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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20 20: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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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中）
♪ 你的世界我的日子好像没有谁对谁发过脾气
过的太快
来不及 ♪
投影仪的前身是放映机，放映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不过，一般人定义的，可以在一个类似幕布的平面上投影画面的投影仪，在1998年还没有得到广泛的应用。但这不代表在那个时候的中国还见不到这样先进的物件，对外开放的态度已经让中国得以接触到一些远高于国内生产水平的东西。而且这里是北京。
“哇，星星！”二楼展厅入口处的一面白墙边不时爆发出游客惊呼的声音，原本十分宽敞的过道竟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展览设计者似乎原本只是想将这作为一种进展观看前的开胃菜，但却意外地得到了很多人的驻足观看。
诸葛青原本还在一楼看中央展厅的九大行星*的模型，但因为一楼和二楼是连通的空间，因此他也不禁被人群的喧哗吸引了注意力。原来那面白墙上方安装了投影幕，此时正放下来盖住墙面，上面显示出的星星图案正是不远处投影仪投放在幕布上的。诸葛青循着光柱看去，投影仪的光线在室内灰尘的散射中显出一道锥形的光路，倒是十分耀眼。
“你想去看那个？”王也往他身边迈了半步。天文馆布展虽然会有改变，但频率不大，做导游一段时间以来他也来过好几次，里面的展品对他来说早就不新鲜了，今天他算是全心全意站在导游的位置上，关注诸葛青的需求。
“嗯。”诸葛青应了一句便往楼梯的方向走，“我看那个好像是古法的星象吧。”
王也跟在他的身后，手揣着裤包，随性地走：“嚯，厉害啊。认得出来这个？”
“小时候我爸爸说过一点。”
“这边儿一楼是常见的科普，二楼专门划了个展厅介绍二十八星宿，这投影我也是第一次看它安在这儿，估计是方便介绍。往上走的话还有放影片的展厅。”
诸葛青笑了笑，回头去看王也：“好呀，职业病开始了？”
“…这不看你感兴趣，我就随便介绍两句吗？其实旅游特地来天文馆的不多，没那些常见景点走得勤。”王也挠挠脸。
“那还如数家珍似的，厉害啊。”
两个人顺着扶梯走上去的时候，天文馆的一个讲解员正带着几个游客向二楼正厅内走去，围在墙边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诸葛青挑了个不挡人过路的位置站住。
“感觉看起来有点模糊。”诸葛青仰头辨认画面上的星宿，深蓝色的背景模拟了深邃的星空，白色的线隐隐约约地勾勒出星盘的模样。从远处看的时候尚且不觉有何不对，但一凑近就能明显感觉到，画面一点也不清晰。
“里面应该有实物，刻的那种。想看的话咱们进去？”
“欸，先别。刚才那不是过去一波人吗，干嘛去和他们挤热闹。”诸葛青勾勾手，示意王也站到自己的位置旁边来。
“行。这投影仪效果还是不太好，不如电影院用的那种。”
“那可不能比吧？……不过我初中的时候和亲戚去香港那边，也有看到直接用这种投影仪在广场放广告的，效果不比电影放映机差。”
“回归之前去的？”
“不是，之后。就是去年暑假。……在那之前过去还是挺麻烦的。”诸葛青回忆起自己的香港之旅，他曾经在亲戚带来的电影和杂志里模糊地了解了这个离内地很近又很远的城市，而真正站在那篇土地上，走在尖沙咀的街道上，看着街头满是繁体字的路牌和标识，好像回到了某条老街老巷，但香港的繁华又绝非是带着陈旧气息的。
站在维多利亚港岸边吹风的时候，诸葛青想，这里果然很适合发生故事。身后的城市像一个火炉，将所有人的汇集熔在一起。所以他开始思考如何去寻找那可以串联故事的镜头，站在什么角度可以使记录下来的画面镌刻在观众的心中。——他开始想象，如果他去扮演故事的主角。
“青？”
“……啊？”
王也无奈地叹口气，看来刚才那一大段话诸葛青是确实没听到，也不知道这少年心里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刚才发呆了。”诸葛青飘忽的神智又重新回到躯壳内，“你说了什么？”
“也没啥，就是刚才发现这上面还不是静止画面，好像会动。”王也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电影。”诸葛青突然笑起来，“嗯……在想把王少爷离家出走的故事拍成电影，一定很卖座。”
“多损啊，又调侃我。”
诸葛青朝前迈了一步，直气壮地叉腰：“嗯哼，我未来可是专业的，最好不要得罪我。”话刚说完，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兴致没那么高昂了，“……不过嘛，也得等我这次斗争成功。”
“斗争？”
“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来北京吗。没什么别的，就是我爸爸不支持我学戏剧，他觉得我是一时兴起。…但我不是一时兴起啊。”
“所以你离家出走以明志向？”王也觉得诸葛青这做法还挺幽默，和父母有什么争端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那不就是纯粹的撒气吗？
“我是认真的。”诸葛青好似被冒犯了似的，直勾勾瞪着王也，全然不顾投影仪的光芒打在脸上有些刺眼，“王也，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来没为什么事争过啊？”
王也挠挠头：“……好像还真没有。”
“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当初你说想去做道士，你爸非说你是一时兴起，不管怎么解释都不同意，那怎么办？”
“我没想过这个。我当时和他谈了很久，他还是算理解我，不过也提了要求。”
