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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ABO】迷魂记(完结+番外)首楼本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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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9 15:06: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立派攻粉 于 2020-12-24 10:26 编辑

预警:

ABO,后期有带球跑要素,狗血是不可能不狗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狗血的

牵扯到的好像不是很普及的设定:

命定之番,指alpha和omega命中注定的一对,彼此互相之间是特别的,闻到对方的气味和其他人闻到的不一样


突如其来的本宣!本名:迷魂记
cp:也青
字数:10.5w
定价:60r
赠品:58mm徽章一对
【不可加购】
未公开部分完售后不会放出
美术:小丽商谈所
排版:余阽
通贩预售:12.23 21:00-12.28 24:00,印量完全根据预售走,预售结束后不再刷
通贩地址:https://m.tb.cn/h.4T2Otuk?sm=f44765
场贩:CP27D1+ D2摊位:V43 王也诸葛青不是男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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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  发表于 2024-4-10 04:06
特别特别喜欢啊啊啊  发表于 2023-12-29 01:11
真的真的真的好好看  发表于 2023-6-27 18:28
真的超好看  发表于 2022-12-18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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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9 15:07: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立派攻粉 于 2020-10-16 17:42 编辑


  未来可以选择,而过去无从更改,这是每个术士都知道的道理。



  要是溯回到事情的源头,也能推算出无数种因果。

  如果诸葛家从不避世,把孩子放在外头普通学校读书;或是诸葛青考的是北影,不是上戏;亦或王也他爸按住了他出家的念头,老老实实继续当王家三少,只要王也在上武当山之前就遇到诸葛青,一切将会大大不同。可惜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王也在来龙虎山的第一夜做了个梦,一枝桃花在院中开得正盛,顷刻间被一阵风吹散了,花瓣掉出墙外,落在水中泛起涟漪,渐渐飘远了,只剩下一地的残花败柳。术士不会平白做梦,每个梦都事出有因,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为此算一卦时,罗天大醮上,他看到了诸葛青。

  彼时诸葛青并没注意到他,他正在与幼弟说话。武侯派多年避世不出,而如今族中几十年一遇的天才竟是个omega,这事在整个异人界早都传遍了,再加上天生一副男狐狸精的长相,此番自然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源源不绝的人冲过去与他寒暄,往来间全是各门派名人高徒,自然留意不到邋里邋遢的武当小道。

  时运不济不过如此,连算都不用算,诸葛青便是他的劫难。王也第一百零八遍哀叹着不该来龙虎山,但来都来了,诸葛青又是他下一局的对手,为了躲过老天师的天劫,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术士就要顺势而为……”王也说得发自肺腑,“回去吧!诸葛青!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诸葛青一动不动,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刚才我给自己卜卦的结果,居然只有四字的批语……”

  “飞蛾扑火!”

  语毕,土河车顺势而起,盘虬的土块像野蛟一般拔地而起向王也冲去。至此,诸葛青无可避免地陷入了他的情劫。

  1.

  从龙虎山回家后,诸葛青毫无征兆地进入了发情期。

  热潮来势汹汹却不合时宜,毕竟离上次热潮才过了不足半月。族中长辈想不出理由,猜测大约是他第一次失败受了刺激,影响了周天正常运作,才使发情期提前到来。这样一想,也不算什么大事,只在诸葛青房间四处设下清心咒,助他渡过热潮。

  翻腾的灼热感和无时无刻的眩晕终于像潮水一般退去,诸葛青四肢敞开,整个人懈怠地陷进床垫里,呆呆地看着熟悉的天花板。

  洁白的天花板突然泛起莹莹蓝光,以吊灯为中宫浮现出太极的图样,完整的阵法就此展开,猛地,阵法开始转动。

  诸葛青一惊,整个人弹起来坐在床上,才发现刚才的只是幻觉。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三下,诸葛萌的声音响起来:“青,你怎么样啦?”

  “你等等!”床上还是一片狼藉,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给别人看到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诸葛青以最快速度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脏掉的睡衣和床单全都卷起来塞进柜子里,才开门让诸葛萌进来。

  世上人本就以beta居多,omega体质更是凤毛麟角,诸葛家上一代明明都是alpha和beta,这辈却出了两个omega。

  “白说你被打得落花流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被打哭了!”

  诸葛家另一个omega一脸幸灾乐祸,头上戴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不知道白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什么,诸葛青苦笑,干脆地承认了。

  “是啊,惨败。”

  诸葛萌咋舌:“我妈说你热潮提前也是因为这事儿,不是吧,打击这么大啊?”

  “胡说!哪有那么夸张。”

  “那你是为什么提前的啊?”

  诸葛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他和王也一战之后,一切似乎都变了,总觉得他还隐瞒了自己什么。他只是大概算了王也一卦,没想到后果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回去吧!诸葛青!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王也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诸葛青陷入沉思。王也早就看穿了他会惨败么,还是他的话另有所指?

  “我也好久没出过门了,罗天大醮上人来人往的,起码来了二十几个alpha,受了激素的影响才会突然提前吧。”诸葛青笑着说。

  诸葛萌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摸着下巴做思索状:“这样啊,那也不是没有道理……对了,那个王也是什么属性啊?”

  诸葛青一怔,他这几天脑子一团浆糊,迷迷糊糊想到的全是那个全能的阵法和王也那句忠告,自始至终,他都没留意过王也的属性。

  人分三种属性,诸葛青又是对气味最敏感的omega,对方是什么属性,闻一下就能一清二楚。但王也他是真的没注意到,他好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味道。

  “……我没留意,不是alpha就是beta吧。”诸葛青实话实说道。

  诸葛萌的眼神亮起来:“那他会不会是我的命定之番!不行,我要去见他。”

  又来了,诸葛青无奈。族中只有他们两个是omega,所以比其他族人都亲密一些,诸葛萌从知道自己是omega的那天起,就在幻想有一天能遇到她的命定之番,和对方白头到老。

  且不说碰到命定之番的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和素不相识的人一见钟情这种事诸葛青一向是不信的。

  诸葛青耐着性子和她讲:“大萌,之前我爹给你算过了,你的姻缘在西南,王也那是北京人。是不是命定之人你算一卦不就知道了?”

  “不行,万一你爹和我都算错了怎么办,我要亲自会会他。”

  说着,她便自顾自跑掉了。诸葛青早就习惯他姑妈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劝说无果就只能随她去了。汗液和体液黏黏糊糊缠在一起的滋味不好受,诸葛青老老实实关上门先去洗洗干净。

  温度恰好的水流浇在身上,总算让诸葛青清醒了一点。从浴室出来,整个人又神清气爽起来,他一边擦着头发的水滴,脑中又想起了那个会转动的阵法,心脏像猫抓一样酥痒起来。

  说他对王也没有任何兴趣,那是骗人的。一次也好,想再看看那个阵法……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诸葛青拨出了那个新存的电话号码。

  嘟声响到第四次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来,王也懒散的声音传来:“找我什么事儿啊?”

  诸葛青听到他丧里丧气的声音就觉得好笑:“怎么,没事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响亮的一声“啧”顺着电流进入诸葛青的耳朵,王也嘟哝着:“和你牵扯到一块准没好事。”

  诸葛青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他自己刚经过发情期,第一件事就是想见他。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王也要是个姑娘也就算了,反正他经常调戏良家妇女。但那是个男的,他又没有想性骚扰人家,说这种话不是有病吗?

  “人家想吃羊肉火锅了,”诸葛青改口说,“所以订了去北京的机票,王也,你是东道主,记得带路啊。”

  “……我去,你家附近就没有火锅店吗?”

  “我家是景区,哪来的火锅店啊。”

  “你不会去杭州吃吗?江浙沪那么大总有涮肉的地儿吧?”

  “不正宗啊。”

  “那也用不着到北京来吃吧祖宗!你家离这儿一千多公里呢。”

  “我机票都买好了,”诸葛青睁着眼睛说瞎话,佯装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不欢迎我?”王也要是再拒绝,那大约就是有什么事儿,实在不方便那他就不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烦躁,他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后面又放弃了,最后带着点儿认命的意思,答应了陪诸葛青逛逛,“得嘞,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来吧,北京欢迎你,去哪我都陪着。”

  诸葛青总算扳回一城,心中慢慢竖起喜悦的旗帜,他抱着手机坐到电脑前,先打开app订了张去北京的单程票:“王道长,那你先给我推荐推荐到北京住哪家酒店比较好吧。”

  2.

  上次诸葛青来北京的时候还是个跟团春游的小学生,被老师撵着,奔着故宫天安门这些热门景点走马观花地走一圈就完事儿了,回家就发了烧,再也没去过北京。这次不一样了,诸葛青春风得意的下了飞机,机场外就有人来接,不仅专车接送还有女孩子围观,待遇堪比小明星。诸葛青心情大好,给每个偷看他的小姑娘比心之余不忘见缝插针地抱怨:“怎么是出租车啊。”

  王也呵呵干笑两声,一脸没精打采:“有出租车就不错了,你招来那三个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给你的见面礼呀。”诸葛青笑笑。

  早知道大萌带着阿观阿升来找王也的麻烦,诸葛青在电话里也听了个大概。虽然知道那三个不是王也的对手,但看到王也一打三依然毫发无损还是有些怅然,也许诸葛家是太久不出来走动了……

  后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诸葛青摸摸后脑,一脸无辜地看向打他的王也。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行李箱拖走放进后备箱了,现在出租车车门大开,司机和王也都等着他。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王也无奈地说,“你不是说饿了吗?”

  诸葛青“哦”了一声,说:“王道长换造型了,多看几眼。”然后抓紧时间钻进出租车。

  他也没有瞎说,从看见王也的那一刻,他就在留意王道长的打扮了。从武当那得了王也被逐出师门的消息,他还以为是瞎说的,直到看到这个穿着汗衫大裤衩戴鸭舌帽的道长才确定是真的。邋遢倒是一如既往的邋遢,但好歹干净没味道,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身世俗的打扮,倒多了些嘻哈青年的感觉。

  诸葛青被嘻哈青年这几个字搞得自己都笑了,缩着肩膀忍着不笑出声。王也一时语塞,就好像没见过诸葛青这么让他无奈的人一样,最后叹气问:“大少爷,您跟谁说话都这么不正经吗?”

  快过十一点了,路况好的像到了个假京城一样,出租车司机风风火火地把他们拉到诸葛青提前订的酒店放下行李,再载着他们一路往王也订好的饭店狂奔,诸葛青满心以为是家火锅店,却没想到是个粤菜馆。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有就不错了。”王也说着,领着他进去,果然一进去就听见他家那三个倒霉蛋在嚷嚷。

  三个诸葛都或轻或重的挂了彩,简单的介绍之后,都对王也那转盘绝技打服了。杜哥和诸葛青都是会炒气氛的人,王也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诸葛家的几个小辈也不是记仇的人,酒过一轮,气氛热络起来,好在半夜店里没多少客人,他们这桌动静大点也没人提意见。

  诸葛青喝了点酒,微妙的漂浮感升了上来,是属于酒后特有的微醺。他正眯着眼睛享受,大萌突然一口气干了自己那瓶干啤,酒气上头,做义薄云天状把空瓶子往桌上狠狠一拍,凑到王也面前狠狠地问:“王也,你是个b吧!”

  “啊?”王也正抱着他的保温杯浑水摸鱼,闻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大萌在说什么。

  大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来,趴在王也身上,狠狠地闻了一下。大家都愣住了,诸葛青离她最近,赶紧把她拉到一边,问:“你中邪啦?”

  “不是啊,我就在想,这人到底是个alpha还是beta啊。”大萌嚷嚷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足够被扣上个性骚扰的帽子,“他要是个alpha,为什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啊;如果他是个beta,那也太逆天了吧?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欸。”

  一滴冷汗从杜哥头上流下:“小姑娘,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什么啊,我冷静着呢。”诸葛萌说着,撩起齐肩的头发,露出白皙的脖颈,淡淡的草莓味慢慢以她为中心扩散出去。

  “闻到了吧?这是我的味道。我是我们家嗅觉最好的一个了,再轻微的香味,哪怕是青那种作弊一样的味道我都能闻出来。就算是beta,身上或多或少也会有点信息素的味道吧。可是王也,你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怎么做到的?”诸葛萌把头发放下,香气立刻变淡了。

  “什么骚包,我这叫醛香。”诸葛青插嘴说。

  “哈哈,大家都喝多了几杯,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嗅觉就不太好了呢?”杜哥打着圆场,想把话题换过去。没想到诸葛升也搭腔了:“是啊王也,跟你过招的时候,我一点儿味道都没闻到。”

  “我感觉我像个被变态包围的良家妇女,”王也喃喃,忍无可忍地解释,“我不是b,是个a,a知道吧?要不要看身份证啊?”

  “啊,我不信。”诸葛萌一脸狐疑,“快关门放阿青。”

  诸葛萌虽然年纪最小,却是在座诸位诸葛里辈分最大的人,诸葛青无奈地叹气:“行吧姑奶奶。”他将绑在脑后的马尾向一侧撩过去,碎发覆盖着的腺体暴露在空气之中,一股淡淡的、像刚打开充满气泡的香槟一般的味道散发出去。

  “阿青的味道能让其他人的信息素味道变得更浓郁,谁叫他是香水常用香呢。”诸葛萌得意洋洋,又凑近王也,但除了诸葛青的味道,还是什么都没辨别出来。

  “看好了啊。”王也嘟哝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拍在桌上,“身份证,王也,这儿写了是a了,α这个词认得不?意思就是A-L-P-H-A,alpha。”

  一边看够了戏的诸葛观幸灾乐祸地说:“那说不定王也是你的命定之番呢。”

  诸葛萌一下脸色惨白。诸葛青把头发放回去,皱着眉教训堂兄弟:“胡说,我也没闻见味道,别吓大萌。”

  杜哥赶紧打了个圆场,把话题扯到了八极拳上,诸葛青帮了几句,正好又是观和升感兴趣的话题,一下就把尴尬的属性鉴定会带去了武术研究中心,再多劝几圈酒,整个晚饭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杜哥开着车先送诸葛三人组回酒店,饭店离诸葛青住的地方不远,王也打算送他走一段再回去,和杜哥约好了在诸葛青住的酒店见。终于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

  初夏的微风拂过杨柳吹在他们脸上,诸葛青原本就没喝醉,这下彻底清醒了,下意识地往旁边看。王也与他并排走着,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快注意到他的视线,又换上了一贯自由散漫的神情。

  “累了。”王也说着,就地在旁边台阶上坐下了。

  诸葛青盯着台阶看了两眼,轻轻皱了皱眉,北方气候和南方不同,灰大。台阶不脏,但上面都是灰。王也随手把台阶拍了两下,灰都拍掉了。

  诸葛青有点尴尬,他的一点心思都被王也看穿了,连忙坐下。

  龙虎山一别之后,他因为莫名其妙的发情期再也没离开过家。如果不是因为这事,他早就来找王也了,因为他喜欢和王也一起待着。王也有王也的好处,体贴。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诸葛青没见过比他性格更好的人了。

  “想什么呢?”

  王也看他一眼:“想你们家小姑娘怎么那么悍呢。”

  这话不是实话,王也不擅长骗人,诸葛青看他眼神就明白了,他是有这个想法,但心里最惦记的肯定不是这件事。直接戳穿总是不好,诸葛青干脆戴上墨镜,模仿电影里招摇撞骗的骗子,一把拉住王也的手。

  王也吓了一跳,倒也没收回去。

  这是一双武人的手,掌心与指尖布满细细的薄茧,寻常小姑娘的手又软又细滑,这双手一摸就属于一个男人。“山人我给你看看啊……施主你印堂发黑,大难临头啊!”诸葛青装模作样地说。

  “拉倒吧,你们武侯不是靠八卦算命的么,什么时候学会摸骨了。”王也说着,“还印堂发黑,我还眼圈发黑呢。”

  诸葛青也不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摸骨呢,我可是专门练过的。”

  “学了好揩小姑娘油吧,我还能看不出来?学艺不精,你还是算命盘吧。”

  “也行,把你八字告诉我,山人这就给你算一卦。”

  “不了,我自己也能算,”王也一卦战术后仰把手抽回去,“别闹了。”

  “唉,其实你不必介意大萌的话,人和人体质不同,信息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诸葛青摘掉墨镜,摊开自己的手心,“我也没法控制我的信息素啊。”

  “哦?”

  “我的信息素收不回去,也就是说抑制剂对我没用,麻烦死了。比起我,还是你这种情况更好些。”

  王也挑眉:“太淫乱了,不要跟我这个出家人说这些。”

  “想什么呢,”诸葛青说,“清心咒晓得不?我靠我家里的阵法和我爹画的清心咒硬压的,很守身如玉的,你不要淫者见淫啊。”

  王也低着头没说什么,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他看上去像在走神,诸葛青明白他都仔细听着呢。他飞了一千二百公里过来可不是为了吃顿火锅这么简单,他没这么闲,诸葛青心里明白,王也也明白。诸葛青来北京,是为了,是为了……

  “最近大家一直在传…有说六种的,有说八种的……”诸葛青说,“和炁体源流并列的神技……”

  “为了得到这种手段,有人做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举动我都不会奇怪……”

  王也似笑非笑地说:“哦,那你呢?”

  “我?”诸葛青说,“我当然也想……”

  想得到这种手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耻,两种想法来回在诸葛青脑中盘旋不去,快把他折磨疯了。在翻腾的思潮中,只有一点清晰可见,他想和王也做朋友。

  他既喜欢王也的为人,又隐约觉得和王也搅合在一起没有好果子吃。来北京之前,他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结果和在龙虎山时一样,只有四个大字:飞蛾扑火。现在诸葛青终于懂是什么意思了,只要遇到王也,他就方寸大乱。

  3.

  诸葛青给王也指的明路是哪都通,专业人士张楚岚带着冯宝宝溜达着来了,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该吃吃该玩玩,剩下的不用管了。

  一开始说来玩只是一句戏言,这下真变成了北京十日游。诸葛三傻被杜哥带着满世界转悠,王也没车,就负责给诸葛青带路。

  诸葛青事先没做旅游路线规划,只好打开大众点评找能去哪玩。老王对去哪儿没要求,只要有能坐的地方就行,诸葛青翻着那些知名景点,脑中又回忆起被带队老师统治的恐惧,干脆不看了,让王也随便找地方打发时间拉倒。

  要知道世界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随便。于是老王连着几天一大早像挖土豆一样把诸葛青从酒店拔出来,不是坐地铁就是公交车,溜达去城南城北城西的铜锅涮羊肉店挨个吃了个遍。

  再珍馐的佳肴连着吃三天都能达到催吐效果,诸葛青吃得脸色发青,夹肉的筷子迟迟下不去手,还要听王也在旁边瞎叫:“青啊,肉都煮老了怎么不吃妮?来者是客,甭跟我客气!”

  “客气你爷爷啊客气。”诸葛青嘴角抽搐,差点跟他在外面动手。

  要是明天还带他去涮羊肉,诸葛青打算怎么也要翻脸了。就像跟他心有灵犀似的,王也第四天来酒店接他,说:“走吧,带你吃点儿好的。”

  诸葛青不信他的鬼话,但也跟着去了。巷口有个很有特色的门楼,牌匾上挂着南锣鼓巷的牌匾,是著名的小吃街。王也像沙丁鱼群里的鲶鱼一样钻进了一家小店,诸葛青就站在一颗大柳树下面等着,盯着路过的俊男靓女看,偶尔有人会看过来,他就回以一个微笑。诸葛青最擅长微笑,以前读大学时候就有老师评价过他的笑脸好看,但分给他的角色总是岳云鹏追车。

  要超越自己,打破偶像包袱。分组的老师是这么说的,诸葛青觉得其实她就是心理扭曲,总想看帅哥演失落失意失恋的角色。

  “想什么呢?”

  面前突然出现一碗瓷白的零食,上面盖着裹了蜂蜜的红豆,像双皮奶又不像。王也说:“别发愣了,快接着啊。”

  入口即化的奶酪在嘴里融化,在北京吃了好几天重口味,这碗奶酪还真有点南方人的救赎的意思,一不留神就全吃完了。王也边看边笑,把自己那份也递过来:“还吃么,我没动呢。”

  诸葛青哪好意思接,说:“不了。”

  王也也没在坚持。两个人晃晃悠悠在网红街转,周围全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小女生和情侣,两个一米八的男的走在一起颇有些格格不入。边走边吃地逛了半天,天色有些暗了,王也压了压帽檐,问:“你想喝酒吗?”

  之前诸葛青曾抱怨北方没有夜生活,这话说的不对。北京是有夜生活的,都集中在后海那边了。

  “行啊老王,真没看出来。”诸葛青坐在高级会所里感慨。

  王也做道士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其实想想也知道,王也出家前也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后海的店早就摸遍了。

  王也坐在包间里格格不入,被他揶揄也只能尬笑:“对了,等下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说的朋友没一会儿就来了,来的是个微微发福的alpha,看上去比他们大一些,带着眼镜的样子很斯文,一副商务人士派头,坐下就和王也说:“元元今晚有个饭局推不掉,说她不来了,改天再约。”

  “害,早说她不来就不约在这儿了,乌烟瘴气的。”王也和来者熟悉的打招呼,跟诸葛青介绍道,“这位是我牧之哥,大科学家,化学玩得特别溜。”

  刘牧之对王也怒目而视:“什么玩化学,小心我抽你。”他转身看着诸葛青,态度又客气起来。

  “这位是……”

  诸葛青很自觉地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叫诸葛青,南方人,来北京玩的,是王也的朋友。”

  “原来是小也子的朋友啊,你好你好。”刘牧之做出恍然大悟地表情,“大帅哥啊,元元今天没来可真是亏大了。”

  这种客套商务场面诸葛青不是没见识过,彼此客客气气地套套近乎,再喝点小酒,他也算得上得心应手。一打啤酒下去,气氛就热络多了,只是刘牧之怎么看都不是异人,王也为什么要引荐这人给他?

  他正纳闷着,那边王也慢慢地开口了:“牧之哥,我这朋友呢,你也见过了,他体质有点特殊,市面上那些药啊都没用……”

  “哦?”刘牧之来了兴致,立刻坐直了,“详细说说?”

  诸葛青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有些忧郁。

  “不如让我自己说吧,就是普通omega抑制剂对我没用。”

  他一边说着,心早就凉了半截,看向王也的眼神都是冷的。

  王也!这就是你的目的?

  王也刻意回避他的眼神,只自顾地喝着他保温杯里的茶,像诸葛青给他酒里下了毒似的。

  散场时大家都喝得尽兴,但离大醉有段距离,王也给刘牧之喊了个代驾把他送回去,和诸葛青顺着后海边上慢慢往酒店走。

  诸葛青冷冷地问:“王也,你什么意思?”

  王也愣了愣,微微笑着说:“你放心,牧之哥技术过硬,嘴巴又严,不会说出去的。”

  “你明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王也,你这是为了卖我个人情,还是觉得我可怜?”诸葛青声音都抖了。

  王也闭紧嘴巴不说话。

  诸葛青承认自己心气高,把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败给王也,他认了,但也不需要来自上位者的同情。

  异人圈向来以实力说话,没人在乎性别属性这些事,诸葛青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早就习惯了。他差点忘了,王也是在普通人中长大的,普通社会对omega的歧视是根深蒂固的。

  “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诸葛青双手插兜,径直就要回去。

  “我送你回去不是因为你的属性,是因为我想送。”王也无奈地说,“老青,这事是我不厚道,我只是想帮你。”

  “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我什么时候需要帮忙了?王道长,你对打败我的事耿耿于怀,总想在别的地方给我找补回来,但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需不需要呢?”

  “所以我讨厌和你打交道,没秘密啊。”王也苦笑着说。

  他这么说,就代表承认了。诸葛青态度软化了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也露出苦笑:“老王,你不用一副亏欠的样子,你不欠我什么。”

  诸葛青继续往前走,水边总是生出很多小虫子,在路灯下绕着光源飞,后海平静的水面倒映着灯红酒绿的夜店招牌,王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长吁短叹。

  “我欠你的多了……”

  听风吟捕捉一切风吹草动,风却没听见这句话。

  4.

  第二天一早王也又像往常一样来接他。诸葛青脸上笑眯眯的,两个人客客气气地去西单转了一圈,吃喝玩逛一样没少。

  昨晚的事在诸葛青心里种下一根刺,他和王也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点隔阂摆到明面上也不好看。老王是为他着想他明白,不代表诸葛青就愿意接受这种好意,大家看破不说破,也一样不会闹出人命。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吧……还留在北京干啥?”王也问。

  诸葛青想也没想地说:“别这么见外……这个时候帮你的人多一个是一个,还是你觉得我身手太次,会拖你后腿?”

  王也沉默了,打开他的杯子喝了口茶。

  诸葛青知道自己还在留恋什么,打败武侯奇门的那个绝技,他还想再看一次……说想看也不确切,更深入的渴望像虫子一样蚀咬着他的理智,王也未必看不透。

  “你丫是不是觉得这事儿特别好玩,留下凑热闹的吧?”王也眉目舒展,轻佻地说着。

  给台阶就要顺着下,诸葛青一向是识时务的人。王也总说在他面前藏不住秘密,诸葛青一点都不信,他对自己看透了几分,诸葛青也摸不清楚。王也越是这样,他心里的不安就又多了几分。

  碧莲那边终于有了消息,月黑风高的,一行人动身,进行了一些看似不太合法的工作,事情在入归元阵之前还算顺利,最后差点儿因为张楚岚多问的问题顺风翻盘。

  好在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交给哪都通收尾,四个人忙活一整晚,四仰八叉地在地上瘫了一会儿。

  “得嘞,回吧。”老王说着,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老张,把我们顺路捎回去?”

  张楚岚一脸不乐意:“还要运货呢,你们不会自己打车么?”

  “都晚上几点了,废弃大楼这种鬼地方哪有出租车啊?”

  “你上山太久没下来了吧?有个软件叫滴滴……”

  诸葛青擦干净口鼻的血,打算打道回府,王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表情一变,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他。

  “你带药了吗?”

  诸葛青有点搞不清状况:“什么药?”

  王也看上去很着急:“抑制剂!不对,抑制剂不管用是吧,你爹给你的清心咒带了吗?”

  张楚岚和冯宝宝凑过来,张楚岚一脸疑惑:“老王,怎么了?”

  “别过来!你退到离诸葛青20米以外的地方去,别被影响了。”王也一脸着急,“老青!东西呢?”

  “我没发情啊,没感觉啊?”诸葛青莫名其妙道。

  身为alpha的张楚岚嗅嗅空气中的信息素,附和道:“老青不一直这样吗?没闻到什么异常……”

  “那是你鼻子不好使,听我的,搞快点。”

  身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他上次发情才过去没几天,怎么会突然发情呢?诸葛青这样想着,还是把随身装的符纸拿出来,递给王也。

  “我没……”诸葛青说到一半,脸色突然变了。

  脸颊开始发烫,后颈的腺体轻轻地肿起来,空气中的信息素变得浓郁,诸葛青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张楚岚脸色一变,连忙拉着冯宝宝向后退了几步。

  “老张,快帮忙,把这几张符纸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贴一张,你贴东南我贴西北,就贴附近柱子上就行。”王也说着,“把冯宝宝也带着,贴完你们就赶紧走,我留下照顾他。”

  像被一把掉在草地上的野火,神智熊熊燃烧起来,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烫的,需要攀附住什么,把这磨人的热毒分给其他人。压抑的本能全部释放出来,大脑成了一团浆糊,诸葛青蜷起身体,在地上微微颤抖,无意识地用下体在地上摩擦。

  “成了。”

  渐渐地,燃烧的痛感似乎褪去了一些,是清心咒起作用了,身体好像被什么人捞起来,攀上一个暖源。衣服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受,诸葛青微微睁开眼,想要把碍事的衣服脱掉,映入眼帘的是那件熟悉的土黄色短袖。视线抬高,高挺的鼻梁和低垂的视线,王也的睫毛根根分明地在他的脸上映出深色的阴影。王也靠坐在一根混凝土承重柱上,诸葛青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人清醒了?这符牛逼啊。”

  诸葛青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要从王也身上下来,下意识地想把他往外推,身体却软得像一滩水,向一旁栽倒。

  王也眼疾手快地把他托住,重新放回腿上。他的眼角向下垂,嘴角轻轻往上勾起:“别硬撑着。”

  理智告诉他应该把王也远远推开,本能却让他紧紧贴着对方不放。似乎洞悉了他的心事,王也放软了语气,用带着诱哄的声音说:“别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武侯派有清心咒,我们武当也有静心咒。”

  他的症状只有一开始来势汹汹,后面慢慢像潮水一般褪去,时不时又涌上来,但总体的确比平时轻,王也也一直保持着理智,没在荷尔蒙的干扰下做出不轨的事。

  诸葛青明白,王也做出的是最佳方案,一个alpha的存在可以尽快结束omega的发情期,坐在王也的怀里,周围被alpha的荷尔蒙包围着,效果会更加明显。虽然他心里还是希望王也能离开,可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任何能力左右王也的决定,只能任他做主。

  “……麻烦你了,”诸葛青说得很慢,思考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发情慢了半拍,“怎么就发情了呢……”

  王也低低地笑了一声:“同时把我和老张两个alpha拉进内景,没有连锁反应才怪呢。放心吧,刚给你把了脉,假性的,挨到早上就好了。”

  诸葛青静静靠在他身上,尽量不去贴着王也,属于alpha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他身上,在五感极度扩张的情况下,他还是没有闻到王也的信息素。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诸葛青迷迷糊糊地想着。

  身体感知到alpha的存在,隐秘的穴口一翕一合,涌出大量为交媾而准备的液体,打湿内裤顺着大腿根流出来,不仅弄湿了自己,也弄脏了王也的裤子。就算诸葛青脸皮比城墙厚此时也忍不住羞耻起来,再次挣扎起来。

  “别扭了,别乱动了祖宗。”王也苦笑着制住他。

  他也不好受,alpha的天性强行用咒语压下去,但浓郁的信息素始终对他有影响,分泌出的蜜液滴在他腿上,刚才诸葛青又在他大腿上一阵挣扎,他又不是性无能。

  “没事的,没事的。”王也让诸葛青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头搭在自己肩膀上,双手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呓语般地念着,“忍忍就好了。”

  没有信息素的干扰,王也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更加生动清晰的冲进诸葛青的鼻腔,他甚至能辨认出那是祖马龙。冲击之下,诸葛青有些动摇地问:“为什么帮我?”

  王也爽朗地笑了,因为身躯紧紧贴着,诸葛青可以感受到他胸膛的颤动。

  “还能为什么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诸葛青却失落起来,他隐约觉得自己想要的是更加不同的答案,情欲再次向他袭来,冲散了他的所有思考。

  5.

  晨光照射在诸葛青的脸上,在他睁眼之前,意识慢慢复苏过来。

  兴风作浪的信息素已经平息,浓到呛人的醛香已经收了,他不是很想睁开眼面对现实。

  谷雨过后的北京还是很冷,他慢慢睁开眼,果然,自己的肢体紧紧贴着唯一的热源,两人交缠在一起,就着别扭的姿势就这么过了一夜。

  王也还没醒,靠在柱子上睡得正熟,眉头皱得死死的,能看出被折腾得不轻,非常难得一见。

  看着还挺好玩的。诸葛青从他身上翻下来,靠着他坐在旁边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丝毫没有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自觉。

  拍完照王也还没醒,诸葛青打开微信翻了翻,五十几条未读。其中一个暧昧对象昨晚给他发了三十几条消息都没回,一怒之下把他拉黑了,诸葛青耸耸肩,不是很惋惜。

  剩下都是些奇怪的消息,他爸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随手加的几个妹子问他在干嘛……然后看到昨天半夜张楚岚给他发了条:你跟老王需要帮忙随时喊。

  诸葛青回给碧莲:没事了老张,方便过来接我们么?

  那边回得很快:结束了?厉害厉害,我们这就去找你,需要带啥不?抑制剂要不要?

  诸葛青:不要,带点吃的来,饿死了

  张楚岚发了个没问题的表情。

  诸葛青放下手机,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王也身上,热潮褪了,他的脑子也开始正常工作了。

  从他抵达北京开始,就隐隐觉得,王也对他好得出奇。

  诸葛青无法避免地想起昨晚那朋友二字,王也生性随和,和谁都好相处,对朋友也是没的说,张楚岚和冯宝宝来出差受到他最好的照顾,连那几个来找茬的脑积水也让杜哥照顾得很好,现在正在香山旅游呢。

  可是昨晚那个情况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omega的发情期不可估计,alpha留下很可能会发生一些预期外的事情,轻则擦枪走火,重则标记成番,最后的归宿不是派出所就是民政局。王也心里明知道,但还是没有走。

  世上哪有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朋友,又不是在看火影。

  王也可能心里有他。这个想法像石子投入湖心一般在他心中泛起涟漪。诸葛青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被研究的对象睡得像死过去了一样,挠了挠腿。诸葛青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深色的裤子上一大滩泛白的痕迹。

  诸葛青:……

  没勇气看自己的裤子如何,他重新摸出手机:老张,顺便再带两条裤子来。

  王也是被诸葛青推醒的。

  “太阳晒都晒不醒,”诸葛青一看他就笑,“老王,你的眼睛跟被人打了一样。”

  “还有脸说,这怪谁呢?”王也浑身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白了诸葛青一眼,伸了个巨大的懒腰。

  “几点了?”

  “快十点了。”诸葛青说,“我联系老张了,他一会儿就来。”

  “喊他干嘛呀,咱俩打个的走就完了呗。”

  诸葛青沉默了,盯着王也的裤子,王也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沉默了,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张楚岚在两人的期待中佛光万丈地登场了,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拎着优衣库的袋子,把购物发票一股脑扔给老王。

  “王道长,报销一下。”

  王也不解:“找我干嘛,谁让你买你找谁去,诸葛青在那儿呢。”

  “嚯!大老王,没看出你是这种人!”张楚岚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啧啧啧,出家人啊,你这眼圈还青着呢,穿上裤子就不认啦……”

  “少放屁哈,昨晚啥都没有啊,别乱讲话。”

  “真的假的?我不信!”

