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北京堡垒 (已完结, 上海堡垒AU)

墙头的草莓

（13）
“一直以来使用的模型确实存在上限。王也找了大量文献，我们汇总了一种新算法，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洪音在屏幕投影上阐述，陆瑾带着几个副手坐在会议室里，王也则坐在靠门的位置，隐隐带着一点黑眼圈，生动形象地阐明了“大量”是个什么概念。
“洪教授，我们不喜欢‘可能’这种说法。”
“那就说点确定的。新的模型已经搭好了，可以开始输入房山的动态数据。这个过程要打开膜泡，实时监测膜泡变化，必须留出十分钟以上的安全窗口。”
“没问题，我们的防空警报能做到。”
“我预计这次拟合率起步90%，输入五六次数据，能到95%以上，修复膜泡缩短到2分钟左右。”
“行吧，暂时够用了。” 张之维也在视频连线，“老陆你协调一下，看看什么时候打开膜泡进行模拟。”
“还有一个构想。”洪音顿了一下，“王也，你自己来说明吧。”
王也已经准备好了ppt，但他把ppt投影到大屏幕上前，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个野心相当大的构想，但让他犹豫的并不是工作量，他把这个构想提交给洪音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想多了。
“新模型算法自由度很高，这意味着调试工作量增加，但同时，也蕴含了更多可能性……”
洪音是这样回复他的，要提出来，无论可能性有多少。这可以是我们最终的目标，即使因为各种原因，你做不完，我做不完，或者最终都没有足够的数据完成它，但我们要向着这个目标走，只要你愿意做。
整篇邮件的语气，仿佛在说，终于有人想到了这一步。
“以往，我们对不同张力的系统，只能单独建模。但新的算法，可以把这些汇总成一个大系统。”
王也最初入组的时候，听说洪导给模型起名叫“风后”，不由得感叹果然物理的尽头是哲学，自家导师是不是为了不被研究生气死，也在偷偷喝养生茶背清静经什么的。
洪音看出他对这个名字有疑问，笑着解释说，只是觉得这个意象不错。
所谓的奇门遁甲，就是古人对于规律的探索和总结。协助黄帝一统中原的宰相风后，并不是奇门遁甲创始人。奇门遁甲原有四千三百二十局，是风后将其改良为一千零八十局。
洪音说，我们所做的，就是去摸一个未知的规律，然后把这些规律一步步整理，汇总，直到——
“目前膜泡呈现过三种形态，房山的高张力，普通城市的中张力，以及扁平化后的低张力。如果把这三种状态、甚至过渡态的所有数据联合运算……”王也手心握在鼠标上，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点下左键，“有一定可能性，我们能彻底摸清楚，这种名为膜泡的地外文明防御物质，背后的物理规律。”
王也想起，自己和诸葛青说过，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把一块不符合物理规律的石块从山上滚下来，哪里磕了碰了，就再打磨一下。如果他们找到了真正的规律，从此往后，这个“石块”的运动就有了“公式”，代入所有环境参数，可以直接求得结果。
“当然这只是构想，目前直接的阻碍是数据量不够，而且，也有可能做到最后，什么规律都找不到。”王也跳转到ppt的最后一页，“陆司令，张司令，我们想做的第一步，是去天津，获取低张力状态的膜泡数据。”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王也还清楚地记得上次连接天津时两位将军的态度。在开会前，他问过洪音这件事怎么处理，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张楚岚。
没想到，还是张楚岚一句话给他吃了定心丸——对于天津擅自接入风后系统，张之维的态度其实是默许的。
果然，张之维在视频那头沉吟了一会儿，点头了。
“我在天津安排一下。洪教授，过两个月让你的研究生过来，找张楚岚。”
“那正好。王也，你先把北京的事情做完。”
“好——”
“洪教授，还有一件事，要说明一下。”陆瑾打断对话，“上海对于膜泡运用的策略与北京不同。项目组可能会从北京获取或者推测到的很多信息，如果上海方面没有告知，也请洪教授不要因为这些信息，去质疑上海的决策。”
“这我倒是有所察觉。”洪音倒也不避讳，那边好像是宾馆房间里，很安静，“那陆司令你们认为，哪边采取的策略更好呢？”
“结论没那么简单。北京和上海的防御条件、防御目标完全不同，必然不能采取相同的对策。如果上海方面有需要，也希望洪教授可以尽力帮他们。”
洪音若有所思地笑了。
“了解了。”
视频连线结束后，陆瑾似乎还有作战会议要开。
王也收拾好电脑，第一个离开会议室，出门看到诸葛青站在走廊里。
“我刚刚问了，明天可以休。说吧，陪你去哪？”
“空军医院。”
“医院？”王也着实有些没想到。诸葛青之前只说是有挺重要的事情，想让他陪着一起。
“别想多了。”
诸葛青掀起外套的衣摆，腰带上别了一个黑色的匣子，是24小时动态心电图，上面伸出好几条线，应该是连着贴片。
“体检最后一项，还这个。”

