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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地这件小事
原著向
交往前提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诸葛青又做回了演员。
他本就是玩票性质随心所欲，不想玩了，便抽身而去；无事可做，遂重拾兴趣，打发大好时光。只是娱乐圈实在离奇门八卦太远，不是诸葛家能够搅动风云的地方，任他是什么大少爷，也得从底层小演员做起，跟着剧组天南地北地跑。
王也呢？
王也向来是见不着人影的。他向来说什么便去做什么，于是说要做个行者，便背着双肩包就上路——虽然被山里的什么教主和甲申之乱搅了局，待这一切过去，他又拾起了行囊。
诸葛青时常收到王也的照片，从甘肃、宁夏、贵州、广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有时是山水，有时是市井，有时就是一锅跷脚牛肉，灰褐色的牛肉泡在洒满葱花香菜的汤水里，热气腾腾。王也不常寄东西给他，诸葛大少爷什么新鲜玩意儿没见过？于是干脆省了这份心。
但也并非什么也没有。
上个月传达室躺了一个包裹，千里迢迢来自新疆。诸葛青拿回来看了眼快递单，挑了挑眉，转身抓起陶瓷刀细细划开纸箱，将包装盒打开，里面黑色绸缎上躺着一只细银的镯子，嵌着青色的玉，温润地流转着光。
银是足银，玉是好玉，让人没来由地觉得，上面残留着另一个人端详摩挲的体温。
诸葛青抱着纸箱站在原地想了想，掏出手机，给王也打了个电话，他盘算好有好多想说，先调笑王大少爷怎么想起来买这种姑娘家喜欢的物件，出手这么阔绰，想必撩谁家姑娘都是手到擒来？“去去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他甚至想到了王也会怎么回答。再戏谑他惯常的直男审美，听他无奈地笑。
“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好吧，诸葛青撇撇嘴，想必这家伙又到了什么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也是常有的事。他打开微信，点开那个常年不换的头像，敲一句：怎么想起买这东西啦？
回信四个小时后才来，彼时诸葛青正在遮阳的棚下吃盒饭，刷脸扫开屏幕，看到锁屏上一句：没什么，路过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呦，女朋友？看你笑得。”旁边一同吃盒饭的七番贼兮兮推了推他的手，“给我看看，我保证不对外说。”
“女朋友哪能随便给别人看呢~”诸葛青转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眼角也弯起来，看着是十成十的开心。
四下无人的时候，诸葛青又拿出了那玉。他并不缺玉，可却没来由地觉得这玉顺眼，较自己脖子上从小到大这块一般好看。
玉映着宝蓝色的天，天变成深沉的绀青，却和那天他找到王也的时候一样。
那天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像心上被挖去一块，摔上门就往手机里写的那个地址赶。张楚岚要做什么他不管，也没心思在乎，他只在乎王也，只关心王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看向那个人的背影时，在仰慕、向往、艳羡、愧疚之外，又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感，贪欲在心底肆意生长，诉说着想要与他并肩而行，想要在他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他也知道自己一直占有，但不是那样，不是他想要的那样。他想要谪仙为他再入红尘，深知这想法不可饶恕，却又同时沾沾自喜。
他们懂彼此，也因为懂彼此，王也从来能看穿他。在北京时，王也看穿他的利图，也看穿他的脆弱，他一向温柔，温柔地知而不言，于是便温柔得残忍。他用同样的温柔包容着他眼神里的暧昧难明，将他推到安全的庇护所，而自己独自踏上晦暗的道路。王也爱管别人的闲事，却从不主动让别人管自己的，他向来有着自我牺牲的精神，好像决心了就谁也拉不回来。
“青，这很危险。”
诸葛青下山之后再次见到王也时，对方刚从地图上都找不着的海岛上下来，失踪了整整两个月，但神色如常，相较之下倒显得自己憔悴。王也用秋潭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这与你无关，离得越远越好。”
他双手插兜站在那儿，不知胸口翻涌的是酸苦亦或是愤怒，他想开口嘲笑王也的自负，还没来得及就被对方打断：
“啥也甭说了，就这样。你要敢跟过来，随时腿打折了给你送回兰溪去。”
王也又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王也，你可真能耐啊。
你不是很能耐吗？诸葛青在心底笑道，王大仙人？