  那边絮絮叨叨地贫嘴,这边诸葛青已经换好了。他看着这条松紧腰带的大裤衩一阵不满:“我说老张啊,让你帮忙买你就买个大裤衩?有没有品味啊。”

  “少爷,你以为这会儿几点啊,优衣库开门就不错了。”

  诸葛青皱着眉头,还是不太满意。

  “这不挺好的吗?”王也绕过柱子过来看他,挑着眉说,“我觉得还行啊,你这硬件在这摆着,难看不到哪去。”

  废墟一样的地方也没镜子,诸葛青只能凑合。优衣库卖的裤子都一模一样,他把另一条扔给王也,王也麻利地换好。两人一人一个包子跟着张楚岚离开大楼。

  张楚岚的活儿还没干完,他把二位少爷送到酒店,眉飞色舞地嚷嚷着让老王晚上请吃饭后就一溜烟跑了,剩下诸葛青和王也在酒店里大眼瞪小眼。

  “在楼下吃还是上楼叫客房服务啊,碧莲就买了俩包子,还被你抢了一个,我没吃饱。”诸葛青开口说,“不过我要先上去洗把脸。”

  “那就送上楼呗。”王也耷拉着眼皮,一副要就地去世的表情。

  两个人进了房间,一进去王也就盯着床直勾勾地看。

  再不制止,估计他就要卧上去睡回笼觉了,诸葛青把他撵进盥洗室洗漱:“要睡回你家睡,我房间这一张床,你躺了我还怎么睡?”

  酒店每个房间标配两套一次性洗漱用具,有一套诸葛青一直没拆过,这会儿王也就用上了。诸葛青叫完客房服务,王也刚好从里面出来,看上去清醒不少,换了诸葛青进去。

  本来只是想洗把脸而已,结果进去以后觉得在楼里待了一天,身上整个脏得难以忍受。诸葛青想了想,把洗手间门关上了,再想了想,又反锁上。脱衣服的时候觉得自己龌龊,把反锁的门松开了,只要王也按下门把开门就能撞见正在冲澡的诸葛青。

  但是没有。

  诸葛青出来的时候,王也靠着椅子正在看电视,叫的早餐摆在桌上,没有动过的痕迹。电视在播新闻,王也半阖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听见他那边有声音,王也转过来,把包装一个一个拆开,说:“赶紧过来吃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温和懒散,对诸葛青身上的浴袍无动于衷,仿佛他眼里诸葛青穿浴袍还是穿西装都没区别一样。诸葛青慢慢地坐在他对面,两个人这才吃了今天正经的一顿早餐。

  昨晚前半夜折腾着绑票,后半夜又因为意外发情耗费了体力,诸葛青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就开始吃东西,王也也和他差不多,一时间两人都只顾着吃,房间里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

  一片静默之中,王也突然把最后一个煎饺夹到诸葛青碗里。

  “干嘛?”诸葛青有点受宠若惊,去打量王也的表情。

  王也还是淡淡的,突然笑了,说:“给你赔罪。”

  “这又是什么说法?”

  王也挠挠鼻子,看上去有些尴尬:“我去罗天大醮之前算了一卦,算到了一个大劫难,到了龙虎山我才知道这劫数是关于老天师的……”

  诸葛青静静听着。

  “所以你为了保全老天师,就把我献祭了?”诸葛青平静地问。

  “差不多就是这回事儿吧。”王也停下筷子,“本来命里咱俩一个在武当,一个在浙江,井水不犯河水,我为了保老天师,把他的劫数加在了你头上,是我对不住你。但咱们的缘分也算阴差阳错结下了,咱俩这关系,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对帮忙。”

  王也说话一向带点北京口音,尾音无意识地总往上扬,诸葛青听着格外刺耳。

  他对他好,他对他的家人好,甚至,他昨晚帮他渡过发情期,都不是因为诸葛青这个人,也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是因为王也觉得欠了他的。

  诸葛青轻轻笑了:“这点小事值得这么在乎吗?和中海三公子做朋友,说起来都是我赚了。”

  “我吃不下了,就不用给我了。再说要赔罪一个煎饺怎么够。”

  诸葛青说着站起来,他的语气神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还是笑眯眯的,说话声音很柔,把浴袍往紧拉了拉,指着门外说:“出去。”

  王也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诸葛青说,“我一个omega要换衣服,你留在这算什么,你以为是你武当的大老爷们儿啊,味道蹭你身上就说不清了,等会不是还要见老张吗?”

  王也被推出去,诸葛青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606的门牌狠狠甩他鼻子上。门关上的一瞬间王也看到了他的脸,上面一丝表情都没有。

  王也叹了口气,揉了揉鼻子。

  “这都什么事儿啊。”

  6.

  诸葛青深吸口气,缓缓地吐出来。

  他跌坐在柔软的席梦思上,茫然地望着干净的床铺。他想了想,拿起一只填满鹅毛的羽毛枕,虚虚比在对着墙面的位置,然后一拳打了上去。

  他只是觉得丢人,众目睽睽下惨败给王也都没有现在这么丢人,是他会错意了。

  细想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没被拒绝过,也不是没拒绝过别人。向王也发出的婉转邀请被他以最不着痕迹的方式驳回了,半分也没伤到双方的面子,像一粒被垂直投入湖中的石子,没掀起半点多余的风波。朋友体贴至此,对他又好,诸葛青不该有什么怨言。

  王也只是在可怜他。这个念头把房间中所有的空气都抽走了,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甘心。

  不是因为武侯奇门的确敌不过风后奇门,是对王也这个人不甘心。

  收拳那瞬间漫天的羽毛飞舞起来,枕头泄了气一样瘪下去。

  诸葛青静坐了一会儿,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手指攒在一起握成拳状,他慢慢摊开掌心,雪白的掌心上印下几道浅红色的压痕,连成一条隐蔽的丝线,在他的小指绕过两周,向深不可测的远方蔓延。

  王家的事终于告一段落,王也请了顿散伙饭,诸葛青和他一起把哪都通员工送进车站,彼此都知道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北京西站人多车多,两人两手空空,地铁成了最便捷的选择,于是一前一后刷卡进了站。

  进站后反而不知道要去哪里,王也盯着地铁路线图看了一会儿,转头问:“现在去哪?”

  诸葛青打开大众点评翻了几页,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他本来打算让王也自己看着办,抬头看到王也还是永远一脸懒散,眼睛却很专注,十分用心地盯着他看。话到了嘴边,被诸葛青咽了回去,他说:“我订了机票。”

  王也诧异了一下,随之了然地点点头,又露出那种随和的表情:“什么时候走啊,我送送你。”

  他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也没问诸葛青要去哪,如果不是那一瞬间意外的神情,诸葛青会觉得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本来王也也没什么好在乎的,诸葛青只是他数见不鲜的朋友中动机不纯的一个。诸葛青慢吞吞地想着,报出一个时间。

  “那以北京的路况,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我等会儿问问杜哥明天的安排,找个司机送你去机场。”

  “从酒店叫个出租车很方便的,不用麻烦杜哥了,我已经约好司机了。”

  王也笑了一声,语气轻快:“也成,那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一定陪您玩儿好。大少爷,您看咱们现在去哪?”

  诸葛青想不出还有哪里好玩,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一个地名,他脱口而出:“那就去三里屯吧。”

  地铁站里人来人往,有个大包小包的旅客也想看路线图,诸葛青和王也往旁边让了让,那个路人看看线路再看看手机,说“擦,怎么要换3趟。”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也看看线路图再看看手机,学着刚才那人的语气:“擦,怎么要换3趟。”

  他挠挠头,吞吞吐吐地看向诸葛青:“那三里屯是喝酒的地儿……”言下之意是大哥换个地方。

  其实诸葛青本身没有想喝酒的想法,被王也这样百般不愿地一看,反而非去不可了。两人只好先坐9号线,到白石桥南站下车,步行120米,遇上下班高峰期,等了5班才等到车厢里人不像肉饼的6号线,坐到东大桥站,随机挑了个出口出站,再步行大约400米去坐投币2元一位的公交车。

  到目的地的时候,王也和诸葛青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诸葛青嫌两个人闷头喝无聊,不愿意去会所开包间,于是就随机在路边挑了个酒吧进去了。

  王也刚进门就差点被轰鸣的音乐声砸出来,巨型音箱最大功率输出的鼓点和DJ疯狂的bit砸的他心口都隐隐发疼,昏暗的大厅里乱七八糟的镭射光线与群魔乱舞的人群绕得他头晕,多待一秒都是折寿。王也想和诸葛青商量着换个地方,喊了几次声音都被完全盖住了,就算是最擅长用听风吟的人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可能拿出这种本事——会被震聋,王也干脆贴在诸葛青耳边,食指和拇指拉着他的耳朵和他说话。

  诸葛青愣住了。王也的气息均匀地打在他的脖子上,引起细细密密的战栗,捏住他耳垂的手指很温暖,捏得他有点痛。很快那只手便松开了,余温还留在他的耳朵上。

  他没仔细听王也说了什么,只是胡乱点点头。王也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像怕他反悔似的捉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穿过狂乱的人群往外走。

  北京的夜生活已经开始了,舞池中挤满释放自己的年轻人,一股脑的往舞台方向冲,只有王也和他像两条逆流而上的鱼,奋力地向出口前进。王也握得很紧,抓得他腕骨有些发痛,生怕一松手他们就会被扭动的人群挤散。诸葛青想了想,挣开被抓住的手腕,在王也吃惊回头前,握住王也的手掌。

  王也没有丝毫迟疑,牢牢握住诸葛青的手。王也的手指修长,掌心偏软,是从小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手。指腹和掌心覆盖着一层薄茧,大约是在武当习武时留下的印记。但他的心是软的,连带着他手心的茧似乎也是软的,一点都不磨人。

  三分钟后,他们突出重围回到大街上,王也终于松开他的手,一脸惊魂未定的喝他的枸杞泡水压惊。三里屯夜店多,清吧虽然少,也不是没有,这次他俩找了个人少的酒吧,坐在室外区吹风。

  服务生拿来菜单,诸葛青给自己点了杯长岛冰茶,他想了想,又点了一杯大都会。看着王也瞬间垮下来的苦瓜脸,他觉得好笑,恶趣味得到满足,又把服务生叫回来,把大都会换成了血腥玛丽。

  王也无奈:“我喝不了酒,点个果汁不好吗?”

  诸葛青说:“那你就当番茄汁喝吧。”

  调这两种酒不需要很长时间,很快就端给他们了。诸葛青坚持要和王也干杯,王也是东道主,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传说中的番茄汁。

  王也两眼发直:“完了,我有点晕,等下喊杜哥接我。”

  “知道了,这酒才多少度啊,这就晕了。”诸葛青放下酒杯,随意地拿了张纸巾擦擦嘴角,“老王,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喝酒吗?”

  “你有事想问我。”王也笑了一下,说话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半拍,“你一个术士,算就完了,干嘛灌我酒呢……”

  诸葛青也笑:“因为我算不出你啊,王也。”

  内景里的火球越长越大,他不想拼掉一条命去问个结果。

  “我们诸葛家算卦一直是准的,尤其是算姻缘。我家算的姻缘很难出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也缓缓摇摇头。

  诸葛青笑笑,啜了一口酒,随着举杯的动作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

  “因为奇门显像心法,不止能看到局,也能看到红线。”

  他故作神秘地伸出小指在王也面前晃晃:“姻缘嘛,有缘人之间都有红线相连,alpha和omega要是连上了,就是所谓的命运之番,若是其他性别的连上了,也是一段良缘。王也,我今天看了我自己的红线。”

  王也放下酒杯,去抓他自己带的保温杯,声音带着笑意:“大少爷终于想定下来了?浪子回头啊。”

  “那不至于,就是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和我连在一起。”诸葛青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的红线断了。”

  他半认真半玩笑地问:“王道长知道是为什么吗?”

  暖色的灯光从他们头顶倾泻下来,王也眨眨眼。

  “你对象在遇到你前就死了?”

  “能正经点吗?”

  王也嗤了一声:“武当什么地方,道士窝又不是月老庙,谁懂这个呀。”

  “哦?”诸葛青心跳快了一拍,不露声色地接话,“不如我来看看,姻缘我最拿手……”

  “害,我一个出家人看什么姻缘。”

  “殷梨亭还结婚了呢,还是老夫少妻。”诸葛青说,“或者把你生辰八字给我,山人给你看看命盘。”

  “拿小说编排我什么呢。”王也靠在椅背上,慢慢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坐直了,伸手捞起那杯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诸葛青有些意外,只听王也打了个酒嗝,说:“老青,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没信息素吗?”

  诸葛青原本不愿意说实话,可王也用一双泛红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明显是喝多了。晚风抚过他的发梢,诸葛青静了静,把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默默地说:“我想知道。”

  7.

  店外点着熏香驱蚊,诸葛青的信息素随风慢慢扩散出去,他本身的味道并不明显,混在驱蚊液绵软的松香中,把平常的香气变得更勾人,有种高级香水独有的风情万千。路过的路人都忍不住靠近多闻一会儿,却发觉气味撩人的omega同桌坐的人毫无香气,就又疑惑地多嗅几下。

  一杯血腥玛丽就能放倒的人不多,诸葛青面前就有个这样的稀有物种,夜里的风有些凉,吹得他似乎困了,眼皮眨动的速度愈发缓和,闭上几乎就要睁不开了。

  诸葛青把自己的酒一饮而尽,叫来服务生续单,不经意地把话题又岔开。

  “我明天要走,你不好奇我去哪里吗?”

  他的语气不自觉染上几分不该有的埋怨,好在王也现在不够敏锐,大约并没发现。

  王也再次睁开眼,说:“没什么好问的,我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诸葛青脱口而出道。

  他心里有点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打鼓。王也似乎不想让自己清醒点,坐直了身子,又捧起保温杯,仿佛枸杞泡水还有解酒的功效。

  他淡淡地看了诸葛青一眼,突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忽然把诸葛青拉回在学校上表演课的时候。老师讲,演一个人嘲讽轻蔑的样子,最好的方式是笑,笑得不显山露水,牵动不到面部的第二条神经。

  王也笑完,嘴唇轻轻抿住:“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一瞬的冷漠转瞬即逝,王也的表情恢复平时的样子。

  “不是要看姻缘么,”他突然改了主意,把两只手掌同时摊开,很无所谓地放在诸葛青眼前,“老青,看看呗。”

  刚才那句嘲讽一样的话伤到了诸葛青,他感受着王也的漫不经心和无所谓,很难形容此时的感觉。

  他微微低下头,像下定决心一样睁开眼,用奇门显像时他的瞳孔会发出幽幽蓝光,诸葛青的动作刚好挡住了,让其他人没法看到他的眼睛。他停顿了一会儿,去看王也的手。

  上面干干净净,小指上什么也没有。

  诸葛青很意外:“你……你怎么会没有红线?”

  “都说了我是天煞孤星,你还非要看。所以,我要去哪,和你真没什么关系。”王也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诸葛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眶里蓄满空荡的情绪,王也闭上了嘴。

  他收回手,想了想,诱哄一样地劝他:“咱们撤吧,明早你还要赶飞机呢。”

  王也招来服务生,告诉他还没上的酒记在账上,但是不用上了,不愿意刁难上夜班的打工仔。他从来都是这样,游走在冷淡和体贴之间,对谁都好,所以让诸葛青误会了。

  诸葛青的示好从来都拐弯抹角,王也的拒绝也云遮雾绕。诸葛青被拒绝了三次,王也也拒绝了他三次,最后一次可以说是忍无可忍,直截了当,几乎捅破了那层玻璃纸。

  杜哥在两个路口外的停车场等着,王也端着水杯和诸葛青一前一后离开酒吧。走在街上的一瞬间,街灯将影子拉得很长,诸葛青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和王也单独见面了。

  诸葛青本身肤色很白,在昏黄的灯光下也显得苍白,王也看了他一眼,半醉半醒间,只觉得他不体面到有些可怜,让人心生不忍。

  但不忍心有什么用呢,当断则断才是最好的。

  王也想再劝他几句,斟酌了片刻,轻快地说:“老青你看,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叫我。只要我能办到的,都给你办妥了。”

  像是想活跃气氛,他接着开玩笑:“你不是待过娱乐圈吗,还想混不?给你弄个男主角当怎么样?”

  王也停滞在一盏街灯下,诸葛青转身,隔着两米干燥而平静的空气,见到他逆着光模糊的脸庞。这个人真是解风情,可以在耐心拒绝别人之后,真心实意地希望对方别那么难过。他想。

  太解风情,就成了无情。

  “帮我买个糖吧。”

  诸葛青顿了顿,补充道:“棒棒糖就行。”

  王也一口答应,沿路走进每一家还在营业的店,进去问有没有卖棒棒糖。

  他进去的时候,诸葛青就站在外面等他。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心里太苦了,苦味顺着血管流淌到全身每一个角落,急需甜味中和。

  三里屯方圆百里都是酒吧和餐饮店,里面最多只提供薄荷糖,便利店居然也没有棒棒糖。王也顺着问了半条大街的距离,居然没有一家有卖的,真是见鬼。

  杜哥的车就在附近停着,王也让诸葛青先上车等等,他再去另一条街上找找。

  诸葛青垂着头,拉住王也的衣摆,说:“算了。”

  他眯起眼睛,背挺得很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轻车熟路地向杜哥走去。

  诸葛青回到房间,他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行李箱几下就收拾好了。做完这些以后已经很晚了,他躺在床上发呆,看着天花板,心中很平静。

  照理来说应该是会难过的,但他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给自己一个痛快,现在心里空荡荡的,求仁得仁,谈不上有多伤心,但还是比平日被小姑娘拒绝伤心多一些。

  微信里有二十几条未读,打开一看,都是家族群的,他大姑让他晚上不要玩太晚,二姨转了几个长期熬夜容易引起omega信息素失调的文章,诸葛白在问哥哥明天什么时候能到家。诸葛青正打算一一回复,突然,他的门响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

  这么晚有人敲门实在有些奇怪,诸葛青想了想,拿风绳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性,团子头,眼睛很大,双眼下分别点着一颗泪痣。诸葛青问:“你是谁?”

  对方并不回答。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谨慎起见又关上了门。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一下一下,很有规律,但诸葛青不会再开门了。过了一阵声音停下,诸葛青松了口气打算继续回消息,又听到了敲击声,这次是从窗外。

  诸葛青打开窗帘,果然还是那个女人。

  “来劲了是吧。”诸葛青冷笑。既然有异人上门找事,刚好他心情也没那么美妙,送上门的沙包哪有推走的道理。

  他从窗外翻出去,女人向顶楼翻走,诸葛青追了上去。

  杜哥把诸葛青送回酒店后驱车离去,在火车站附近的路边停下。

  王也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他早先就收拾好的登山包,背在身上。

  “那我就走了啊。”王也笑眯眯地说。

  杜哥显然不太认同,他迟疑着说:“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再走吧。”

  “该走不走,反而容易出事。”王也笑着说,“明早还要您帮我好好送送诸葛青。”

  “你不打算亲自送他吗?”

  王也笑笑,说:“还是不了。”

  杜哥欲言又止,他在王家工作多年,和王也感情亲厚,也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不是说他不信任alpha和omega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王也的确比对诸葛青比其他人更好一些,也难怪他会多想。有时看着是那么一回事,有时感觉又不是那种关系,他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方便多讲。

  “行了杜哥,道理我都懂,您就先回吧,不用劝我了。”王也朝他挥挥手,“走了。”

  火车站附近灯火通明,一天任何时间都有乘客在这里穿梭,连带着餐厅都是24小时营业。王也随便挑了家面馆坐下,要了份干拌炸酱面。

  面送上来了,洁白的面条上码着酱色的肉丁,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葱和香菜。王也忘了告诉厨子不要香菜,但放了也无所谓,就这么将就着吃起来。

  吃着吃着,旁边多了一个人。

  王也抬头看去,是个完全没见过的男人,五大三粗,拿着一份信封摔在桌上:“打开看。”

  多半是个异人。王也拆开信封,里面全是曾经盯梢他家人的异人被打到需要住院的照片,男人紧接着塞给他一部手机要他接电话,他思索片刻,接了起来。

  “王道长,你好,我叫马仙洪,是个村长。现在诚心邀请你,来碧游村做客。”

  8.

  诸葛青挂掉电话,心里不怎么后悔。

  王也两个字在手机屏幕多停留了片刻,才像清晨的朝露一样熄灭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装起来,斜睨了旁边人一眼。

  在天台上操作两台如花的男人不安分地从出租车后座另一边盯着他看,注意到他的白眼也不尴尬,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说:“诸葛先生和王道长关系不错呀,这么担心你的安全问题。不过你放心,我们村可不是什么奇怪的组织。”

  诸葛青看着他,不说话。

  男人看他没有反对,接着絮絮叨叨地说道:“其实我们村长这次也邀请王也道长了,可惜听金勇大哥说他不愿意来,我们教主最希望王道长能来做客了,还真是挺遗憾的。唉诸葛先生,你们关系这么好,他又这么担心你,会不会追来啊?或者你去跟王道长说说,你们俩搭个伴一起来也不挺好嘛。说不定你一提王道长就答应了呢?”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诸葛青笑眯眯地问。

  男人一愣,说:“您讲。”

  “能不能闭嘴?”

  男人不慎触到逆鳞,悻悻地闭上了嘴。

  诸葛青扭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外面的景色被出租车拉成一条斑斓的彩线。他忽然觉得和陌生人生气很没意思,既没意思,又容易被捏住把柄。

  但是他答应去见那个什么狗屁教主,一是为看看做出如花这种神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二是不想继续在北京待了,一晚也等不及要离开。

  他有预感,这个教主大概率也是八奇技之一,反正他丢人丢的够多了,不在乎多丢一次。如果不是这个新截教找上门,他也会找个借口去透透气。

  总之只要能让他别看到王也,去哪都行。诸葛青默默想着,有点为自己把武侯派的面子排在私事后面心虚。

  出租车驶向北京西站,诸葛青稳稳当当地坐在候车厅等着,过了一会儿男人买好了票,把身份证和车票递给诸葛青。他看了一眼,高铁二等座,但问题不大,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事。他皱起眉,问:“怎么是明早7点的车?”

  “这都大半夜了,已经是最快出发的啦?”

  “那你把我这么早弄到车站干嘛?我以为你们神通广大今晚就能走呢。”诸葛青问,“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男人看了眼表,说:“金勇大哥说他马上到,我们在这儿等等。”

  “然后呢?”

  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在这儿等火车啊!”

  诸葛青拉着自己的LV旅行箱,看着候车厅里抱着行李挤在椅子上睡得东倒西歪的各色乘客,脸色发青,当场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店。

  周围刷出来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招待所那种类型的倒是有很多,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正在他埋头苦找的时候,听到碧游村那人叫了一声:“金勇大哥!”

  紧接着,他又十分惊喜地脱口而出道:“王也道长!?”

  诸葛青猛地抬起头。王也背着巨大的登山包,咧着嘴角跟他打招呼:“嗨。”

  “你怎么……”诸葛青说到一半,猛地闭上嘴。

  金勇和王也买好了票,也因为候车问题产生了分歧。最后拗不过王也和诸葛青的坚持,去了广场上唯一一家还有空房的酒店。

  金勇坚持这份钱应该由碧游村出,于是他们也没坚持。一共开了两个标间,王也拿了门卡,自顾自把诸葛青的行李箱拉着往电梯走,诸葛青只好在后面跟着。

  酒店设施很陈旧,但还算干净,走廊上厚重的地毯吸走脚步的声音,王也和诸葛青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说话。到了房间门口,王也刷开房门插卡取电,室内终于从一片漆黑中挣脱出来。他站在门外,头往里一歪,道:“进去呗,都几点了,傻站着干嘛。”

  诸葛青乖乖走进去。

  王也关上门,把行李一股脑甩在桌上,重重地坐在床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诸葛青与他面对面,正襟危坐,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算了。”王也突然泄了气,摆摆手道,“赶紧洗洗睡吧,你先去。”

  诸葛青没动。王也看他一眼,说:“那我先去洗也行。”

  诸葛青神色有些奇怪:“老王,你不是没打算去吗?”

  不提还好,一提王也又来气了,凶巴巴地指责道:“你有脸提这事儿吗?都说了让你别去别去,不听,非要去!你说你这小孩儿怎么这样呢,听不出好赖话是吧……”

  诸葛青乖乖地任他埋怨了几分钟,去洗漱去了,心情有些轻飘飘的。等他站到镜子前,看到镜中的自己,又觉得很没劲,在空中乱飘的气球被沉甸甸地压了下去。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从浴室走出去时已经快三点了,王也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进到卫生间里,随后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诸葛青侧耳听了片刻,觉得自己无聊透顶。想太多不如什么都别想,他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重。

  等王也从浴室钻出来,诸葛青已经躺下了,脸对着墙,不知睡着了没。王也静静地关掉大开的吊灯,麻利钻到另一张床上,黑暗再次降临到这间房。

  第二天要赶早上7点的火车,一早天还没亮金勇就过来敲门喊人。酒店的床垫太软,诸葛青一晚上都没睡好,心情很差,王也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四个男人风风火火地吃了在北京最后一顿早餐,登上了去贵阳的高铁。

  因为起的太早,大家都没什么精神说话。诸葛青很少坐高铁,二等座的座位比他想象中舒适一些,在车上坐一会儿,几人纷纷顶不住睡意又睡着了。一觉起来,就到了贵阳。

  几个人在火车站逗留了一会儿,火车站小卖部旁边有个特产店正在表演拔龙须糖,王也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诸葛青拿着地图看了半天,奇怪道:“你们这个碧游村在贵阳哪儿啊?我没搜到。”

  金勇乐呵呵地说:“不在贵阳啊!小孟找车去了,再开五个小时的车就到了!”

  诸葛青听得眼前一黑,心说自己这是被骗到哪个荒郊野岭去了。

  很快那边就开了辆suv来,在北京接诸葛青的男人摇下窗户探出头,不停地按着喇叭。金勇朝那边挥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了,二话不说扛着诸葛青的行李箱就冲过去。诸葛青深深觉得自己被骗了,但这个时候也没法打退堂鼓,于是跟在金勇后面就要追去。忽然他的手腕被拉住了,回头一看,王也顺势给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东西不大,硬硬的。

  “昨天晚上在火车站看到就买了,结果一直也没机会给你,”王也没看他的表情,语调平常地说,“拿好了啊。”说完,他朝金勇招招手,小跑着过去,问自己的包放前座合适还是也扔后面好点。

  诸葛青停在原地,不太敢看掌心的东西。

  过了一阵,他才缓缓摊开手心,拆开吱呀作响的包装,把棒棒糖含在嘴里,只觉得是甜的,其他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金勇在不远处喊着他的名字催他过来,他嗯了一声,把糖纸攥在手心,叼着棒棒糖小跑着过去了。

  9.

  贵州多山,地势险峻,有个形容这里的说法叫做贵州地无三尺平,高考还考过。小破suv顺着连绵的山路上下起伏近百公里,终于到了传说中的碧游村。

  在所有人都被颠得半吐不吐的情况下,他们见到了马仙洪。

  诸葛青上下打量他一阵,真人没什么看头,一双眼下分别有颗泪痣,和他做的神机一样,身上没有味道,应该是个beta。马仙洪的目光穿过他,几步冲上前来。

  “王道长,久仰久仰。”马仙洪激动地握住王也的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欢迎你到碧游村做客。”

  “啊……嗯,你好你好。”王也有点尴尬,小声嘀咕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都是八奇技的传人,不用和我客气。”马仙洪笑眯眯地说道,“我的神机你看了吗?觉得怎么样?”

  “看到神机的是我,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机百炼吗?神乎其技啊,我们武侯家的神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诸葛青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王也半个身子。

  马仙洪松开握着王也的手,看向诸葛青:“这位应该就是诸葛老弟了,幸会。”

  诸葛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马仙洪对他不似对王也那样热情,多了几分戒备在里面。诸葛青拿捏不准他是不是看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好勾出标准的三分薄凉三分讥笑三分漫不经心的嘴角回应,假装自己只是来旅游的。

  好在马教主并没有深究,他看到王也,又兴奋起来,把他们领去准备好的房间住下。这次他没再拉着王也和他肢体接触,一路上絮絮叨叨地介绍这个房子是如花如何用两天时间内盖好的,纯天然无甲醛0添加不含糖,听得王也胆战心惊,生怕住着没几天房子就塌了,又怕里面与世隔绝不通电。

  直到进了房间一看里面陈设和酒店客房没多大区别,两位初来乍到的客人才松了口气。诸葛青和王也放下行李,马仙洪站在房门口还没走。诸葛青以为他们八奇技继承人之间有什么事还要说,只是碍着自己不方便,正想找个理由回避然后用听风吟偷听。只见马仙洪盯着他的脸,冲他招招手。

  诸葛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马仙洪点点头。

  王也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自己的床头柜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一眼都不往他们那看。诸葛青心说无外乎是问我武侯派的事,我还能怕你不成?于是坦荡地走了过去。

  诸葛青刚走过去,被马仙洪一把揽过肩膀拽出门,诸葛青差点被门槛绊倒,马仙洪在他胳膊上用力拍了拍,十分神秘地问。

  “诸葛老弟,你和王也道长很熟吧!”

  诸葛青心道谁是你老弟,不要随便和人攀关系,脸上依然云淡风轻地笑:“还好吧,我们也刚认识不久。”

  “那他结婚了吗?”

  “啊?”诸葛青一愣,笑道,“应该没有。”

  马仙洪急道:“那王也道长有没有什么男朋友啊女朋友之类的,你见过吗?长相无所谓,说说对方人品如何?”

  “别人的私事,我怎么方便问……”诸葛青脑子转了一圈,含蓄地把话题绕到马仙洪身上,“教主,怎么忽然这么在意王道长的终身大事?难道,你……”

  “不要叫我教主,我不习惯,”马仙洪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认真答道:“王也道长是八奇技的传人,那自然就是我的兄弟,家人!兄弟的家属自然是我的家属,但如果他身边有个心怀不轨的……”他顿了顿,看了诸葛青一眼,“我自然要替他铲除了!”

  “哦?”诸葛青毫不畏惧,轻挑地笑了声,开始胡扯八道,“马教主这么知人善用,比起王道长那个出家人,不如先给我介绍一个呀!像我这么身家清白长得又好的异人可不好找……”

  马仙洪也笑了,忽然皱起眉,问:“你是个omega?”

  “这么明显?”诸葛青嗅了嗅,自己现在的味道应当不重才是,“没看出来教主虽然是个beta,鼻子却这么好使。”

  马仙洪满不在乎地说:“谁是beta了?”他招招手,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来一台如花,手里捧着一个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小盒子。马仙洪接过盒子摁了几下,拿到诸葛青面前晃了晃,盒子滴滴叫了起来。

  诸葛青正莫名其妙,只见马仙洪皱着眉头,直截了当地说:“请诸葛老弟在村里多住几天再走吧。”

  “为什么?”诸葛青看了眼那个盒子,“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从前做来预测发情期的小玩意儿,很准,偏差不到10分钟。”马仙洪拿起盒子,塞到他手里,“送你了。”

  “诸葛老弟,我想做个炉子,想请你帮我看看图纸如何改进。但我刚才一测,你发情期就快到了,那时候想必也没法替我执炉,所以还请你多留几天,帮我看完炉子再走。”

  诸葛青捏着那盒子,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助你摆脱发情期的困扰,”马仙洪拍拍他的肩,“老弟不会以为我真的是beta吧?”

  诸葛青心中王也的样子一闪而过,忽然福至心灵,问:“你是用八奇技改了自己的属性?”

  “算不上改,只是发情期太麻烦,被我取消了这个功能。如果诸葛老弟肯帮我这个忙,我也可以帮你。”

  “不必了,我就这样挺好。”诸葛青回绝完,又不想把话说太满,“这小玩意儿我就收下了,至于炉子的事,让我再想想。”

  马仙洪点点头:“我也不急,你慢慢想,想通了告诉我一声。”说完,挥挥手走了。

  诸葛青走进房间,王也正在打电话。

  电话是他家人打来的,诸葛青看着王也连说了好几遍“放心,妈”,眉毛苦恼地卷在一起,有点无奈又很宽容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

  他的前不知道多少任女朋友曾经和他说过,觉得一个人帅、英俊、漂亮、优秀,那是人之常情,都还有救,如果要是觉得一个人可爱,那就彻底没救了。

  诸葛青的糖纸还装在他的口袋里,一直没舍得扔。他也知道自己完蛋了,但没有一点办法。王也好不容易挂掉电话,长吁一口气,诸葛青也觉得很可爱。

  “刚才他找你出去问了点儿啥?”王也盘腿坐在床上,一本正经地问他。

  “哦,没什么,”诸葛青也和他一样盘腿坐在自己床上,“马仙洪问我你结婚了吗?”

  王也显然没想到马仙洪会盘问这个,哽了一下,脏话脱口而出:“他有病吧!?”

  就连他骂人的样子都好可爱,诸葛青默默地想,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他说:“那你结婚了吗?”

  “我一毕业就上山了,上个礼拜才下山,紧接着你这祖宗就找上门了,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美国时间去结婚?”王也嘀嘀咕咕,“再说了,我一个出家人……”

  诸葛青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舒畅,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怪笑的太明显,说:“哦?原来是这样。”他按住情绪,把话题扯到这边的风土人情上。王也也没来过贵州,对这边不熟悉,两个人休息一会儿,决定出去散散步。

  马仙洪事先和村里人都打过招呼,大家对这两个陌生人也没有在意,各干各的事。王也和诸葛青在村子里转了一天,没什么意思,就绕到后山上玩。

  虽然来的路途颠簸,但碧游村的风光完全值得路途的辛苦。他俩住的房子不远处有片竹林,附近还有个瀑布,风和又日丽,适合他们修行。马仙洪除了第一天外再没来找过他们,像是真的请他们来旅游的,发现这个地方后两人就不怎么往村里去了,没事就窝在竹林附近,到饭点就回房子吃饭。

  这样度假般休闲的日子过了三天。第四天早上,诸葛青是被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吵醒的。他摸了半天手机,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上过闹钟,突然一惊,整个人清醒过来。

  一直在响的不是什么手机闹钟,而是马仙洪给他的那个盒子。

  10.

