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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23 01: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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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水槽里的一条鱼 于 2020-9-23 09:51 编辑
*因为本文是封建迷信,所以我整篇文章尤其是本章完全就是在胡诌八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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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其实这之前,自王也身体开始好转后确实有不少人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们中的大多数要么是理所当然地认定了王也和诸葛青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处成真事,要么就是对王卫国发出过一些试探,而这位反馈给到的不置可否的暧昧态度就如同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认与肯定——毕竟这种基本等同于封建糟粕的行为本身就挺上不了台面,所以他们便揣测王家自己也差不多该要不动声色地把这事儿翻篇了。
所以当诸葛青一个人去了上海并要再“顺便”回趟老家的消息在他们圈子中私下传开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一个信号。
但对于当时的王也而言,他真的只是觉得诸葛青的这个安排十分合情合理,本来他还有后半句想问出于礼貌自己是不是也该从北京飞过去一块拜访拜访,但诸葛青那边却很着急地挂断了。
结果就从诸葛青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开始,王也忽然直觉不妙——有时候你真的很难说清楚“直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毫无科学根据偏偏又在某些时候准的可怕——最初他只是觉得呼吸好像忽然有点困难,十五秒后他确认了不是好像:他的呼吸确实开始变得急促,同时伴随已经出现的轻度缺氧的反应。好像是呼吸道的过敏,王也很快冷静下来地做出了判断,怕就只怕并非是哮喘或什么过敏那么简单,而是又出了其他岔子。
也幸亏之前家里到处塞着安着的一些急救用品和应急钮,一键通知私人医生。于是私立医院的急救车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冲进王也家把人接走,五分钟内上了全套急救设备,王卫国得知消息的时候王也刚刚勉强撑过第一个危险期,王也那可怜见的妈差点被吓晕过去。
器官衰竭,非常严重的器官衰竭,私人医生在急救室门口用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几十年的从业经验和陪伴多年的行医执照对王卫国担保,就王也这样体格这样年龄的小年轻无论如何绝不可能自己忽然出现这样程度的衰竭,造成目前这个样子,除非是摄入了什么致命的化学物质。
简而言之,他极可能是被投毒了。
可虽然说是这么说,王也体内并没有检测到任何药物残留,但这同样不是什么令人安心的事,相反情况甚至有可能更加凶险:比如什么民用医疗设备无法检测到的化学试剂——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几乎已经算是在明示王卫国和王也朝夕相处的人员中可能有相当大的问题。
杜哥听到这里便直觉不好,这段时间和王也朝夕相处的人说白了其实就只有一个诸葛青,而原本诸葛青在王家的身份和位置只是尴尬,眼下经过私人医生这一通不知真心实意还是只是想撇清自己保住饭碗的暗示,却叫他的处境忽然变得极度危险起来。
虽然最后王卫国并没有认同这“毫无道理的瞎掰”,他的理智尚存,还能做到只相信切实的证据而不被捕风捉影的猜测煽动,但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在触摸到希望后又忽然尽数失去更摧残一个人,眼见着急救室外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杜哥咬咬牙终于决定当一回越俎代庖的人,于是便偷偷摸摸地私自去联系了诸葛青。
根据他这些年来摸爬滚打的经验,越是这样的情况下诸葛青本人就越得在场,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避免变成被他人任意栽赃推卸责任的烂账,更何况——虽然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是王家手底下的人,但王卫国一开始是抱着什么走投无路的心态才听了那所谓“大师”的建议走了个叫人背地里嚼舌头耻笑的野路子,杜哥是知道的。
一般人经历过这种事情后续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一类人是从此轻则吃斋念佛重则彻底摒弃传统科学笃信鬼神,另一类人则是对这些东西越发的避讳,不但此类事情再不准旁人提起,严重起来甚至恨不得把知情人全都斩草除根,以免被人嚼舌根奚落。而对于王家这边的人而言,他们显然是属于较轻程度的第二种。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确实觉得这种类似于“仗势欺人”还欺了个男人的行为不管对对方家还是对自家而言都是个污点,但跟后来随着王也身体逐渐好转“理智回归”想把事情调回正轨的王卫国不同,杜哥却因为时常要代老王总给王也和诸葛青做跑腿,与他们多了些接触,反到生出了些不同的见解。
