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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7 22:4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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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诸葛青变出一捧萤火，半空中悬着，照着石缝里崎岖不平的窄路。老王跟在后面，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不语。
都结束了，诸葛青心想。前世的旧账已算清，欠那冤家的恩义都还尽，自己的遗憾也得到弥补。此夜过后，王也会回到未曾遇见过他的生活。他若再好好熬一世，别做坏事，下辈子多半能投胎为人，落个安稳美满。今生今世，止步于初见。此后将那执念尽数抛舍，做个清净逍遥的仙人，于他于己，都是新生。
他这般心事，老王多半也能猜出来。认识这两日，老王也琢磨了许多留住他的法子，可听完他的故事，他就不打算再跟这人求什么了。诸葛青无疑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只是他那份喜欢太简单，跟青的比起来，压根不对等。几百年旧爱成了捆在诸葛青身上的枷锁，教他吃尽了苦头，即便没有那些记忆，老王也能理解他的反复无常，负了心也绝不怨他。
但他还想劝劝诸葛青，放下也好，忘了也好，就算不与他在一块，希望他能舍掉这点凡心，就像舍掉老王那样，别再回去想了。仙家的日子还很长，分开了也盼望他能安好。过去只当成历劫。至于自己心里这点旖念，只会阻了青的路，说出来也不招人欢喜。可话轻分量重，又摸不透诸葛青的心思，老王一路只是忐忑该怎么说。不知不觉转过了山岩，走出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团红焰不知何时竟烧在山上，风随火狂，直烧得冲天透红，黑烟滚滚！
看方位正是他的翠微洞！老王脸色骤变，叫了声“不好！”撇下诸葛青就向林中奔去。
好端端地怎么走水了？诸葛青心中惊疑，赶忙追上去查看究竟。
那洞府已经烧了一些时候，此刻焰飞千丈，烈火熊熊，将一片青松果树烧得噼啪作响，化作红白干炭；把一处清净的山居洞天，烧成了人间炼狱！那些小妖赤条条、哭啼啼，忙着抬水搬箱，拖人端锅，哭号求救。诸葛青赶到时，正见一头斑斓猛虎撞碎烧红的洞门冲出火场，不顾浑身烧伤燎泡，先滚在沙地上压灭了身上的火，化回人形。两个小兔子精被他紧紧护在怀里，刚从火里逃出生天，吓得懵懵怔怔。那火中的洞里却还有哭声，老王急转头看去，竟是那只看门的猞猁小孩，不知从何处挣了命来，拖着伤腿快要爬到洞口。那小妖已被吓破了胆，哭嚎着爬在地上，向他伸着一只小手。众人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洞口的山石被烧酥，劈头盖脸坍塌下来，瞬间就将那幼弱的小妖掩埋了。
老王呆坐在原地，望着多年经营的家业毁于一旦，久久回不过神。小妖们围过来，抽噎着依在他身边，个个都被烟熏得灰扑扑的。老王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见他们哭得悲戚，不禁也有些心酸。诸葛青要施法降雨，也被他按住了手：“算了，你在凡间不能用仙术，犯不着为了这事触犯天条。”
小妖们扯着老王的衣袖，哭道：“适才晚间好些人来骂门，大王不在，我等闭门缩首，不敢应答。谁知这起人寻了些野柴，竟把洞府烧了……我们挣命出来，略有些腿脚慢的都给人打杀了，好歹咬死几个人，逼退了他们。如今他们带了有法力的道士，堵在山下要捉妖怪哩！”
老王叹口气，替他们擦掉眼泪，把他们牵了起来：“莫怕，我去应付那班人，你们趁机走出去，这里留不得了，各自顾命去吧。”
他遣散小妖，径自往山下走去。诸葛青心头一紧，跟在后面叫道：“你莫要冲动！杀人造业，只怕将来引出更多祸事……”
