蛋一口汤。结果诸葛青这边不动声色把整碗泡面的精髓吃光了,还冲着他意犹未尽地舔嘴唇。
王也低着头,大口大口吃着面,又喝了一口汤,全程头都不抬。
诸葛青吃面的动作实在太优雅,非常慢条斯理,不疾不徐。除了偶尔瞄一眼王也那边的蛋以外,简直就是将泡面吃出了米其林餐厅的既视感。
然而王也确实是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直接拿了汤勺把自己那颗荷包蛋挪到了诸葛青勺子里。
诸葛青愣了愣,眯着眼睛笑:“老王,我爱……”
“打住!”王也做了个手势,“吃你的蛋!”
“……”
Chapter 24
王也没在家里待多久就被拎去了乡下老家,好不容易从各路亲戚中间逃出来,躲在农村大院墙根下,与老家那只大黄狗面面相觑。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王也搬了个小马扎,背靠墙根坐下,天边已经挂上几颗稀疏的星星,在辽远宽阔的乡野间显得明亮又清澈,天空高远辽阔,星空被压得很低,远处几声犬吠,蝉鸣愈噪,诸葛青的声音穿过层层夜色,听起来非常遥远。
大黄狗走过来趴在他脚边,诸葛青那边很吵,听起来像是行走在嘈杂的夜市中,耳边略过小孩子的哭闹声,走过建筑工人收工喝酒的声音,走过海鲜大排档的声音,然后诸葛青走到一处奶茶店前面,点了两杯奶盖茶,熊猫奶盖那杯给了弟弟,自己点了一杯乌龙奶盖。
他说:“其实我想要红茶的,但卖没了。”
王也想,这大概是他二十三年中最为窘迫的时刻了,诸葛青的声音经过电流的过滤显得有些失真,走在夜市中像是随意跟他聊着天,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让他有一种仍在云南时两人一起逛街的错乱感。
他说:“我说老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说话呢?话痨啊你?”
诸葛青笑了:“不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吗?白都不开心了,说他一个暑假就回家待几天,我还总跟你打电话。”
王也揶揄道:“别说是我给你打的啊,我这才一通电话而已。”
乡下没4G网,来之前诸葛青还吐槽过,说万万没想到大学都念了好几年,异地恋还得靠发短信。王也当时偷偷摸摸溜出来,跟诸葛青站在小区后院背阴处,手里拎着一罐可乐,诸葛青斜倚在墙边,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汇于一点。
诸葛青靠近王也的时候依旧毫不费力便感觉到那一瞬间的紧绷,以及扣在后脑上的手指的温度。每次接吻的时候他都在想,在他和王也相识的十几年漫长时光中,这个人曾经带给他无数次心动,比如那次在火车后的亲吻,又比如那天晚上面对自己的手足无措。他看到过王也抱着篮球,在傍晚的余晖下向他跑过来,看到过王也站在冬日的公交站点下拎着两个烤地瓜向他招手,这些东西像是隐藏在水面下的漩涡,一不小心就无处可逃。
于是诸葛青听着电话里熟悉的那股懒洋洋的语气,又笑了,声音一下子散在夏末夜晚的暑热潮湿空气中。
他问:“你几号回来啊?”
“我后天。”王也说,“我妈他们不跟我一起,晚一天,我先回。”
诸葛青愣了愣,心说干什么就差这一天。然而到底是诸葛青,几乎是一瞬间就想通了,他笑着问:“干什么就差这一天啊?不会是想我吧?”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王也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脚边的大黄狗睁眼开了他一眼,把他看得心里突突突跳,心说这狗也太灵性了,不会这边刚说了谎那头就遭报应吧。
诸葛青的笑声非常轻佻,像是王也以前见过他同那些姑娘在一块时一样,羽毛似的在心口上扫了一下又离去,王也心说诸葛青的确是属狐狸不假,眯起眼睛算计人的时候任你是多精明冷静的人也逃脱不掉。
“我妈让我先回去收拾收拾屋子。”
挂断电话后,王也忍不住捂脸。这是什么蹩脚的借口,况且诸葛青听到后明显是没信,反倒是笑了笑,这种欲言又止的气氛叫王也无端想起瓮中捉鳖这个词来。
诸葛青总说暗恋他几几年说王也直的如何如何,这话被他云淡风轻地这么一说,仿佛就真的变成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往事一样,只是王也并不是那种会思考这类哲学问题的男人。他原以为诸葛青这么个永远都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应当非常在意这些问题,比如王也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喜欢他这事儿的,又比如当时在公园里替他擦眼泪那时的王也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拥抱他的。这些东西在诸葛青这里仿佛是一些毫不关心的琐事一样,而他却把一些就连王也自己都忽略掉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王也出站的时候看到诸葛青撑着伞等在接站口,灰蒙蒙一片雨幕中一顶举得高高的小红伞,隔着层层人群和他招手。
王也周遭都是抱怨的声音,也有些忘记看天气预报不得不顶着雨出行的。诸葛青穿着那条七分紧口牛仔裤,白色T恤,脚底下是一双人字拖,手里还拎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
他快步走过去,听到诸葛青说:“刚才那会儿下得太大了,打车过来的时候连路面都看不清了,这会儿刚小点。”
“没再拿一把伞?”王也就一个双肩包,里面有几件换洗衣服,顺手接过了诸葛青手里的塑料袋。
“都坏了。”诸葛青耸耸肩,索性将雨伞一并交到王也手上,自己则插着兜一副少爷模样。
就算是胳膊贴着胳膊,也挡不住凄风冷雨的攻势,诸葛青另一半衣服都是湿的,站在路边足足二十多分钟才拼到了一辆出租车。车上还坐着一个姑娘,抱着双肩包盯着路面,看起来像是初到大学的新生,看着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司机师傅不太爱讲话,是个年轻人,打开了电台,声音很小,雨点落在车窗上,像是将这一隅空间隔离开来。诸葛青闲极无聊,把手指伸过去勾着王也的手指,他指尖都是湿的,是刚才拉车门的时候蹭到的。
他的手指冰冷而湿润,王也被他像孩子似的勾了两下小指,一个反手把诸葛青的手扣在下面,没多久诸葛青又将那只惨遭镇压的手翻过来,与他掌心相对。