诸葛青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撅着嘴嘟囔：“我说的是假设！”
“其实不用假设。这回我爸不是生病了吗，他希望我尽量还是留在北京……我也就留下来了。怎么说，虽然是我自己提出想去做道士的，但那并不是很迫切的愿望。”王也低头望着地面，这事他极少和别人谈论，这还是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想法，“应该说近似于……把其他选择都给划去，最后还剩这个。没有什么东西让我特别上心，但是留在这尘世间的人不都在追求些什么吗，我觉得自个儿留在这里，特别不合群。那不如换个地方站着，看大家怎么活。”
“也就是说，你想做观众，而不是演员？”
“让我演我也演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啊。”
“乱讲！”诸葛青反驳道，“生活和电影还是有区别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故事都不是生搬硬造的，是很多条人生的曲线相交，这些交点呈现出了独特的画面。没有人为了交点特地去更改线条的走向。——也就是说，重要的是去体会这种自然的相遇。”
诸葛青还站在光能照到的位置，他挡住了光路，使得幕布上呈现出一块黑影，那恰好是他的侧面。他自己看不到，但王也却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应该落在幕布上的星宿，现在正印在他的脸颊上。
王也眯了眼睛去辨认，勉强地认出了模糊的画面，东方青龙，心月狐。
发表了一大段堪称精彩的发言却没有得到回应，诸葛青以为王也被自己说愣了，又去看他。却捕捉到了王也肆无忌惮投过来的视线。王也总是很收敛的，可是这一次看他的时候根本没有管束自己，似乎在出神的边缘。
“……老王，你看什么？”诸葛青去看他的眼睛，想从里面读出点什么。但是好像这一次看不到什么情绪了，只能看到湿润的球面上映着自己的倒影。
“啊，在看……在看星星。”王也后知后觉了自己的失控，慌乱地把眼神错开。
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但诸葛青却咀嚼起刚才那一瞬的慌乱，带着笑把手伸到王也面前。
“怎么了？”王也问。
“给你机会牵一牵星星啊。”
等王也和诸葛青手牵手走到二楼正厅的时候，之前那群跟着讲解员来的游客们早已向上去了其他的馆。诸葛青的状态很放松，他从前几天来北京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想说那么多话。
“我会离家出走也是基于我爸爸和我之间的相互了解。他知道我不会做很出格的事，我也知道他会明白我这个举动的意思。所以说嘛，就当我是来这里旅游的就好了。”
王也还是有点为难：“但愿如此……但我看你家都找人找到招待所了，这……”
“我们家那边人很多的欸？就算我爸爸不担心，也会有其他的姨妈和婶婶担心的。”诸葛青话锋一转，“难道你和他们一样，希望我快点回去？”
“回去比较安全，你一个人在北京总还是很不安全。”
“谁说我是一个人在北京啊，我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吗？好啊王也，你骂自己不是人呀？”
“嘿……”
“说不出话了吧！”诸葛青的手掌贴着蹭了蹭王也的掌心，颇有些胜利之后洋洋得意的感觉，“我要是回去你就见不到我了，还是好好享受着现在吧。”
“那我们之后再找机会见面吧。”
这句话王也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惊讶了。他和诸葛青可不是你住城西我住城东的距离，从北京到浙江几乎跨越半个中国的距离。要留下诸葛青家里的座机号码吗？还是把自己的给他？王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直到诸葛青的声音又把他唤回来。
诸葛青说，好呀。
“你说什么？”王也不可思议地看着诸葛青。
“我说，好啊。那就找机会见面吧。明年……呃，或者后年吧，那个时候我毕业了。嗯，那就两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在天文馆门口见面吧？”
“……你认真的？”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诸葛青伸手点了一下王也的额头，“要在这里见面，麻烦的可是我啊！”
“说得也是。”
两年后，王也想，那个时候就是新世纪了。他没有设想过为什么等待两年，欲望在他的人生里是一种很短暂的东西，饿了就吃，想要就买。在“想要”的这种情绪下等待是让人感到折磨的，但是为了诸葛青，承受这种“折磨”似乎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王也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因为他想要做到。
但同时，另一种感受也交织了进来。从第一次见到诸葛青开始……那是比在旅行社见面更早的时候——他一直只把自己当做一个过客，一个好心的护送者。
或者说用诸葛青的解释方法，他们的线应该是紧贴着平行，而不会有什么交点，更别说由交点绘出漂亮的图案。可是事与愿违，这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诸葛青把他拉进了一个故事里，诸葛青让他欲罢不能。
最初的想法现在看来是那么高高在上，竟然显出几分傲慢（这个他以为从来和他无关的词）。
王也的手抚过天文馆的扶手，不禁想象了一下两年后这里是什么样。
*2006年国际天文联会将冥王星除名太阳系行星，至此之后常见说法变为八大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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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8 02:2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