  王也翻了个身,没有醒。诸葛青把那个盒子关掉,有点心神不宁。

  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一点没有要发情的感觉,马仙洪这个玩意到底管不管用还是两说,是假的骗骗他也就算了,万一是真的,那他的发情期来得也太频繁了点。从罗天大醮结束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天就有三次,怎么想都很诡异。

  诸葛青16岁分化成omega,一直是发情期不多那种人,平均半年一次,一次三天,非常稳定。所以这次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那么多,带符纸出门也是以防万一,根本没想过会用上。随手从家里捏的那几张在北京全用完了,如果真的发情,那他毫无办法。

  他的视线不自觉飘向还在睡觉的王也。王也睡得很香,头发被睡得凌乱,倒是没流口水,眉眼都舒展开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无忧无虑。诸葛青悄悄凑近一点,近得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头发没扎,一缕长发丝顺着肩头掉在王也脸上,王也皱了皱眉,诸葛青心如擂鼓,站起来去房间自带的洗手间梳洗。

  在诸葛青洗完脸,刚拍完爽肤水的时候,洗手间门被敲了三下,王也的声音隔着一道玻璃门有些模糊:“老青?在里面么?”

  “嗯。”

  “你……”王也的声音里有些听不真切的犹豫,“你有没有感觉怪怪的,身体不舒服之类的?”

  诸葛青手上的动作停顿半秒,接着把面霜涂在脸上:“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那我就直说了,老青,你是不是要发情了?”说这个词的时候王也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家那个什么清心咒带了么?搁哪儿了?我去帮你找来。”

  头发也梳好了,脸也收拾妥当了,诸葛青拉开玻璃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王也。

  “老王啊,怎么每次我发情你都比我先发现?我现在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王也被他盯得不自在,偏过头说:“我闻见了,假不了。”

  “那你这鼻子可忒好使了。”诸葛青说着扑上去,上手捏王也的鼻梁。

  平时他们就这么嘻嘻哈哈打闹,谁也没当回事。偏偏今天王也没由着他闹,一把抓住他图谋不轨的手,说:“别闹,说正经的。”

  “我也是跟你说正经的。”诸葛青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笑意,他睁开眼,十分认真地看着王也。

  “在北京那时候我就想问了。醛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就是无香洗衣液那种味道,一点都不明显,但是让别人信息素的味道变浓。在北京那次张楚岚也在场,我只当是你察觉到张楚岚的信息素变浓了,没有多想。但是现在,老王,你是怎么发现的?”

  诸葛青步步紧逼,王也没往后退。

  王也神色坦荡,“你先别闹,乖乖听话。等这波过去了,我能告诉的都告诉你。”

  别闹是什么意思,听话又是什么意思。诸葛青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王也拒绝了他,这是在北京就已经明了的事。他脸皮厚归厚,总归还要脸,做不到被拒绝三次还毫无顾忌地和人家做朋友,所以他本来不打算短期内和王也再见面的。

  可王也却跟来了,他放弃了自己的计划,一路跟到了这里。他是为了什么?诸葛青心思剔透,在第一眼就已经明了。

  王也在担心他。担心他人身安全,又担心他误入歧途。

  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诸葛青凭什么要听王也的话?

  “清心咒在北京用光了,我本来应该回家再取一点,这不是马不停蹄地就来这儿了吗。”

  诸葛青垂下头,低声说着。话音刚落,他就听到王也“啧”了一声,很烦躁地退后几步,当机立断地说:“收拾行李,我送你去医院。”

  “抑制剂不管用,医院也不管用,最多只能把我隔离了打麻醉。”诸葛青说道,“马仙洪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的。”

  “那也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吧!你等着,我去抢辆车,咱们这就跑路。”

  “然后开五个小时进城吗?”

  王也沉默下来。诸葛青根本没有时间挨到进城,在路上爆发的后果更可怕。

  诸葛青看他那副样子,反而安慰起他来:“没事,我还有planB。”

  他从行李箱的夹层掏出一个旅行装药盒,里面满满装了不少不同样子的药片和胶囊,在王也面前晃了晃。

  “这什么?”

  “避孕药。”

  “……”

  “安全套我也有。”

  “……”

  “就算alpha闯进来我也吃不了亏。”

  “……”

  “你记得回避就好,非礼勿视哈。”

  “算了,”王也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拿上自己的保温杯和开水壶,往房子大门口板凳上一坐,一副要在这儿长久定居的架势,“你把门关上,我替你守三天,不让外面那些猫三狗四的进来。”

  诸葛青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好像想要说话,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他抬头看了王也一眼,眼神不似之前那么精明。

  “上床睡觉吧。”王也哄他。

  诸葛青直直盯着前方,眼神有些涣散,反应了半天才说:“嗯,好。”接着他听话地转身,往床的方向走过去,身形不太稳。

  门是朝外开的,王也从外向内关上大门,门锁咔嚓响了几声,妥当地落下了锁。

  诸葛青开始发情了。他想着刚才他的样子,迟钝呆滞,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顺从而柔软。

  要是平时也这么听话就好了。王也无不可惜地想。

  他不是没见过发情的omega是什么样子。在大家都刚开始分化的那个意外频出的年纪,王也是非常幸运地在家里分化的。一觉睡醒忽然对全世界的信息素都敏感起来,在他还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妈已经反应过来,喜出望外地喊他爸回家。

  王卫国拍着他的肩膀,激动得好像他考上清华北大了似的:“好样的,不愧是我儿砸!”他妈也激动哭了。

  王也不太懂父母的激动,但他能理解。王卫国是个alpha,他妈虽然对信息素比较敏感,但是个beta。他大哥和二哥都是beta,父母有遗憾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他分化是个beta,其实家里也无所谓。分化成alpha后,除了和他老爹吵架火药味更重了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在王也抱着这种想法时,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发情的omega。

  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动静。王也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玩了会儿手机,发现快没电了,才想到充电器在房间里忘了拿出来,只好蹲在地上数蚂蚁打发时间。快到中午,平时这个点村里都有人来送饭,今天来的是一起从北京回来的那个小孟。

  小孟把饭盒递给王也,好奇地问:“王道长,你忘拿钥匙了?我让村长给你换个锁?”

  “没有的事,你甭管我,”王也糊弄道,“对了,你手机什么充电线?”

  那是一个高中校园内常见的意外,王也为了考五道口正在玩儿命读书,放学还要在自习室学到十一二点,当时和他一样玩命的还有两三个同学,就是在这些学生里,其中一个人在一天晚上毫无征兆地分化成了omega。

  自习室里开着空调所以关了窗,omega的信息素像爆炸了一样,呛得王也头昏脑涨,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就看到另一个alpha同学红着眼睛扑在那个同学身上,胡乱撕扯着底下人的裤子。

  另一个还没分化的同学吓了一跳,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动,王也喊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齐心合力,把被信息素影响的alpha同学从omega身上扯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出自习室吹风。

  王也用从小孟那打劫来的数据线给自己手机充上电,久违地看起了高中同学的朋友圈。当年那些一起自习的同学考的都不错,晒毕业证的晒工资条的晒猫的晒结婚证的都有,他翻到当年那个omega同学的朋友圈,发现她已经结婚了,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

  那天把alpha拉开以后才是王也噩梦的开始。omega失去信息素的来源,被一个人关在自习室里。高中不让带手机,没分化的那个同学跑去找保安室找人帮忙了,王也留在原地看着失控的alpha同学,防止他再次闯进去。透过教室干净的玻璃门,王也看到向来性格内向的同学此时脸颊上尽是情欲的潮红,她满脸都是欲求不满的泪水,身体放荡地扭动着,哭叫着求着alpha操她。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也发觉自己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有限,他十分庆幸,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

  室内响起清脆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到地上打碎了,紧接着浓郁的松木和香茅草的味道从里面扩散出来。诸葛青把香水摔碎了。

  王也百无聊赖地开始百度被打碎的是什么香水,山里网速很慢,页面要刷新一阵才能出来,在沙沙作响的树叶和一波一浪的蝉鸣的间隙中,他听到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想着诸葛青比什么都高的自尊心,又回忆起玻璃门里那个omega。每每想到这个画面,王也就觉得十分不忍。

  “老青?诸葛青?”王也敲了敲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诸葛青混在蝉鸣中的呓语很难听清,王也耐心辨认了片刻,才听出他在说“可以。”

  王也顿了顿,问:“你还好吗?”

  诸葛青含糊地哼了几声,没有正面回应,王也猜想他此时没有心思回答这种废话一样的问题。

  王也换了个直接一点的方式:“要我帮忙吗?”

  诸葛青一下子没动静了。王也耐心地等了等,然后把挂在外面的门锁打开了:“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就把门打开。”

  从房门里传来的喘息变得急促,听上去十分难受,伴随着一阵叮叮哐哐的声响。王也把门锁挂在一边,低头拔了手机充电线,按了关机。

  房门重新打开,从缝隙伸出一双白得泛光的手,不断发着抖,扯住王也的前襟,王也顺从地被拉着走,房子像暗中的野兽将他一口吞噬进去。

  大门从内而外的关上了,门响了一下,从里面落下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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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9 15:0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立派攻粉 于 2020-10-16 17:43 编辑


  11.

  屋里满是浓郁到让人把持不住的香气,诸葛青双手拽着王也的衣服,滚烫地贴在他怀里,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像是仓促间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过来了,露出修长又雪白的双腿。他双眼无神地看着王也的方向,直愣愣地盯了半天,突然猛地亲了上去。

  这个吻凌乱且毫无章法,王也忍耐了一会儿,手腕用力,把诸葛青从身上推开一点。诸葛青有点茫然无措,露出十分心碎的表情。

  王也和他对视着,过了一会儿,问他:“能分清我是谁吗?”

  诸葛青脸色很白,眼睛聚焦了一阵,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低声说:“王也。”

  能认出人,证明神智没有完全涣散。王也满意地点点头,不知道在满意什么东西。他半扶半抱地把诸葛青抱回单人床上,让他半躺着陷入不平整的床单里。

  诸葛青拿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他靠在床头,不知道王也想怎么帮他,是像上次那样抱着他吗?那他不如现在滚出去。

  实际上王也一进房间,诸葛青更难受了。血管里的液体仿佛开始沸腾,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鼻尖却闻不到半点信息素。他努力保持清醒,看着王也在房间里晃荡。

  王也游走了一圈,把所有窗帘都紧紧拉上。走到诸葛青床头,他从上而下地俯身下来,显得高大非凡。王也盯着诸葛青凄惨的脸色,温柔地问:“安全套在哪?”

  诸葛青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眼角一下涨起来。他费了很大力气,一字一字告诉王也答案。王也点点头,去他行李箱的夹层找了找,摸到了放在深处的几个正方形锡箔包装。

  王也重新靠近他,端着一杯水。

  他手上拿着之前诸葛青给他看的药盒,上面没有标记。王也把药盒递到他面前,认真地问:“是哪一个?”

  诸葛青没明白他的意思,缓慢地眨眨眼睛。王也十分耐心,把话说的很清楚,让他处于热潮中也能听懂:“哪一个是避孕药?”

  他垂眼,看着熟悉的药盒,指了指:“这个。”仿佛这个举动花掉他所有的力气。他闭着眼,王也取好药,扶着他给他喂水吃药。药片没有一次咽下去,留在舌尖上化开,满嘴都是酸涩的味道。

  王也让他重新半靠在床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真热。马仙洪真抠门,也不知道装个空调。”他一边说着,一边揭开诸葛青身上的被子,把它堆到一旁,然后脱掉自己身上宽大的短袖。

  “香水挺好闻的,什么牌子?”

  诸葛青没有回答,他泫然欲泣地看着王也,好像在这种时候听到另一个omega的名字是莫大的侮辱。王也垂着头,没看到他的表情。他撕开锡箔,套在自己上面,评价说:“有点儿小。”接着,他翻身也上了床,单人床垫承受不住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发出吱呀的声响。

  诸葛青半睁着眼,茫然地看着王也隔着他单薄的衬衣捏住他的腰,分开他的双腿,让两条腿分别蜷起来,露出隐蔽的入口,用传教士的体位进入他的身体。

  动情的omega分泌的液体很多,王也没怎么费力就能进入到很深的位置。他不紧不慢地进出,一开始动作不太熟练,慢慢摸到了诀窍,每一次进入都抵在他生殖腔入口的地方浅浅地磨着。

  诸葛青偏着头,把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努力不发出声音,偶尔溢出的呻吟也被羽毛枕完全吸收进去。他很怕王也会看穿自己,怕被发现房间里动情的只有一个人。王也体贴地没有拆穿他。

  王也和他做着最亲密下流的事,却十分坦荡,好像他不是在做爱,而是在救人。室内除了肉体碰撞的声音外没有别的声响,盛夏蝉鸣的声音源源不绝地灌进来,诸葛青很快被操得快要到了,后穴痉挛着收缩,紧紧缠住王也。王也把他后颈的马尾撩到一边,手指不轻不重地掐住omega脆弱的腺体,诸葛青隔着枕头闷哼一声,前端断断续续开始射精。王也的肉刃深深埋在他的身体里膨大成结,源源不断的精液被套子阻隔下来。

  发情期得到缓解,他的身体得到了暂时的满足,热度也开始褪下来,诸葛青疲惫地松开枕头,精神却很好。

  王也隔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消掉结,从他体内退出来。套子的确买小了,在他退出的时候从性器上滑落,漏了一些液体在里面。王也皱着眉,把套子丢进垃圾桶。

  “还好做了双重保险。”他开玩笑说,问诸葛青,“要不要去冲个澡?”

  诸葛青缓慢摇头,说:“等下还会弄脏。”

  “好。”王也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诸葛青的腿依然分得很开,像是没有力气再合拢一样,王也扯来纸巾,帮他把湿得一塌糊涂的下面简单清理。诸葛青僵了僵,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王也给他清理干净,把弄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并拢诸葛青的腿,帮他把堆在一边的被子盖上。

  诸葛青卷着被子,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什么。隔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谢谢。”

  王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谢他帮忙做按摩棒,还是谢他帮自己清理?总之无论哪种,都透露出一种古怪的氛围。王也胡乱应了几句,然后进了浴室。

  等他冲完澡出来,诸葛青似乎已经睡着了,卷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一动不动。王也怕他在这盛夏里憋死,硬把他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他眼皮红肿,脸上有点干涸的水痕,像是哭累了,然后睡着了。

  王也的手顿住了。他拿了点湿巾,小心翼翼地帮诸葛青擦掉脸上的痕迹。

  实在是有够可怜。他默默想着,因为怕把诸葛青吵醒,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这么骄傲的人,至少不能让他带着眼泪入睡。

  他收拾完诸葛青,正好下午三点,到了连狗都犯困的时间。王也打了个哈欠,一头栽倒到自己床上,闭着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隐隐约约还做了个梦。几片花瓣顺着溪水随波逐流,在途中倏而碎裂开来,随瀑布一同掉进万丈深渊。

  12.

  王也没睡多久就被压醒了。

  明明已经没有信息素了,omega还是会在无意识中受到他的吸引。诸葛青上半身趴在他身上,下半身滑在床边地上,呼吸匀称。听说omega在发情期抵抗力很差,很容易生病,王也把他捞上床,把自己的被子让出来给他裹好。

  房间里还有未完全散去的香味,王也把诸葛青推到靠里面的位置,自己躺在旁边。

  也许自己对诸葛青不够好,王也心想。是不是再对他好一点,他应该就不会哭了吧。

  趁人不在躲在被子里哭,那么可怜,那么伤心。

  诸葛青是被热醒的。

  他睁开眼,很快注意到天花板的角度不对劲。诸葛青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的人也立刻醒了。

  王也打了个哈欠,问:“好点儿了?”

  诸葛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如实说:“有点饿。”

  他们今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被一提醒,王也这才记起来放在门口的饭盒。

  天黑透了,山里没多少住户也没有光污染,寂静得有些可怖。中午的饭盒已经被收走了,可能是送饭的人看到里面的饭菜没动,下午送来的饭放在一个装满冰水的大水缸里,王也把饭盒从缸里捞出来,跟诸葛青分着吃。

  诸葛青吃了几口凉菜就吃不下了,王也风卷残云地把大部分吃光,把餐盒原封不动地放到外面。再进房间,一抬眼,看到诸葛青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

  “哪儿不对么?”王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诸葛青摇摇头。

  按理来说和自己喜欢的人上床他该开心的,但他开心不起来;要说在伤心,又没有伤心的理由。王也的态度一直没变过,是他自己偏要去勉强。

  “那个香水,”他突然开口,“那天在国贸里等大萌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所以顺手在柜台买的,后来一直也没机会给你。”

  王也想他说的大概是刚才打碎的那瓶,味道他的确很喜欢。

  诸葛青说:“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只是一件来得及没送出的礼物,他没有收,那就和他没关系。王也本想这么说,看到诸葛青的表情,又觉得这么说并不妥当,于是说:“没关系。”

  “是Lailique的墨恋,下次有机会再买给你。”

  王也笑着说:“不必这么破费。”

  诸葛青认真道:“不贵的。”

  王也抿住唇,没再坚持推辞。

  他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恰当,于是低头开始看手机。王也刚开机,几十条未读提醒都是群里的,还有几个好友申请,看头像都像卖茶小妹,于是就都放着没有通过。

  两边沉默了很久,最后,诸葛青叫了他的全名。

  “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副很难启齿的样子,“那个……我又……我有点……”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但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闻都能闻出来。王也点点头:“我知道了。”

  半夜不会再有人到这附近转悠,王也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山里新鲜的空气涌入室内。

  他和诸葛青并排坐在床边,诸葛青咬住下唇,去拉王也的手,王也没有拒绝,他翻转手腕,手指很轻易的填满诸葛青手指间的缝隙,与他掌心相贴。

  两个人的手差不多大,贴得严丝合缝,两种肤色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有说不出的情色味道。诸葛青觉得十分难堪,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王也关掉了主灯,留下一盏光线昏暗的床头灯暧昧的亮着。他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枚新的套子,用没和诸葛青牵着的那只手摸索着包装外侧锯齿状的痕迹。诸葛青把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来,抢下他手中的包装。

  在王也有点惊讶的眼神中,诸葛青咬了下下唇,轻声说:“我来。”

  王也没有拒绝。

  王也四肢敞开,十分放松地躺在单人床上,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诸葛青低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撕开反光的外包装,取出沾满润滑剂的橡胶制品。

  拉开裤子的时候,他的手指有些发软。王也穿的是张楚岚买来给他们应急的那条大裤衩,大概是松紧腰穿着舒服,王也就一直留下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诸葛青一次性就成功的把外裤和底裤从王也身上褪了下去。他颤抖着扶着王也的肩膀,跨坐在王也腿上,与他贴在一起。

  上一次他根本没看到王也的这里,沉睡的巨物乖顺地贴在两腿之间,怪不得包里准备的normal size太小了。诸葛青把橡胶圆环贴在顶端,拿手指按住扶稳,扶着卷边往下推。尺寸不合适,王也也没有兴奋,试了几次都没有推下去。

  王也耐心地随他动作,最后开口说:“我来弄吧。”

  诸葛青有些烦躁,他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俯下身张口含下去。

  怎么会推不下去呢?他偏执地想着,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荷尔蒙的作用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他舌尖抵住卷边往下,嘴里全是润滑剂和橡胶的味道,隔着一层薄薄的套子给王也口交。

  王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被温暖的口腔包裹着,下身的阳物缓缓抬头。诸葛青来回做了几十次深喉,才勉强把那层橡胶膜歪歪扭扭地套好。

  诸葛青终于从王也胯间抬起头,他盯着那层不算完美的薄膜,皱着眉。王也看他又想低头调整,连忙眼疾手快地用双手拉住他的手腕,说:“可以了。”

  “怎么都弄不好,”诸葛青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他抬眼看着王也,眼睛里盈满水光,语气十分委屈,“不戴了吧?”

  “别戴了吧?”他很认真又委屈地再次强调,“我吃过药了。”

  王也在脑内快速过了一遍学过的生理学知识,直接的体液接触能更立竿见影地缓解发情症状,于是伸手把那层勒得他不舒服的安全套摘掉,丢在地上。

  诸葛青跨坐在他身上,缓缓往前爬行,臀部贴在他的鼠蹊上,他的前端和硬物贴紧摩擦,然后把硬物压在他的身下。

  王也扶着他的腰,诸葛青借力把腰胯往上抬,扶着滚烫的男根抵住他的穴口,缓缓地坐下去。

  诸葛青半阖着眼,体会着身体被一点一点撑开、被别人的体温填满的感觉,过了很久,才把整根完全吞了进去。

  王也稍微起身斜靠在床头上,一只手扶着诸葛青的腰,另一手掠过他的肩头,摸了摸诸葛青的脸颊,问:“你还好吗?”

  诸葛青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水珠,顺势凑过去吻王也的嘴唇。

  他吻得很投入,王也没有拒绝,张开嘴与他一起纠缠,扣着他的腰,不紧不慢地往上顶动。诸葛青的喘息偶尔轻而闷地从唇齿相依的地方溢出,腰胯配合王也的动作摆动,让他进出的幅度越来越大。

  诸葛青终于松开他的嘴唇,睫毛上的水珠越滚越多,前端分泌的情动的汁液一直流到王也的小腹,随着结合的动作发出水声。

  王也额上都是汗,诸葛青抬起手腕,把他额上的汗水拭去。王也的眸色很暗,他笑笑,对诸葛青说:“很热。”

  他往上顶的那一下太深,诸葛青急促的叫了一声,腰也软了。他把掌心贴在王也的手背,咬着唇看着他,说:“我没力气了。”

  他看王也的那一眼里面全是情欲,王也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就着交合的姿势翻身,把诸葛青压在身下,给他腰下垫了一个枕头,诸葛青的腿缠在他的腰间,王也更加深入地抽插。

  王也摸着他脖子到锁骨的空隙,诸葛青瑟缩了一下,后面收缩得更紧。

  “你喜欢被摸这儿吗?”王也问。

  诸葛青沉默了很久,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王也再次摸着他这里,一路向上探索过去,摸到他藏在青色发丝下脖子后的腺体,重重一捏。

  高潮的时候诸葛青眼睛睁得很大,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茫然,不知道在看什么方向。王也捉住他胡乱往前抓的手指,在上面亲了一下,手指和他扣在一起。诸葛青慢慢平静下来,似乎累极了,抓住王也的手睡着了。

  13.

  王也早些时候出去了,先是雷打不动地在屋外练完一套太极十三式,然后去山下找金勇,问他讨要一台洗衣机。

  诸葛青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看着王也在柳树下施展拳脚,看他含胸拔背,看他一柔一刚。

  这次清醒的时间维持得更长一些,因为王也昨晚慷慨的帮了忙。诸葛青呆呆地坐着,摆弄着手里的小药盒,看起来有些疲惫。药盒里各色药都有,他低低地垂着头,刘海遮住眉目,看不出在想什么。

  王也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抱着一个木盆,一个搓衣板。

  “管后勤那姐姐说山上电压不稳,洗衣机功率太大,带不动,只给了我这个。”他表情十分悲怆,“行吧,手洗就手洗。”

  诸葛青看着他手脚麻利地扯掉床单被罩,一股脑的都丢进盆里。他随便套了件衣服,言简意赅道:“我也去。”

  房子出去就是后山,附近有条小溪,水流很浅,洗洗东西够用了。小溪旁边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碧游村的人不怎么往这边来。

  王也舀了半盆水,把沾满情事痕迹的床单浸进去。棉质的布料被水打湿,洇出深浅不一的色块,王也倒了点从村里要来的洗衣粉泡了一会儿,把搓衣板斜插进在盆里支成一个三角形,捞起其中一条稳且快地搓起来。

  诸葛青跟来是想帮忙的,他概念里的洗衣服是把衣服塞进洗衣机,然后选择好洗衣模式按启动键,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架势,想帮也无从插手,又怕越帮越忙,只好眼睁睁坐在王也旁边看。

  “没见过吧,”王也笑笑说,“这玩意儿我也是上山以后才会使的,以前见都没见过。”

  他指的是武当山,王也很少提自己的事,诸葛青还想再听他多讲点,于是顺着他的话聊下去:“你们山上条件这么艰苦啊?香火钱那么多怎么不修个洗衣房呢。”

  “别提了,师爷他们说洗衣烧水砍柴做饭是祖上留下的传统,能锻炼人的心智。”王也有些愁眉苦脸,“因为这事儿我也没少挨骂,唉,不过这么多年也洗习惯了。”

  他说着,脸上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

  诸葛青早知道他被逐出师门的事,大约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却不能理解。八奇技的确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以武当的实力,不至于承受不来,非要把得意弟子逐出师门平息事端。

  床单在溪水中漂洗干净,泡沫顺着水波漂向远方,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竹叶沙沙作响,混着不知名的昆虫撕心裂肺的鸣叫,诸葛青浑浑噩噩地看着,在湿热的空气中生出一阵焦虑。

  “王也……我……”他刚说出口,猛地闭上嘴,无法再说下去。

  似乎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王也撇下洗到一半的床单,很认真地注视着他。诸葛青看着他的眼睛,瞳孔的眼神被阳光照得很浅,里面能看到自己欲言又止的脸,有一瞬间他想,如果能被王也这么一直看下去,那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诸葛青的嘴角动了动,正当他差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王也猛地把湿漉漉的手从溪水中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他一脸水。

  “……”诸葛青看着自己半湿的上衣和脸,一时说不出话。

  “谁叫你走神,”王也幸灾乐祸道,“说话说一半又不说,什么毛病。”

  诸葛青细长的眉毛拧起来,咬着牙说:“好啊老王,就你会闹是吧?”说罢嘴里默念了一个口诀,王也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阵狂风推进水里,清澈的溪水像情人般温柔地接住他。

  “怎么还带作弊的!”王也抬手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始作俑者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眉眼弯弯地笑:“你以为我现在推不动你。有能耐就把我推进来啊,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算了,”王也无奈地坐在水里,溪水被阳光仔细烤过,触感都是温热的,“别把你自己弄着凉了。”

  诸葛青忽然不想笑了,小学生一样无聊的恶作剧有什么好笑的。

  但他脸上还是带着笑。王也站起来,把湿透的短袖脱掉拧干水,露出精干的上半身,手臂用力的时候从小臂到肩膀的肌肉都微微鼓起,身上的肤色比胳膊浅一点。裤子就没办法了,王也用了半秒决定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继续洗,他对诸葛青说:“走吧,我回去换身衣服。”

  “怕是不行了。”诸葛青靠过来,和王也挨得很近。王也从没仔细打量过这个人的长相,只有个模糊的肤白帅哥的印象,和他肌肤相贴以后,才发觉诸葛青白的惊人。

  若隐若现的日光之下,诸葛青的五官完全暴露在他眼中。原来他的眉毛又细又弯,睫毛很长,长到能在眼睑打出一层细密的阴影;他的鼻子很直,嘴唇很薄,但唇珠很明显,有个微微上翘的弧度。诸葛青一直长得这么精致,只是他之前未曾仔细看。

  诸葛青贴过来,隔着被水浸透的薄衫,灼热的体温贴在王也身上。他仰起头,嘴唇微微张开,王也立刻会意,轻轻凑过去,与他接吻。

  王也手上残留着洗衣粉干爽的味道,混着诸葛青的信息素,有种说不出的情色。王也搂着omega的腰,让他不至于像一滩水一样软在地上,用余光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正好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于是勾着诸葛青,边和他接吻,边躲在了岩石后面。

  诸葛青的嘴唇很湿润,下面准备好承受alpha的地方比他的嘴角更湿,他趴在岩石上,抓着上面突起的沟壑,眼中看到被湿气侵蚀过的岩石上留下的小孔,后面被王也慢慢撑开,火热又充盈地填满了。

  听觉好像变得格外敏感,虫鸣和潺潺的水声不断侵袭着他的神经,每一寸暴露在山里清新空气中的皮肤都在颤抖。王也不疾不徐地在他身体里进出,快感不断从他的下半身聚集再扩散到全身,诸葛青觉得身体一热,更多体液源源不断地从内壁里流出来,从交合的地方顺着他的大腿滴出来,他的生殖腔打开了。

  “王也,”诸葛青带着哭腔喊着,“等一下,你别……”

  王也没有停歇,因为他觉得诸葛青应该并不是想让他停下的。诸葛青的眼眶蓄满泪水,松开一直抓着的岩石,转过来向他索吻。王也思考了几秒,最终迟疑地吻住了他。

  后入位对诸葛青来说太过残忍,他不想要那样,他会崩溃。于是王也让他转过来,面对面重新站着进入他。

  他进的位置不深不浅,有意识地避开了生殖腔的入口,诸葛青两手捧着他的脸,逼着王也和自己对视。

  他脸上因为情欲满是不正常的潮红,诸葛青嘴唇微微颤抖,像是下了很久的决心,浅浅地亲了他一下,在他唇畔轻轻说:“你进来。”

  王也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像一只被钓了很久,却一直得不到自己心仪玩具的宠物,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玩具,毫无半点争取的办法。

  于是他依了诸葛青的说法,每一下都深深地顶进去。在快成结时,王也才退出来。

  14.

  王也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被从睡梦里拉出来,连续几天都没睡好,他不由为自己哀叹一声。

  马仙洪搞的什么床啊,懂不懂什么叫待客之道?王也半梦半醒地埋怨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啊,自己可是木板床也能睡得昏天暗地的那种人。

  身上沉甸甸的,眼皮很重,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喘息声。他一惊,迅速清醒过来,刚一睁眼,看见白花花赤条条的肉体骑在他身上,自己硬挺的那话儿被握在细软的手里,指腹上下套弄着柱身。诸葛青伏在上面,张口含住头部,舌尖细细舔舐着上面的沟壑和系带,发尾未曾束起,如瀑般倾泻在瓷白的肩头。

  诸葛青似乎没想到他醒的这么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旋即松开他的本钱,整个人向前探,用手捂住王也的眼睛。

  王也也没想到诸葛青正在给他口交,愣了片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看不见正好。身上的人靠在他耳边,似乎有些犹豫,轻轻解释道:“对不起,我……我忍不住就……”

  “没事,我就是刚没做好心理准备……”王也胡乱点点头,先前的惊慌失措已经褪去了,慢慢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你继续吧。”

  诸葛青松开蒙着他眼的手,坐在他身上,膝盖和脸颊都泛起粉红色,整个人散发着发情期特有的香味。发现王也直直的看着他,他终归脸皮没那么厚,于是把王也的短袖往上拉到一半,遮住他的视线。他双腿敞开跨蹲在王也腹部,最渴望的那处入口抵住肉刃,一点点劈开紧窄的通道。

  诸葛青速度很慢,终于将整根吞进去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发出满足的喟叹。诸葛青扶着他的腹肌,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颤动,慢慢支起身子,把遮住王也视线的衣服彻底脱下来。

  王也此时听话地任他摆布,诸葛青和他四目相接,彼此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王也脸红红的,额上全是汗,神色中有三分羞赧,三分苦恼,还有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但眸色却很深,像能把他吸进去似的,还在与他打趣,笑着说:“你都把我夹疼了。”

  “……”诸葛青瞪他一眼,只觉得他是故意的,“那也只能忍着了。”

  天光大亮,诸葛青骑在他身上摆动腰跨,前前后后轻轻晃着,连接的地方随着动作发出噗呲噗呲的水声,前端不断淌着水,在王也的耻毛和小腹上来回磨蹭。王也起初还在想白日宣淫十分愧对祖师爷,再一抬眼,看到诸葛青单手向后扶着王也的腿,另一只手却按在小腹上,王也顺着看去,白得刺眼的小腹分明有个凸起的部分,抬臀时便不明显,往下坐时就顶出一个清晰的轮廓,被他的指尖按住画圈,香艳十足。王也怔了怔,耳根全红透了。

  诸葛青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爱极了,十分畅快地笑起来。王也觉得他笑得刺眼,翻身把他压在床上,让他再也没力气笑。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和王也亲密了,诸葛青自信地想着,如果王也对他没有一点点心思,怎么会和他这样在床上胡闹?

  一大早就一通胡闹,两个人都汗涔涔的,干脆一起挤去洗澡。王也没拒绝这个提议,结果洗着洗着诸葛青刻意勾他,半推半就地在浴室又来了一发。

  这一轮折腾完,眼看着又要日薄西山,王也发觉这几天两人除了在一起厮混,似乎没干什么正经事儿。不过也没什么事情急着做,他也就不管了。

  此处又要骂一骂马仙洪,山上虽然通电,电器功率超过1200瓦保险丝立刻熔断,据说是为了防山林火灾于未然,搞得比清华宿舍楼还奇葩,吹风机敢用敢跳闸。王也和诸葛青都是长发,只能晾在那里等晒干。王也拿毛巾囫囵擦干头发走出浴室,诸葛青裹着浴袍,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向下滴水。他正在倒水,手边放着药盒。

  看到王也出来了,诸葛青冲他笑笑,并不避讳,自顾自从药盒里挑出一片白色的药片,配着温水一饮而尽。

  他的发情期应当已经过去大半了,味道也淡了许多。王也有些欣慰,也有点担心,他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坐到诸葛青旁边,帮他把头发擦干。

  “你吃的这个药叫什么名字啊,”王也忧心地问,“我听说那个马什么隆对身体很不好,你吃的有副作用吗?”

  诸葛青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担心我?”

  “吃药总归是不好的。”

  王也专注地擦着他的头发。他有一个与生俱来的习惯,做什么事都非常专心,因此没看到诸葛青眼波中流转着快溢出来的爱意。诸葛青那一束头发留的很长,满是日积月累精心打理的痕迹。王也突如其来地想到,诸葛青在他们家应当是最受重视的那颗掌中至宝,他的家人很怕他夭折,于是一直让他留着长寿辫,希望他平安如意,吉祥长寿。

  他没由来地觉着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歉疚,问:“药苦吗?”