说起他自己的事来,杜哥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王卫国手底下,是中海这个庞大帝国逐渐累积至今为数不多的见证人,更算是亲眼看着王也长大,所以他是知道的。从小到大,王也是那种乍一看温吞得倦懒但绝不怠惰犯浑的人,待人虽然和善得像是随波逐流,但同时又洁身自好的叫人找不出一点可乘之机。从小到大他的朋友都选择的像是很有标准、又确实似乎很没条件,自初中就被所谓狐朋狗友拽去会所,但是去是去了,到底也没跟那些个二代们一样在声色场所搞出什么事端。
当时十三四岁的王也一脸生死看淡地蜷在沙发上试图对他爹妈隔三差五并且似乎永远不会厌倦的吵闹装聋作哑,而杜哥就在他隔壁的沙发上坐着。那个时候的王也在周围人看来已经开始显现出对周围亲缘情缘的淡然,所以后来他出家了,周围人便纷纷说他到底是“看破了红尘”,可在杜哥看来,小也其实只是觉得“无聊”而已。
但往往人在尚未涉足什么之前就已认定它实属“无聊”,往往却并非真的已经将其“看透”。或许事实上不过是他在这个领域内毫无天分或缘分,又或者仅仅只因为是有着极高的阈值所以格外迟钝而已。
最开始的时候杜哥也一直认为王也属于是第一种,毕竟,王也这样某种意义上的天才会在情感方面表现的冷感一些、古怪一些、甚至绝缘一切,反倒叫人觉得他这是符合了“智商-情商守恒”的基本定律。后来诸葛青被老王总从兰溪带过来跟王也一起生活,那个年轻人看似懂事无害实际上却令人难以琢磨,王家的人对他客气,但客气里总归还带着点别的什么,诸葛青回以同样带着疏离的乖巧,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是冷漠的实质,而王也作为风旋中心的那个当事人,位置尴尬而奇妙的处在了家人和所谓“内人”的当中间。
当然这种说法只是幽默,即便是家里人恐怕从始至终也没人真的打心眼里觉得王也和诸葛青是“在一起”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是同性,王也从小到大也没展现过那方面的倾向,更不要提诸葛青自己表现的如同一位男女之事中资深的玩咖——总之一开始大家的心态都是如此的轻松惬意,就算是人地生疏的诸葛青看上去亦是如此。即便是深陷一个尴尬的名分里却依然姿维持着从容的姿态,毫不避讳地追逐着自己所喜欢的热闹,有时表现出些恰到好处的任性与僭越也不会叫人真的觉得厌烦,反而觉得自己是在被他所需要、所倚仗,纵使清楚地知道应该回敬些不耐烦,但终归是很乐意满足他的那些突发奇想。
在王也挺过回到北京后的那一次重病,身体开始好转并日渐趋于平稳之后,诸葛青突发奇想次数更是呈指数上涨,要去什么偏僻的犄角旮旯里见识见识连杜哥这种老北京都未听说过的“北京风物”已经是最稀松普通的一种。从那时起他的闲逛便总是要装模作样地去拖拽上原本不爱这人间热闹的王也一起,时候赶巧了杜哥便会自告奋勇地充当他们路上的司机。有一次他们路过某处商业街,诸葛青麻烦杜哥靠边停车他要下去买个什么网络上正兴的饮料——这个时髦而充满活力的人,嘴上总是挂着当下时兴的新鲜词汇。杜哥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依言靠边停车,看他下车凑进那些年龄相近、光鲜亮丽的年轻队伍里,忍不住发出一声人到中年的感慨:
“年轻人啊……”
“啊?”
王也忽然半死不活地应了一声,他这一应杜哥才想起来车里还有另一个理论上的年轻人正瘫着,并一如既往地对周遭的一切表达着自己的兴趣缺缺。头顶的艳阳高照与外面的花花世界并不能激起这位年轻人的任何兴致或期待,它们只能加深他的困倦。
于是杜哥便跟王也说,其实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跟着出来,我都能听出来阿青小兄弟那些顽劣的话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下次你直跟他说在想家里呆着,他肯定不会勉强——有我来接送他,难道小也总还怕服务不到家吗。
对于杜哥这样半开玩笑的话王也并没有立刻表态回答说好,但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抓了抓耳朵然后转开脸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窗外不远处是在路边排队买奶茶的诸葛青,他的后面排了两个衣着时髦妆容可爱的女孩,几个人不知是怎么攀谈上的,诸葛青此时正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对方,想必是又趁着这个机会说了好些个浮夸又撩人的甜言蜜语,最终女孩子们心情愉悦地接受了,继而她们笑闹的声音把街边的气氛炒的更加热络,引得周围其他店铺前头、甚至马路对面的行人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我其实……”他忽然开口,起了个头后又停了两秒,好像是在考虑措辞,杜哥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接下来的那些话,如果面对的是与他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王也或许反而不会说,或者至少不会在现在说。于是他不置一词地耐心等着,等王也考虑好后把话继续说下去:
“……其实一开始老爸要跑去兰溪折腾的时候,我本来该表个态给人挡挡灾……就是当时来不及,后来到兰溪见了人回去后也该良心发作帮人给劝劝,好好的一个人干嘛要被咱们家的事儿折腾。我也知道我老爹肯定拿这家里的那些个金山银山压人家了,你说这就,多损阴德是不是。”