体检综合分析还要一段时间，诸葛青坐在诊室里，门口有一道透明的玻璃，他透过玻璃看到王也坐在走廊上，不知在电脑上敲什么，脚边是一如既往的学生黑色双肩包，想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包更方便装电脑。
“南京那边的病历还在确认，还得等一会儿。”一个护士过来通知他。
“没问题。”他对着护士笑了一下。
真到这一天，诸葛青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要平静。曾经他确实想过，自己要真的成长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战士，悄悄拿回飞行许可，再站到王也面前，才算对得起王也对他的欣赏。
所以这份体检报告，对他来说，本来是一道生死宣判。
医生还没有来，很可能正在研究他南京的黑历史——失眠，焦虑，非极端状态黑视……诸葛青依旧看着门外，王也还在走廊上码代码，他忽然觉得其实也无所谓了。
或者说，他决定叫王也陪他来还心电仪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两种可能的结果。
“诸葛青是吗？”
“是。”
诸葛青回过神，医生拿了一个文件袋走进来，他反而看到王也在门外，紧张地抬了一下头。
“你好像不是很紧张？”
“我又不是第一次停飞了。”诸葛青笑道，“现在地勤也做得很顺手，就算不能飞，还可以在其他岗位上发光发热嘛。”
也许是被诸葛青的状态感染，医生也跟着笑了。
“年纪轻轻心态不错。”
医生在文件袋上签了个字，然后隔着桌子推给诸葛青。
“恭喜。”

从空军医院出来，诸葛青说想随便走走，两人就近溜达去了玉渊潭。
玉渊潭很显然是个季节性公园，春季樱花节时挤得像下饺子，其他时候则安安静静，是个躲避人群的好地方。冬天的湖面结了冰，但测冰应该厚度还不够，八一湖周围围了一圈警示。赶上特殊时期，不知道过段时间冰场还会不会开放。
“王也，你那边怎么样了？”
“第一次膜泡实验下周进行，到时候我再去一趟房山。”王也呼出一口白气，“陆司令也是厉害，一个月排了五次实验。具体结论还得等拿到数据看看。”
“正好，我应该也要回房山。”
诸葛青抬头看了看天，北京冬季的天是真的说不上好看，还飘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雾霾。
“王也，之前我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你嘛？”
“嗯？”
王也停下来，诸葛青又自顾自走了两步，起了点捉弄人的小心思，笑着回头，“但现在我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北京，又想以后再说了。”
“嘿你欠打是不是？”
“老王三思啊。”诸葛青眯着眼，抬手挡住王也的动作，“在下现役空军，你确定打得过我？”
“你复飞了？”
王也顺势握住诸葛青的手腕，忽然发现自己下意识反应没过脑子，好像说错了话。
“不是……我瞎猜的，你之前是不是停飞……”
“之前我确实是停飞，现在正式复飞了。”诸葛青倒是不很在意。
“身体不要紧吗？”
“今天体检过了。”诸葛青拎起手里的文件夹，“之前出状况属于心因性的，情绪波动过大身体状态就会受到影响，其他没什么病理性问题……”
诸葛青说到半，发现王也在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一阵发毛。
“当然，以后量力而为！”诸葛青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量力而为！我保证，不会再搞出这种状况了。”
王也手上松了一点，叹口气，好像并没有完全放心。
“知道你们空军不容易，小心点儿就好……别老让人担心。”
这回换诸葛青笑眯眯地盯着王也。
“老王，你担心我啊？”
王也被一句话噎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内心感慨，诸葛青这家伙就是属狐狸的。
“咳……不是……”
“哦，不担心我啊——”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得寸进尺了嘿！
王也仰天长叹，这小狐狸非得逼他吧话说出来是不是——
诸葛青忽然跳到他面前。
“王也，我喜欢你。”
小狐狸说完，开始摇头晃脑顾左右而言它。
“虽然你和我在一起吧也没什么好处，你算不了军属，也没有军属福利啊什么的。我吧学历也就本科毕业，也不像你，是清华的博士。”
诸葛青对感情其实很敏感，王也在宿舍给他打电话的那天，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一句“你真的很好”，语气就已经把他出卖了。
但王也就在原地杵着，完全没什么动静。
临到这关头，诸葛青对自己的判断又没了自信，万一判断错了呢，就随便说点什么场面话糊弄过去吧，反正他也擅长。
“别愣着啊老王，给点回应嘛，要不我多尴尬——”
诸葛青话说半截，王也一把抱住他，就像那天在房山一样。
诸葛青，我喜欢你。
王也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呼在诸葛青的耳边。
别老在我心尖儿上蹦跶了，住下来吧。
诸葛青深吸一口气，北方呛人的寒风灌得他脸上绯红一片。他有点庆幸自己先拿到了体检报告，要是现在还带着心电，医生打死都不会让他过的。