  头发擦到半干,蓝色的发丝攒在他的手心里,王也用手指梳顺,不太熟练地给他把头发扎好。他习惯给自己扎头发,平时总是随意扎起来便是,给别人梳发还是头一次。他想着,诸葛青喜欢漂亮精致,受不了那么粗枝大叶的,因此给他梳头也需要格外细致。

  诸葛青摇摇头,轻声说:“王也。”

  这一叫叫的王也心惊,他猛地抬头,直直撞进诸葛青的眼里。诸葛青眼睛睁得很大,眼角微微上翘,瞳孔很大,眼角眉梢带着让王也警铃大作的欢喜。正当他想起个别的由头把话题引开时,诸葛青又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王也。”

  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他们正在碧游村里,是马仙洪的地盘,王也对这里诸多忌惮,自己也没摸清神机百炼的路数,他还在发情,战力大减,王也也从没对他示好。横看竖看,都不适合告白。

  可他想不到王也以后还会对谁这样好,能对谁这么体贴照顾,担心他吃药影响身体,担心他着凉感冒,帮他擦掉水滴,给他梳头。只要想到有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人会顶替他的位置,诸葛青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忍不住,也不想忍,任由奔腾在四肢百骸中的情意推着他走。

  “王也。”他又喊了一次,浓情蜜意止不住地从嗓子里冒出来,“你喜欢我吗?”

  王也念大学时,隔壁宿舍有个室友是浙江人,大家都说普通话,但他说的普通话似乎就更绵软一些,带着水乡的甜味,连发怒骂人听起来都像娇嗔,从此王也留下了一个对包邮区人民固有的刻板概念。他遇到诸葛青后,也觉得他语气软,就像层叠的丝线将他层层裹住,奔涌的情感向他袭来,想将他灭顶,让他一同在情爱的欲海里沉沦。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诸葛青的头发,换了个随意的坐姿,冲诸葛青笑了一笑,抿住唇,拉成一条平而直的弧度。

  “不太可能。”

  15.

  诸葛青望着王也,头脑一片空白。王也头发散乱的披在身上,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照理说该难过的,这么喜欢一个人,被拒绝得这么彻底,就算当场抱头痛哭也不奇怪,但他此刻却奇妙的平和。因为他不意外,所以甚至连王也拒绝他的样子也觉得喜欢。

  “算了吧,不会有结果。”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让他好过一点,放缓了语气,把那些坚固的措辞揉碎了:“你发情期还没过去,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王也体贴地帮他把台阶都找好了,诚恳地希望诸葛青能顺坡下驴,不要给大家难堪。诸葛青从来都是知情识趣的,所以他点点头,说:“好。”

  王也心下松了口气,旋即笑着说:“你饿了没?我去看看今天给咱们送的什么饭,可饿死我了……”

  “好。”诸葛青说,“老王,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不然呢?”

  “那你这么照顾我,也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吗?”诸葛青问,“还是你还在为老天师的事愧疚?”

  “说什么傻话。”王也凑过去,狠狠搓了一下诸葛青的头发。

  他整个人松懈下来,这下是真的饿了,再不吃饭就真要等到月上柳梢头了。王也打开房门,弯腰去拿饭盒袋子,只听到身后轻轻传来一声踩地声,炁异样的流动惊得他迅速转身。

  “诸葛青!”

  诸葛青脚踏中宫,衣摆和发丝被气流吹得向上卷起,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王也,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诸葛青掐个巽字诀,他自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赢过王也,但拖住他一时半刻也够了。风绳紧紧缠住王也的四肢,把他向后甩出几米,诸葛青盘腿坐下,合上双眼。

  糟糕!王也暗骂一声,诸葛青要进内景问卦!风绳力度不狠,他使出太极劲轻易就挣脱了,王也扑了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诸葛青有些意外。

  原以为自己的内景早已天翻地覆甚至山呼海啸但竟然还维持着基本平静的形状。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显得不太重要了,喜欢也好,拒绝也罢,诸葛青所求的,都只有一个真字。

  他盯着泛着波澜的洪荒,平静地开口。

  “王也在瞒我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诸葛青背对着他,不愿意回头。

  “你怎么进来的?”他喃喃道,看着眼前浩瀚无际的火球。

  王也默默走到他身后,拉住他的手,诸葛青没有挣扎。他的指尖是冰的,手心也是凉的,摸上去就像羊脂软玉雕成的。

  “在北京时候你跟我和楚岚说了武侯进内景的手段,我想着以备不时之需,就记下来了,”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那枚小行星一般的火球,“这个答案就对你这么重要吗?”

  诸葛青侧着脸,避开他的视线。

  “王也,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就算了,我没法勉强你。”诸葛青说,“只是我不觉得你对我没有一点动心,我今天一定要问出个结果。”

  他回头看了王也一眼,身后的火球张牙舞爪,即将把他整个吞噬进去。王也无端想到他们在罗天大醮上的那场比试,诸葛青给自己算了一卦,飞蛾扑火。

  “好,好。你想要答案,我就告诉你答案,”王也柔声说,“这个火球你砸不开,也不值得砸开。你问我,我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真相,好吗?”

  他劝哄着:“出来吧,别待在内景里。”

  诸葛青缓缓睁开眼,王也盘腿坐在他面前,几秒后,也随之睁开了眼睛。诸葛青看了他片刻,倏而叹了口气。

  王也第一件事是去拿他的水杯。他给自己的保温杯蓄满热水,捧在手里,似乎踏实了一些,定下神在诸葛青对面坐下,望着天花板的吸顶灯思索了一阵,嘟囔道:“该从哪说起好呢……老青,你会看命盘吗?”

  “当然会,不过太久没看过,生疏了。”诸葛青点点头,他们是术士,这点基本功是有的,只是他太久没给人算过。

  “那手相会看吗?”

  “自然也会。”

  王也说了个八字,诸葛青一听便知道是他自己的,犹疑地看着王也。王也坚持道:“循序渐进吧,你先算算看。”

  诸葛青沉吟片刻,道:“我只能算个大概。你的命很好,紫微星落在命宫里,所以一生大富大贵,事业昌盛,家庭和睦,兄弟友善……”

  他暗自不平起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八字?诸葛青不由瞪了王也一眼,后者被他瞪得有些无辜,只好赔笑几声。

  “但唯一不顺的是……七杀星临夫妻宫,与命运之番今生难以相逢……”诸葛青说着说着,脸色变了,“凶星临夫妻宫……你……你分明没有夫妻宫!”

  他急急掰开王也的手掌,观察他的手相。和八字一样,他的命很好,万事顺遂。但和上次用奇门显像看红线的结果相同,王也没有红线,同时也没有姻缘线。

  “这不应该啊……”诸葛青喃喃,颓坐在地上。

  王也收回手,笑道:“老青,你知道风后奇门口诀的第一句是什么吗?”

  他抿了抿嘴,说:“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

  周圣之后,武当再也没出过风后奇门的传人!风后凶险,会将修行者拉入局中,迷失在局内,再也走不出来,而王也是这几十年来唯一走出来的人。

  风后奇门,修的是帝王之道。

  从王也掌握风后的那一刻起,古往今来所有迷失在局内的人的命运全都加在了他身上,他便成了当之无愧的术者之王。

  “相对的,我的权重就到了对世界至关重要的地步。祖师爷看过我的命数,不幸中的万幸是,我的命太好了,满盘顺利,”王也觉得有点像自卖自夸,有些不好意思,“能带来负面影响的只有凶星。师爷想了个法子,让我这点儿破事不至于影响整个世界的格局……”

  王也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想笑但没有笑:“欺天。”

  “你别说了。”诸葛青站起来,“我不想听了,我去外面透透气。”

  他猛地推门而出。

  夏末夜半的山上很凉,偶尔有几缕微风拂面而来,诸葛青一头栽进这个良夜,越走越快,在广袤的山地里拔足狂奔。狂风几乎将他的脸割伤,但他一点都不想停下。

  如果能不再思考就好了。如果他跑得足够快,能不能就此融入这场大风?

  “诸葛青!”

  风中的声音是谁的?不想管了。

  “诸葛青!”

  是谁在喊他的名字?

  “诸葛青!”

  别喊了,别喊了,别喊了——

  “你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诸葛青!”

  诸葛青蓦地停住脚步。

  “我没有在逃避。”他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岩石旁有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流,四周是一大片沙沙作响的竹林,“我只是不想听下去了。”他有些哽咽。

  “你已经猜到了吧。但既然开了头,就让我把故事讲完,你也就彻底明白了……”岩石下那人说道。

  山里空气很好,就连夜空中的繁星都压的很低,诸葛青转身,背对着万千闪烁的星辰,望着王也的眼睛。

  “我不是没有红线,也不是生来就没有信息素。在我学会风后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斩情丝。”王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的眼睛如星般明亮,“为的就是把降在夫妻宫里的凶星抹掉,只要风后传人是个没有凶相的人,就不会给世界带来大的灾厄——祖师爷跟我提这事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事情办的很漂亮,也很顺利,风后带来的隐患干净利落地抹掉了,世界再一次获得了和平,王也做的问心无愧,从头到尾,他只对不起一个人。

  诸葛青忽然记起了这个地方,前几天他们来这儿洗衣服,在溪边享受鱼水之欢、抵死缠绵,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王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你的命运之番的?”

  王也看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柔情:“龙虎山上我见你第一眼就发现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omega,我从来没想过。”

  “那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不许糊弄我,”诸葛青眼睛睁的很大,很害怕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他的瞳孔很大,所以并不显得刻意,“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因为愧疚改了我的命吗?”

  “也不全是。”

  王也坦荡地与他对视,他的嗓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丝笑意。

  “我想你一直过得开心。”

  16.

  “原来两位躲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二人同时向竹林方向看去,从竹林通幽处款款走出一个白衣男人,来者正是马仙洪马教主,身旁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壮汉。

  马仙洪客气地问:“两位最近在村里住的还习惯吗?”

  “还不错!就是信号不好,电压也不稳,老是停电。”诸葛青在看到两人的第一时间就掩去脸上的低落,像变脸一样换了他最常用的官方表情,笑着说:“山里风景好,今天夜色不错,来散散步。怎么,天都黑了,来找我俩有什么事儿吗?马教主。”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马仙洪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一副不爽的样子,但他没纠结多久,便说出了本来用意:“自然是请二位前去观礼。”

  诸葛青和王也对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戒备,跟在马仙洪身后。

  王也不动声色地走在诸葛青前面半个身位,掩住他几个致命部位,万一马仙洪突然发难,王也能第时间把诸葛青护在后面。诸葛青发情期还没完全过去,发挥不出自己的全部实力,这种情况下只能拖王也的后腿,于是他乖乖跟在后面,倒是出奇的听话。

  到了目的地,一个约五米高的古怪设备立在眼前,当日从北京接他们的金勇也在,看上去等了一阵了。

  “怎么样!”马仙洪语气颇为得意,“这是我做的炉子,不过还是个半成品!”

  用神机的多半是炼器师,诸葛青在家里见多了,也算不上意外。“怪不得总是跳闸,全村的电你都供到这儿了……”诸葛青说道,“这炉子怎么这么大?还这么丑,品味好差啊。”

  王也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附和。

  马仙洪脸色不变,笑道:“别着急,诸葛老弟……你看这个人。”

  一直跟着他们的沉默壮汉闻言向前一步,马仙洪开始向他们介绍,他说的越多,诸葛青与王也听的越是心惊。

  此人叫做刘当,只是一个感知不到炁的普通人,马仙洪居然是打算用这个炉子,把他炼成异人。

  “人亦器,亦可炼!”马仙洪说,“你们也看到了,我需要有人执炉才能炼化,正好缺个术士……怎么样,二位有没有兴趣留下帮我?”他满怀期待地看着王也,又看看诸葛青,“比如,之前我说可以把你变成其他性别,也不是开玩笑!诸葛老弟,有了你们的帮忙,别说帮你免掉发情期,哪怕是把你变成beta、变成alpha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也心里一动,望向诸葛青。

  几人已经转移了阵地,去院子里开席吃饭。诸葛青一筷子插进红烧肉里,只把瘦肉和肉皮吃了,泛着油脂的大块脂肪被他嫌弃的丢在桌上,似乎不为所动。

  这条件的确也没什么吸引力。诸葛青腮帮子微动,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肉粒。半晌,咽进去了才道:“不要!我活得好好的,没事做什么变性手术?”

  王也不喝酒,问如花讨了杯雪碧,慢慢啜饮着;诸葛青说自己最近在吃药,于是喝的也是雪碧。马仙洪准备了三五瓶茅台,最后只能自己喝。

  “奇怪,你不觉得发情期麻烦吗?再考虑考虑吧,只要你们帮我做成炉子,我可以把神机百炼全部交给二位!”马仙洪捧着酒杯,很是失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人喝酒吗?”

  诸葛青叹了口气。

  他把一次性纸杯捏在手上,手腕翻转,一杯子雪碧都喂了土地,纸杯壁轻微下陷,是被他捏出来的:“满上吧。”

  马仙洪喜出望外,正想给他倒酒,王也先拦住了:“你刚吃完药,不是不能喝酒吗?”

  “喝一点不碍事。”诸葛青笑笑。

  王也很坚持:“那我来喝吧。”

  “是我自己想喝,又不是别人给我劝酒,你喝算什么意思?”

  “总之你不能喝。”

  “为什么不行?”

  “你吃了药。”

  眼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开始争执,脸色都不太好看,马仙洪有些意外,插嘴问道:“吃的什么药啊?”

  “头孢。”王也眼睛眨也不眨地说,“他感冒了,刚吃了感冒药,头孢配酒这不是作死么?”

  他站起来,硬拽着把诸葛青也拉着,有些歉意地对马仙洪说:“抱歉啊教主,他这会儿刚吃完药人不清醒,我先带他休息去,至于你提的事儿我考虑考虑,明早给你答复。”

  马仙洪点点头,王也拽着人就走,绕了几百米山路回到住处,利索地开始打包行李准备跑路。

  诸葛青看着他,神态终于露出几分惫色,对王也说:“别拿了,都是累赘,等下山再说。”

  LV的旅行箱说扔就扔,更别提里面几件衣服价格都不菲。王也略微一思索,觉得东西也不是不能再买,诸葛青说的有道理,于是说:“行,你是大少爷,都听你的。”

  他从桌上捞起诸葛青的药盒揣进双肩包里,说:“走吧。”

  诸葛青双手插兜,和他一前一后地走在树林里。

  夜里很安静,连蝉鸣声都停了,点滴的银河从他们头顶蜿蜒而过,方才被马仙洪打岔中断了对话,这段时间足够诸葛青把自己和王也相识相处的过程全部复盘一遍。

  “王也,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诸葛青看着他的背影,“如果再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还会不会去罗天大醮?”

  王也脚步没停,干脆利落地答道:“会。”诸葛青并不意外。

  因为王也就是这样落子无悔的一个人,他去罗天大醮前,必然推算权衡过利弊,所以哪怕时间倒流,王也也只会做出那个他自认为对不起诸葛青的选择。

  “我在喊滴滴了,多加钱,等会儿肯定有人接单。等上了车我们就去贵阳,我问我朋友借了个小飞机,明天一早就来贵阳接你。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诸葛青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王也有些困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告诉诸葛青自己后面打算怎么办,也没告诉他自己要去哪。按理说以诸葛青的性格一定会追问,但他却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自己的安排,十分蹊跷。

  算了,狐狸听话是好事。王也随即忘了这点疑惑,有些感慨地想,这次分别以后,他俩就真是桥归桥路归路,下半辈子估计再没机会见面了。

  “两位去哪啊。”蓦地,马仙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周围带着七八个人,看上去都是异人中的好手。王也停下脚步,面色凝重起来。

  看来今晚注定难以抽身了。

  诸葛青向后退一步,利落地定下中宫。

  二对九,不开阵难以应付,王也摆好太极起手式,心里有些焦躁。诸葛青此时的状态很难抵挡住这么多异人好手,不管怎样,也要把诸葛青弄下山!

  巽字,风绳。

  王也不是第一次被风绳控制,只是他没想到会被队友背刺。他十分意外,瞪大眼睛盯着诸葛青,诸葛青用巽字诀将他直接推出战局,不在风后范围内,他就无法拨动四盘。诸葛青踩在离位上,朝他笑了一下。

  “老王,找人救我也好,替我复仇也罢,那都是你逃出生天以后的事情……”

  “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诸葛青眼底泛着星光,微笑着看了他最后一眼。

  离字,赤练!

  “我这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先考虑自己。”诸葛青的声音穿过大火,流进王也的耳朵里,“所以我很喜欢你,因为你时刻都在为别人着想的……”

  燎原的大火平地而起,造成一堵牢不可破的火墙,将王也与碧游村众人死死隔开,也包括诸葛青。

  “你有没有想过,你总想让我乖乖听话,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的,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听你的话?”诸葛青面对十几个敌手,自知死到临头,还是觉得不忿,多说了一句,“等你逃出去,偶尔想起我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17.

  第二天。

  诸葛青从床上醒来,只觉得十分神清气爽。他侧身躺着,面对着另一张床铺,床上是空的。王也现在应该已经下山了。

  本就快该收尾的发情期也立刻结束了,王也只要离他远远的,他就不会再这样反复无常。原来王也就是他的命运之番,omega的本能渴望着被命定的alpha标记,难怪自己会无缘无故频繁发情。

  也难怪一开始王也不愿意他来北京,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影响,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诸葛青一个人。诸葛青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王也就在他面前,好让他打一顿出气。

  他以为他拒绝的是来自谁的爱?妈的,王也这个傻逼。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有点难过,不是被憋死就是被气晕。诸葛青迅速收拾好自己,打算去村里找点乐子开心一下。

  诸葛青穿过竹林走向村里,正好对上王也的眼神。

  王也很快就移开视线,和马仙洪去了树林深处。阳光透过叶片落下斑驳的树影,印在诸葛青苍白的脸上,他望着王也的背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他怎么留下来了,为什么没下山呢?他咬住下唇,理智建议自己不要再想下去,钻牛角尖没有好结果。

  碧游村里的几个女孩子正在做饭,他歪着头,在一边安静的看。叫傅蓉的女孩子飞刀使得很好,刀工又快又稳,萝卜在她手底下乖乖被切成一张张薄如蝉翼的薄片,又被切成丝。她每切一下,诸葛青就在想,自己和王也还有没有可能。

  他和王也也许原本是金玉良缘,王也的红线断了,就成了孽缘。没人比术士更明白里面的利害关系,缘分没了就是没了,要想强行再在一起,就是逆天,必定不得善终。

  算了吧,他暗自想着。刀刃撞击案板一次,诸葛青就又想,我这么喜欢他,凭什么算了?

  诸葛青自顾自想自己的事,天色慢慢有了变化,熟悉的背影又出现在村子里,进了碧游村落之间的一处空屋,似乎打算常驻了。他旁边还跟了一个人,也有点眼熟,那人侧过身和王也说了几句话,诸葛青才看到他的脸。

  竟然是张楚岚。

  厨房是傅蓉的地盘,诸葛青不来帮忙反而杵在那发呆,碍手碍脚的。她不满地说:“喂,不干活就出去,别添乱。”

  “当然是为了看你才留下的,”诸葛青张嘴就来,“你不知道你在我眼里有多可爱!”

  他和王也相处一遭,别的没学会,抬杠耍嘴皮子的本领倒是愈发精通了。自己和自己较劲没意思,他跑去和傅蓉五魁拌嘴。

  诸葛青惯会哄女孩子开心,没想到傅蓉也是相当身经百战。傅蓉当然不会把一个男omega说的话当真,两个人渣男贱女一番推拉,还产生了点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感。直到纯情少女陈五魁受不了他的渣男发言,红着脸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马仙洪才从后山回来。

  马仙洪脸色很不好,一副受了大气的样子。傅蓉有些意外,问:“教主,你这是怎么了?”

  “王道长怎么回事,他们城里人不会好好说话吗?”马仙洪气不打一处来,“他有病吧!”

  “王道长?不会吧?”五魁不太相信,“他看着多随和啊……不像这个渣男!”说着,还瞪诸葛青一眼。

  “他就是嘴贱!”诸葛青附和,想起了罗天大醮上那会儿的事,自己也被王也那张嘴气得不行。

  “看到了吧,他们omega就是这么难搞。”傅蓉教育五魁,“以后碰到男omega撒丫子就跑,千万别回头!”

  陈五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马仙洪平息一下怒火,单独叫了诸葛青走,要分配他一个如花用。诸葛青本来就对他的神机有点兴趣,便跟上去了。

  一边走一边聊,他才知道张楚岚居然还和马仙洪沾亲带故的,马仙洪得叫他一声叔叔,自己现在身份矮马仙洪一截,又被张楚岚这小子占了便宜。诸葛青一面想着公司的动静意味着什么,一面杂七杂八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心情反而比之前好很多。

  诸葛青手里捏着如花的驱动核心,忽然想到要紧事,问马仙洪:“你什么时候给我看看神机百炼啊?”

  马仙洪十分不满:“你帮我设计好炉子再说。”他催促道,“快放进去。”

  诸葛青把核心塞进去,关好上盖,机械台上的如花倏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盯着这台机器看了一阵,马仙洪的手艺很巧,他这辈子估计都做不来这么精细的活儿。

  “对了,马村长,”诸葛青幽幽地说,“我还有点私人问题,刚才当着人的面不好问你……”

  马仙洪手艺好归好,审美却是极差。诸葛青拿到如花的第一件事就是像Tony老师一样给她来了个全身大改造,一夜之间,诸葛青那台如花就成了村里最靓的仔。

  “我靠,机器人干嘛打扮这么风骚?”张楚岚一愣,随之大怒,“老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张楚岚本来坐在村口纳凉,冷不丁被如花摸了一把屁股,跳起来就要骂娘。诸葛青乐不可支,晃晃悠悠操作着如花跑了,把全村男女老少除王也外全部摸了个遍,几次差点挨打,幸好他溜得够快。

  要说调戏别人有多好玩,好像也没多有劲。碧游村没什么娱乐,天一黑几乎人人都睡了,夜生活小于等于零,诸葛青一个人穿过竹林,回到自己的住处,面对黑黢黢的房子,不是很想进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推开紧闭的大门,打开吊打。

  光线很暗,照得里面空荡荡的。明明只住了一个人,却摆了两张床。诸葛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走进来。

  可以把如花摆在他对面那张床上,他边刷牙边想,这样好歹就不空了。

  如花是可以语音操控的,诸葛青喊了半天,却没有回应。

  他觉得有些奇怪,跑到屋外一看,如花才从外面姗姗来迟,刚走到屋外那颗柳树旁边。

  即使是神机百炼做出来的东西也会有bug,这是走错路了?诸葛青心想,我们诸葛家的神机就不一样,虽然没这么灵活,好歹跟随模式下不会迷路啊。

  如花走到他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等待下一个指示。诸葛青看着他新给她换的旗袍,裙摆有点脏了,背面好像还沾了点东西……他心头一跳,让如花转过去,背对着他。

  如花身上有挣扎过的痕迹,像是被人揍了一顿,然后硬在身上装了个小背包。

  那个包很丑,像个破布袋子。诸葛青把她身上的小包解下来,轻飘飘的。里面没有字条,他伸手进去,摸出来一个药盒子。

  昨天晚上下山时,王也随身装走了,后来他们分道扬镳,这个盒子就一直留在王也身上。

  诸葛青摸着盒子边缘,只觉得心酸难耐,又想骂人,又想抱着如花痛哭一场。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王也拉黑了。

  18.

  村子里的生活太过单调无聊,原本傅蓉对诸葛青充满戒备,但事情总会有个转折点。

  傅蓉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普通的感冒,偏偏村里的感冒药用完了。金勇下山去补货,但肯定来不及当天回来。

  金勇沉默寡言,苦苦思索了半天,忽然想起那天夜宴的事,对傅蓉说:“诸葛青那儿好像有头孢,你问问吧。”

  即使再怎么看诸葛青不顺眼,他现在好歹也算上根器之一,既然是自己人,那借点药总不会是什么大事。傅蓉这么想着,跑去问诸葛青借药。

  诸葛青听完,似乎是无语了一下,失笑说:“头孢是处方药,我哪会有啊。”

  看傅蓉的表情不太相信,他把自己的药盒取出来给她看。盒子不大,有四种药,每种都有差不多四五片,都没贴标签。诸葛青一种一种告诉她:“药丸是云南白药,活血化瘀的;这个是扑尔敏,抗过敏的;这个奥美拉唑,胃药;这个是牛黄解毒片,干嘛的我不用多说吧?我真的没感冒药。“

  傅蓉听完,不太死心,毕竟她头疼得像被人打了一拳,而且常备药盒里没有感冒药就突出一个离谱。她仔细看着盒子,发现有一种很小的白色药片,只剩一片了,看样子是被诸葛青吃剩下的,于是指着这个问:“那这是什么药啊?”

  诸葛青顺着看过去,片刻后说:“你真的想听啊?”

  “别废话。”

  “那好吧。”诸葛青笑眯眯的贴近傅蓉,小声说,“是omega用的避孕药。”

  傅蓉像吃了苍蝇一样后退三米,迅速跑了。

  她回了自己房间,想着睡一觉也许能好转一点。事与愿违,熬到晚上的时候,傅蓉开始发烧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想起很多悲伤的过往。傅蓉是个很开朗的beta,理想很简单,就是和普通人一样考上大学,毕业后有一份缴纳五险一金的正式工作,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然后和他共度一生。她不贪心,就这么一点点心愿,却总是遇人不淑。

  傅蓉想着想着,就开始眼热鼻酸。这时诸葛青来了,坐在她床边量了下体温,有些担忧地说:“怎么怎么烫啊……”

  后来金勇连夜送了药回来,本身发烧也不是大事,傅蓉很平缓地就渡过去了,唯一改变的是她对诸葛青的看法。

  原来看上去那么吊儿郎当的渣男也有体贴的一面啊。她一面想着,忽然有些心动,转眼想到被吃的只剩一颗的避孕药,上一秒的心动立刻被她打包喂狗。她的品味一直是alpha渣男,omega还是不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他俩的感情倒是迅速升温,混出了惺惺相惜的革命情感。证据就是现在诸葛青神神秘秘地溜进厨房时,傅蓉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扫地出门。

  诸葛青在这一个月里都很忙。马仙洪每天晨昏定省地喊诸葛青过去,一定和炉子有关系。傅蓉对教主的大业不感兴趣,也没有过多询问,她在负责全村人的伙食外唯一的任务就是盯着点那几个外来户,特别是王也。王也自从诸葛青加入碧游村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睡觉,整整一个月,除了偶尔去后山打坐练功,其他什么事都不干,也不和村里人接触,好盯得很。

  傅蓉联想到那盒明显刚被吃见底的避孕药,心想,卧槽,出家人不可貌相啊。

  诸葛青没看出她脑中一瞬间的七拐八绕,他来找傅蓉是有事要办的,这件事刚好又只有傅蓉能做到。他轻车熟路地往板凳上一坐,笑着说:“傅蓉,帮我点忙呗。”

  “先说是什么,再问帮不帮。”

  “不是什么大事,”诸葛青沉思,“我想喝鸡汤。”

  傅蓉奇怪道:“可以啊,这点小事不需要求我吧。”

  诸葛青笑眯眯的:“我每天都要喝。”

  “……”傅蓉一瞬间有点无语,不知道诸葛青葫芦里卖什么药,最后说,“你要喝多久啊?时间太长我做不了主,村里一共就那几只鸡。”

  “总之先喝个七八天吧,补补。”诸葛青摸着下巴,半真半假地埋怨道,“马村长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拉着我天天搞什么炉子啊异人啊,累死我了都。”

  这些抱怨傅蓉都听腻了,于是把诸葛青撵出去,打发他自己去找马仙洪要鸡。

  诸葛青走在村里,人模狗样,春风得意,逢人就笑,样子十分欠揍。

  他才帮马仙洪一个大忙,炉子即将落成,马村长不至于小气到连几只鸡都不给他。

  马仙洪盯着按照诸葛青修改后的图纸修建的修身炉,脸上闪着异样兴奋的光,说道:“诸葛老弟,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各取所需而已,”诸葛青笑笑,“你也告诉了我我想知道的事。”

  马仙洪闻言蹙眉,转身看着诸葛青。

  “你问我的只是小事,谁来问我都能告诉他,就因为这个,你就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诸葛青笑着:“在你看来神机百炼不也是小事吗?”

  “那不一样,”马仙洪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八绝技对于外人而言是很重要,但你不同,你问我的事不管谁来看,都无关紧要,因为那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既然教主觉得我买卖亏了,那就再加点吧。”诸葛青笑容不变,“把神机百炼给我。”

  在碧游村待了一个月,已经无人不知诸葛青的大名。他仗着村长的倚重横行霸道,村民敢怒不敢言,只能教育自家小孩离这个水性杨花的渣男远一点。说他这么嚣张,哪天被人套麻袋打一顿也不奇怪。

  诸葛青倒不这么觉得,因为想套他麻袋还是要有这个本事才行,这个村里想套他的都没这能耐,有这能耐的都顾不上套他麻袋。

  然后就乐极生悲了。常在岸边走,终于还是湿了鞋。诸葛青在麻袋里想,我靠,到底是谁。

  难道他拿到神机百炼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好在绑他的人没多久就停下了,诸葛青感觉自己被从肩膀上放下来,外面人低声交流几句,把麻袋解开了。

  诸葛青看清面前人的脸,险些破口大骂:“我靠!张楚岚!”

  张楚岚连忙去堵他的嘴:“你小声点儿!”

  诸葛青哪肯听话,两个人一通肉搏。冯宝宝一脸懵懂地站在张楚岚身后,问:“要再把他绑起来么?”诸葛青这才停止挣扎,和张楚岚大眼瞪小眼。

  “老青,我喊你来是说正事的。”张楚岚擦擦脸。

  “有你这么喊人的吗!”诸葛青低声骂道,张楚岚假装自己没听见,自顾说着正事。

  “想必你也能猜到,我这趟带人来村里可没有那么简单。”张楚岚说,“那些都是公司的人。”

  “马仙洪暗地里和你搞了什么,我也清楚,不要以为碧游村这些人盯梢就能阻止公司打听消息,老青,认识一场,你趁早收手。”

  诸葛青沉默了片刻,问:“我要是不呢?”

  “不你个大头鬼!跟马仙洪在一块儿混把你也混疯了?”张楚岚跳起来给他一巴掌,被他机敏地躲过去了,“我喊你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们今晚就会行动,到时候村里人全部一网打尽。咱们大家朋友一场,我可不想看着你上电椅!”

  “我开玩笑的,我才跟这些人认识多久啊,不会把自己也赔上去,”诸葛青笑笑,又问,“今晚什么时候行动?”

  “这我不能告诉你。”张楚岚说完,叹息道,“话我也带到了,你自己掂量吧。”

  他挥挥手,冯宝宝看了诸葛青一眼,转身跟着张楚岚走了。诸葛青从麻袋中站出来,暗暗思索。

  张楚岚是为他好,他心里清楚,但是张楚岚也有张楚岚不知道的事,诸葛青转头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还有要留在碧游村的理由。

  19.

  公司动作很快,从各个方位一齐夹击,很快就控制住整个村的村民。傅蓉本想反抗,很快被公司临时工劝服了。诸葛青根本没反抗,他本就和村上没什么感情,没必要为此搭上自己,为此还被王也半真半假地揍了一顿。

  本来想在村里再待一阵子,没想到公司速度会这么快。

  山中树木繁茂,诸葛青站在山下向上望去,曾经的碧游村化作一片火海。临时工们干完活儿之后一个个神色轻松,在山下闲聊。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诸葛青幽幽地道,“公司不怕把林业局的人招来?”

  张楚岚冲他嘿嘿一笑,说:“早就商量好了,我们用的是火枪,不会引起森林大火。”

  公司为缉拿这些危险人物,安排了不少人马,每个上根器用一辆专车押解,非常有排面。张楚岚把诸葛青押上面包车,他钻进车里,一抬眼,看到了远处的王也。王也远远地望着这边,目送他被押上车,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诸葛青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轻声说:“老王不和你们一路么?”

  张楚岚反应了片刻才发觉诸葛青是在跟他说话,他有些莫名,说:“老王只是来揍你的,揍完他就走了。”

  “他不和你们回北京?”

  “老王主意大着呢,他去哪我那管得着。”

  “管不着,管不着……”诸葛青嗤了一声,轻蔑道,“他是主意大,我们谁都管不着。”说罢不再多吭声,钻进车里。

  为防止他们反抗,诸葛青被换上了异人专用的拘束衣。他任人摆布的由张楚岚给他下禁制,闭着眼睛靠在车里,不知在想什么。

  张楚岚做完这一切就下车了,车上只剩诸葛青一个人。他本以为王也会跟着公司回北京,到那时有些事情他也应该和王也坦白交代……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王也不回北京了,那他现在绝对不适合落在公司手上!

  车外几个临时工正在讲八卦,有人掐着嗓子模仿道“等你逃出去,偶尔想起我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接着一群人哄笑起来。诸葛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妈的,到底是谁这么多话。

  外面的人群突然散了,看样子是车队就要启程,诸葛青正暗自思忖着到底是谁会负责看管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了车,坐在他对面,很大声的“啧”了一声。

  诸葛青心里一痛,软软地喊道:“堂姐……”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堂姐?”诸葛玥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居然和马仙洪搅在一起,脸都让你丢光了!”