这么说着的时候王也的语调依旧四平八稳,并没有什么激越的情绪波动,他懒散地靠着车座的头枕,手叉着垫在自己的肚子上,侧着脑袋欣赏着窗外诸葛青一手炮制出的热闹意味不明地“豁”的叫了一声好,只是语调干巴巴的,导致他这里头听起来并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敬佩,但却也并非当真是在不高兴。直到诸葛青嘬着根吸管另一只手又拎起两杯打包好的茶饮作势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王也才把脸转开,他微微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含混不清,仿佛刚刚打过一个呵欠:
“……但是我什么也没说。”他说。
“那个时候我想,我就想——既然我什么都没说,那这之后不管这人想怎么着,我都得惯着他。”
诸葛青已经快要走到车门边,他顿了顿步子去低下头倒换手里的袋子和饮料杯,试图以此来腾出一只手开车门,王也或许用余光看见了,却并不打算帮他。但很快诸葛青也放弃了与自己的缠斗,他把眼色丢向车内的王也,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撞,先是莫名其妙地僵持了几秒,几秒钟后王也才在诸葛青过分优雅的微笑的照耀下如梦初醒地给对方打开车门。
“老王——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啊?”诸葛青拎着两杯打包的茶饮钻进车里,额头上亮晶晶一层暴晒在太阳下烤出的薄汗,他把一杯冷饮让给推辞不过的杜哥,然后开始添油加醋地抱怨王也怠慢了他的那几秒,而王也像是给他吵得头疼,拿帽子挡在脸上遮去大部分表情,只露出一点点缝隙,王也的眼睛就从那个缝隙里看出去,等对方夸张地卖弄完后才慢吞吞地开口,说——
“我真是惯得你,诸葛青。”
所以对于杜哥而言,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王也和诸葛青之间已经发生过的、复杂难言的肉体关系,但仅仅凭借过来人某种无法言明的直觉就足以叫他在那一刻他豁然开朗般地顿悟,即便他晓得自己的平庸,却也自信同样晓得这人世间的诸多无常——曾经在那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沉寂到几乎消亡的某一部分,如今正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生动地苏醒过来。
在这之后他将会有更多廉价支离的喜怒哀乐,更多无奈疲惫的时候,甚至频繁地想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懊恼,他将会从原本清净的仙界天堂踏入这迟来的——爱情,或许他可以这样说——这个类似于“爱情”的人间地狱。
这便是他这个凡夫俗子用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现状”。
所以眼下这样特殊到要命的时刻,哪怕就只是为了王也的那份心,他也无论如何得在这孩子昏迷的时候替他把诸葛青的事情张罗好,不然等人醒过来的时候他没办法交代。
便是怀揣着这样的使命感,杜哥自作主张偷偷摸摸地拨出了电话,并将原本严令保密的王也现在的危急状况给诸葛青交代了个底儿掉,直到对方的飞机落地给他发来消息的时候才先斩后奏地跑去跟王总汇报了一下。
果然,王卫国根本没把诸葛青往心里放。一方面可能是他眼下根本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个“无关人士”,脑袋里全是自己儿子ICU里插着管子眼看就快不行,另一方面真那种昏庸到大手一挥就“把人带来给我审审”或者直接“把他拖出去给我斩了”这种不懂法不讲理的事儿他也真干不出来。所以即便杜哥跟他说通知诸葛青连夜回来,刚才人已经下了飞机现在正往医院这边来怎么怎么的,他也只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来就来了,诸葛青又不是医生能帮上什么忙,原本他作用就只是无限趋近于一个听从风水大师弄回来慎重对待的摆设——而他自认为王家确实没有任何怠慢磕碰——结果还不灵了,怎么现在难道还得把他洗刷净了再多供两盘果品以求神明再次显灵吗?
虽然王卫国并没有把诸葛青回来的事情往心上搁,但最匪夷所思的事却恰巧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就在杜哥没有得到老板的什么实质性的指示,正琢磨着等下退出去再给诸葛青通个气提醒他来了后一定要注意谨言慎行的时候,四个小时前刚出来要亲属签病危通知书然后被王卫国骂走的私人医生忽然又一次推开ICU的门面色难看地走出来说——
病人……身体数值开始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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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的身体活见鬼一样的开始好转了。
实在不能怪医生这时候报喜如报丧,尽管他也知道里头那位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脸色和医院都只会一并变得更不好,但眼前发生的这事儿实在太挑战他的基本常识和专业认知,以至于他现在确实无法发自内心的感到如释重负——不管怎么说这人到底不是气球对吧,怎么能跟放气儿似的说瘪就瘪得要衰竭致死,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跟被打气筒吹满似的又能行了?