天空被丛林染成绀青，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深坑乱石和倒塌的树木描绘着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怎样的大战。来的路上他看到了冯宝宝，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神奇女孩儿此刻却挂着泪似哭或笑，张楚岚躺在一旁疼得直抽气，只虚虚抬一只手为他指了个方向。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呢？诸葛青甚至开了奇门显像心法，生怕错过了一点蛛丝马迹。这本是座寻常的山，一处寻常的林子，此时却变得阴暗深邃。
他最后在一棵断了半截的老树下找到了王也。四处有火烧的痕迹，残枝和翻起的泥土堆成一座座小山，王也靠着老树垂着头，一手捂着腰，好像有深红的液体从衣物上渗出来。
真找到他反而怔在那儿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王也抬起头来，也看到了他。惊讶的神色在他的脸上转瞬即逝，然后变成他惯常的懒散笑容：“老青哎，怎么让你看到我最逊……”
后面的话音被一个吻堵住，这个吻杂乱无章，急迫而慌乱，仿佛等了很久很久。
名门子弟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此刻崩溃决堤，诸葛青大脑内吵闹的杂音在见到王也的一刻归为寂静，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扑到对方的怀里，也不知道撞到王也的伤口时对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还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他只是本能地撕咬对方的嘴唇，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确认对方的存在，于是他也不知道王也伸出手为他擦去面颊上的泪。
“哎，别哭啊，嘶，我这不好好的吗！”
王也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祖宗哎，别乱动，我没死都要被你折腾废了……”
诸葛青停下来吸了吸气，胡乱擦了把脸，反而糊上满脸的泥。他睁开眼睛看着王也，被映成青色的瞳像玉一样，掩在密而长的睫毛下边，因为湿润而泛着光。
王也又笑着叹了口气，然后直起身吻了上去。
他们没有告白，这吻便是告白。
居然又想起这些事，看来今晚是真的喝得有点多了，管不住脑子里的画面肆意妄为。包间的空气混浊，灯也昏暗，摄影指导一直在找借口敬酒，他拒了不少，但也没全数逃过。
这人恐怕没听过上一个副导演被暴打的惨状。诸葛青暗自吐槽。今天杀青——其实他早就杀青了，但也被邀请回来一起吃了顿庆功宴，饭后导演提议再去玩玩，他拒绝了，但盛情难却。
一个十八线小配角有什么好挽留的？诸葛青的经验告诉他不太对劲，现在一看果然如此。潜规则就算了，怎么尽招的是男人！
他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包间，也不打算在回去了，给门口守着的女招待抛了一个娴熟的wink，自顾自地走出了会所的大门。
现在是十月，夜晚的风有些冷。凌晨一点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车，只有暖光的路灯孤单地站成一排。
公寓不算近也不算远，诸葛青头脑昏昏沉沉，于是连打车也觉得麻烦，便直直地沿路走着。这条路在江边，江面很宽，江上是城市的倒影，高楼林立，灯火辉煌，却显得世界寥远。
诸葛青感觉到冷，才想起外套放在包间的沙发上忘了拿走。算了，丢了就丢了，也不值几个钱。他摸了摸手机还在，掏出来点亮屏幕，锁屏是他和王也一起捡的猫，王也到处乱跑，他自己也不着家，猫便送给了白。
他想叫猫小也，王也偏要叫阿青，他们甚至为此打了一架，从客厅打到卧室，谁都不准用奇门，于是谁都没有赢，最后猫便俗套地变成了咪咪。
也不知道咪咪怎么样了，诸葛青想，没来由地有点烦躁，按开拨号键盘一个电话打给了王也。
那边的铃声响了很久。
他要是不接，我就一天不理他。诸葛青赌气地想。醉意把风流浪子的人设冲散也把稳重和理智淹没，只留下本能的孩子气，对最亲近的人不讲道理。
王也接了，听着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嗓音有些沙哑朦胧：
“……青？怎么了？”
“没事……没事还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听这话他就不高兴了，怎么，王也你还不想和我打电话是吧！
“哎！可以可以，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
“骗人吧您就……打十次有五次不在服务区四次无人接听剩下一次信号不好什么也听不见……”诸葛青气不过，掰起手指一件件数落王也的“罪行”，全然忘记了王也压根儿就看不见。
“怪我，都怪我，给您赔罪。所以您看我这不是接了吗，信号还好吧？我现在在格尔木，这阵子应该不会去太偏僻的地方。”王也连忙接道。
“还好……不要转移话题！”诸葛青及时发现了王也的意图。
“哎好好好不敢不敢……”电话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王也大概是坐起了身，然后声音更清晰了些，“你喝醉了？”
“没醉，喝了一点……”我可有分寸了，没人能灌醉我，“哪像你一杯倒……”