  汽车开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向贵州,诸葛玥似乎气坏了,一路上把诸葛青骂得抬不起头。

  诸葛玥和诸葛家关系并不亲近,加入哪都通的事诸葛家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知道诸葛玥会参与行动来捉他。诸葛青默默垂着头,一直听到她抱怨到自己因为他增加工作量而惨遭同事埋怨,猛地抬起头:“堂姐,我现在不能上电椅。”

  “什么?”正说到兴头上的诸葛玥一愣,诸葛青表情认真,不像是在拿她开玩笑。

  “我怀孕了。”诸葛青的声音不大,像一道惊雷劈在诸葛玥头上。

  他算计了王也。

  一开始只是因为不服气。王也总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要他听话,凭什么?诸葛青凭什么任人摆布,就因为他在发情?王也要他吃药,他就偏故意指错,吃下去的药片是酸的,是他常备在身上的维生素C。

  本来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的事,等诸葛青清醒过来,再补救也不是来不及,避孕药一直在他身上。前一秒,他想着,吃下去;下一秒倒好水,又改变了主意。

  他和王也争执的那晚,他进了内景问卦,见到了不能置信的一幕。王也是后面才来的,洪荒之中的火球太过耀眼,挡住了那个让他震惊的小小光点。

  男性omega受孕率很低,平均只有女性的三分之一,诸葛青也没想过真的会怀孕。他的第一反应是打掉,但后面王也告诉他的事情让他改了主意。

  诸葛青曾经无数次告诉王也,他是利己主义者。王也一声不吭就为了天下改了他的命,诸葛青偏要把天命扭回来!这段关系到底是缘是劫,不是他王也一人欺天就说了算的!如果肚子里这个孩子注定成为孽种,他就偏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王也想轻易地就和他相忘于江湖,门都没有!

  于是,他加入了碧游村。

  诸葛玥表情惊疑不定,说:“青,这可不是小事,你不能骗我。”

  “堂姐,我不会拿这件事骗人的。”诸葛青苦笑着说,“咱们家人学医,你应该不会一点医理都不通,你可以把脉确定。”

  诸葛玥明显陷入了焦躁,她打开微信,想起来车里装了信号屏蔽器,于是又把手机锁起来,问:“你爸知道吗?”

  “不知道。山上又没有医院,我也是偶然间进内景才发现的。”

  “你还笑得出来!你打算怎么办?”诸葛玥骂他,“保还是留?”

  诸葛青不笑了,认真说:“我不想堕胎。”

  诸葛玥骂了句很不符合形象的脏话。

  “你没结婚就生孩子,不怕你爸打断你的腿?”她深呼吸几次,终于平复了一些,问:“孩子他爸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诸葛青说着,脸上染上一丝焦急,“我爸要打我等他找到我再说,姐,我真的不能被公司抓去坐电椅,你要帮我。”

  “……你让我好好想想。”诸葛玥说道。

  车厢是隔音的,刚才的对话完全没有传到外面去。现在没人说话,车里就是一片寂静,只有制冷器缓慢运作的声音。

  诸葛玥权衡半天,终于开口说道:“青,我现在放了你走,你也没有好果子吃,和公司作对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样,等会儿到休息站,我把你的情况跟上头汇报一下,公司上层有咱们家的人,不会看着你上电椅的。”

  诸葛青沉默半天没有说话,他垂着头,整个人被束在拘束衣里,看起来十分可怜。终究是自己的亲堂弟,诸葛玥看他这样,十分心疼,问:“你这几个月在山上有好好照顾身体吗?”

  “我知道了,我听堂姐的。”诸葛青慢慢摇摇头,说,“山上什么都没有,想喝个鸡汤也要跟村长打报告,抠门死了。”

  “怎么这么抠啊,这种地方你也呆得下去?”诸葛玥当即不满起来,马上就到中转站了,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解开拘束衣的一个扣子,低声说,“你这样不舒服,先给你松开一点,等会儿到了我就把这个衣服给你摘了,咱不受这个罪。”

  “好,我听堂姐的安排。”诸葛青说,“我知道堂姐最心疼我了。”

  诸葛玥看着自己堂弟似乎比之前瘦了,更是心疼,说:“你这么折腾身体怎么行?我帮你把把脉。”

  诸葛青形容憔悴,她光顾着心疼,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人是武侯奇门新生代第一人。

  下一秒,几股无形的风突然暴起,将诸葛玥手脚反绑,一记手刀朝着她颈间大穴砍去,诸葛玥没来得及反抗,当场昏迷。

  “但我现在还不能去公司。”诸葛青解开拘束衣,小心翼翼地把诸葛玥放在座椅上,说,“对不起了姐姐,我一定给你买包。”

  车队依次停进中转站。隔了一会儿,关押武侯派诸葛青的面包车上下来一个穿哪都通工作服的人,鸭舌帽压得很低,说去站内的超市买水。监控一花,这人消失在了洗手间后门。

  20.

  王也累得要死。他答应入伙张楚岚,一半是为了马仙洪这个冤孽,一半是为了自己的私事,事情发展到负伤是他没想到的。

  虽然脖子挨了一记,但也不是很亏。公司还算良心未泯,顺路把他捎到市区去了,王也随便找了家看着顺眼的酒店,倒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王也很多年没受过伤了,也许是脖子上的伤口太疼,前半夜一直睡得很不安稳,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又一直在做梦。

  繁杂的记忆碎片像斑驳的蝴蝶鳞粉一样从空中抛落,他穿过那些模糊的片段,捉住那只蝴蝶,蝴蝶却碎成千万片的桃花瓣,在他面前坠入瀑布。他追着桃花潜入水底,随即破水而出,眼前是武当山脚下的太极湖。

  真武大帝的神像眼如电光,按剑而立,审视着山下众生,王也朝他跪下,虔诚地俯下身去。

  “王也。”

  一阵风吹过,那只蝴蝶又飞来了,在他眼前盘旋,随后向后飞去。面前是庄严的神像,鼻尖是武当常年不散的檀香,他忍不住回头,视线追逐着那只蝴蝶。蝴蝶停在一个人肩头,那人站在桃花树下,显瘦高挑,蓝发如瀑,含情带笑地遥望着他,叫道:“王也。”

  王也从梦里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四点二十,再过一阵天就亮了,的确也没什么必须再睡过去的理由。王也倒在床上,心情算不上说好还是坏,只是有些感慨,碧游村一别,这辈子估计不会再和姓诸葛的打交道了。

  当初决定下山趟罗天大醮的浑水时,他并没算出来诸葛青竟然是他的命运之番。等他在会场发现时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把老天师的劫栽到诸葛青头上,没想到诸葛青应的居然是情劫,实在太苦了。

  在山上他没控制住揍了诸葛青一顿,实在是因为这小子太气人,但他下手很有分寸,连块皮都不会破。诸葛青是他亲眼看着押上车的,人全须全尾的上去,想必也能全须全尾地去受个审,然后全须全尾地让他家里人领回去。

  能为诸葛青做的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该由王也承担擅自改命的孽了。

  话虽如此,他也不知道报应会以什么形式落在自己头上,水来土掩呗。王也玩了会儿手机,狗都没睡醒的点,他只能看看朋友圈里其他人的炫富记录。

  他翻了半天朋友圈,都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一直到翻到七天前。他刚给他二哥带着王淘淘在香山合影的照片点了个赞,门铃就被按响了。外面按得很急,显然不太正常。没可能是客房服务,那就只能是异人了,王也很随意地开了门。

  门外却是张楚岚。他行色慌张,神情却很严肃,张口就问:“诸葛青在你这儿吗?”

  “他没联系过我。”几乎是一瞬间,王也就反应过来了,“他跑了?”

  “这个杀千刀的混蛋怎么这么会自找麻烦?”张楚岚骂道,“他把看守的打晕,自己跑了,还偷了别人一辆机车。这个节骨眼上跑路能落到什么好?你能联系到他吗?让他赶紧趁事情闹大以前回来,别发神经!”

  王也第一反应就是打微信电话,他从通讯录找到诸葛青的名字,正想打过去,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王也看了看手机,说,“他把我拉黑了,我也找不到他。”

  “你不是术士吗?”张楚岚说道,“你算一卦,他去哪了?”

  王也关掉手机,与张楚岚对视。

  “闹这么一出,公司要怎么审诸葛青?怕是他爸来说话也不好使吧。”王也说,“我可没这个义务帮公司办事。”

  张楚岚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老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现在不把诸葛青找回来,他可没好果子吃。”

  “就像你说的,他现在回不回来,都没好果子吃。”王也显得很平静,“你能找得到我,想必是公司能通过什么手段侦察到我的行踪。查身份证?查入住记录?联了网你就能找到我,但你找不着诸葛青,就证明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你查不到他在哪。诸葛青对寻常术士来说影响太大,你们内部的术士问不到结果,你来找我就证明你没别的手段了。我的目的之一是保障诸葛青的安全,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正如王也所说,他能查到王也的位置,是通过二壮查了入住记录,二壮找不到诸葛青,是因为这人扔了所有通讯设备,要么就是借了别人的身份,把自己藏起来了。张楚岚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说:“老王,把你们当朋友我今天才来找你,你真打算和公司作对?”

  王也笑笑,说:“没这个打算,还希望公司不要和我作对。”

  “我明白了,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张楚岚点点头,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有些犹豫,补充道,“不要做太过火。”

  王也点点头,由衷地说:“谢谢。”张楚岚挥挥手,趁天没亮偷偷离开了。

  他关上门,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心想:这小孩真不省心。

  先是束手就擒,后又半夜偷溜,什么通讯设备都没带,就这么只身一人跑了,他会去哪里?能去哪里呢?他默默想着,闭上眼,进入内景。

  “谢了兄弟。”诸葛青笑眯眯地对司机说。

  司机挥挥手,表示不用客气,而后谨慎地看他一眼,问:“换都换了,可千万别后悔啊。”

  诸葛青笑而不语,转身走远了。

  他从中转站逃出来,先抢了一辆机车,开到附近的加油站里,在加油站的购物中心和人换了些现金,然后驱车到高速收费处不远处,随便拦了辆路过的车,给了一笔金额不小的钱,和司机换了衣服,手机送了他,跟着司机去了司机的目的地。

  六个小时后的现在,他正在宜宾街头,买了份地图,一瓶半永久染发剂。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纸质地图了,为了买地图他跑了不少地方。他盯着地图上自己的位置,找到了下一个落脚点。

  天才刚蒙蒙亮,诸葛青把地图折起来收好,进了路边一家还算干净的早餐店。

  店里卖的都是些寻常早点,诸葛青点了一份小笼包一碗白粥。他戴着和司机换来的渔夫帽,身后有成千上百的异人缉拿,他却感到无比的自由。这家早餐店不远处是家妇产医院,店内贴着一些宣传孕期知识的海报,诸葛青一边喝粥,一边认真看着墙上那些注意事项。

  “见你眼生,是外地人吧?”老板娘也是个omega,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就凑过来和他搭话。看到他在看孕早期那些内容,心里就有了底,笑容满面地问:“你是来检查的吗?”

  “算是吧,”诸葛青笑着说,“第一次来检查,都不知道要准备点什么。”

  “哎呀,是人都有第一次,怎么你老公没有来吗?”

  诸葛青笑意不变,说道:“我老公他……和我闹矛盾,就只有我一个人。”

  老板娘低声惊呼了一句诸葛青听不懂的方言,再看向诸葛青的时候,她眼中染上了对这个omega的同情:“那很辛苦吧。”

  他摇摇头。

  小地方很少能见到这么好看的omega,老板娘对他又充满同情,诸葛青顺势从她口中套了不少话出来,他向老板娘借剪刀用,很快对方就拿给他了。

  那是一把很锋利的裁缝剪,诸葛青盯着剪刃看了半天,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他摘下帽子,马尾顺着帽檐掉出来,诸葛青拿着剪刀,眼也不眨,把留了前半辈子的长发剪掉了。

  他拿出事先买的染发剂,把一头青蓝色的头发染黑,等他从店里出来,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诸葛青望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十分陌生,恍惚间,他生出了一丝悔意。值得吗?他问自己,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跑出来,改头换面,连头发都剪了。

  如果老妈看到他这样折腾自己,会心疼吗?一定会的吧。

  老板娘不赞同地说了句:“怀孕的人染头发,对孩子不好的。”

  诸葛青想到梦里梦到过无数次的那个人,苦笑着回答:“我也是没有办法。”

  趁着早上人少,他离开宜宾,找了辆正在拉客的黑大巴,踏上去成都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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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9 15:2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立派攻粉 于 2020-10-16 17:44 编辑


  21.

  大巴即将驶入成都市区时,猛地在国道旁急刹车停住。车上半梦半醒的乘客被震醒,开始细碎的交谈。司机下车查看情况,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无奈地告诉大家爆了两个车胎,暂时要在这里等待救援。

  诸葛青这辈子第一次坐长途大巴车,才知道车窗全是封闭的。汽油味与车上诡异的味道混在一起,他脸色一直都不好看,赶紧抓住机会到车外透气,坐他旁边的姑娘也跟着下去了。

  他往路边走了几百米,进了旁边的田地。新鲜的空气进来,他总算觉得好了点,胃里不再那么翻江倒海,那个姑娘路上一直偷偷瞄他,诸葛青冲她温和地笑了笑。

  “我一直以为你晕车,一路上都在怕你吐在车上,”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受了他的鼓励,上前搭话道,“还想把话梅分你一点。”

  对待女孩子诸葛青一向宽容,于是说:“谢谢你的好意,早知道我就问你要了。”

  小姑娘又犹豫了片刻,壮着胆子问:“我刚才看了很久……你、你是那个演员诸葛青吗?”

  诸葛青点点头,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喜悦,说:“真的是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她冲上去,还想与他多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诸葛青倏然站起来,一手拦住她的腰,用手掌蒙住她的眼睛,带着她猛地退后几步。青光闪动,一柄刀划破空气钉在刚才诸葛青站的地方。诸葛青冷笑起来,高声道:“原来公司的人也会偷袭。”

  “我们可不敢小看你。”从东南西三个方位蓦地出现三个异人,将他包围住,使飞刀的大汉又变出两把飞刀,持在手中,高喝,“接招吧!”四人同时向他袭来。

  “闭上眼睛,千万不要张开。”

  小姑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诸葛青是在和她说话。她仍在状况外,但她们粉丝团的至理名言叫阿青就是道阿青就是理,于是紧紧闭住眼睛,听话地点点头。

  诸葛青猛地推开她,以肘击刀身,硬生生将飞刀从中劈断,铮的一声响,断刀坠地之时,诸葛青捉住使刀大汉的胳膊一招八极大缠,手臂一抖,肘击向后发力,将其余异人震开几米。

  “学艺不精,你们几人加起来还不及傅蓉一半,”诸葛青冷哼一声,一脚定下中宫,踏入离位,“公司未免也太瞧不起我!”

  小姑娘听着肉与肉搏击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声响,心里十分激动。半晌,诸葛青对她说“可以睁眼了”,她才睁开眼。

  方才那些人都不在了,她抑制不住激动问:“你们是在拍戏吗?”

  诸葛青笑眯眯的默认了,说:“是的,抱歉没提前跟你说,让你做了一回龙套。”

  小姑娘头摇得欢快,拼命说“没关系”,心想,等下我就把阿青进组的消息发超话里。

  大巴修好了,司机正在找乘客上车继续赶路,小姑娘正往车上走,诸葛青留在原地。

  “你去就好,我用别的方法去。”诸葛青对她说。

  既然是拍戏,那肯定有跟保姆车,这段戏演完了诸葛青肯定也没必要再坐大巴了,小姑娘想着,冲他挥挥手,高高兴兴地上车发微博去了。

  诸葛青目送着大巴离开,深吸了口气。

  他没想过行踪暴露的如此之快,公司的人这么早就找了上来。好在来的人实力不强,但如果再被追到,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好对付了。

  阵眼一直没收,诸葛青沉默地站到坤字上,施展起他并不常用的一个术法。

  洞土术!

  诸葛青属木命,本来无法施展坤土术法,全靠在阵中才能使用。碧游村中有个上根器使用的是地行仙,可以将周身的土石变得像水一般,在其中自由游走,他虽然不会使地行仙,但也以此为蓝本,改良了洞土术,使自己可以在地下行走。

  只是这个法子对他消耗很大,他离不开阵中,于是只能走一段重开一个八卦阵,等诸葛青到成都市区,已然天黑。

  武侯祠虽为全国知名旅游景点,白天人来人往从不停歇,但鲜少有人知晓武侯一门曾在这儿设了结界,危机之时可庇护子孙。现在是闭园时间,没人发现这里凭空多出个诸葛青。

  成都市这几年大力开发旅游业,即使闭馆了武侯祠中还是有灯光照映,自成一景。诸葛青看着门前高悬的“名垂宇宙”四个大字,心中十分动容。

  他走进去,在香坛中上了三柱香,低声道:“不肖子孙诸葛青打扰先祖清净了。”

  先祖的金像悲悯地看着他。诸葛青第一次被家人带进祠堂是在他第一次感知到炁时,父亲带他进祠堂拜了武侯,获得了作为术士的第一个教导:趋吉避凶。

  如果真要趋利避害,趋吉避凶的话,他应该在这里一直躲到家里人去摆平公司比较好吧。诸葛青望着孔明先生的塑像,默默道,可我偏和您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您就当我是格局太小吧,前路坎坷也是自找的。

  在碧游村时,傅蓉暗搓搓地找他,让他教自己一些恋爱占卜的手段,于是诸葛青就教了她掣签。傅蓉学的将信将疑,让他帮忙解签。诸葛青翻转签文,上面七个大字:多情却被无情恼。他觉得好笑,把签文还给傅蓉,说:“这还看不懂?这需要解吗?你算的什么?”傅蓉答道:“你的姻缘。”

  诸葛青把签文收起来,告诉傅蓉不要再学了,算的极其不准,没有一点做术士的慧根。

  连续奔波了好几天,诸葛青乏得要命,想到太古里就在附近,还是想过去逛逛。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身上的现金不多,可能也买不了什么东西,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还不如去睡觉。武侯祠里空置的厢房很多,他随便进了一间,很快靠着墙睡着了。

  如果诸葛青来成都,一定会去太古里。

  王也在成都待了几日,抱着这个想法,酒店订在太古里。

  他一早在内景中问到诸葛青的方位,答案笼统地指向六盘水往东北方向,不会太远。王也略微思考一阵,得出最大的可能是,诸葛青去了四川,极大可能是成都。

  倒也好猜,成都有武侯祠,也算他们家的地盘,如果自己是诸葛青,也会选择躲到那儿去。诸葛青喜欢逛街,喜欢各种各样的网红景点,也喜欢买奢侈品玩,这点儿喜好在北京他就摸透了。像太古里这样的地方,诸葛青哪怕再狼狈逃难,大约也不会放过。

  王也这几天快把春熙路太古里的商场逛烂了,都没找见一个诸葛青的影子。进店只逛不买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酒店里乱七八糟多了一大堆奢侈品,王也看的一个头两个大,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白天刚去过武侯祠,蹲到闭馆也没看见人。华灯初上,他想了想,又去了太古里。地上有根没被扔进垃圾桶的竹签,王也把它竖起来,任它自己倒下去。竹签签头直指一家香水店,王也拍拍手,把竹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进了那家店。

  店内的BA十分懂得热情与过度热情的区别,不卑不亢地给他介绍着产品。王也心思不在这些花花绿绿的瓶子上,他在店里转了一整圈,没有诸葛青的踪迹,打算随便买点东西撤退。店里散着甜腻的香味,王也心念一动,想到诸葛青发情的那一天。

  “你们店里有莱俪吗?就是那个那个,”王也皱着眉头回忆了一阵,“墨恋!”

  店员怔了一下,点点头,很快给他拿来了样品。

  王也凑过去闻了闻,总觉得不如那天在碧游村房中的味道舒服,明明是一样的香水。

  但他还是刷了卡,店员要帮他把香水打包起来,王也说“不用,送你了”,他哼着歌,轻快地离开香水店。

  诸葛青一直睡到第二天开馆前一个小时才醒,他睡的够久,养足了精神,趁工作人员不注意从厢房中跑掉了。他深深地朝先祖一拜,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园子里。

  22.

  十五岁时,诸葛青上过一次武当山。

  四处旅游,山中景色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武当只看山自然和其他山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那年他刚掌握家传几乎所有的奇门术法,意气风发。他登上山顶,金殿中灯火长明。

  诸葛青站在紫霄宫外往里走,被一个蓝袍道士拦下了。

  “这位施主,后面是不对游客开放的。”

  “我也不是外人。”诸葛青道,“武当王也与我是故交,我要求见他师父云龙道长。”

  “王也师叔?”道士愣住了,诸葛青抬腿就往里冲,道士回过味儿来赶紧把他拦住。

  “不对,王也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武当的人了!我师伯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道士抬手将他擒住,力道不重,但确是正宗的太极擒拿手。诸葛青望着被捉住的手臂,灵光一闪。

  “不,不对。”他喃喃自语,“云龙道长不懂法术,自然和他无关,所以王也是半路出家学的奇门……喂,你!”诸葛青反手挣脱桎梏,狠狠道,“我是武侯派的诸葛青,快带我去见你们掌门!”

  八极拳凶悍霸道,那小道士神色一凛,退后几步,摆好攻防一体的抱球式准备迎击。他自知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依旧怀疑对方身份,喝道:“你要硬闯我们山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诸葛青怒道:“少废话!喊你们掌门来!”他又气又急,只想速战速决,当即定下中宫准备开战。

  “都住手。”

  小道士一怔,旋即收手。诸葛青看去,一名精神抖擞的耄耋老者缓步前来,盯着他看了几眼,和蔼道:“我还当是谁在我武当山里开武侯的阵呢,原来是小栱的儿子。”

  诸葛青收敛外放的气势,眼观鼻鼻观心地问:“您是王也的太师爷?”

  周蒙笑笑,说:“小栱教了个好儿子。只是小王也早就不是我们武当的人了,你找错地方了。”

  “我没找错,”诸葛青整个人的气势懈怠了些,露出几分疲倦,说,“我就是找您问点事情。”

  “哦?”

  “王也学的术法是跟谁学的?”诸葛青犹豫地看了旁边的小道一眼,低声说,“武当可不是术字门。”

  周蒙说:“不告诉你。”

  诸葛青噎住。

  “你打了我的曾徒孙,就不告诉你。”小道士跟在掌门身后幸灾乐祸地做了个鬼脸,“走咯,快开饭咯。”

  老人带着小徒弟转身就要离去。诸葛青忽然高喊道:“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

  周蒙脸色一变,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的?”

  “老前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借一步说话。”诸葛青说道。

  王也在成都住到第4天,决定离开这里。

  这么多天都没遇到诸葛青,证明他不是来过已经走了,就是东北方向指的不是成都,他找错了地方。异人圈迟迟没有关于诸葛青的动向,证明公司也没有找到他,王也继续待着也是白搭,诸葛青看来不需要他再费心。更重要的因素是,他现在有点自身难保。

  “跟够了没有?烦不烦人,烦不烦人!”王也对着空气大骂,“赶紧出来!要不是报警没用,我早就报警了!”

  半晌后,从阴影处钻出一个女装光头。

  那人搓搓手,赔笑说:“王大师,我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呀。”

  王也无语地看着他,说:“行了,不为难你,让魁儿爷亲自来找我。”

  光头一溜烟跑没影了,王也有些无奈,跑回酒店办理退房手续。

  和风后沾上边儿的就没什么好事!先是诸葛青,现在是陈金魁,堂堂十佬之一居然也被蛊住了,这风后还真是术士的噩梦。王也悻悻想,这么想要风后,等他拿到手,怕不是又成了下一个洪爷。

  洪爷名叫洪音,是武当现任掌门的师弟,当年武当三师兄弟一起窥视风后奇门,其余两人被内景蛊惑,再也走不出去,只有洪爷能勉强回到现实世界,但也只是仅此而已。洪音大限将至,立誓一定要把风后奇门传下去,就在这时,他阴差阳错地遇到了王也。

  太师爷是不愿意风后再传下去的,但架不住一个要教一个想学,他也就没有立场阻止。王也跟着洪爷学了两个月术法,一气呵成,差点从入门学到放弃。

  王也本想一直瞒着洪爷的,就让他以为自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无法理解风后奇门,但他失败了。洪爷还是发现了,王也掌握拨转四盘的诀窍,仅仅花了一个月。

  “原来你是在可怜我……你这小子……我把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几十年,只为了看到一个幻影……不可怜么?同样为人,彼此就是有这么大的差距!我不甘心!可又有什么办法?”洪爷惨笑道,“咱们这些修行之人,什么道理不懂?可能做到的又有几个?我不到这生命即将耗尽,是绝对跳不出这周天变化的诱惑的……这就是我……”

  “罢了!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就帮帮你这小子,也是帮我们武当。这辈子,也算有了些意义!”洪爷一掌拍击身下的岩石,风后奇门阵法立刻显现,“你不是在为七杀星的事儿发愁吗!洪爷我就帮你解决了!小子!拨转命盘,五星顺布五宫!”

  在生命的尽头,洪爷肆意地大笑:“我自欺欺人了一辈子,最后也来欺一把天!”

  “你懂了吗?”周蒙摸着下巴,拿不准自己告诉小辈这些究竟是福是祸,“我劝你还是别想东想西了,这风后学了也讨不到好,比起去海底捞月,你不如先解决解决自己的事儿,我听说公司正在通缉你……”

  “我明白了,前辈,可否让我借住一晚,明天我就下山。”诸葛青慢慢地说,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

  周蒙看他的神情,觉得他不再执着于风后,也是好事,于是点头同意了,让小徒孙带他去客房住下。

  道士把门关上,房子只剩诸葛青一个人。他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的演技应该是精进了,连周蒙也看不出来,他在上戏的老师如果知道了,应该也会欣慰吧。诸葛青登武当山想问的,并不是风后奇门,他打一开始想知道的就是欺天之术!

  最后的拼图终于到了该有的位置,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诸葛青欣喜若狂。

  在碧游村,诸葛青问了马仙洪一个问题,他问的是:“你是如何消除自己气味的?”

  马仙洪与王也都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也不受发情期困扰,其实去动手术变性成beta也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但这两个人本质的性征却没有发生改变,马仙洪依然是omega,王也依然是alpha。他俩都是八奇技的正统传人,诸葛青便自然地把两件事关联在一起。

  不比王也的半遮半掩,马仙洪十分坦荡地告诉诸葛青他的办法。他用神机百炼造了一个干扰器埋在后颈里,从此免于受发情期之苦。诸葛青很失望,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为防万一,他还是问马仙洪要了神机百炼,作为一条退路。

  诸葛青的目的一直明确且又简单:他要把王也斩断的情丝重新接回来!

  上武当之前,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王也用的法子无法复刻,他也不会就此罢手。他就不信了,武侯奇门不成,难道武侯派的奇门再加上神机还不成?然而听完周蒙的一番话,他发现事情远比自家想的简单。

  五星连珠!

  他原本以为王也是用了什么秘法斩的情丝,现在看来,情丝就没被斩断。诸葛青只看到他手上没有红线,其实不是没有,线一直在,王也转了一盘五星连珠,洪爷利用五星连珠骗了天命一局。武当没法把王也的七杀星消掉,就把他十二命宫中的夫妻宫连着灾星一起藏起来了。从表象看,王也只有十一命宫,没有夫妻宫,自然就没了羁绊。所以,王也才会没了信息素,所以,红线才会没缠在王也的小指上。只要再到五星连珠的这一日,把这一宫找回来,就能解了这一局欺天!

  几十年一见的五星连珠就在今夜!还有比武当山运数更好的地方吗?就连天意都站在他这边,成败在此一举。

  最后一次带球跑,命宫那段写着写着感觉像在写塞尔达迷宫。。

  23.

  秋意在山上更加明显,诸葛青站在断崖边的雕龙石梁上,狂风吹起他的发丝,他微微抬脸,仰望着无云的星空。

  离五星连珠之时还有一段时间,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这个地方。

  诸葛青初次来武当时,曾经偷偷上过一次龙头香。他站在炉鼎前,但没有点香。他看着那鼎青铜色的香炉,想到数百年间无数人为上这柱香而殒命,觉得十分不值得。

  十几岁时他从这里望着一望无际的武当,只觉得天地开阔,没有什么是伸手不能够到的,自然没必要去上香;如今他又站在这里,忽然懂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舍生忘死,只为上一炷香。

  “虽然没有带香……但我爬上来两次了,就算不实现,我的心愿听听总可以的吧?”他冲着香炉说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诸葛青闭着眼,似乎又看到那盏长明的油灯。小腹处传来异样的感觉,诸葛青愣了愣,用手护住那里。按理说他怀孕最多不过两个月,是不会感受到胎动的,此时此刻,他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生命的感觉却如此明显,它在不安,诸葛青也在不安。

  风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显,他低声许愿:“祝我成功。”

  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自东方连成一线,天地灵气在龙头香汇聚。八卦阵法自脚下向外延伸,诸葛青掐诀开阵,将自己拽入王也的内景之中。

  王也后悔死了。早知道陈金魁这么难缠,他就不该答应给他三次抢石头的机会。不过机会给都给了,话说出去那边就当了真,自己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好说歹说,终于把术字辈这位爷送走了,王也躺在草地上,抬头仰望着天。今天是罕见五星连珠的日子,天文爱好者和术士都高兴坏了,也不知道陈金魁哪根筋不对,不好好观星,非要来招惹他。一阵夜风袭来,吹得他有些冷,他才意识到,秋天真的到了。

  王也这一年都过得动荡不安,从罗天大醮开始再没一天安生日子,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得病又恢复得病又恢复……不像个正常人。一想到往后十年二十年都还会这样,他就膈应。他天上五颗行星成一条直线,像一串细白金手链,静静地发着光,青草湿润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窜进他的鼻尖,王也忽然就想起了诸葛青。

  洪爷把自己的命献祭出去才换来现在的局面,还得多谢洪爷。王也叼着狗尾巴草放松地想,幸亏提前把诸葛青摘了出去,卷进这些事儿来可真够麻烦的,诸葛青自己本身就是个麻烦,不需要再给他添更多的乱了。虽然他从公司那儿逃跑了,但王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诸葛栱亲自去了北京协调,估计那边儿一时三刻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唉,回家吧,回家好。”王也冲星星一笑,温柔的星光洒在他身上,“我这种人还是忘了吧。”

  他自己被逐出武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再看看呀?

  诸葛青踏进内景之中,此处和平时的内景不太相同,似乎更深、更沉。他给自己施了独门秘法,王也绝不会发现自己内景里多了一个人。

  他在里面行走,王也的内景像一座纯净如乌尤尼的盐湖,清晰地倒映出诸葛青的影子。无形的鸿蒙宇宙沉在湖底,似乎在无声地询问着:福祸相依,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诸葛青沉声说:“天道在上,让我进王也的命宫看看。”

  话音刚落,他身体一坠,脚下像多出个空洞,直直掉了进去。

  那是一座迷宫。道路是黑的,深处漂浮着几盏灯。诸葛青想掐个诀点亮周身,但失败了,法术在这里毫无作用。

  他在迷宫之中,每次觉得快要接近光源了,就又被无形的墙挡住去路。他绕了很远的路,那盏明灯像吊在他眼前的萝卜,又像那年在金殿里看到的油灯。诸葛青努力朝那儿走,却似乎永远都要一无所获。他几次快要失去耐心,向上抬头,围墙很高,连天空都是迷宫的形状。

  诸葛青觉得自己是被困住的风,王也用情网兜住他,又大发善心地给他开了锁,自己却改变了主意。明明从不愿意被任何人捉住,现在却甘愿住在里面,谁都别想拉他走。从情网中看到的天空,和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方才天道说的福祸相依,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福至心灵,摩挲着小指最末端的指节,摸到了一根线头。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盏流水浮灯,而是抓着手中细细的红线,摸索着向前走。

  线很细,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拉断,就像他们已然浅薄的缘分一般。诸葛青小心翼翼地将它握在手里,就像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诸葛青让缘分牵着他向前走,这条路很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慢慢地,他登上几节台阶,诸葛青伸手向前摸索,触碰到很沉的大门。

  他睁开眼,眼前是厚重的朱门,这就是王也被藏起来的第十二个命宫。诸葛青手里明明还有丝线的触感,却看不到红线在哪。他双手撑在门环上,就要推开宫门。

  “不要碰。”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着,“有得就有舍。”

  “有舍才有得。”诸葛青不理会那个声音,双手用力,将大门完全推开,一阵罡风从内狂猎刮来!

  诸葛青勉强睁着眼,他分明看到一截断开的红线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宫中的案台上。那是王也的红线,是王也的姻缘。于是他拼尽全力闯进去,如获至宝一般,把那截红线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时间,天地寂静,万物都没了声音。

  下一秒,一股强劲有力的力道击中诸葛青的腹部,将他击飞出去。诸葛青来不及反抗,被生生打退数十米,直至飞出宫殿,重重地摔在外面的围墙上,将围墙砸出一个坑。朱门在他眼前砰的一声合上了,诸葛青奋力起身,意识却逐渐模糊。在昏过去之前,他再次听到那个既高亢又低沉,既激烈又悲悯的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回荡。

  “有得就有舍!”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有人在龙头香上!”

  “师父!有人在山上用术法!”

  “这是归元阵!?怎么有人在用归元阵?”

  “破阵失败了,叫太师爷来!”

  “这是武侯派的人?”

  “武侯派的孩子怎么在龙头香施法?”

  “……”

  “师父,他流了好多血!”

  “……”

  “……”

  “术法没用,我止不住了,师父!”

  “120能上山吗?”

  “别找救护车了。云龙,立刻打电话给诸葛栱。”周蒙沉声喝道,“现在,送诸葛青下山!”

  千里之外,正在草地上酣睡的王也骤然惊醒,一股苦涩的甜味涌上喉间,猛地呕出一大口猩红的鲜血。

  24.

  王也起了个大早,跑到市区一家三甲医院排队挂专家门诊。

  “医生,您看我这是咋回事儿啊?”王也手舞足蹈地比划,“这么大一滩血!”

  “要真吐那么多血你现在可不是这样,”中年alpha医生拧起眉毛,十分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哪像刚吐完血的人啊。现在的年轻人……”

  “我真没骗您,我当时还拍照了。”王也掏出手机,把照片拿给医生,“您再瞅瞅捏,好可怕啊。”

  医生探头看去,真有一大滩血,色泽鲜红,一般人这样大量呕血都该进急诊了,这小年轻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也没有症状。她思索了一会儿,打了几个查上消和气管的单子递给王也,说:“你先去查查,出了结果我再看。”

  王也应了一声,乖乖走到医生跟前,等着拿单子交费。

  他往前一靠,医生立刻皱眉,退后一步,很不高兴地说:“不知道alpha之间要保持社交距离吗?”