就,除非真的活见鬼了!不然这老王总早年在商场打拼的时候得是造了什么孽才能这样报应在儿女身上啊——很明显医生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已经绕进了另一个父债子偿报应不爽的迷信圈。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这事儿真的不可谓不玄学,等诸葛青脸色苍白一路风驰电掣的跑到医院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什么礼貌优雅的微笑全都被冲散了,他近乎是失魂落魄手足无措地站出现在王家人的面前,甚至杜哥觉得这人根本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倒在地上,医生还得再为他准备个ICU。
王家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同诸葛青讲话,此时此刻他们中要么懒得搭理诸葛青要么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货真价实的妖怪,最终还是杜哥紧两步上前将医生刚才的说的话简单转述给诸葛青并嘱咐他先镇定下来,但这之后他也很快离开去为王卫国做其他鞍前马后的事情,于是诸葛青的周围重新回归了空旷与单调的死寂,而他则十分配合这份沉闷的一动也不动,仿佛自己是一只被封存在透明滴胶中的昆虫,而靠近的他的人只要一伸手就能在他周围的空气上敲出钝钝的回声。
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单调空间几乎叫人完全失去对时间的概念,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主治医生终于再一次出面告知王家的诸位,他们已经可以确定王也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血液中的含氧量和其他多项指标都已回到安全线以上。虽然目前家属依然不能进入监护病房,但是可以隔着玻璃窗进行确认,如果这样可以叫他们放下心——诸葛青理所当然的并不在被允许的探望人员之列,而他本人对此好像也毫无异议,自来到医院以后他一直都是沉默而顺从的,并不说一个字,也不做出一个手势、变换一个表情。
王家的人去看过了王也,尽管他们并不能理解那些滴滴作响的仪器和显示屏上的英文字母与数字组合的含义,但仅仅只是“行走”与“看”的这一套简单的动作就足以将他们这些天来残存的力气全部榨干,以至于走出监护室后他们又在休息区坐了好一会儿。王卫国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的他一开始只是灰黄着一张脸不住自言自语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直到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他才想起还诸葛青这个人的存在,便对身边的二儿子交代了一句:“记得安排阿青去休——休息。”王亦一个百善孝为先的老实人自然完全照办,但他同样并不打算在此时离开父亲身边,于是应下来后便转脸将这活转手给了杜哥。王也的妈妈把脸掩在鹅黄色的手绢下面,她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王亦的老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最后也劝慰着将人带回了家去。
于是最后的最后,便只剩下诸葛青一个人站在这费用高昂的私人医院空旷而寂静的休息区,头顶白炽灯打下莹白的冷光,将他的影子缩成脚下那一个小小的点,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动不动的,仿佛也不觉得疲倦,甚至直到杜哥送完了王家那几口老小再赶回来,诸葛青还站在那里。
“不好意思……”诸葛青站在那里,手扶着护士站冰冷的台面,对着一个终于从加护病房换班出来满脸倦意的、却依然本着职业道德上前来询问了脸色惨白的他一句是否身体不适的小护士轻声细语道:“我不太舒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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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次事件以后王家再没有一个人敢让诸葛青离开北京,除此之外再有外人敢在王卫国面前活络心思打探口风,他二话不说当场翻脸。
当然这都是后话,而眼下十万火急的是,诸葛青也跟着病倒了。
不知道是回来的路上受了风寒还是又急又吓得,总之他发起了高烧,手脚冰凉额头滚烫。好在他的目的地是医院,这下直接被一条龙塞进病房,医生拿体温计一量,39°8。
所以尽管诸葛青人赶是赶了回来,但是搞成这幅样子他和王也两个人一时半会儿是肯定见不上面了。统共不过三四十米的距离,两个人就这样又抻了半个多月。偶尔小护士或者杜哥来看他的时候会捎来王也的消息,王也那边简单形容就是在整体大踏步的好转,两厢一对比眼下诸葛青反而成了重病的那个。
十天之后诸葛青身体里的热度终于完全退了下去,头痛、咳嗽、缺氧等等重感冒的症状开始表出来,整日晕头晕脑的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时至今日诸葛青才终于有了点力气开始审视自己,首先坦白的说,他要感谢这一场病,他知道那天在高铁站口在收到那通电话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赶回来的自己是被怎样天崩地裂的惊惧和难以逃离的疲惫与山穷水尽的茫然挟裹着,那个时候的他脑海中一片混沌,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手足无措根本不适合去面对王也,而这场病适时地将他彻底击倒,用熟悉的热度将他再次焚烧一遍,反而让他暂时从那样进退维谷的窘境下逃了出来,并给了他镇定的时间。