“和朋友出去？你到家了吗？”
诸葛青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黄浦江，有游轮停在岸边，灯牌还在忽明忽暗。
“没呢……在路上，近，我走路的。杀青庆功宴，剧组一起。”他垂下头，忽然觉得心里泛酸，好像在委屈，又好像不是，反正就是难受，“你知道吗，又有个不长眼的，非得一直喝，还老想动手动脚……”
后半句其实没有，这倒是冤枉那摄指了。
“……啧。”王也听上去有些不悦，这让他很是受用，“你把他收拾了？”
“没……再打一顿不好处理，我先走了。”
诸葛青的声音越来越小，瓮里瓮气，他发现自己好像控制不住心里这股酸味，只能无可赖何地看它泛滥成河。
“老王。”
“青，等着，找人去接你了……什么？”
他抽了抽鼻子，然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老王……”
“我想见你。”
后面的事情，连同送自己回来的人一同忘记了……诸葛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宿醉后又吹了冷风，头疼得让他有些难以思考，无非是他和王也共同认识的朋友吧，在一起之后王也接触了他的社交圈子，这个男人在这方面有意想不到的细心。他伸手出去摸到一旁的手机，电量岌岌可危，诸葛青扫了一眼，发现有一条来自王也的微信：
醒了打个电话，我在院门口，他不让进。
诸葛青蓦地醒了，陡然翻身起来捏着手机发怔——动作太大又晃得头疼，他揉了揉眉间，翻身下床三两下套上衣服往楼下飞也似地跑去。
昨天夜里他们还相距大半个中国版图——诸葛青只管跑着，带着风扬起他的长发，他看不见周围，只听见风声，直到看见王也的背影，他扎着熟悉的马尾，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双肩包放在脚下，上海正午的阳光将他包裹将他与周围庸碌的行人隔绝，他站在这红尘之中，仿佛在又不在——这个人一夜之间跨越了三千公里，竟然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诸葛青刷开门禁，便看到王也转过身来，对方和他的记忆中有些不同：黑了，眼底的青黑也变得更重，但那股慵懒随性的游刃有余又真切地表明这确实是他想见的那人。
“老王……”他站在原地扶着门，又惊又喜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去哪儿？”
王也俯身捡起双肩包拍了拍，思索了一下。
“先回去睡觉吧，我有点儿困。”最后他诚实地说。
他们真的回去倒头就睡了一整个白天。
院里路灯亮起的时候，诸葛青先醒了。他睁眼看着王也，试图用目光描绘他的眉峰，再描摹那山脊一样的鼻梁，然后是他丈量过无数次的嘴唇。王也的脸庞初看温润，因为他总是神情内敛而没有攻击性，让人不曾察觉出那底下蕴藏的锋利。
是讨他喜欢的脸，在这种没有防备的时候，这个将近三十的男人也会透露出一些少年般的轻松神情，便显得十分可爱。思及此处，诸葛青悄悄伸手捏了捏王也的脸，王也睡觉一向沉，他经常这么使坏，从来不被发现。
又怔了半刻，诸葛青扒开王也放自己身上的手——王道长出了名的睡姿不端，还特别喜欢抱着什么东西，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诸葛青就充当他的抱枕。然后他坐起身来，把王也拍醒。
两人收拾好自己之后都觉得腹中空空，诸葛青盘腿刷着大众点评，王也则看着他发怔，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双肩包里翻出一个小物件，塞进诸葛青本来和他相握的那只手里。
那是一串彩色的小石子，最下面系了个金黄色的小铜铃铛，晃起来有清脆的响声。
“本来打算今天寄回来的，现在倒省事儿了。藏民说它可以祈福，也可以……”
“也可以什么？”诸葛青问。
王也似有一些不好意思再说，偏过头去清清嗓子，道：“也可以……遥寄相思。”
诸葛青心头一热，笑道：“那倒是好东西。”
术士知天地之理，本不该信玄学，但他却信这串石子确实可以祈来福运。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他又问道。
“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王也白他一眼。
“我哪敢赶您走啊！”
“得嘞！”王也撑着膝站起来，“来都来了，这次多住几天。你选好吃啥了吗，再不出门我真给您饿死在这儿！”
“旁边新开了家火锅，就那儿吧。”诸葛青起身，把刚系上石子串的手机揣进兜里，铃铛荡悠出清亮的声音。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多到足够慢慢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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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0 22:5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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