  王也怔住了,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保持alpha社交距离也算是必备常识之一,alpha天性好斗,闻到对方信息素容易引起争端,所以彼此间会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以防说着说着突然打起来。十几年前α阻断剂喷雾发明,alpha气味可以大幅度削弱,到现在已经很普及了,几乎所有alpha出门都会主动喷上,将信息素的影响降到最低,所以这个词他很久没听过了。

  也有一些alpha反感这种制剂,认为不该压制天性,所以拒绝使用。王也之前一直有用这个,上山修行后就不再用了,后来因为风后的缘故自己不再外散信息素,他都快把这茬忘了。

  王也站在医院诊室外的走廊上,来往人群汇成一条愁苦的河流,滔滔不绝地穿过他。他抬起手腕,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熟悉的气味淡淡萦绕在他身边。

  诸葛青缓缓睁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顶,床垫是最熟悉的感觉,连身上的被子也是窒息的质感,门外有细碎的交谈和玩闹声,每一桩每一件都让他想掉眼泪。

  他一睁眼,坐在床边的人立刻扑过来。诸葛白两眼通红,看着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又顾及到诸葛青身体虚弱,只好泪眼汪汪地待在床边,喊着:“哥哥。”

  诸葛白今年十五岁,从小就喜欢黏他,哥哥长哥哥短的一直叫着,直到他长大到十四五岁,上学了,怕被别人笑话,才扭扭捏捏的改了称呼,单叫诸葛青一个青字,只是在他着急或者委屈到什么都顾不上的时候,才会扑过来,委屈地喊着哥哥。

  诸葛青最见不得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拧着眉毛骂:“不许哭,鼻涕都蹭我床单上了。”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诸葛白收了鼻涕眼泪去给他倒水。喝完热水,诸葛青才感觉好了点,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那天武当的人给爸打电话,爸连夜把你接回来的。你都不知道,爸那天脸色可吓人了。”

  “哦。”诸葛青一听大概就明白了,问,“爸妈呢?”

  “你还敢问!妈都快哭死了,一直埋怨不该让你出门,天天和爸吵架,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诸葛白委委屈屈地说完,想问又不敢问的,“哥哥,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身上……”

  “我身上怎么了?”

  “你你你……”诸葛白你了半天,脸涨得通红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诸葛青暗自笑够了,不再逗弟弟玩,乐观道:“怀孕了又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都是跟着我姓诸,咱们家不至于连多一双筷子的钱都没了吧?”

  诸葛青自信满满,十分乐观——爸妈生气归生气,骂他一顿出气就行了,总不至于要把他逐出家门吧?他还好好的躺在家里的床上呢。

  诸葛白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越来越重,像被一块忧郁的紫布包裹起来,显得不太通风。“哥哥。”他轻轻叫着,握住他最喜欢的哥哥的手,“孩子已经没有了。”

  “在武当山上那时候出血太多,当天就流掉了。”诸葛白低声说,“老爸把消息压下去了,所以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诸葛青愣住了,一口否决道:“不可能!”

  “我还好好的呢!”他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点痛感都没有,“我这儿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就没有了?”

  诸葛白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说:“哥哥,你昏迷7天了。”

  诸葛青沉默。他进了内景。原本一直在长大变亮的那个小光点消失了。

  “有舍就有得,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他朝着虚无的内景大声发问,“那我又得到了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

  诸葛白盯着他的哥哥,大气不敢出一声。诸葛青闭了闭眼,他很累,视线有些模糊,诸葛白哭得很凶,汹涌的泪水似乎都顺着弟弟的眼眶流进他眼睛里,他多眨几下眼,好像就能替弟弟眨掉满脸的眼泪。

  “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哭?”诸葛青听到自己说,“谁敢欺负你,等我好了,哥哥替你揍他。”

  这天,兰溪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雨势来势汹汹,一直下了几个小时。院子里的人声四散,剩下花树的影子透过朦胧的双层玻璃,摇曳出不断摇摆的影子。而诸葛青躺在床上,新风系统一直稳定地把室温维持在二十六度,他却没由来的觉得很冷。

  诸葛白脱掉鞋袜,爬到床上去,诸葛青往床里面让让,小白顺着挤了进来。兄弟俩盖着同一条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外面的雨声很大,不是每一句都能听清楚,有时候答非所问也没人在意。睡意渐渐涌上来,他抱着弟弟,像小时候他们常做的那样,额头靠在一起,慢慢地睡着了。

  25.

  雨快停的时候诸葛白睡醒了,他拿着手机,很为难地告诉诸葛青,他既然醒了,要把这件事告诉爸妈,让他们别担心了。他轻轻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父母比他预想的来的要快,十多分钟后,他们就推门进来了。两人行色匆匆,像是急忙赶回来的,裤腿下摆都有新溅上的水渍。诸葛青的妈妈两眼通红,向前走了一步,诸葛青看到母亲满脸的憔悴,知道她为自己担心不少,心疼地叫道:“老妈……”

  “啪!”室内一片安静,诸葛青的脸偏到一旁,白皙的脸颊很快浮现出几道红痕。

  “不成器的东西!”妈妈眼底全是血丝,手指还在发麻。

  “别这样!咱俩不是来吵架的,不是都说好了吗?”诸葛栱拉住妻子的肩,给诸葛白使眼色。诸葛白立刻过来牵着妈妈的手,把她拉出去平静一下。室内只剩下诸葛栱和诸葛青两人。

  诸葛青本以为诸葛栱会大发雷霆,结果没有。“诸葛青,”他父亲叫着他的名字,比他预想中的任何时刻都要平静,“你今年几岁了?”

  诸葛栱走到诸葛青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不是风流吗?和别人上床的时候要做避孕措施,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

  “老爸……”

  诸葛青垂着头,他有很多话想和诸葛栱说,比如求你给我留点面子,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他踌躇半天,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他想让父亲给自己留点体面,但是他把事情变得混乱不堪,又要自己的家族搭上脸面去收拾他闯的祸,最不得体的人就是他,诸葛青又何尝给父亲留过脸面?

  让家族蒙羞,让父母失望,一切居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翻开到背面就能看到烟头烫焦的痕迹,是他在叛逆期学着抽烟烫的。诸葛青仔仔细细地盯着上面的纹路,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做过的事一笔勾销。

  “孩子父亲是谁?”诸葛栱平静地问。

  诸葛青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踏错一步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说吧。他对自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告诉老爸你倒追别人,利用别人的愧疚贴上去,但人家就是不要你,丢人丢到这份上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让你爸知道你顶着诸葛的姓氏在外面有多丢人现眼,说啊。

  漫长的缄默后,诸葛栱见儿子一声不吭,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些松动:“你真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爸,我错了。”诸葛青喉咙干涩,低声说,“您别问了。”

  诸葛栱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压住火气,冷冷地说:“我去看看你妈,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出门了。”

  他快步走出房间,在诸葛青的面前关上大门。

  感应门打开了,王也从药店走出来,蹲在路边,掏出刚买的α阻断喷雾朝自己狠狠喷了几下。喷雾效果很好,信息素的味道立刻被冲淡了。

  前阵子像疯了一样不断出现又消失的红疹和病症忽然好了,但他的信息素又回来了,王也有些莫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好事,于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吐血之后没几天就听到圈内消息说诸葛青被家里人带回去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就算诸葛青没法和他相忘于江湖,在家里由他爹妈看着总不会出什么大事儿来。王也欣慰地想着,觉得自己又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关于八奇技的事,他还心怀疑虑,于是最近这半个月中,他不断去拜访各门派的掌门,企图追查出一些真相来。

  喷完喷雾,他打开微信小程序,正要叫辆车载他去龙虎山,还没点下确认,有通电话就打进来了,来电的是杜哥。王也有点吃惊,立刻接起来,:“杜哥,什么事儿?”

  “也总,您现在在哪?”电话那的声音很急切,在一段杂乱无章的噪音过后,杜哥躲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快回北京吧,家里出事了!”

  王也手脚冰凉,掉头往反方向走去。

  诸葛青在家禁足了足足十四天,只有诸葛白能进去陪他。

  “老爸也是为你好,”诸葛白战战兢兢地说,“公司那边听说还是不放弃,一定要带你回去调查……老哥,你真的拿了什么东西?”

  “小白,帮我一个忙,”诸葛青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眼睛垂的很低“帮我守几天关好么……我总要处理掉我的心魔……”

  “如果看到我有什么不对劲,就去找爸来,不要惊动别人。”诸葛青温和地笑笑,闭上眼睛,再次进入内景。

  他的内景与之前大相庭径,四处都是暴起的罡风,狂风怒啸,电闪雷霆。风压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诸葛青冲着虚空怒吼:“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怕了你了!我已经认输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从风暴中渐渐凝成一个孩子的形状。

  那个阴影很小,看不清五官和轮廓,走路尚且走不稳,步履蹒跚着张开双臂,向诸葛青跌跌撞撞地走来。诸葛青畏之如虎,向后退躲过了它的拥抱。

  “为什么要躲?”

  孩童的啼哭声划破苍穹,似乎比闪电落下的声音还令人痛彻心扉,黑影执拗地哭泣着,用它没有五官的脸看向诸葛青,满脸悲伤地说:“我是你的孩子啊。”

  “孩子是我的错,”诸葛青仿佛一瞬间沉在深海之中,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他努力保持冷静,大喊道,“但也别想装神弄鬼地糊弄我!”

  “是你没有照顾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要?”黑影步步逼近着,“其实你就不想要孩子吧?你只是和人赌气,你爱的是你的面子……”

  “不是的。”诸葛青喃喃自语。

  “如果你在意孩子,就该定期去检查,你连一次医院都没去过。”

  “不是的,那是因为我被通缉,没有证件去……”

  “如果你在乎,根本就不会从公司逃跑!你明知道公司如果知道你怀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黑影狂笑着,“其实你根本不想要!”

  “不是的!我是真心想要把它生出来的,”诸葛青咬牙道,“我尽力照顾了,我有在学……”

  “你要是真心在乎,又怎么会拿它和天道交换?”

  “不是的!”诸葛青目眦欲裂,“我不知道会以命换命!如果我早知道洪音是用命来欺天,我就不会……”

  “你不会什么?不会补红线么?你不要骗我了,你也骗不了我,你就算知道要拿人命填,还是会去补的。”黑影在他耳畔轻声说穿他最阴暗的心思,声音如同孩童哭泣一般。

  “妈妈,你一点都不爱我。”

  诸葛青的脸上划过两行水痕,瞬间被风暴带走了。

  “没错,我是不在乎。”诸葛青高喊道,“你也休想利用我的愧疚打败我!”

  “哼!”黑影逐渐扭曲增大,变幻出另一个人的形状。瞬间,诸葛青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王也了,也许只有几个月,只有几十天,却像一辈子那么长,久到王也的面孔已经模糊不清,久到诸葛青一想到这两个字,就痛到不愿意再想下去。失散在时间里的那些相处的碎片,他以为已经丢掉了,却原来一直都囤积在这里。他把王也的五官刻在心里,刻在心魔上,刻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地方,装饰他难以跨越的门槛。

  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对王也的影子说:“来,再用你的绝技打败我一次!我保证输得心服口服!”

  轰声响彻云霄,狂风大作,从黑影处走出一个人,与诸葛青别无二致,是他失去的那个孩子,也是他心魔的本体。

  “输?输什么输?”心魔轻蔑地说,“王也这样的货色,怎么和咱们武侯的本事相提并论?我想杀他几次就杀几次!”

  “少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没用的东西!”心魔恨铁不成钢道,“如果不是你这个糊涂东西不忍心下手,我杀他千回百回!你这个恋爱脑蠢货!”

  心魔暧昧地笑了,“或者让我出去,把他打个半残,监禁在旁边,再也不让他走怎么样?你也不是没想过,你做梦都想把他留在身边,如果得不到他,就恨不得杀了他……”

  “原来如此,我是这么想的。”诸葛青看着心魔,直面自己最肮脏龌龊的一面,忽然有些轻松,“看着你这样子,我就越要谢谢老王……他一直是在救我们,你还不明白?”

  “放屁!”心魔咆哮道,“是谁用了不到7年就掌握天地人神四盘的全部法术?是咱们!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影响咱们?不就是风后吗?什么破烂八奇技,我们也有啊!只要你打开那本秘笈,咱们就可以战胜他!对他为所欲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丢人现眼的孬种!连孩子都弄没了!没用的东西!”

  “我懂了……我赢不了你,因为你就是那个贪欲的我,向你挑战就是在赌而已……”诸葛青睁开双眼,凝视着自己的心魔,“既然要赌,那就让我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吧!咱们武侯派最后的遗产。”

  上丹之神,中丹之气,下丹之精,以这三宝为能量,依法点燃!

  点一把性命之火!

  专烧神魂的青色火焰平地而生,将狂乱的风声全部燃尽!

  “怎么可能!”心魔不敢置信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点的出来三昧真火!”

  “福祸相依,原来是这个意思……”诸葛青看着手心翻滚的火苗,眉眼低垂,“这风正是我错乱的灵魂在体内引起的罡风,既然如此,就一把火烧干净吧!”

  下一刻,燎原的大火点亮洪荒,照亮了整个内景!

  26.

  关禁闭到第二十天,诸葛青终于被放出来了。

  “公司那边决定不追究你逃跑的行为,但马仙洪给了你不该碰的东西,你要交出来。”诸葛栱换了身正装,沉稳地通知他,“本来不想让你再出门的……跟我去一趟北京。”

  诸葛青耐心地听着父亲给他分析利害关系,顺从地点头服从安排,样子有点敷衍。

  诸葛白趁大人不注意,偷偷跟诸葛青交流,“我听他们的意思,如果不是你刚那个身体不好,绝对逃不掉一顿毒打。”他到底没好意思把流产两个字说出来,支支吾吾一阵,然后说,“老哥,你一定要听老爸的话,不要顶撞他。”

  “知道了。”诸葛青把小白的头按下去,狠狠揉了一顿。

  在家禁闭这段时间,他稍微养回来了点,不像之前游魂野鬼一样,半夜吓别人一跳。之前染黑的头发颜色褪了,又变回原本的青金石般的颜色,发梢有点长,扎的脖子生痒。既然不用再东躲西藏,他就想留回以前的发型。

  飞机落地,诸葛青终于拿到了手机。

  北京已经进入深秋,气温和冬天没什么差别,诸葛青从家里出来穿了件薄毛衣,披了一件巴宝莉经典款长款薄风衣,围了一条很薄的围巾,已经算全副武装了,还是觉得寒意刺骨。

  他好几个月没碰过手机了,之前是怕GPS暴露行踪,后来是被关在家里不让他用手机电脑。机子是新买的,诸葛青装了几个常用app进去,犹豫了一阵,打开微信。

  微信快被挤爆了,密密麻麻全是红点。他心无旁骛地看着搜索栏,在里面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王,也。

  诸葛青觉得自己的手指在抖。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更不知道此时此刻为什么会无端的害怕,怕他不闻不问,又怕他真的给自己留了消息。王也的名字很简单,字也很好找,很快就搜到了他的头像,一条消息提示也没有。

  难过淹没了他一阵,诸葛青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把他拉黑了。

  公司派了专车来接武侯派的人,诸葛青乖顺地跟在父亲身后,在公司大楼的走廊里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处理结果,顺便承受来自男主愤怒的阴阳怪气。

  “行啊老青,真能跑啊,”张楚岚穿着哪都通的工作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公司找不着你,老王也找不着你,还打你堂姐,可把你能耐的!”

  诸葛青心里一动,问:“哦?碧莲,老王什么时候找的我?”

  “就全世界人都在找你的时候呗。”张楚岚损够人了,满不在乎地说道,“来跟哥们说说,你当时啥情况?”

  他不想暴露太多,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张楚岚。张楚岚明显没信,正要继续追问时,里面传来消息要诸葛青进去接受调查。他只好先停止问东问西,让诸葛青先进去。

  公司想要的是神机百炼。

  当诸葛青说出自己把神机百炼烧了时,那些人明显露出异样的表情。

  “那可是八奇技之一,你得到了它却不去记忆不去掌握,而是毁了它?”公司代表质问道。

  公司虽然仍然有些质疑,但诸葛青坐在从宽凳上是无法说谎的,再加上诸葛栱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好暂时搁置疑问,把诸葛青从嫌疑清单上划去,宣布他可以离开了。

  如果今天诸葛栱没有跟着,公司绝不会这么简单的罢手。诸葛栱给儿子使眼色,自己还要和公司人周旋一阵,让他回酒店待命,诸葛青点点头,往楼下走去。

  现在他是自由的人了,自由的诸葛青站在四九城整洁的街道上,心里空落落的。

  大中午的,要做什么呢,直接回酒店等飞机送他回家继续思过吗?他愣愣地想着,忽然看到旁边有个便利店,是兰溪没有的全家。诸葛青慢吞吞地走过去,盯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了一阵,不知道买什么比较好。他两手空空地走向结账的前台,本打算让店员帮他拿包香烟,余光落在收银台前面的小货架上,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诸葛青低着头,在哪个小货架上翻找着自己想要的口味,身体挡住了收银台。后面排队的客人等了几分钟,有些失去耐心,问:“可以让我先结账吗?”

  他还没翻到柠檬味的棒棒糖,于是向旁边侧了侧,让出位置,说了声“抱歉”。客人咦了一声,仔细地打量他片刻,在他终于找到棒棒糖直起身的时候看到他的脸,犹豫地问:“你是诸葛青吗,小也子的朋友?”

  他意外地看了这人一眼,发现有点眼熟。

  体型偏胖的男人一呻,笑得很憨厚,和他打招呼:“你不记得了?之前咱们跟王也一起在后海那边儿喝过酒,想起来没?”

  “牧之哥,真巧啊,买个东西都能碰到熟人。”诸葛青想起来了,是王也那个化学家朋友。

  “可不是么!”刘牧之对他笑笑,顺手把他的糖也一起结账了,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全家。

  诸葛青叼着棒棒糖,正打算与他道别。刘牧之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这会儿忙么?上次拜托我做的东西做好了。”

  “真的假的?”诸葛青回忆了一下,有些意外。他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刘牧之居然放在了心上,真就针对他的体质去研究了抑制剂。

  “你牧之哥哥一向说到做到,说帮忙肯定会帮的,不过还在调试阶段,不知道效果如何,需要你本人试试。你这会儿要是有时间就跟我去实验室看看?”

  诸葛青想了想,觉得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于是给老爸发了个短信说自己碰到朋友要叙叙旧,跟着刘牧之去了实验室。

  刘牧之的实验室在一座写字楼里,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诸葛青解释,等项目赚到钱融到资就可以换更专业的园区。诸葛青对这些不太懂,于是点头附和着,顺带恭维了刘牧之几句,哄得他高高兴兴。

  “你的药不是公司项目,所以我是偷偷做的,我去拿,”刘牧之让他在办公室里坐坐,问,“你最近没有什么病吧?发情期什么都正常吗,上次是什么时候?”

  诸葛青上次发情期还是碧游村那会儿,热得需要开空调的时候,现在北京都能围围巾了。之间牵扯到怀孕和流产的事,太隐私的他也不愿意告诉刘牧之,于是说:“没什么,都正常。”

  刘牧之没再多问,他拿了个褐色的小瓶子,还拿了抽血用的针管出来,放在他面前。

  “要对比一下前后激素的差异,得抽点血。”诸葛青点点头,看着刘牧之抽了他2毫升静脉血,贴好标签,保存在玻璃试管里。

  “这个是喷剂,外用的,还在实验中,效果我说不好,”刘牧之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滴,滴在玻璃载片上,“你凑过来闻一下就好。”

  诸葛青凑过来,那个液体没什么味道,他想用力再吸一点,被刘牧之收走了。

  “过一个小时我再采一次血。”刘牧之看了看表,让他随意。诸葛青听到要间隔这么长时间,顿时有些后悔。

  办公室里有够无聊,电脑都不能接外网,诸葛青玩了阵手机,觉得室内有些闷热,于是解开一直围着的围巾。

  空调把室温固定在一个妥善的温度区间里,诸葛青脱掉外套,还是觉得有些热。

  “牧之哥,不太对劲,”诸葛青敲敲办公室的门,没敢开门,隔着门对他说,“我觉得很热。”

  刘牧之脸色凝重,拿了个造型像甲醛测试仪的东西来,脸色也变了。

  “你发情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不应该啊?”他脸色发白,也不敢开门,立刻退到走廊上,“其他抑制剂都对你没用是吗?”

  诸葛青点点头,刘牧之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我去叫120,你别太担心。”刘牧之说着,拿着电话跑远了。

  诸葛青手脚发软,顺着门板缓缓坐在地上。他想告诉刘牧之,去医院没用,要给他爸打电话,让他爸把自己接走……不知道是不是药剂的作用,他的信息素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他很快失去开口说话的力气,意识模糊起来。

  “小也子?出事了!”

  王也一接电话就听到那三个不吉利的字眼,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捂着听筒,往医院走廊里走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才问:“牧之哥,怎么了?”

  “你那个omega朋友,你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么?”那边的声音很急切。

  “诸葛青?”王也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问,“他在你那儿?”

  “对对,就这个名字。”刘牧之急得焦头烂额,“他突然发情了,我刚叫了120把他拉走,现在人在医院里,大夫让家属签字,我靠,我上哪找他家属啊。”

  “你别急,我过来看看情况,”王也听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大致了解了情况,问道,“你们在哪个医院?我这就过去。”

  27.

  王也从外地回来,飞机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赶向王家的私人医院。

  杜哥说家里出事了,的确出了大事,但和异人没什么关系。王淘淘在学校不小心踩空台阶,从楼梯上摔下去,当时神志就不太清楚了,送去抢救做了手术,输的血清却引起了并发的血液病……现在命悬一线,需要配型捐骨髓。

  家里全乱套了,家里其他人都不匹配,所以才把王也找了回来。王也二话不说去做了配型,结果一直没出来,他就滞留在了北京。

  诸葛青所在的医院离他这儿不远,王也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为了节约时间,让杜哥开车送他过去。

  他稍微想了一下,猜到诸葛青出现在北京大概和公司有关,能被牧之哥一个普通人撞上,那应该是碧游村的事顺利解决了。既然如此,他不出面才是最好的。

  诸葛三傻都在北京,他们出面才是最合适的,尤其是诸葛萌。但是考虑到刘牧之和他们都不认识,王也犹豫片刻,给诸葛萌发了信息。

  一进医院,他就看到刘牧之冲他招手。

  “牧之哥,”王也小跑过去,“电话里你没说清,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刘牧之见到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说:“这不碰巧和你朋友遇上了吗,我想着反正他也没啥事,上次让我做的那个抑制剂也差不多整好了,就带他去试试呗。谁知道就试出麻烦了。”

  他说完,紧张兮兮地问:“我身上没沾什么味儿吧?”

  “得嘞我的哥,至于这么紧张吗?”王也笑着说,被刘牧之瞪了一眼。

  “你个死牛鼻子懂个屁,要我回家被你嫂子闻出来别的omega味道,那就要翻天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刘牧之看上去终于没那么紧张了,说:“人在隔离室,我们最好别进去,先找大夫吧。”王也点头,两人一起去了医生办公室。

  “病人的情况有点复杂,对我们医院现有的所有抑制剂都有抗性,目前唯一的手段是用镇定剂让他平稳渡过发情期。这个我之前也和你们说了,但是麻醉类药品要有家属同意才能用,需要签一下这份知情同意书,这是规定。”医生望向王也,“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有alpha就不要借助外力手段,你是他家属么?”

  他把麻醉同意书推到两人面前,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他家属这会儿可能都没空,在北京的也都不是近亲,”王也想了想,“这样,我们也不为难您,能给他办转院吗?”他把自家医院的名字报出来,让医生开转诊单,然后给自家医院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准备腾出一间负压病房。

  “大夫,他为什么会忽然发情?”刘牧之问,医生很意外地看他一眼。

  王也大致理解刘牧之问什么这么坚持问原因,他在意是不是自己的药剂有问题,和他喜欢领域相关的事他都很关心。刘牧之写了几个化学药品名,递给医生看,“和这几个药有关系么?”

  “本来像这种病人我们是不建议转院的……”医生嘟囔着,接过那个条子看了一眼,轻轻咦了一声,然后打开病历夹,重新看了看检查单。

  办公室里不断有护士医生进进出出,不算安静场所,电话那头的人正在与王也寒暄,王也要费点精力才能听清在说什么。他应付着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医生和刘牧之的对话。

  “这个是阿司匹林吧?”医生指着其中一个化学式,不太确定地问。刘牧之点头,医生的表情严肃起来。

  医生责备地看着刘牧之:“怎么能用抗凝的东西呢?病人流产才多久敢给抗凝,不怕出血么?”

  “你说什么?”

  瞬间,所有人都扭头看向这边。王也掐掉电话,降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我好像听错了,您能再说一遍么?”

  他的表情似乎不那么好看,因为刘牧之很吃惊地盯着他,王也没空顾得上跟他解释。医生也有些被他吓到,犹豫了一下,把病历夹往前推了些,让他看B超的结果报告单。

  “本来你们不是病人家属,是不能看这个的,但是等下打单子结账其实也能看到……”

  王也看着单子,罕见地头脑一片空白。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一向是一个很专注的人,在王也的前半生中似乎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世界像是被降噪了,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走在柏油公路上,正对着将要落下的夕阳,前路全是太阳撒下的金影,波光粼粼,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到底哪一步做错了?王也问自己。他步步为营,把诸葛青从困局中摘出去,让他自由,让他远离危难和陷阱。这就是结果吗?

  “小也子?”刘牧之用手肘撞撞他。

  王也回过神来,冲医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我们去办手续了。”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王也坚持把刘牧之垫付的钱还给人家,刘牧之没有推辞,只是几次看着王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的表情很明显吗?王也心想。好在王家的医院那边动作很快,救护车马上就开过来。

  刘牧之看了眼表,说:“那我就先走了,实验室那儿还有点事。”

  王也胡乱点点头,说:“麻烦你了哥,改天请你吃饭。”刘牧之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医院。

  他目送刘牧之离开,没有立刻回去。王也坐在候诊大厅里,正是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刻,太阳下的一切都被镀上一层金色,大厅中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他在不锈钢的柱子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倒影同样也注视着他。

  王也深吸一口气,觉得嘴里肺里都在发苦。太苦了,受苦的却不是他,他是种下的因,苦果自有别人承受。

  站着发了会儿呆,他终于下定决心,重新回到医生办公室。

  “我能去看看病人么?”王也问。

  医生点点头,让护士带他去负压病房,走廊很长,白炽灯温和的光带指引着他,他慢慢走过去,这条路就像一生一样长。

  负压病房完好的把外泄的信息素困在里面,王也不能进去,他隔着巨大的探视窗,看见病床上的omega。

  那人的确是诸葛青,已经睡着了。王也仔细地看着,他似乎比以前更瘦了,头发也剪短了,松散的落在枕头上。眼皮紧紧地闭着,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形成一道扇形的阴影,眉头微蹙,嘴角平平的,好像在梦中也有无数烦心事死死缠着他。就在这个时刻王也忽然发觉,诸葛青过得不好。

  他过得一点都不好,所以就连睡觉都睡不安稳。王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诸葛青,他眉眼弯弯地笑,自信又得意,像一只脑子里弯弯绕绕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如果自己不去改他的命,他就不会去接触什么八奇技,不会跑来北京,不会缠着自己,也许就能一直那么潇洒的活下去。他的劫数是王也给的,苦难也是王也给的,由此生出无数的贪嗔痴恨,却可以和王也无关。

  “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听你的话?”碧游村的那晚,诸葛青曾经这么对他说过,之后一系列事情铺天盖地的袭来,王也就没再去回忆。他不是忘了,只是那时没法处理,就搁置在了那儿。

  “等你逃出去,偶尔想起我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诸葛青脸上是什么表情?王也随时都能想起那个眼神,却刻意没去解读其中的含义。

  救护车司机给他打了电话,私人医院的专业人员上楼,动作敏捷地把诸葛青转移了出去,在车里安置好。负责人松了口气,邀请王也一同坐车离开。

  “不了,你们送他过去吧,我就不跟了,”王也拒绝了对方的想法,“我还有点事儿,不和你们一路了。”

  他看了眼诸葛青上的车,默默把车牌号记住,转身走了。

  他得找个地方,一个人,仔细而认真的,好好想想。

  28.

  逢魔之时,诸葛青醒了。

  诸葛萌坐在他床头,正在削苹果。她第一次做这种事,磕磕绊绊的,苹果皮连着肉一块一块掉进垃圾桶里,手上几乎只剩下一颗核。

  “别削了。”诸葛青一把把剩下的苹果抢过来,扔进桶里。诸葛萌没生气,笑得一脸幸灾乐祸,说:“听说你当街发情,你也有今天。”

  周围一看就是隔离病房的配置,除了同为omega的诸葛萌其他人都无法进来,房间四周已经贴好符纸,是诸葛萌带来的。诸葛青懒得和她拌嘴,问:“我手机呢?”

  “我也不知道,你送来的时候东西都在这儿了,自己找呗。”诸葛萌一股脑把他的大衣外套全扔床上,换来诸葛青责备的瞪视。

  什么东西都没丢,诸葛青从口袋里摸到自己的手机,里面好几条来自他爸的未读提示。他赶紧开机跟他爸解释情况,一边打字一边随口问道:“送我来的人呢?我要谢谢人家。”

  他说的是刘牧之,送发情的omega去医院是普通人的常识,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他的一番好意,没料到诸葛萌说:“还能有谁,不就王也呗,你现在就在他家医院啊。我说你俩那么熟还要专门谢他?感觉好恶心啊。”

  诸葛青坐直了。

  “王也?他怎么在北京?”

  “你不知道啊?”诸葛萌讲起雇主家的八卦十分起劲,很没有职业道德地全告诉诸葛青了,“他那个二哥的儿子不是病危吗,要捐骨髓,他家情况有点特殊,骨髓库配不上,这不就把王也喊回来当人肉血袋了么?”

  “你也是他喊来的?”诸葛青问。

  “那不然咧,等着你打麻醉啊?”诸葛萌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界面,“青,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听话了,出门还要给你爹报备?你不会闯祸了吧。”

  流产的事很少人知道,诸葛青也没打算告诉诸葛萌,避重就轻地说:“哪儿啊,我早上让我爸回酒店等我,谁知道意外来的这么突然呢。”

  诸葛萌很意外:“你爸也来了?”

  “嗯,哎呀先别说这个,”诸葛青很担忧地问,“你说捐骨髓,王也捐吗?”

  “是啊。”诸葛萌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捐骨髓……捐骨髓很疼吗?”诸葛青问。

  诸葛萌很奇怪地看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问的话很奇怪,诸葛青连忙打补丁,说:“我就问问,如果能帮上忙我也去配型吧,疼的话就算了。”

  诸葛萌哦了一声,说:“那你不用忙了,今天才出的结果,王也已经配上了。”她觉得谈这些无聊,就把话题揭过去了,兴冲冲地指着dior新出的高定裙子,问诸葛青好不好看。

  两人聊了一阵,诸葛栱过来了,经过和主管医生的交流,他决定把诸葛青留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院再回家。诸葛青从武当山下来后就没有出过门,这次进医院才知道生殖腔内有炎症,也许还会引起其他问题,现在他的通缉撤下来了,首都医疗资源比家里好,调养自然是首选。诸葛栱本想留下陪儿子,但他作为一族之长不能离开太久,于是只好自己先回村里,等诸葛青出院,让他自己坐飞机回家。

  “不许惹是生非。”诸葛栱站在负压病房外,隔着玻璃警告诸葛青,然后行色匆匆地赶飞机去了。

  诸葛萌一向比较怕族长,等人走了,才问:“青,你干什么了,你爸现在这么管你?”

  “管他呢。”诸葛青满不在乎地说道。

  探望时间过了,护士来催家属离开医院,诸葛萌拍拍裤子出了负压病房,说明天再来看他。诸葛青恋恋不舍地和她道别,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

  他看一个讲捐骨髓的vlog,up主在讲第一次抽骨髓血时钢针有多长,从她什么地方扎进去,就算打了麻药还会有什么感觉,后面捐献又要如何如何,他听的手脚发软。视频一共7分钟,他没看完就关掉了。

  诸葛青躺在病床上,感觉像在手术台上打过麻醉,有人用钳子扯着他的心脏,又用力挤着他的肝,虽然不痛,却搅得他不得安宁。王也要捐骨髓,为什么一定要他捐呢?如果给北京街头所有人都发一万块让他们去配型,总会配到合适的人吧,这种罪为什么要王也遭呢?为什么他不能替王也受这个苦呢?他越想,越是辗转反侧,于是坐起来,打开手机看朋友圈。

  朋友圈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术字门的几个朋友在分享周易解说,社畜在抱怨加班,演员朋友有活干的分享今晚的便当,没工作的分享海外定位的精美自拍……他给每一条都点了心,有人来和他聊天,诸葛青就跟着聊几句,似乎这样就能度过漫漫的长夜。突然,他身后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

  顿了顿,又敲了三下。诸葛青还没回头,王也的声音就传过来:“你微信把我拉黑了,我只能人过来找你。”

  诸葛青肩膀抖了一下,低头操作了一下微信,把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从黑名单释放出来。

  “我之前手机丢掉了,不是故意一直拉黑你的,这就把你放出来。”

  王也嗯了一声,诸葛青一直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巨大的玻璃窗隔断了两边空气的流通,但隔不断时间不停向前走。王也等了一阵,无奈地问:“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是的,”诸葛青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没做好准备。”他转过来,走到窗前,与王也面对面。

  “我最近气色不好,脸现在很吓人吧?”诸葛青指着自己没有血色的脸,“人不人鬼不鬼的。”

  王也摇头,笑着说:“挺好看的。”

  “别糊弄人了。”

  “没糊弄你,真的,”王也说着,“你头发都剪短了。”

  诸葛青摸着半长的发尾,问:“好看吗?”