在他病情有所好转的这段时间里,杜哥已经跟他详细解释了那几天王也是如何忽然病倒、情况又是何等的凶险,包括医生对于可能有人给王也投毒的猜测,还有当自己赶到北京后王也忽然开始好转的状况。说到最后的时候这个看上去并不推崇鬼神之说的男人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微妙表情,诸葛青原本一直只是安静地听,此时他忽然开口打断说自己很累了,于是杜哥赶紧站起来告辞,走之前又一次嘱咐他好好休息,诸葛青谢了他的关心,在对方关门的时候用手盖住自己单薄的眼皮。
诸葛青就这样挡着自己的眼睛好大一会儿,他的手心散发着不正常的寒意,手指一直在发抖。
如果王也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变成了这样……
他曾经以为这条逃离的路最多不过是一场长跑,他是一个跑步的人,尽管总是意志不坚定、跑跑停停,也觉得干渴和疲惫,但最终还是可以按部就班的达到那个终点。可他没有想到真正的终点竟然不是叫他退场,而是叫他看见王也已经站到了悬崖的边上。
无辜至极的王也,带着他一贯懒散而无争的姿态不发一声地等着诸葛青来拉住或是将他一把推下。
诸葛青直到自己已经不能再错。
就在一夜之间他尽数失去了所有筹谋已久的手段,那么是否就是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不管王家的人会作何感想,不管王也有何意见,他就仅仅只是为了王也的性命,也决不能再离开王也。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天道轮回,诸葛青忽然笑了一下,在寂静的病房里这声笑尤为刺耳,甚至惊吓到了他自己。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不爽。
… …
等到第十五天的时候,诸葛青的感冒已经基本康复了。出院前医生又嘱咐了他一遍一定要注意防寒保暖,避免惊吓或大喜大悲一类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不要再生病发烧——虽说发烧这种病症看似是普通,但是事实上它对于人体的损害、尤其是高热对于成年人的损害是非常可怕的,甚至真要说起来,诸葛青这病体其实并不比隔壁那个王三少爷好到哪里去。
诸葛青只是应,并不发表任何异见,直到在听到最后医生提起王也的时候他才貌似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对方的近况。
显然王也现在早已不是医院的重灾区医护的滑铁卢了,医生说起他的时候语气很随意:“原本为了保险起见在加护病房再求稳观察一个半月,结果这不半个月人就已经准备出院了。”
诸葛青觉得不太妥:“……这样不行吧,不正常吧?”
医生想了想,他自己心里也承认确实不妥,但表面上还是硬着头皮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没事,你们年轻人身体底子好……之前我还做过一个开颅手术的病人,跟你们差不多大,18天就下地跑了。”
诸葛青想那得是个什么人物,不过他懒得跟人打这种无意义的言语太极,于是便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弯腰去拉自己的鞋跟。医生跟他说王总那边会下午派人来接他和王也出院,他可以在房间里呆着或四处走走,只要不离开医院。诸葛青说知道了,他现在身无分文,之前随身的证件也已经被杜哥不动声色的取走——那位并不适合做这种事情的男人来到他的病房里从他大衣里摸走身份证件的时候,诸葛青其实是醒着的,只不过他并没有出声拆穿对方,依然维持着睡眠中人平稳绵长的呼吸频率。
他大概知道王家的人现在在想什么,又想要做什么,但是他并不确定王家人会做到什么地步,而现在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力气与对方硬碰硬——他猜测为了王也的安全,王家会想要限制他的一部分人身自由,但是会以什么样的形式、会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再与他进行谈判,诸葛青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如何,没有了身份证件现在的自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处可去,只能等待王家的下一部动作再做应对,而这样被动的仿佛等待发落的处境无疑令他感到难受,于是百无聊赖之间诸葛青忽然心血来潮地开口问了医生一句,问他自己能不能去见见王也。
医生应的出乎意料的爽快,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默认了情理上诸葛青确实有探望那位甲等贵宾级病人的理由和权力,甚至十分爽快地给了诸葛青相应的通行证——王也的特殊病房在他上面一层,一整层总共两个大套间,现在就装他一个已经无甚大碍的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正是对医疗资源的极大浪费。
诸葛青拿了门禁卡,谢过医生坐电梯上一层,一打开电梯门就是一道玻璃门,刷了门禁进去又是一个护士站,护士用内线电话跟医生再次确认信息后才放他进去,这期间不管诸葛青再怎么释放个人魅力也不好使,以至于开始叫他怀疑起这一场病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的搞得病骨支离——总之就是已经不好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的空间实在大的叫人害怕,莫名其妙的客厅吧台书房露台一应俱全,最后诸葛青在一扇疑似卧室的门板面前停下,试探着扭动门把手推了一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然后他看到了王也。
这人看起来像是因为这场病而遭了好些罪,面上的轮廓因为少了些肉变得愈发而锋利,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是整体跟人的感觉依然温润敦厚,并未因为那一点突兀的骨骼线条而遭受磨损。此刻正在那张略大一点的单人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也不知道是睡着哪一场觉,姿态依旧懒散邋遢,冬季中午的日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落进来,屋子里有消毒水淡淡的味道。