老王不言不答，化了原形，一阵风似的奔下山去。诸葛青不及他熟门熟路，待追到山腰上时，已有三个道人持枪舞械，对峙在老王身前。那三个道士横眉倒竖，骂道：“你这畜生在此地盘亘，养精蓄怪，专管害人！我受人之托，岂能容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老王强忍怒火，扬声说道：“我自幼在此修持，从未伤害过生灵，更不曾掳人财物。你怎的欺上我门，烧我洞府，杀我族人？既容我不得，与我说一声，走了就是了。你们活埋惯了人，也需讲出个道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称人？有你们这些精怪在此，哪个村人敢来开垦立业？白白浪费了这青山翠林，我等为民除害，必要你这妖怪纳命来！”道人冷笑一声，念咒使出手段，一股罡风应声而起，飞沙走石，直冲老王扑过来！诸葛青一股血气冲上心头，几个箭步冲到老王身前，厉声喝道：“莫要欺人太甚，想动他，须得先过我这一关！”
许多年前，这话时常要说上几遍。出门在外，云游四海，路上难免遇到道友，能识破王也真身，要来捉妖的。每到这时诸葛青都会挺身而出，将王也护到身后，气势汹汹地与对方分辩、争执，甚至于大打出手。对方多说一句不中听的话都不依，定要回敬到底，一点亏都不肯吃。那些人见他态度强硬，难以下手，多半只能咒骂着放弃。可这次对方已经出手，再想刹已经停不住了！老王阻拦不及，只见诸葛青手起扇扬，将那股罡风化成青色的真火，以摧枯拉朽之势，铺天盖地攻向对方。凡人的功法怎能敌得过神仙？那三个道人被三昧真火吞噬，顷刻间就毙命了。
失态转瞬即变，老王剧烈喘着气，干瞪着眼前的仙火。这个人彻底疯了么？刚说完不再有瓜葛，眨眼间就为他杀了这么多人。以仙术残杀凡人，上天岂能容他！他看着诸葛青自那烈火烟雾中疾步而出，携一身炽烈的气势，扬声说道：“此间恶人横行，这人间不留也罢，王也，同我一道走吧！”
走……走上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刘彦成与三圣母都躲到泰山角了，不还是被天兵天将扒出来捉了去？上仙看凡间人，就如蝼蚁一般，任凭碾踏。只有砸破天宫的做了齐天大圣，却把那打碎琉璃盏、夜明珠的堕在阴沟河道里，任他拦路吃人为生——都道是神仙慈悲，那慈悲可从未落在老实本分的人头上！真到了那苦厄难当的时刻，叫天天不应，又有哪位救苦救难的仙佛来显灵了？诸葛青思凡下界，幸而没有惹出大事，回去领罪还尚有回旋生机，若干脆走了，凭他们俩这点微末的身手，天庭怎会轻饶？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老王反倒冷静了。他深深喘了两口，一字一顿地说：“我哪儿也不去。神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诸葛青道：“我就不认这个命！”
“我认。”老王抬起头，镇定地看着他，“你我有缘无分，妖配人已是不堪，何况是配仙，我万分不及你。”
诸葛青急道：“只要刻苦修行，成仙又有何难，我给你仙丹，仙药……”
他伸手要扯老王的衣襟，老王避开他的手，厉声喝道：“别来劲，诸葛青！你这神仙做了许久，有意思吗？！”
诸葛青被他喝得愣住，眼眶渐渐地红了，他低下眉眼，轻声说：“……那我便不做神仙了，我陪你做妖精。”
话音未落，泪珠已断了线，纷纷落下来。老王心如刀割，忍不住改换了口气，低声劝道：“我不是这意思……青，冷静些，你执念太久，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是，我是栽在你手里了。可我并不是王也，也不想做你的魔障。放下吧，青。等你真正放下了，参满天地华采，享过世间盛景，到那时如果你还想要我……”
他清了清嗓子，吞下一丝哽咽，继续道：“如果你还想要我，就来告诉我，我便好好修行，去天上找你。”
说罢他松开手，诸葛青弯折脊梁，仿佛失去了支撑，慢慢跪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老王心下不忍，低声说了句“你好好想想罢。”便转身走开了。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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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3 08:31: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