  “好看,但不如你以前发型好看。”

  诸葛青勾起嘴角,快而轻地笑了一下,很快又垂了下去。

  “你都知道了吧?”他轻飘飘地问。

  “嗯。听大夫说的。”王也说。

  对话突兀地停下了,没有人先开口讲话,诸葛青垂着脸,不敢看王也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的表情。

  王也率先打破沉默,问:“真的吗?”

  “你不是都听大夫说了吗?”诸葛青看着病号服的袖口,“大夫是不会骗人的。”

  “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吗?”王也说,“不想说就可以不说。”

  一种奇怪的情感涌上诸葛青的心头。

  “发情期被几个不认识的alpha强奸了,发现怀孕我就去堕了。”他报复般的说,“你信吗?”

  诸葛青直视着王也的双眼,企图在里面看到一丝情感起伏的痕迹。王也温和地看着他,说:“你说的我就信。青,是真的吗?”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说:“假的。”

  王也看起来和在碧游村分别时没什么区别,除了晒黑了点,可能是一直在四处云游的关系。他不是没想过王也发现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会震惊,也许会埋怨他,但无论梦里梦到的哪种,都不是现在他眼前的这种。

  “我是想把这个孩子生出来的,但是我保不住。”他自虐似的说,“之前是我骗你的,抱歉。”

  事情走到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还有什么脸面是在王也面前撕不破的?诸葛青想,大不了我就回家,这辈子再也不出来了。

  “我在来这儿之前,去了香山。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把这件事儿重新想想。”王也忽然说。

  秋日的香山很美,他一个人坐在树上,望着漫山遍野的红叶。他的手掌按在玻璃上,印出上面细碎的纹路。

  “我还发现了一件事,”王也一直面带微笑,说,“山人,帮我看个手相吧。”

  诸葛青看着他的手掌,王也的生命线很长,命运线直且长,是一个很有福气的手相。小指下方,一条红痕朝着食指的方向慢慢延伸,像一条浅浅的河流,看的诸葛青红了眼睛。

  “我想了一下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清楚,所以我来找你了。”王也的声音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诸葛青,你想要什么?”

  诸葛青一生中想要得到的东西很多,大多数他都得到了,所以现在他想要的东西虽然少,但也不至于凤毛麟角。

  他想要王也现在别看着他,因为病号服太丑了;他想要王也知道自己已经会了三昧真火,不再觊觎他的风后了;他想要王也别去捐骨髓了,不要去受苦;他想要王也去火车站,再给他买一支柠檬味的棒棒糖。

  “你。”

  诸葛青听到自己说,需求明确而又清晰。

  “王也,我想要你。”

  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诸葛青心想。他想着在三里屯酒吧里,王也那句冷漠疏离的“和你没关系”;想着在碧游村里,他拉平的嘴角,还有那句“不太可能”。诸葛青捧着自己湿漉漉的心脏,坦荡地直视着王也,在心里暗自说,我刀枪不入。

  “这样吗?”王也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笑了一下,说,“那好吧。”

  29.

  诸葛青彻底失眠了,他翻来覆去一晚上,都在想王也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第二天早上眼睛底下青了一大块,惹得护士频频问他是不是认床。

  清心咒麻痹了诸葛青的感官,让他不受发情期的影响,但不意味着他的信息素不会外放,发情期彻底结束他前还得在医院老实呆着。医生测了他的信息素水平,差不多还有3天就能彻底结束。护士一大早来给他扎针采血,诸葛青还没来得及问是要做什么检查,王也就来了。

  王也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看起来像他打算出去游历时背的那个。诸葛青愣了片刻,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王也没把包摘掉,他凑过来,看到诸葛青手上挂的吊瓶,问,“怎么打上针了?”

  “营养针。”诸葛青从床上起来,拉着吊水架走到窗前,给他看上面挂的牌子。

  隔着一层玻璃辨认字迹不是那么方便,王也眯着眼睛端详半天,忽然咦了一声:“这是抗生素吧,怎么还需要打这个,你受伤了?”

  他紧紧盯着诸葛青,试图透过宽大的病号服看出他哪里受了伤,诸葛青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靠近玻璃小声说了几句。

  “哦,这样。”王也挠挠头发,表情不太自然,诸葛青看到他这样觉得有点好笑,两个人隔着玻璃笑起来。

  护士经过这边都朝王也巨大的双肩包侧目,诸葛青笑容还没消退,脸色发红,小声说:“你来的真早,怎么还背着大包,等下要去哪儿吗?”

  “这个啊?”王也像是才想起来背上这个大包,“我今天就入院了,带了点儿平时用的东西。”

  看到诸葛青的表情,他又补了句:“不用担心,没事儿,是准备给我侄子捐骨髓,要在医院做准备。”

  王淘淘的事诸葛青略有耳闻,这件事里最为难的其实是王也。自从配型结果出来,王也跟淘淘可以匹配后,他二嫂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拉住王也不放。

  “小也,我知道从前有些事是二嫂对不起你,”她的指甲深深嵌进王也胳膊里,“你要是想报复就报复我吧,我做的和淘淘没关系,你一定要救救淘淘,你不会不救他吧?”

  王也很尴尬,只能宽慰他嫂子说:“您这是哪的话?淘淘是我亲侄子,我不管谁还能不管他?”事后王亦赶来,把近乎崩溃的二嫂拉走了,但王也前思后想,觉得还是住到医院来做准备更能让所有人都安心。

  诸葛青听完前因后果,沉默了一阵,问:“就没有别人配型合适吗?”

  “放心,只是小动静,连手术都算不上,很安全的。”王也以为他担心自己的安全,笑了起来,耐心和他说这是个成熟的操作,让他不要担心。

  “我才不是为了你。”诸葛青撅了下嘴,很快抿直了嘴唇,他把手掌贴在玻璃上,隔着玻璃和王也掌心相对。“你受伤我会心疼。”

  他喜欢王也,所以这句话说得十分自然,并不觉得羞怯。王也不知怎么的,脸腾地一下从脸颊烧到了耳根,支吾着说要去看床位,仓皇地跑掉了。

  诸葛栱远程向三傻发来指示,要求诸葛青复检结果没问题了再回家,于是诸葛青白天找护士说话,晚上诸葛萌来了和诸葛萌聊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在微信上找人聊天,过的十分无聊。王也也入院了,就住在他楼下,过得比他更清闲,每天打打动员剂,没事干就上来探望他,但对于alpha探望时间有严格的限制,每次不能超过15分钟,往往说不到几句话就被护士长赶跑了。

  “大萌,你怎么这么闲。”在和诸葛萌分析穿搭时,诸葛青忽然说道,盯着诸葛萌花里胡哨的指甲盖,“王家给你白开工资啊?”

  诸葛萌哼了一声,把手背伸开,让他欣赏自己新作的美甲:“观和升还在呢,那两个二货足够了,我这是带薪休假。”

  “谁给你批的啊?”

  “王也啊。”

  诸葛青不满道:“为什么我还不能出这个病房啊?好像我得了传染病似的。”

  “这儿不是挺好的吗?清净。”诸葛萌百无聊赖地说着,问他食指是不是再贴一颗水钻更好,诸葛青敷衍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地板的方向看过去。

  “你在看什么?”诸葛萌朝着他视线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实木的地板。青在看什么呢?她疑惑地想,难道地上有什么?还是楼下有什么?地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楼下就更没什么了,是住院部大厅和……王也住的血液科。

  他们一族对细节敏感与生俱来,就是他这一眼,让诸葛萌看出一些端倪。她皱着细细的眉毛,带着三分惊讶三分不解三分恍然大悟和一分试探,说:“你喜欢王也?”

  她又重复了一遍:“青,你居然喜欢王也?”

  “不可以吗?”诸葛青坦然。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诸葛萌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女孩。”

  诸葛青笑笑,没再说话。

  诸葛萌说完就有些后悔,她前思后想,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王也不好追,和天生多情的诸葛青南辕北辙,王道长六根清净,一只脚踏在红尘之外,就不是那种会风花雪月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行了大萌,你不是要改你那指甲吗?等会儿高峰期别耽误时间了。”诸葛青笑嘻嘻地把她往外推,一副赶客的架势。

  诸葛萌跳脚:“我是好心劝你!”

  诸葛青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说:“你有男朋友吗你!我还用得着你提醒?”

  诸葛萌气呼呼地走了,诸葛青被她踩到痛脚,也气得不轻,窝在病房里生闷气。王也晚上过来,一眼就看出他在不高兴,很不明所以,问:“谁惹你了,怎么气成这样?”

  “谁让你给大萌放假的?”诸葛青还在气头上,火冲着王也烧过来,“还不如让她继续站岗呢,她就知道气我。”

  “我这不是怕你无聊,让她来陪你说话吗?”王也很无辜,“她怎么招你了?”

  诸葛青想了一会儿,说:“算了,不提她。”他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窗前看着王也。

  白天探望时间只有15分钟,他又不甘心像异地恋一样隔着手机聊微信,王也晚上就偷偷溜上来和他见面,为了绕过值班护士和医院监控,不得不像做贼一样。诸葛青觉得这样很像罗密欧和朱丽叶,喜欢得不得了,于是王也每天晚上都偷着来找他。

  王也连着打了几天动员剂,为移植做准备。诸葛青在网上查了,知道骨髓移植不会对王也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动员剂有很小的几率会造成一些不适,他很怕王也就是那千分之一的概率,无论王也怎么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他就是不信。

  “真的没感觉,一点儿副作用都没有。”王也第无数遍跟诸葛青解释,他语气有些无奈,“这个话题我感觉已经跟你说了五百遍了,要怎么样你才肯信啊?”

  诸葛青揉着眉心说:“你以为我想问吗?我也累死了。”他叹气,厌烦和浮躁的情绪同时从心底升起,“王也,你以为我愿意为你这样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

  王也静默了一会儿,问:“那怎么才能让你安心呢?”

  “我也不知道。”诸葛青颓着脸,看什么都觉得烦,他不想和王也因为这种小事吵架,但每次都忍不住要生气。他捂着额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不想住这儿了,像坐牢一样。”

  “行。”王也说,“你退后一点。”

  诸葛青莫名其妙,往后退了几步,王也不满意,让他再退后一点,诸葛青一路退到床边,王也才点点头。

  下一秒,王也砰地一声砸碎了二十厘米厚的玻璃。

  警报嗡嗡响起,王也跳进病房,拽住诸葛青就跑:“愣着干嘛,快跑。”

  保安和护士都往闹出动静的地方赶来,走廊上充满仓促的脚步声。诸葛青被王也拉着跑了一段路才如梦初醒,要折回去:“等会儿,我手机没拿!”

  “拿什么呀,马上被人追上了。”王也干脆把他打横抱起来,在低垂的月色下,带着他往医院外面跑。

  诸葛青觉得月亮是桃花味儿的。

  他陷在一个桃花味的怀抱里,背后保安的叫喊声听不真切,诸葛青伸出手,摸了一下王也的脸。

  王也低头,眼睛深而温柔:“怎么了?”

  “老王,你香喷喷的,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诸葛青眉开眼笑,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王也抱紧怀里的人,从医院护栏翻墙而出,诸葛青评价道:“飞越疯人院。”

  “什么跟什么呀。”王也笑道,两人朝着月色深处奔去。

  30.

  晚风很大,把王也没扎起来的零散发丝吹拂在身后,诸葛青手臂环在他身上,宽大的病号服被吹得紧紧贴着肉,裸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像瓷器,贴在他的颈间,触感冰凉。

  王也低头问:“冷吗?”

  诸葛青摇摇头。保安被他们远远甩开,已经看不到医院的影子了,王也落在一座居民楼顶上,把他放下来。不远处就是市区繁华地段。就着五彩霓虹的余光,看清对方穿着格格不入的病号服,真的像两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人。诸葛青扑哧一声笑出来。

  “现在我们去哪?”诸葛青问道,他看起来很激动,脸颊上的红晕因为皮肤白所以更加明显,眼睛亮晶晶的,一直望到王也心里去,他也笑起来。

  “去哪儿呢?我没想那么多,”王也牵住诸葛青的手,与他手指扣在一起,说,“哪儿都行。”

  刚过九点半,人群如退潮般涌向地铁。诸葛青紧紧拉着王也的手,像一对随处可见的恩爱情侣,逆着人潮,漫无目的地游走。他们走过最受欢迎的网红一条街,路过国贸楼下的时候,王也似乎余光看到了什么,驻足了片刻,拉着诸葛青向商场里面走去。

  国贸就快要打烊,场内只有零星的几个顾客和正在盘点店面的柜员。诸葛青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这么着急,要在打烊前非买不可的。他不明所以地被王也牵着走,顺着八点钟的方位看到一家店招牌上的logo,啊地叫了一声。

  王也小声和柜员交流几句,BA手脚利落,很快把样品拿出来。带着香气的水滴像云雾般散落在空气里,王也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是这个味儿。”他让BA给他开单,刷卡的时候,诸葛青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卡递了出去。

  “说过我要送你的。”诸葛青付完账,把落到前面的发丝别在耳后,笑着问,“你这么喜欢吗?”

  “之前我也想买这个来着,去店里总觉得味儿不对劲,不如第一次好闻,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这狐狸作祟。”BA询问他是否需要包装,王也摇摇头,把盒子拆开,揣进兜里。诸葛青的信息素本就和香水最搭,现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香风,他牢牢地挽着王也的胳膊。王也笑笑,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混着你的味道才好闻。”

  诸葛青纤长的睫毛慢慢迅速分开,又缓缓合到一起,轻易弯成一个让人心动的弧线。

  王也没谈过恋爱,从前看他爸怎么哄他妈,看高中同学送早点送奶茶,也见过去宿舍楼下摆爱心蜡烛表白的人。王也当时只觉得互送礼物是没什么必要的浪漫把戏,需要什么可以自己买,买不起就不要了,为什么非要别人送?现在诸葛青送他东西,他才发现这是是有一番乐趣在里面的,普通人谈恋爱常用的那些手段他也愿意带着诸葛青挨个体验。

  诸葛青嘴角噙着笑,不再说什么,不远处有家男装精品店,诸葛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去又提着大小包冲出来,拿了两件新买的风衣分别给自己和王也穿上。

  王也被他流畅的动作惊到,失笑说:“你好熟练啊。”

  “这算什么,以前跑片场挑衣服我的速度更快。”诸葛青把外套套在病号服外面,他们终于看起来不像是刚哪跑出来的亡命之徒了。他定定地盯着王也良久,久到商场的闭场音乐开始流淌,然后他静静地凑近王也,把嘴唇送到他嘴边。

  王也把诸葛青拉到怀里,手扶在他的腰间,在巨大的水晶灯下,旁若无人地接吻。

  国贸购物中心附近就有许多酒店,他们随便挑了间进去,一住就是好几天。

  在给王淘淘捐献骨髓的前一天晚上,诸葛青突然说想喝海鲜粥,王也去附近的潮汕大排档打包了份粥,回来发现诸葛青睡着了。

  室内恒温二十六度,赤着身体也不会觉得冷。诸葛青在腰际搭一块薄毯,侧着脸枕着自己的胳膊,像一块吸饱了王也味道的海绵,浑身散发出欲语还休的性暗示。王也把仔细包好的砂锅端到桌上,揭开盖子,清甜的香气在房中蔓延,诸葛青幽幽地醒了。

  他的眼神还有点涣散,毯子从腰间滑落,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套上,下摆勉强盖住他的臀部。诸葛青的腿细且直,皮肤苍白,晃晃悠悠地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如同漂浮在湖面上的孤岛。他直愣愣地坐到桌前,面对着那一锅海鲜粥,眼神发直。

  配料是单独包装的,王也拿小碗把粥盛出来,给里面撒上葱和香菜,递到诸葛青眼前。诸葛青皱着眉,说:“不要香菜。”慢慢清醒过来。

  王也从善如流地重新给他盛了一碗,仔细地把里面切得细碎的姜丝都剔出来,才递给诸葛青。诸葛青捧着碗,慢悠悠地拿汤匙喝。

  饭吃到一半,王也忽然说:“明天早上我有事儿要出门一趟,午饭前应该能赶回来。”他顿了顿,又说,“也有可能下午才回。”

  诸葛青拿着汤匙的手停了一下,汤匙撞在白瓷的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淘淘吗?”他用很轻的声音发问,如果没用心听,可能王也都没听见。

  粥顺着他的下唇流下去,泛着半透明的光泽。王也不合时宜的想起诸葛青给他口交时的样子,浊液也是这样顺着淌出来。王也捧着他的脸,用指腹将那痕迹抹掉。

  “嗯。”

  这几天他们在大床房中,像两条得了肌肤饥渴症的接吻鱼,没日没夜的接吻、上床,肢体交缠在一起,像天下任何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但诸葛青知道,王也每天借口出去买饭的时候,都有按时去医院打动员剂。

  可以不去吗?五个字无声地滚过他的喉间,诸葛青心知肚明,他低着头,又舀了一勺米粥,用很低的声音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王也迟疑了片刻。

  “我说说而已,那我在这儿乖乖等你回来。”诸葛青笑笑,放下碗。

  “明天我二嫂也在,她其实人挺好的,只是最近情绪不稳,所以可能不太合适……”王也斟酌着用词,“改天挑个合适的时候,我再带你去。”

  诸葛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粥很好喝,他又要了第二碗,把空碗递给王也时,指尖碰到了一起。诸葛青的手很白,手指细长,总是微凉的。王也接过碗,然后捉住他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把它们包在一起。

  “小问题,你不用担心。”王也和煦地笑着,“怎么手这么凉啊,空调开太低了?”

  “没有的事。”诸葛青矢口否认,试图让王也分不清楚他拒绝承认的究竟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他们的房间很大,有浴缸还有落地窗,窗外的万家灯火给他们做背景板。诸葛青的肩膀快速颤抖一下,碗从手中坠落到地毯上,洇出暗色的痕迹。

  他把自己撞进王也的怀里,死死捉住在浮沉海面之中唯一的浮木,直到天亮都睁着眼睛。他听见太阳升起的声音,闻到清晨的露珠从花瓣上跌落的味道,王也像是花了整晚的时间用来优柔寡断,用手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从诸葛青的怀抱走了出来。

  诸葛青的怀抱很浅,丝毫起不到困住王也的作用,王也却不合时宜地感到连绵不断的不安稳。他快速地洗脸刷牙,从浴室走出来,诸葛青盘腿坐在床上,动作完全没有改变。

  看到王也出来,他才站起来,背着黎明的曦光,走到玄关处。

  “那我走了。”王也说着,早晨冰凉的空气让气氛变冷,他帮诸葛青整了一下头发,说,“我叫了客房服务,等会儿人家来送早饭,记得要吃,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诸葛青耐心地听他说着,一边盯着王也的脸瞧,似乎在想要把没来得及刷牙的早安吻落在哪比较合适。最后,他动了动,踮起脚尖,嘴唇轻轻碰住王也的眉间,很快就放开了。

  “早点回来。”诸葛青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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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9 15:29: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立派攻粉 于 2020-10-16 17:45 编辑


  31.

  造血干细胞捐献并不是什么危险的操作,安全系数极高,连手术室都不用进,唯一称得上是副作用的不过是有点儿疼,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下,普通人想不知道都难。因此,王家人关注的点始终都放在王淘淘身上,对捐献的事都没在意,谁也没想到王也会昏迷不醒。

  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原因不明的昏迷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混乱,王也只觉得自己很困。在持续的困倦之中,不停做一个相同的梦。

  一枝桃花在院中开得正盛,被一阵风卷散了,花瓣落出墙外,停在小河的水流之中,顷刻间碎成千万块,顺着溪流坠下瀑布。王也追着碎片而去,到了真武大帝脚下,他虔诚地跪下祭拜,身后却传来一阵呼唤。他循声望去,花瓣似的蝴蝶停在桃花树下之人的肩头,那人含情带笑地遥望着他,叫道:“王也。”

  王也此时终于想起这个似曾相识的梦从何而来,原来自己从下山起,就一直在做梦。

  做着一个与周而复始的梦。

  “唉,就说没那么容易过关,原来一开始就在这儿等着我呢。”王也嘀咕着往树下走,树下之人蓝发蓝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波随他流转。

  他在树下站定,与梦中的诸葛青面对面。一片花瓣落在他鬓边,王也没忍住,伸手把那片残花拨掉了,“诸葛青”顺势用脸颊蹭了蹭王也的手心。王也触电般地收回手。

  “诸葛青”面带不满,眉头微蹙,声音细细软软地抱怨:“老王,你怎么扭扭捏捏的?你明明很喜欢我这样和你亲近。”

  王也笑笑,语气有些嘲讽,说:“喜不喜欢暂且不提,你连个人都称不上算是,披个老青的皮就想忽悠我,也太粗糙了点儿吧。”

  “既然如此,你就再想想吧。”披着诸葛青外皮的魔障冷哼一声,衣袖一甩,王也脚下凭空凿出一个空洞,将他拽了下去。回过神来,王也已站在围墙外,院中一树桃花开得灿烂,一朵花被风吹散,花瓣落到水中,霎时碎成千千万万的碎片,随着溪流一同坠下万丈深渊。

  人有三障十恶。

  三障者,魔障、业障、灾障也。因贪嗔痴之惑,而生魔障,此三者又称三毒。

  王也重复做了多少遍这个梦,一千零六十次,还是一千零六十一次?他自己也记不清楚,次数并不重要。

  如果就这么一直梦下去,恐怕他就会和山洞里那些困在风后中的师爷们一样,再也醒不过来,说不定情况比他们更糟。

  武当有个知根知底的祖师爷在,才一直能供着这几位,而王也的处境大不相同,他爸妈可不清楚异人这些弯弯绕绕的,八成回当他成了植物人。

  以他老爹的性子,决计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变成一个植物人。与其看着他就这么再也醒不过来,还不如让他直接去了来得痛快,还会在他停止治疗前签器官捐献同意书。这事儿他爸绝对干得出来,要是自己迟一步再清醒,可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这个梦才是他的劫,他从下山起,就已经应了自己的劫难。

  “别想那么多了,那些俗事儿多麻烦啊,陈金魁、马仙洪、张楚岚……这些人给你添的乱还不够多吗,躲还来不及呢,干嘛还去掺和?”梦中,诸葛青轻轻握住他的掌心,柔声笑道,“这里就你和我,多清静啊,就我们俩,永远留在这儿多好。”

  王也干脆就地盘腿坐下,随口说道:“得了吧,您也够闹腾的,哪儿清静了?”

  梦里的诸葛青贴着他的胳膊,亲昵地坐在他旁边,侧着亲了一口他的脸,勾唇笑说:“我不一样,你喜欢我闹你。”

  “怎么学那狐狸学的这么像啊。”王也无奈。他心知肚明靠在他身上的并不是诸葛青,而是自己心生的魔障所幻化的梦的一部分。凡人皆有三障十恶,王也也不能免俗。但这个诸葛青一举一动都像极了真正的那个,即使他明白这不是诸葛青,也无法把他推开。

  “学得像?”梦里的诸葛青语气一转,冷冰冰地道,“不对。”

  王也脚下猛地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再睁开眼,又看到熟悉的围墙,桃花梦再次从头开始。

  诸葛青在酒店等了三天,什么都没有等来。

  第一天的时候,他满怀期待,希望王也早去早回,然后他们就可以开始他早先计划好的旅行。他说过他想到处走走,看看这个人世,不管他去哪里,诸葛青都愿意陪他一起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王也都没有回来。诸葛青有点心神不宁,他想,也许王也只是被家里人绊住了,自己那些不祥的预感只是多心,王也很快就能回来。

  第三天傍晚,王也依然毫无消息,诸葛青基本可以确定他出事了。

  诸葛青本就不擅长等待,也不擅长忍耐,于是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

  所谓行李也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他没退房,反而又续了一个月的房费。离开前,他静静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暂时的居所,正要出发之际,很久没有过动静的手机忽然响了。

  诸葛青看了眼来电提示,有些意外。他皱了皱眉,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接听。

  对面的声音很急切,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在哪?”

  诸葛青报出酒店的名字,又补充说了句:“正打算走。”

  “不要出来!”凄厉的尖叫裹挟着电流,一丝不漏地传进诸葛青耳中。

  “我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啊?”王也一点脾气都磨没了,第无数次无奈地叹道。

  “你这是什么口气啊?”梦里的诸葛青不满地嘟起嘴,神态语气与真正的诸葛青十足十的相似,他把王也的胳膊搂得更紧,指着远处,“你看。”

  王也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真武大帝神像不知所踪,眼前是一片翻滚的云浪。

  奔涌的云海从中心散去,俗世如同画卷般在眼前展开。梦中,诸葛青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这不就是你想看的俗世吗?”

  王也没有搭话。在无数次的失败和重复后,他终于抓住了一丝头绪,这个想法足够合理,也足够让王也心旌动摇。

  魔障所绘出的都是王也想要看的东西,眼前这繁杂的世界就是证据。那么这个黏人的诸葛青也是他想要的吗?

  先前,梦中的诸葛青说“不对”。起初他没在意这个细节,重来几遍之后,王也才察觉到不同之处。

  王也扪心自问,他确实喜欢诸葛青冲他撒娇,梦中魔障所幻化出的诸葛青学得极像,王也几乎分辨不出它和真人的区别,几次差点就弄混了。每次这个诸葛青出场,台词和对话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但都是甜腻亲昵的,只除了一次。

  就是那句“不对”。

  诸葛青本人从没用过那种语气和他讲话,王也本人也没想过他会那么说话,那么这句话并不是出自“诸葛青”,而是魔障借“诸葛青”之口说出来的。

  事情就有眉目了。不对,指的是什么不对?有错,那就有对,只要有正确答案,那就不是不可破的死局。

  王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魔障因何而生?无外乎贪、嗔、痴。他生来就有些淡漠,不过性情温和,与嗔字搭不上边;而从小到大,世上所有东西于他而言好像都没有什么拿得起放不下的,痴这一字也无他无关。

  三毒就只剩一个贪念了。王也一时也想不出自己会贪什么。钱财外物都是无稽之谈,自己所追求的,不过是想问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梦里诸葛青紧贴着他,心满意足地低语:“老王,就这样永远待在这儿,我们也算得上是一生一世了。”

  “你刚才说什么?”王也如遭雷击,转头死死盯着他,眼中写满震惊。

  “诸葛青”一脸懵懂,十分茫然地回望他。

  “一生一世……你说一生一世……”王也不理幻影的纠缠,自顾自喃喃道,“难道这就是我所贪的东西?我竟然想与诸葛青一生一世!”

  碎裂之声骤然响起,“诸葛青”的脸像瓷器般出现一丝裂纹,猛地碎成一地碎片。梦境随之土崩瓦解,王也直直从云霄坠落,失去意识。

  32.

  王也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围墙。墙内有一枝桃花,王也知道片刻后就会有朵花掉进水里,然后碎成碎片,随着水流一直摔进瀑布。

  枝头上,一朵形状饱满的桃花摇摇欲坠,就要跌下来,王也心念一动。桃花从枝头落下,在直直沉进溪水之前,安稳地落进王也的掌心。

  花瓣是软的,蕊是香的,桃花层层叠叠地在他手心打开,像一团可以握在手心的娇嫩的粉云。王也再抬眼,四周景色变幻,成了满是人的观众席,各路异人吵吵嚷嚷,纷纷议论着刚结束的那场对决。

  “小火神vs武侯派的诸葛青,小火神完败!”

  不知何时,王也身上已经穿回武当的藏青色道袍,他闻到清晰的香味,被那股味道吸引着往人群中走。人潮中央,蓝发的omega背对着他,与龙虎山的道士张灵玉交谈,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omega忽然笑了,笑得自信,笑得轻狂。

  这是我的omega。

  王也听到自己心里有道声音说:这是老天定下的姻缘,他生来就是我的。

  “都什么社会了,他可不是你的。”王也听到自己说,“你一个出家道士,都把自己情丝斩了,可别去祸害人家。”

  他正要转身离开,景色忽然一变,变成了他在北京家里的模样。王也穿着舒适的短袖短裤,手上拿着手机,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诸葛青的声音,带着电流和笑意,说他要来吃正宗羊肉火锅。

  既然是孽缘,就该早早断掉,不能再给它自由发展的机会,王也听到自己拒绝得很干脆:“别来。”

  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一直在低语:孽缘也是缘,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他本来就是我的。

  诸葛青飞来北京找他的时候,意外发情的时候,在酒店中主动邀请他的时候……王也都一一拒绝了。不拒绝就是害人害己,他可不干这种事儿,但那道听不见的声音一直在反复。

  他是我的。

  诸葛青是我的。

  人因贪欲而生魔障。王也为了苍生舍弃姻缘,而当真见到诸葛青时,又想要诸葛青,这就是他的贪欲,这就是他的毒。

  想和诸葛青在一起的是王也,想与他一生一世的也是王也,想要再也不分开的,从来不是诸葛青。

  是王也的一厢情愿。

  王也不知不觉中攥紧拳头,手心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摊开手掌,桃花静静地躺在那里,香气依旧。

  此时,他正在前往碧游村的车上,司机和另一个异人的脸模糊不清,而诸葛青咬着棒棒糖,与他肩并肩坐在后座上。

  他忽然转头朝王也微笑,语气百转千回:“王也,我们能在一起了,我真开心。你开不开心?”

  王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朵桃花护在手中,冲着这个充满诸葛青的梦微笑:“开心,当然开心。不过不是跟你,是和真的那个诸葛青。”

  “诸葛青”不解地歪头:“老王,你在说什么呀?”

  “熊掌我想要,鱼我也想要,所以生出了贪欲,由此有了魔障,就是你这么个东西。不过你延迟真是高得很啊,想把我永远困在梦里出不去,也得更新一下资料包吧。”王也勾着唇,讥讽道,“你披着诸葛青的皮,连他做了什么事儿都不调查么?你难道没看见我手上这朵桃花?”

  他的声音很近,又似乎很远,掌心的桃花散发着柔和的光点,熨帖地围绕在王也身边。

  “诸葛青亲手续上了情丝,那管姻缘的桃树因此才有机会开花。求不该求的才叫贪。既然情丝已经续上,我俩还是天定的姻缘,本就是分内的缘分,我还用得着去贪?”

  “算不上贪,我就没有贪欲,没有三毒,你这魔障又从何而来?”

  梦中的诸葛青嘴角还挂着缱绻的眷恋,王也面带笑意,迅速掐了个决。

  “破。”

  王也睁开眼。

  眼前一片朦胧,他用力眨了几下,终于清晰了一些。耳畔传来机械冰冷的滴滴声,脚步声、嘈杂声随之而来,一群白褂的人扑了上来,似乎在和他说些什么,王也都没听清。高度的疲乏向他袭来,王也松了口气,阖上双眼,终于沉进黑甜的世界。

  王也在彻底清醒过来的第二天,终于重获了一部分人身自由。他爹妈被他吓得够呛,接连几天24小时看守在他病床边寸步不离,王也有些无奈,但看到老爸白了不少的头发和老妈红肿的双眼,又很是心疼。他连哄带骗了几天,竭力证明自己已经没事儿了,这才把他爹妈不情不愿的请回家休息去了。

  他站在病房的窗边,目送着王家的车离开,正打算趁机溜之大吉时,病房忽然来了访客。

  这两位访客也都是熟人,金元元和刘牧之一前一后进了病房,不仅带了标准的探病三件套,还带了花。

  王也有些意外,失笑说:“牧之哥,元元姐,你们怎么都来了,消息灵通啊。”

  发小来了,王也不能不接待,刘牧之和金元元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现在看到王也活蹦乱跳的,才松了口气。

  “你还好意思说!”金元元嘴上不饶人,笑骂道,“你昏迷这小半个月你爹快把北京所有叫得上号的大夫都翻过去一遍了,这么大的阵仗,瞒得住别人哪能瞒得住你元元姐?”

  刘牧之不住点头附和,把果篮和花和礼品都放到床头。

  王也好奇,凑过去看了眼带的什么东西。看清品名,他面容扭曲了一下,露出一副苦瓜脸。

  “不是吧,你们看我带脑白金?用得着吗?”他叫道。

  刘牧之恼怒道:“人家探病都送这个,你懂个屁!”

  金元元也插话:“不怪牧之哥,我们来之前谁都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你爹倒是想把消息压下去,但是这坏事传千里,外面风言风语都压不住,越传越离谱。目前网上说法传的最广的是说你搅合进你们家争家产的事儿,被你大哥二哥联手下毒了。”

  “胡扯八道!我大哥在国外都多久没回来了,这都能编排进去。”王也竖着眉毛,生了会儿闷气“网上那捕风捉影的都不知道是谁在传,我跟我哥好着呢,别信。”

  “我们也没信,你不是都出来跟我们单干了吗?”刘牧之扶了扶眼镜,还是有些担心,问,“小也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只是个小意外,我身体好着呢,没毛病!”王也说着,拍拍胸脯以示健壮,“劳你们挂心了。”

  “没事儿就行,”金元元叹了口气,见王也不愿意细说,就也不问了。她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一抬头,见王也还站着,问:“愣着干嘛?坐啊,咱哥几个难得凑到一块儿,聊会儿呗。”

  王也心里惦记着其他事,漫不经心地应了下来。他坐在床边,听着发小几个闲扯些老同学的八卦,公司项目进展什么的,瞟了一眼窗外。

  北京入冬早,入冬之后天黑的也快,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去,王也坐不住了。

  “哥,姐,我这会儿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要不咱下回约行吗?”他说着站起来,打算送了客把拖鞋换了,准备开溜。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正在侃侃而谈制剂的刘牧之愣了一下。

  王也不太想说,含糊道:“去找个人。”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刘牧之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王也没在意,一心打算要走,金元元和刘牧之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

  “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诸葛青?”

  王也动作顿住了,说:“是要去找他。奇了,元元姐也认识诸葛青?”

  刘牧之扶了扶眼镜。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心虚就爱扶眼镜,于是王也立刻看向他,用眼神询问:你告诉元元姐的?

  刘牧之也用眼神回复:不是我干的。

  “你俩也不用这么眉来眼去的,我就直说了吧。小也子,你也知道你姐我这个人,不喜欢在背后说朋友的是非……”金元元看上去有些烦躁,用手扒了下齐肩的短发,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你要想找对象,适合的omega可多得是,地球都能绕三圈,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啊?那个诸葛青,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33.