诸葛青站在门口看着这样的王也,莫名地回想起之前一起生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中午,王也一个人悄声无息地睡了,好像他这人无聊时唯一的娱乐就是睡觉。室外过分明媚的阳光被环绕院子的绿篱和草坪上栽种的一棵高大乔木档得严实,那时的诸葛青正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歪着,他原本只是在看书,赤着双脚悬空晃荡成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看了一会儿书后他抬起头来往室内随意地看了一眼,正瞧见王也姿态放肆地摊在里面的休闲沙发上不省人事。
王也在午后的时候也喜欢跑到后厅的长沙发上放空或打盹,或许是因为贪这一大片天然的阴凉——他睡起来必然是惊天动地的态势,嘴角淌下一滴口水,头顶着扶手,长长的头发被靠垫揉搓成鸟窝的样子。
明明有着一副不俗的皮相却这样毫不在意地肆意糟蹋,那时的诸葛青因为王也的那副模样而笑了一下,可是笑过了这一下后他忽然被另一种陌生的情绪所包裹,是一种十分粘稠、沉重、软糯、自傲而自鄙的情绪,那种情绪叫做不忍心——他原本是这样毫无牵挂,洁净无虑地来去——这种想法紧紧地将他的心脏所钳制。于是诸葛青把头转开,去看向落地窗外看那棵植物——他知道窗外这棵树的来由,在这样的住宅区里是不可能自然种植生长出这样粗壮的乔木的,它是在诸葛青住进来不久后移栽过来,大概也是为了什么风水布局。这棵树,它曾经在什么地方生长了怎样漫长的年头,去长成这样粗壮的枝干,繁殖出这样茂盛的树冠,而诸葛青此刻看着它,看见里面灰黄色的衰败的预感。
就是在那一刻,诸葛青决定了自己要离开。
而现在他却在这里,眼前这熟悉的场景仿佛是对他所谓决心的嘲笑,但是他看着这个张着四肢过分坦荡、还在发出轻微鼾声的王也,又有那么一个角落、小小的角落觉得一切又都还好——这一点点掩耳盗铃的如释重负叫诸葛青忍不住笑出点声音,他是无论如何无法叫自己继续去走进这房间里去了,身体的重心在他双脚间徒劳地换了一换后终于还是支持不住一样地倾斜向一边,叫他的身侧轻轻靠上房间入口包着圆润木边的门框。
诸葛青觉得自己忽然累了,忽然之间有很多的想法和考虑一起涌进他的脑子里,几乎叫他感到眩晕,但是很快又像潮水一样退去,并没有给他留下一颗水滴。于是诸葛青的脑袋里又变得空空落落,他低着头去看脚下驼色的短绒地毯,看上面落着一根黑色的其他织物的纤维——好奇怪,明明现在应该在乎的事情有那么多,而他却在全神贯注地对着一根纤维发呆。
“……我说,那儿有啥东西吗?”
当王也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诸葛青有那么片刻甚至对那个声音感到了陌生,如同被什么不透明的液体所淹没,因而变得迟钝,知道大概一秒钟后他忽然在脑海的深处翻出了王也的名字,身体毫无防备地打了一个夸张的哆嗦,甚至险些手足失措地向后倒退一个趔趄。
他没有想到,满打满算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非亲非故的,他居然会因为再一次听到王也的声音而浑身发颤。
诸葛青的这反应显然也在王也的意料之外,“老青?你没事儿吧?”他一边反过来关心起了对方一边从床上一下坐起身,这口齿和身体动作都利落的行云流水,显然已经清醒了有一阵子了。而诸葛青这边却一反常态地迟钝了起来,他只是摆手,仿佛嘴巴组织不起合适的语言,还有一半的表情依然隐匿在额发之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对于诸葛青这突如其来又一反常态的寡言王也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我听杜哥说你也病了。”他盘腿坐在床上只对着他瞧,两个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有些疏离地相对,于是王也开始抓着头发往四下看——显然这人似乎是将诸葛青止步不前的原因归咎于他没有坐的地方,但最终却也并没有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任何一个可以用来当做凳子的东西,于是思前想后,他只是试探性地对着诸葛青拍了拍自己的床沿暗示他,嘴里还在问着他的病:“你没事儿吧?”
王也身下的那张床是整个套间里唯一看起来和下面的病房差别不大的东西,显然不管你身价几何病床还是要按照规范的大小和款式,毕竟Kingsize的大床虽然看起来视觉效果拉满,但是同样能在电梯和手术室门口把你卡到字面意义上的去死——尽管诸葛青并非嫌贫爱富,但出于其他一些令他别别扭扭的原因,他目前也并没有过去坐王也床沿的打算。
“我没事,小打小闹而已……比不上你……那么惊险。”他试图去说一个能够活跃气氛的、带着小幽默的笑话,但是很悲惨的失败了,因为说完后诸葛青就听出他自己尾音中装饰着的笑意十分的尴尬而勉强,但王也不知道是天生对这些不敏感还是只是出于善良而不揭穿他,居然反而挺配合地笑了一下。
“是挺惊险的。”他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气,接着坦然地看向诸葛青点头道:“你又救了我一命。”
“……”
有那么片刻诸葛青发觉自己很难再接的下话去,他又一次难以抑制地去想这大概就是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痛苦的原因,但是也只能回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尽管他现在十分想掐着王也的脖子叫他闭嘴,冲他叫嚣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不能。诸葛青必须要冷静,并继续拼命维持住所谓的某种风度,事实上在听到王也那句令他无地自容的感谢后他确实奇迹般冷静下来了,并且忽然意识到了一件这些时日来自己居然一直没有注意过的事。
八字命理,这些看起来神神叨叨到毫无道理的东西,实际上却是最讲究天时逻辑、因势利导的——排盘、定宫,这些都各有各的规矩,而按他从年幼时便在那些家传古籍里浸淫出的心得,以操控姻缘命理之法拆字合盘其实是最为温和中庸的手段,而一旦成功后即便红尘线断,也不会出现激烈反噬,所以他才敢进行这场“功成身退”的逃离,而从未料想过竟会招致这样凶险的后果。
所以在听说王也这边出了这样几乎丢掉性命的岔子的时候,他确实是慌的不知所措了——因为不该。但现在仔细一想,如果、如果……