这种遮人耳目的小动作诸葛青简直手到擒来,从前看他撩妹时像个情圣,身边莺莺燕燕的太多,王也有时觉得诸葛青这毛病简直糟心,后来张楚岚说,老王你这是魔怔了,你有什么好糟心的,老青这种人就是这样的,越是他想要的东西就会越小心翼翼。
但其实王也当然清楚,彼此都不是对感情玩笑的人。就算张楚岚说他情人眼里出西施也罢了,诸葛青这人他懂,看着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人都能敞开心怀,其实骨子里对什么人都小心翼翼,他以自己为圆心在周围画了一个圈儿,圈外的人只能止步于此,半点也不能靠近。而他呢,只是幸运地被诸葛青划在了这个圈儿里罢了。
司机师傅拐了个弯儿,说这小姑娘和你俩不顺路,你俩下去走两步吧。
其实反正衣服也湿的差不多了,王也付了钱就下了车。诸葛青说:“你这半边衣服都是湿的。”
王也看他有点冷得哆嗦,心说这北方的天气也真是要了命了,于是将伞往另一边倾斜了一点,身体也靠过去,说:“等会儿先回我家换个衣服吧。”
诸葛青看着王也:“我干什么非得去你家换个衣服?”
后来诸葛青还是跟着王也回了家,美其名曰王也一个人在家,也没想过他一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用不用还找个人陪。
王也将伞立在玄关伞架上,雨水滴下来落了一小滩水,他也没去管。诸葛青赤脚踩在地板上,跟着王也进了卧室,又顺手关了个门。
砰地一声,王也那件接近湿透的黑色T恤脱了一半,被诸葛青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三两下把湿衣服仍在椅子上,赤裸着上身问:“你关门干嘛。”
诸葛青从王也衣柜里挑了一件棉麻休闲衫,已经自顾自地换下了那条裤脚已经湿透的裤子。
卧室没开灯,借着窗外夜色迎进来莹莹的光线,诸葛青三两下又穿上裤子,也是王也的,雪白的两条小腿像是会反光似的,王也打量了一会儿,简直要命。
诸葛青发梢都湿了,听见王也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是最能杀人的似笑非笑,王也倒也不是如何抵抗不了,只是觉得每当这人不怀好意的时候,都能让他莫名烦躁。
“我这不是怕……”
他这句话到底还是没等到说完,王也穿上干燥的T恤,拿起搭在一边的干燥毛巾兜头罩在了诸葛青头上。
视线突然被阻挡,王也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揉,他们站得非常近,诸葛青背贴着木质门,向后靠的时候没留神按到了手边的门锁按钮。
他忽然听见大门口的开门声,以及王也父母的说话声。
诸葛青忽然睁开眼睛,手抬起来想要拿开头顶的毛巾。
王也低头亲了亲他,手扶在诸葛青腰间。
“嘘,一会儿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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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04:24: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有那种细水长流的感觉…如果他俩正常生活过日子也是这种风格吧!卡密,我的超人…你怎么这么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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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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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14:3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 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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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0:00:2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棒!这种虽然平平常常的生活,但是好甜又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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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5: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细水长流的温馨日常!爱了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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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6: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扒住太太大腿!!!太太撒什么我吃什么您完全不用担心我挑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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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7 09:19: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好棒啊!最爱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了,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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