  王也看看金元元,又看看刘牧之,觉得有些好笑。

  “诸葛青怎么你了?”反正一时半会儿看来是走不了了,王也干脆坐下,洗耳恭听。

  “姐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你跟什么人好好谈过,后来你又跑到山上做什么牛鼻子去了,这不是扯吗?其实你要找个人处,我和牧之高兴还来不及,只要不是觉得对方太过分,根本不会多说什么。”话开了头,后面就好说多了,金元元像打开了话匣子,苦口婆心地劝道,“不是说娱乐圈的人就不好,但是诸葛青,的确不像动机单纯的样子。三言两语就把你迷得五迷六道的跟什么似的。你跟他刚认识就能为了他来求牧之哥办事,这也太吓人了。”

  “姐,那事儿是我主动提的,他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见完牧之哥还埋怨我来着。”王也认真解释道。

  不解释还好,这解释的说辞简直跟成千上万被绿茶o给pua的alpha一模一样。金元元愈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铁了心打算救朋友出火海:“你还是在山上待太久,见识少了,在社会多混几年你就知道这种人有多少了。小也子,你知不知道你中海王三的名头值多少钱啊?”

  王也当然明白金元元什么意思:“他不是那种人,他爹也够有钱的……”

  金元元嗤了一声:“能比你爹有钱?谁会嫌自己钱多?”

  “他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王也无奈,异人那些事又不好和他们讲,只好说,“他是我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也不一定就是最适合的。”一直沉默的刘牧之突然开口。他和他的伴侣并不是命定的一对,他的伴侣从前遇到过自己命定之人,后来因为家暴好不容易离婚了,之后才遇到刘牧之。

  “小也,你是知道我的,做兄弟的也懒得管这种事儿,但是有个事一定要告诉你……”金元元与刘牧之对视一眼,刘牧之站起来,从包里掏出ipad递给金元元,金元元熟练地调了几下,将屏幕转到王也眼前。

  王也接过iPad,是个文档,里面列的全是娱乐号耸人听闻的标题:【重磅!中海集团三公子与密友深夜私会,国贸激吻8分钟】【中海王三好事将近,对象或出身娱乐圈!?】【王三密友旧访谈流出,大胆宣称自己最会钓男人】【十八线小偶像嫁入豪门,天王嫂特训班或成阔太训练营?】【Amy姐接受记者采访,称中海王三密友一事与她无关】……等等,全都是诸如此类的小报消息,还有一些诸葛青艳压某某的通稿,日期都挺新,是王也昏迷这段时间内的。

  “……”

  王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语到大脑空白,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点评道:“姐,你PPT做挺不错的。”

  “不要偏离重点行吗?看内容啊!”

  “不是,你们不会信这种瞎写的玩意儿吧?”王也不敢置信地叫道,“你看看这,王也好友xx爆料诸葛青与王也相识于慈善晚会……xx和我认识吗他爆这种料?我哪去过什么慈善晚会,这哪儿能信啊?”

  “你知不知道这就是这个月最热门的八卦?”金元元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觉得王也果然是见识得少,太天真,她语重心长地说,“谁会信这种东西!首先,你警惕性这么高一个人,说是意外被狗仔拍到的我可不信,谁知道是不是他提前安排的人呢,这种伎俩很常见的。你不熟娱乐圈运作这一套,姐今天就跟你讲讲,你看这些报道这些通稿,再看看时间线,话题是不是逐渐从八卦引到了他个人身上?说直接点儿,就是诸葛青在利用你给自己炒人气。这个人心眼儿太多了,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也子,姐是真担心你,你可不要被人卖了还数钱。”

  “刚才那话不要再说了。”

  金元元反应了半天,再三确认刘牧之的嘴没动过,才不可置信地发现,这么冷淡的语气是出自王也之口的。

  因为王也就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从小到大,王也一直都是最温和情商最高的那个人,从来都让人如沐春风,从来没让谁下不了台过。

  “我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懂就别说了吧。”王也看着金元元错愕的神情,放软了语气,说,“元元姐,牧之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情你们看不到,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这事儿也轮不到你们插嘴。我看今天要不就到这儿吧,我是真有事儿。”

  他不再理会发小们的情绪,快步夺门而出,跳上屋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酒店依然是那个酒店,房间也还是那个房间。诸葛青没退房,就是为了让王也回来时能有地方找到他。王也快速环顾四周,在床头台灯下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清隽的字迹明显是属于诸葛青的。留言很短,大意就是说自己出去了,如果王也回来可以打他的新号码。住院那么久,王也早找不着自己手机去哪了,干脆用酒店座机按着纸条上的号码拨过去,打了三次,全是忙音。

  王也有些纳闷,他看了眼表,时间还没到睡觉的点儿,诸葛青电话不通,微信不回,难道是在忙?

  傅蓉欠债前在互联网公司上班,公司规模大员工待遇高,大家纷纷把996当成是自己的福报。不过她也是没想到,现在她在快递公司上班,薪资待遇照以前对半砍,还是逃不过996的命运,福报真他妈如影随形。绝望的工作日夜晚,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小家,开门迎接她的不是温馨的灯光,而是震天响的电视游戏打斗声效。傅蓉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鞋都来不及换就冲进去夺过手柄丢在地上,骂道:“你到底要在我家赖到什么时候?”

  “干嘛对我这么凶嘛。”诸葛青无辜地眨眨眼,“今天你下班好早,晚饭吃什么?”

  他把手柄从地上捡起来,丢到沙发上,看了眼表,兴致勃勃地等开饭。上班这件事本身就够让人生气了,谁知道下了班还要伺候这位爷,傅蓉翻了个白眼,说:“不做!”

  傅蓉等着诸葛青像以往那样凑过来说些好话哄哄人,结果半晌都没等到。她没忍住过去一看,诸葛青好端端地坐着,外卖已经点好了。

  “你在我这儿待着到底是为什么啊,总不会单纯是为了躲绯闻吧?”傅蓉悲愤万分。想到眼前这位闹的满城风雨的八卦主角,她有点后怕又隐约有点期待,“你说如果被人拍到你住我家,我会不会也被扒出来?”

  诸葛青挠挠头,支吾说:“大概吧。”

  外卖送过来要40分钟,诸葛青把手柄重新捏在手里上下摆弄,也没玩出个花来。傅蓉的笔记本电脑在沙发上,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一则新的八卦,有人抓拍到中海集团王三和金融界女王金元元起争执的照片,日期就是今天。诸葛青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说一句吞半句,犹豫极了。

  “我之前来你家,是有点事想和你说……”

  “那就说呗。”傅蓉无所谓地接话,

  碧游村一别,傅蓉通过了公司的审核,正式成为哪都通的一员,直接分配到北京做事。新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稳定,而且没有试用期,傅蓉还算是比较满意的,很快过上了两点一线勤奋快乐996的生活。就在她某天上班摸鱼刷网页时,发现豆瓣上铺天盖地全是诸葛青和王也的八卦,傅蓉边吃瓜一边嚯嚯怪叫,头脑一个发热,把帖子分享到了异人论坛。

  虽然这事她觉得没人知道是她干的,但毕竟做贼心虚,诸葛青当天晚上突然出现在傅蓉家门口,她还以为是报应来了。

  之前诸葛青过的与世隔绝,还是原先的经纪公司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被拍到的事儿的。经纪人比他兴奋多了,让他先不要表态,也不要离开酒店。诸葛青觉得自己没义务听她的,挂了电话就拍拍屁股到傅蓉这儿了。

  诸葛青本来只是想说说话就走,但是一犹豫,就犹豫了好几天。

  “你别急啊,让我想想怎么说呢……”

  傅蓉的耐心也差不多到了极限,说:“有屁快放哈,再不说就给我麻溜滚蛋。”

  “还是有点难说出口……你就耐心点嘛!”

  横竖都是要说的,诸葛青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静默了一阵,才开口继续往下讲。

  “你就当我给你讲的是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延续了很久的大家族,这个家族的先祖给他们留下了很多厉害的遗产,让族外人嫉妒,族内人骄傲……但至今已经很久没人能继承家族留下的全部遗产了……直到一个小男孩的出现。”

  “大家对小男孩寄予厚望,小男孩也不负所托,继承了几乎全部的遗产。男孩很骄傲,因为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事,直到有一天,他父亲告诉了他最后的遗产的继承方法……”

  “然后他失败了。”

  “男孩从出生起,这是第一次遇到瓶颈……刚好这时,外面正在举行一次盛大的祭典……男孩决定出去转转,开开眼界,因为他觉得这样也许就能平复自己的心境……”

  “但是男孩没想到,自己的心境不但没有平复,反而遇到了更大的变数……”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人。”

  诸葛青想了想,苦笑说:“姑且就叫他A吧。”

  34.

  小男孩是个很自傲的人。论长相,他都是族里最拔尖的;论才能,他是全族唯一有希望继承全部遗产的人,在和同龄人的较量中,他从来没输过;唯一称得上不完美的大概是他的性别,但他们世界的人都不看重性别,男孩也不把omega当成是自己的缺点。这样的人,当然有骄傲的资本。他在接受家里最后的遗产时受了挫折,心里很乱,所以才想去参加祭典。男孩觉得,和那些不如自己的人比试比试,找找自信,自己就又可以变回原来的状态。

  “很幼稚是吧?”诸葛青自嘲地笑道。

  最佳听众傅蓉没有立刻接话,诸葛青继续往下讲。

  男孩一路砍瓜切菜的晋级,直到他在比试中遇到了A。A同样也继承了祖辈的遗产,那场比试里,男孩第一次输了,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被他打败,男孩心里其实很不服气,所以他找了个借口去找A。A是个性格温厚的人,男孩能听出他是真的不愿意的,他那时候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抽了时间去接待男孩、照顾男孩。

  男孩一向对自己十分有自信。几天相处下来,他观察A的行为举止,觉得A一定是喜欢上自己了。察觉到这点的男孩欣喜若狂,甚至连A的遗产都没那么重要了。男孩觉得,如果A爱上了他,那自己就不算输得彻底。

  “男孩很卑鄙吧?”诸葛青摸着自己长长的发尾。

  A不喜欢男孩,他对男孩好只是因为心中有愧。为了照顾男孩的面子,A一次次无视了男孩的主动示好,假装是自己看不懂。直到没办法了,他才明确拒绝了男孩。

  男孩羞愤难当,连夜从A身边逃跑了。可他没想到,A居然因为担心他追了过来。在和A朝夕相处中发生了一次意外,男孩利用了A的好心,和他发生了关系。

  A又不喜欢他,他这样算计A,连自己都觉得可耻,可又情不自禁地想继续享受A对他的好。再后来,A开诚布公地和男孩谈了一次,男孩终于知道A不和自己在一起,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一些原因导致的不适合。

  男孩很不服气,他再次骗了A。每个人心底都有阴暗面,男孩也有。男孩心中阴暗的一面控制住了自己,他瞒着A,偷偷怀了孩子,为的就是让A再来找他。男孩心想,既然A是因为一些不适合的原因才不能说喜欢,那男孩就去解决那些原因,总之要A没法彻底离开他,一定要A亲口承认喜欢他。

  想排除那些原因很难,但是男孩不怕辛苦。他终于完全消除了那些因素,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那个因为男孩的任性才有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来到世上,就又因为男孩的错离开了。

  傅蓉忍不住惊叫一声,她压低了声音,问:“然后呢?”

  诸葛青用手蒙住眼,声音蒙上一层淡淡的哽咽,继续讲着这个男孩的故事。

  男孩的任性终于被家里人发现了,家里人把他锁在家里反省。

  但其实,男孩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孩子。他潜意识里是觉得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的,但是孩子真的没有了,他又觉得心很痛。

  “这个时候,男孩才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美好。他又自恋,又卑鄙,还伪善。自己洗脑自己喜欢A,但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对A好的,不是在骗他,就是利用他,”诸葛青说着,眼泪不断落下,“什么人啊!”

  男孩终于认清了自己的阴暗面,可笑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破罐子破摔状态下的男孩,终于掌握了先祖留下的最后遗产。他对着那个恶心的自己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放了把火,把自己的阴暗面烧个干净。

  诸葛青的声音逐渐冷静下来:“到这里,男孩才看清了自己的本质。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再也不想那么固执了,也不想再去找A了。他只想顺其自然,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他还是忘不了A。”

  傅蓉忍不住问:“然后呢?”

  “一次偶然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男孩和A又重逢了。男孩看着A,心想,他一点都没变。”诸葛青淡淡地道,“可是男孩已经不是从前的男孩了。”

  “这些话,男孩有和A说过吗?”

  “当然没有!”诸葛青认真道,“如果说这些话男孩在世上只不想一个人知道,那个人一定就是A了!男孩就算是硬挺着,都想和A平等地站在一起,可是男孩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A不知道从哪得知了男孩的经历,他再见到男孩,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要和男孩在一起。男孩被他搞懵了,就被带着节奏跑。

  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但是男孩心里明白,这种开心不会维持多久。

  因为A始终很愧疚。男孩不想让A知道孩子的事,就是怕他愧疚,但A还是知道了,于是他对男孩加倍的好。男孩知道,那些都是内疚在作祟罢了。

  “因为男孩的不谨慎,又给A添了麻烦……男孩怕了,他想找个地方冷静几天,于是男孩就跑了,”诸葛青半真半假地说,“但是男孩在北京举目无亲,正好,他认识的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女孩也在北京,所以男孩……就只好来找女孩咯!”

  诸葛青的恭维,傅蓉还是很受用的。她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些踩到狗屎一样的感情经历,努力思考了半天,然后对着诸葛青认真地说:“我觉得这些话还是给A说比较管用。”

  “切!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算了,我说出来舒服多了。”诸葛青故作轻松,拿着手机开始翻外卖软件,抱怨道,“都几点了,外卖怎么还没送来啊?”

  门铃响了,诸葛青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傅蓉说:“说来就来,放心吧,有你的份。”

  他边说边走到门口,一打开门,王也面无表情的脸从门后露出来。

  王也把外卖袋子提到眼前,语调完全没有感情:“先生您的外卖。”

  诸葛青立即回头看傅蓉。

  傅蓉看清外面站着的人,也很震惊,用肢体语言告诉诸葛青:不是我告诉他的。

  王也挑着眉:“手机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以为我就找不着你了是吧?我一个术士我不会算吗?”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傅蓉当机立断站起来,说:“王道长,别在门口待着了,进来呗。你们慢慢聊,公司出了点儿情况喊我去加班,我先走了。”

  王也看向傅蓉,说:“姐姐这个点还要加班啊,真够辛苦的。”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了三倍加班费。”

  “行,那您慢走,打个车去吧,我们也不待太久。”王也说道。

  傅蓉心想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才是真的,嘴上却说:“没事,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她麻利地拿着手拿包就往外冲,出门顺手把防盗门关上了,留下两个男人在她的小出租屋里面对面。

  35.

  尴尬的气氛没维持多久,王也越过诸葛青,大步走到沙发跟前。

  “点的什么外卖啊,香得要命,我闻着味儿在门口馋半天了。”王也随意说着,把茶几上的东西收一收,给外卖盒子腾地方,理直气壮地干着鸠占鹊巢的事儿,“哟,羊蝎子!会享受。”

  诸葛青站的笔直,一直盯着刚被傅蓉关上的那道门。傅蓉租的房子便宜,装修很差,防盗门用的是最基础的那种,薄的像纸,轻飘飘的,既不能防盗也不能隔音。他看着门,嘴唇发白。

  “你都听见了?”

  王也刚把手套取出来,正要戴上,闻言停了动作。

  “差不多吧。”

  “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王也思索片刻,说:“在你说男孩卑鄙的时候。”

  诸葛青肩膀僵了僵,很快放松下来。他转身向王也走去,坐在王也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茶几和两个外卖盒,诸葛青笑了一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那不是全都听到了吗?”他叹息。

  从一开始他就失去了胃口,现在更是一下筷子都不想动。诸葛青想不通,为什么每次王也都能精准踩着他出丑的环节登场?

  他低头看着羊肉,酱色的肉汁映出他的脸色,像斗败的公鸡那样沮丧。难道能怪别人吗?还不是因为自己不谨慎。

  诸葛青听到王也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他整个人被圈进一个怀抱。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罗天大醮上。那时候你没看见我,正在和张灵玉说话,不知道你们说了些什么,然后你就笑了。你笑起来得意极了,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我最喜欢看你笑。”王也从身后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刚才你一开门,我就在想,为什么你又哭了呢?”

  王也的鼻息均匀地扫在他的颈间,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挺拔,盖在诸葛青的手上,整个人把他包起来。诸葛青勾了勾嘴角,笑说:“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你认识我以后,总是在哭。”王也笑着拉着他的手,语气中透着惋惜,“两个人相处,高兴了就会笑,难过才会哭。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害得你都高兴不起来了。”

  “没有的事。”诸葛青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你喜欢我笑,以后我多笑给你看。”

  “是吗。”王也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他松开诸葛青。

  室内的暖气不够足,诸葛青觉得有点冷。接着他就听到王也说:“抱歉。”

  “没什么的。”心里有什么慢慢沉进胃里,诸葛青平静而绝望地重申了一遍。

  他又愧疚了。

  其实真的没关系的,失落也好,委屈也好,这些他都能忍耐。诸葛青最怕王也心怀内疚,他的内疚能淹没其他感情,他的愧疚可以逼死人。王也一内疚,什么事都愿意陪他做,就像一开始他来北京的时候,在碧游村的时候,在他住院的时候。

  诸葛青开口,语气带着惊慌:“你不要觉得欠我什么,真的没事的。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什么小男孩什么A,都不重要,我只是逗傅蓉玩的。”

  “你慌什么呀。”王也笑笑,看着诸葛青的脸。

  诸葛青的头发又长长了,没时间去理发,发梢显得乱糟糟的,王也温柔地看着他,把凌乱的发丝梳理在他耳后。

  “A有时候在想,小男孩的命太苦了。其实他的命格很好,如果不是遇到A,也能一生顺遂,平安快乐地过一生。不会有那么多波折。”王也说着,手掌贴着诸葛青的手背,“对小男孩,A是有一些歉疚的,虽然A一点儿都不后悔,但他希望小男孩能开心。所以A想问问小男孩,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小男孩还会去罗天大醮吗?”

  诸葛青在王也温柔的注视下显得手足无措。他微微歪着头,仔细考虑了一下,拿捏不准王也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于是含糊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那小男孩还要去北京吃涮羊肉吗?小男孩还去帮A吗?”王也却显得穷追不舍,紧紧咬着不放。

  “肯定是帮的。”诸葛青说道,耳根有点红,“没有小男孩也难找到究竟是谁在找A的麻烦。”

  “那还去北京吗?”王也看上去不很愉快,他步步紧逼着问,“小男孩后悔吗?”

  诸葛青有点茫然,因为问已经发生过的事是毫无意义的。即使风后奇门再神通广大,也无法把他送回罗天大醮前,人有后悔的理由,却没有后悔的机会,所以他尽量不去想那些有可能让他后悔的事。

  “可能吧。”他支支吾吾地说,“但是想了也没用,小男孩平时都不去回想。”

  王也看起来不太满意,他拉着诸葛青的手,十分有耐心地问:“真的吗?小男孩再仔细考虑考虑,真的后悔吗?”

  他的表情十分认真,重复怂恿道:“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别后悔吧?”

  诸葛青看着他的表情,说:“那就不后悔了。小男孩想了想,还是和A在一起比较开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就过不下去的,如果小男孩没遇到A,也能很好的生活,但肯定不会像和A在一起那么开心。

  诸葛青和王也在一起就会开心地笑,一想到和他分开的情景就苦到受不了,才会哭。

  泪痕干在诸葛青的脸上,有种皲裂的刺痛感。王也抽出一张湿巾,仔细地擦着他脸上的水迹,他认真地擦干净诸葛青的脸,在眉心上落下一个吻,

  “诸葛青,”他很郑重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们结婚吧。”

  诸葛青愣了几秒,以为自己幻听了。

  “为什么?”他错愕地看着王也。王也的神情中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诸葛青也知道王也不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因为A不想拖了。”

  王也从兜里掏出一叠有零有整的人民币,啪地拍在桌上。他冲着诸葛青微笑,说:“也因为领证只要九块钱,A负担得起。”

  “可是A不知道小男孩是个多阴暗的人。”

  “小男孩都说了,A听见了。”

  “但是小男孩远比他说的可恶。”

  “A全都知道。”

  “小男孩不仅骗A,想要A的遗产,他还利用A。”诸葛青头脑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或许只是急于让王也改变心意,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过分的人。

  “不止是异人那边……普通人的世界里,小男孩也利用了A。虽然小男孩不是故意让A被拍到的,但是他为了自己,利用A又炒作了一波,给A带去了不少麻烦……A可能还不知道吧。”诸葛青说着,眼睛有点泛酸,“小男孩就是这么自私,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诸葛青,是什么给了你我有那么好骗的错觉?”王也非常温和地询问,“我见识过小明星的手段比你见过的狗仔还多。顺手炒就炒了,A又没有损失。那天狗仔拍照片,A一早就发现了,只是A觉得迟早会曝光,懒得管而已。”

  王也亲昵地刮刮他的鼻子:“是我故意让他们拍的。”

  他耐心地擦掉诸葛青脸上又多出来的泪水,又问了一遍:“明天早上我们就去领证吧?”

  诸葛青破涕而笑,说:“恐怕不行。”

  王也拧着眉毛,看起来有几分凶狠。诸葛青亲了亲王也的脸颊,把负面的情绪都吻散了,告诉他:“户口本还在家呢。”

  “说的也是。”王也哦了一声,看了眼桌上的钱,又愁眉苦脸起来。

  “咳!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他让诸葛青看,“一百四十二块五毛,刨掉领证的钱,够买两张去你家的火车站票吗?”

  “没事儿,我这儿够。咱们先去你家拿,等到我家我就去偷户口本。”诸葛青笑得眉眼弯弯的,“你上了贼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行,都听你的。”

  王也好脾气地接住诸葛青的吻。他们今夜不打算睡觉,先溜进王家,再飞兰溪。就像王也曾经说过的那样,谁是大少爷,他就听谁的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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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9 15:30: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立派攻粉 于 2020-10-16 17:33 编辑

一共消息,《迷魂记》会出本~直接参CP27
这是其中一个番外,另一个番外会收录在本子里,关于本子的事会更新在微博@仿生表妹人 和lofter@伤心同人女 上



番外   我想做的是小娇妻



  “太恶心了。”张楚岚说。

  诸葛青觉得他没有夸张,因为他的确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张楚岚用控诉的眼神在王也和诸葛青身上来回扫射,“说好的普通朋友?”

  两人纷纷装作没看见。

  王也咳了一声,好声好气地说道:“下午该开工了吧,老青,你准备准备?”

  “欸——这么快吗?”

  诸葛青看看时间,居然真快到点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倒在王也腿上耍赖:“好累啊,我不想去——”

  发髻随着他躺下的动作斜斜歪倒,王也帮他扶正,小心翼翼不去碰花他的妆:“乖。”

  “那你亲我一下。”

  “别人看着呢……”

  “我不管,”诸葛青撒娇道,“亲一下。”

  王也左右为难,他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确定没人看向他们这边。摘下鸭舌帽,迅速在诸葛青额头上亲了一下。

  诸葛青总算满意了,搂着王也的脖子坐起来,整整身上一层一层的袍子。他在王也嘴角回吻了一下:“我争取早去早回。”

  王也嗯了一声,目送诸葛青离开。

  “老张,后天咱就能从山里出去了,你说去哪搓一顿啊?”王也边说边回头,张楚岚的脸色堪称精彩纷呈。

  “谢邀,我现在没胃口。”张楚岚说,“有点反胃,想吐。”

  “你怎么了?老青助理那儿有药箱,我给你拿去?”王也一时间没听懂,以为张楚岚是吃坏了东西。

  他们跟着剧组在贵州深山里拍戏,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稀奇。

  张楚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劝自己算了。想开点,他给钱,给钱就是爷。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王卫国家的户口本放在王也他妈床头的保险柜里,王也轻而易举就偷出来了。偷完两人就飞了浙江,异人世家不好糊弄,诸葛青花了三天时间才得手。为免夜长梦多,当天就跑去领了证。

  从民政局走出来,他俩才想起来,这事儿应该跟家长说一句。

  诸葛青没胆子面对他爸,王也就先带他回了王家。他妈一向秉承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观念,从不过多干预儿子的婚恋问题,诸葛青又会哄人开心,她满意地不得了,王卫国倒是为着王也的先斩后奏发了好一通火。诸葛青是娱乐圈的,他总觉得他可能心思不单纯。但转念一想,结了婚成了家,人就稳定下来了,就不总想着跑什么道观出什么家,做一做事业,多好啊。

  王卫国人在公司,越想越高兴。于是招招手把助理叫来,吩咐他:帮我查查那个诸葛青,他不是演戏的吗?你随便查查。

  演戏的那就是娱乐圈的,娱乐圈的消息当然是网上最多啊。助理想了想,觉得互联网相关的事情应该找内行来,打内线给下属互联网分公司的运营经理。

  过了两个小时,运营经理发来了一份文件。助理打开,标题写着《第四季度seo诸葛青数据分析报告》。

  助理赶紧解释:不是要看数据!!你找点介绍啊风评啊什么的就可以了。

  最近app在做活动,运营经理忙得一个头两个大,还要做这种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工作。她心说屁事真多,你不会百度吗,手指很诚实地在键盘上敲字:好的,收到。

  十五分钟后,打印成册的报告摆在了王卫国办公桌上。

  助理委婉提醒:网上人说话都很随便,所以有一些措辞不是那么的文雅……

  王卫国没当一回事,很随意地点点头,然后翻开册子。

  【劲爆消息!十八线明星嫁入豪门,幕后推手深不可测!】

  【粉丝笑死人了,出道五年演个糊逼还吹演技派?安吉拉大宝贝都能喜提今年奥斯卡】

  【别骂了别骂了,割割在ylq做糊逼这么多年,终于发现自己的天赋在宅斗,是喜事啊】

  【别酸了,你推有本事和富二代闪婚?】

  【你以为豪门是ylq垃圾场,什么玩意都往里收?】

  ……

  年轻人之间流行的很多网络用语王卫国都看的一知半解,但字里行间的恶意他是能感受到的,看来这个儿媳不太受欢迎。

  他按捺住不悦,心平气和地继续往下看,直到看到那句橘子红了2015。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葛青就算有千种不是,现在也算他们王家的人了,哪容得下路人说三道四!

  王卫国挥挥手,叫助理召集手下连夜开会。

  不是说诸葛青没资源吗?他王卫国什么资源没有?

  诸葛青没主角命?那就投一个电影给他当主角!

  没影视公司愿意找诸葛青演戏?那就成立一个愿意的影视公司!

  诸葛青和谁演戏谁过气?那就找不会过气的和他搭戏!王卫国对演员明星了解不多,但是像xx明,xx强这样的总不会过气吧?

  他王卫国做了这么多年霸道总裁,总不能让儿媳在这种地方受气!

  于是诸葛青人在家中坐,莫名其妙被一堆资源砸昏了。

  王也一合计,多半是他老爹干的,有些啼笑皆非。这种千载难逢的好资源傻子才会往外推,于是诸葛青打包行李,准备去剧组上工。

  王家树大招风,平时吃个饭都会被拍。王也作为王卫国未来继承人之一,又刚出闪婚这样的新闻,和诸葛青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剧组,狗仔当然不会放过。诸葛青自己还好,看到王也被狗仔骚扰就有些不悦。思来想去,就找到了张楚岚。

  雇张楚岚做保镖无疑是大材小用了,诸葛青看上的是另一点:他嘴贱。

  王卫国给他画的饼很大,是当下最热门小说改编的古装奇幻电影。参演演员放出去都是够资格挑大梁的,导演刚在国际上拿了大奖,诸葛青能有幸饰演男主角,自然也不愿意拖后腿。高质量就意味着高要求,等白天戏拍完时,天都擦黑了。

  张楚岚早就打算和那几个演员小姑娘说说话要个微信了,轻飘飘地把手机塞到诸葛青手里,乐颠颠地去领盒饭那儿搭讪。诸葛青打开微博,满意地看到所有上门找茬喷诸葛青的黑子被张楚岚开小号挨个喷到断网一周,心想不愧是张楚岚,这钱花的真值。

  诸葛青关掉手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没看到王也,想着人大概在保姆车上,就朝保姆车的方向走去,人群像潮水般无形散去,堪堪避开诸葛青。

  他没怎么在意,从入组以来就一直是这样的。诸葛青虽然不是什么相信公平正义的傻白甜,也明白他这带资进组的身份就足够惹人讨厌了,与其花费心思去改变同事的想法,还不如互不干涉,反正他又不靠演员赚钱生活。

  王也不太方便和剧组的人过多接触,一般都在没什么人的地方待着,这次却不太一样。诸葛青还没走过去,就远远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诸葛青不动声色。王也搬了个折叠椅坐在保姆车外面,手上捧着保温杯,叉着腿,一副街边乘凉大爷的气势。他侧着头,似乎在用心听人说话。王也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就是刚才笑声的主人。

  这个人诸葛青认识,他们是一个学校的,说过几句话。和诸葛青这种半退圈的不同,他被迷妹们调成各种色调的照片微博上到处都是,就算诸葛青不想,也知道他是他们这学校这几年最炙手可热的演员。一个正当红的流量小生,今年最红的明星,在这部电影里饰演一个客串角色,同时也是个omega。

  “你这人真有意思。”流量小生摸摸自己形状好看的眼角,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映出眼神动人,“我还以为你们北京人都挺瞧不起人的,哎,你们武当的道士平时洗衣服有洗衣机用吗?你再讲讲。”

  “嗐,修道都清苦,山上也不好走电路啊……”王也说到一半,余光看到正走过来的诸葛青,笑着冲诸葛青招招手,“老青,这边。”

  天边的阴云被王也随手挥开。小生也注意到他了,笑着说:“阿青,我正跟王哥说武当山的趣事呢。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王哥这么好玩的人,应该早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他熟稔地和诸葛青说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诸葛青笑笑:“咱们同学里你最忙了,平时同学会都没空参加,我怎么和你讲呀。”

  一共就两把椅子,王也占一把流量占一把,诸葛青就没地方坐。王也在场,诸葛青也懒得开口和老同学较劲。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换个地方,王也一把拉过他的手,把诸葛青稳稳按在自己腿上。

  “看你徘徊半天了。”他把诸葛青掉在前面的碎发拨开,柔声细气地说,“下午拍戏累着了吧?等会儿我给杜哥说说,让他安排今天晚上先别拍了,咱俩下山,好好搓一顿。”

  诸葛青看了他一会儿,所有委屈忽然一起涌了上来。

  “刚才那出戏演了四条才过,我手都麻了,台词又多,渴死了,助理都不知道给我送水。”诸葛青鼓起嘴,把王也捧着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皱着眉嘟囔,“怎么又是枸杞啊,我不想喝这个。”

  “那想喝什么呢,我去给你买。”

  “我要喝甜的,他们刚才说附近新开的奶茶店好喝,我要喝那个。”

  “那里面都是奶精,不健康。”王也哄他,“乖,下回给你冲蜂蜜水呗。”

  诸葛青瞪他:“老王,你就会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哪能啊,大少爷说话我怎么能不听呢?”

  流量小生越听越觉得如坐针毡,于是咳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等会儿还要和女二对一下戏,”他微笑,“先告辞了。”

  没人理他。当红明星被晾了一会儿,忍气吞声地走了。

  他很生气!

  从他主演的《我的alpha不可能是霸道总裁》一炮而红以后,他走到哪不是被人簇拥着的?哪被这么无视过!

  那个诸葛青一朝得势,居然这么看不起人了!

  他不就靠爬男人的床么?有什么好嚣张的!

  流量小生越想越气。他虽然人红,但演技是短板,能进这个剧组客串角色,全是靠公司运作,塞进来蹭名声的。以后说出去就是演过电影的正经演员了,不是什么流量。

  接近王也,也是故意为之的。

  中海集团王老三和十八线小明星闪婚的事闹的满城风雨,说组里没人好奇是假的。他就是想来看看诸葛青的金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这个圈子很乱,什么样的金主他都见识过。王也年轻,细看之下还有几分英俊,一般这样的人用不着去包明星。天之骄子,脾气难免很差。只是他没想到,王也居然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的。

  这样的alpha,就算出身普通,都让他有点心痒,更何况他背靠的可是一个大财阀。流量小生没什么节操观念,直接了当地就开始撬墙角了。论长相他自认比诸葛青不差,论哄人开心他更胜一筹,而且他名声在外,一般金主都不会拒绝名人投怀送抱的。

  没想到他们居然当面给他难堪!流量咬牙切齿,尤其那个诸葛青,当面就撒起娇来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他在酒店房间里生闷气。没多久经纪人就给他发短信,告诉他今晚暂时停工,戏挪到明天再拍,让他好好休息。流量气不打一处来,问酒店员工要了无线网卡,打算刷会儿网页打发时间。

  微博上满是未读消息,时间轴都是乱的,流量看着心烦,刷了几下,忽然福至心灵,在搜索栏打上诸葛青的名字。

  他和诸葛青一直是互关,流量点开他的微博主页,最新一条发表于十分钟前。

  文案很简单,“忙里偷闲,翘班陪老公去吃海底捞~”,配图是诸葛青发的live模式自拍,笑的花枝乱颤。背景里能看到一个鸭舌帽压的很低的男人,看不清脸,正在从锅里把涮好的肉往对面料碟里夹。

  流量小生啪的关掉微博,更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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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立派攻粉 于 2020-9-11 17: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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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狗血来得更猛烈些吧!孩子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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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9 16: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碧游村过渡这段剧情太好玩梗了,怎么什么改编都扣得上,被拒绝了可可怜怜的青青一激之下投奔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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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9 16:10: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狗血!!狗血我喜!  来来来  老王不要随便立flag   奇门还是奇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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