“……如果你这次的病真的是我——我们之间的……距离问题所导致的。”在王也平静得甚至好像有那么点谦恭的眼神的注视下诸葛青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又要开始选择性地隐瞒了,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王也并不只是一个好脾气的倒霉蛋,在这层温和的表象之下,更深层的部分他是一个敏锐的令人生畏的猎食者——这一点诸葛青自己的身体在不同程度上切实体会过——所以他相信如果有的选择没有人会认真想与王也为敌,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他自己。当然,前提是他有的选择。
而诸葛青只不过是一个怀揣着自己滔天罪行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犯人,他看上去似乎可以在坦诚和继续打着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继续避重就轻之间二选其一,但事实上他即便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在王也面前保留下的那多余的自尊心和虚假的皮相,让他早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尽管他可以发誓自己说出口的都是真话,但他必须把本质的那个自己继续隐瞒下去。
“任何一个夫妻命盘都不可能会造成这样分离即崩溃的后果,那个给你重筑了命盘的人,他用的手法可能有问题。”
王也看着诸葛青的脸,他听完这些话后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并且皱起了一点眉头,似乎在进行斟酌并思考着对策,但他终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焦虑、惊恐或愤怒,并且很快他就完成了对这个重要问题的初步考虑。王也抬起一只手,然后手心向下重重地拍上自己蜷起的膝弯,撑住,他原本就是在床上盘腿而坐,这一下上半身便顺势向前方一压,诸葛青看着王也的头垂了下去,看这个人闭上眼睛吐浊纳请般的深深一个呼吸。
“嗐,没事儿。”等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露出的依然还是那副从容镇定的表情:“虽然要说不方便吧……肯定有不方便地方,比如往后再有出差的活就得劳烦您捎我一道了。”
王也好像故意要把这话说得即轻松又诙谐,但这一次诸葛青却没有从善如流地发笑,他面无表情地与王也相对了一会儿,忽然用一种王也一时间难以辨明的、匪夷所思的口吻对他说道:“王也,你不用这样,不值得。”
他这话说得既不洒脱也不轻佻,总之一点也不诸葛青,他身上有什么正随着这句话的倾吐而急速地衰败下去,叫他失去了以往的灵动与机敏,变成一块讷讷的、不近人情的土疙瘩。
而王也看着眼前忽然变成了这幅样子的诸葛青,有那么片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尽管可能也只不过是十分肤浅的东西,但他依然因此而感到了切实的无可奈何,以至于难得地想要去主动抱一抱眼前这个人,告诉他其实这世上有一种很愚蠢而浅显的道理,叫千金难买我乐意。
但这话只堪堪溜到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于是等到王也真正张开嘴的时候,它又变成了一句——“你上来,”王也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开腿换了个准备躺下的姿势,并伸手又拍了拍他身边不多的空余:“上来陪我一块儿躺会儿。”
他这话说得平静,不疾不徐,虽说有那么点古怪的味道,但又因为说这话的人是王也,而一直以来王也总是从心所欲却问心无愧的那一个,所以即便诸葛青觉得现在他们之间最 好还是隔开一些距离,却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将这话说出口,仿佛一旦说出口就是在含沙射影地质疑起了王也的初衷和动机,仿佛一旦说出口后心怀不轨的就变成了他自己。
于是诸葛青磨磨蹭蹭地挪过去,犹犹豫豫地靠上床沿,王也已经自己先躺下了,既不催促他也不再说些其他的话,对于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而言单人的病床明显过于逼仄,于是诸葛青侧躺下,与同样侧着身子的王也面对着面,饶是这样他一开始依然无法妥善地安放自己的两条手臂。挺直了搁在中间太傻气,蜷起来放在身前又正抵着王也的胸口,过分亲密,还娘兮兮的,以至于最后尴尴尬尬、犹犹豫豫,直到王也拍了拍他的背叫他往里面挪一挪,诸葛青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边依言向着王也怀里的方向咕涌了一下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王也抬起一条同样无处安放的手臂越过他,叫两个人变成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被王也抱在怀里的姿势。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姿势,着整个过程也太过从容不迫正气凌然了,以至于鬼使神差地,他居然也跟着莫名其妙地把一条手臂搭上了王也的身侧,前锯肌包裹的胸廓侧壁在放松后软硬适中如同一个价格不菲的肉垫子——而王也也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价值不菲——手腕自然的垂下去,弯着九十度的直角后微微张开的手指轻轻触到这个人的背脊——又是大病一场,他好像瘦了一点,诸葛青正这样没来由地胡思乱想着,而王也却忽然向前凑了一点,他用他的额头靠上诸葛青的太阳穴的位置,抵着轻轻磨蹭了一下。
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们的呼吸势必难以避免地抚触到彼此的皮肤,诸葛青的身体像被唤醒了一样哆嗦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映过来王也的这个行为并无甚么隐晦的风月心情,更多的是安抚,是某种更加原始的交流。王也在希望通过这种肢体接触叫诸葛青镇定下来——不管他怎么伪装自己的表象,王也依然一眼就看穿了它不堪一击的本质。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应该去劝老爹叫他别琢磨这种事儿:‘您说都是妈生爹养长在新时代的,更何况人也是个男的’——可是我没说。”
诸葛青听着,他保持着一种流水般的缄默,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的同时收紧手指揪起了王也背后的一撮衣服攥进掌心里,他听见自己血液流淌过血管,正在发出十分粘稠、巨大的轰鸣声。
“所以这么一看,是我擅自把你牵扯进了这样的事儿里……所以我得给你说句抱歉。”
王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如果此时诸葛青看向他的脸或许还能瞧见那上面尴尬而勉强的笑,仿佛是为了缓解自身的负罪或为自己鼓劲似的,王也的手不自觉地握了一下拳头——这个诸葛青感觉到了——他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也反省过自己,就问我自个儿是不是因为害怕病痛、是不是因为恐惧死——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法儿跟你说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是不是因为那个……”
诸葛青的头又低下去了一点,叫人更加难以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王也知道他绝对不会是因为不好意思——这个人会因为任何奇怪的理由做出奇怪的事情,而害羞大概是唯一一个不会成立的原因。于是他干脆也跟着收紧了手臂,叫诸葛青毛茸茸的脑袋毫无抵抗地贴进自己的怀里。
“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一个原因,是我想和你一块儿活着。”
王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怀里的诸葛青轻轻震动了一下,然后他的手指松开了王也的衣角——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诸葛青比自己更是多了不止一倍的人情练达,王也不信这句话说出来后他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说咱们两个,老在这儿争到底谁对不起谁的……有什么劲呢,图什么。”他难得开始去尝试着哄劝一个人,冥冥之中仿佛是某种从前世就注定的因果驱使着他,叫他知道自己很难说服这个看似圆滑驯顺的人,所以他得绕一圈去学着参透别的那些条条道道,叫彼此之间能够长久地相处下去:“所以咱们不争了啊。”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在征求意见,但也不太好组织反驳,于是诸葛青没有马上给出回复,两个人一时间又陷回了沉默柔软的包裹之中。王也用一只手臂叠着诸葛青的,难得有些主动地环绕过他的肩膀——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又开始困了,人一旦开始犯困后意志力就会变得软弱,变得没什么精力去兼顾一些得体的东西,所以他此刻的手指才会无意识一样地落在诸葛青颈后去轻轻捏他发际线下的那块皮肉,于是他开始没话找话一样地与他啰嗦:“……跟我说说你去上海的事儿吧。”
诸葛青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从下面飘上来,他不太确定地反问王也:“你具体想听什么?”
王也想了一下,虽然事实上他想说随便,但这话说出口就显得很敷衍,于是他花了点时间转动脑子搜罗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自己确实比较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开心吗?”
诸葛青好像也想了一下,但有限的时间显然并不足以叫他想明白王也的用意,所以最后依然是用他那副不太确定的口吻回答:“……还行吧?”
“那就还行啊。”
他们交换了这样一段浅显的废话,之后王也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东西了,于是到底还是说出了那句乍听起来很敷衍的:“随便——什么都行。”
于是诸葛青便开始说了,登机出站、交通用餐,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事情,零零碎碎、鸡毛蒜皮,他每说一句王也便嗯一声,慢慢地这人声音逐渐变得迟钝模糊起来,直到归于一片寂静。
直至此刻诸葛青终于口干舌燥地停下了对那些无足轻重的琐事的念叨,他稍稍挣扎了一下,见没有唤起对方的什么举动便试着扬起脸,发现王也睡着了,睡得十分沉。
诸葛青姿势别扭地盯着王也那张难得还没有开始崩坏、温和而周正的睡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终于在关节开始僵硬之前停止了这种继续摧残自己颈椎的行为,他像一只皮毛溜滑的动物,扭扭身子又钻回了自己温暖而黑暗的洞穴之中,诸葛青把额头抵在王也锁骨的位置,医用洗涤剂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他们的周边,陌生的味道让他得以镇定下来。
王也的右臂环抱着他,手掌从他的肩头滑下去握住他的臂膀,而蜷成一个虚虚的拳头的左手抵在他后心的位置,仿佛压住了飞蛾的两对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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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画风忽然纯情了起来,尽管老青被没收了身份证。
感觉应该有进展了,但好像有没有什么进展,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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