“老王，顺便带我去吃个饭吧~前两天我生日。”
“你咋不早说！”
“连复飞一起庆祝，不用请两次假了嘛。”
“行吧……想吃啥？”
“我想想……烤鸭哪儿好吃？”
“得嘞，带你去！”

TBC

恋爱线正式收束，完结撒花~（不是）
下一篇阿莲上线，老王开始搞事业！
这篇阿青最爽的一点，就是真要动手的话，老王一个普通研究生还真的打不过现役空军哈哈哈

阳光男孩啊

加油加油(ง •̀_•́)ง，期待后续(｡･ω･｡)ﾉ♡

墙头的草莓

老王事业线上线！
本章阿莲个人戏份很重。
纽约、新德里、上海的剧情均为原作小说世界线收束。

（14）

京津动车曾经是很多人的上下班路线，然而现在，铁路跨越一段没有膜泡防御的原野，敢如此出行的乘客已经很少了。
动车在站台停靠，王也拿好行李，穿过空无一人的车厢，下车就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向他招手。
“老王。”张楚岚倒是非常自来熟，好像认识许久一样和他打招呼。
“哎，你好。”
王也还有点拘谨，张楚岚忽然一把拽过他的行李，直接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嘘——”趁王也还没开口，张楚岚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站台可是露天场所，你知道捕食者母舰对地面的分辨率吗？”
王也轻轻摇头，动车驶出站台，带过的风让他背后一阵凉。
“捕食者知不知道你是风后系统的负责人？”
“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哎我也不是第一负责——”
张楚岚手上用力示意此地不宜久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以这样有点别扭的姿态向候车室里走去。

“新德里没了，你应该知道。”
两人坐上车，单向透光防弹玻璃的包裹下，张楚岚总算放松了一点。
“嗯。”
2月15日，新德里在捕食者的猛攻下防御崩溃，膜泡来不及修复，捕食者光炮轰击在地面上，就像舟山一样直接化灰。
载着一个城市重量的烟尘，遮天蔽日席卷向南，一度造成印度洋藻类大量死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的防御系统也开始频繁出状况。对比直接化灰的惨剧，纽约及时陆沉，甚至还算幸运。
“再给你点内部消息吧，有个城市的指挥部被捕食者爬了，伤亡惨重。更糟的是，捕食者个体可以连接电脑，泄露了不少情报。”张楚岚语气淡淡的，倒是让王也莫名联想到徐四。“目前可以确定，捕食者并没有地面监听能力。那你觉得，他们是怎么锁定指挥部的？”
“理解了。”
这是在就车站的事情做出解释。王也再次审视眼前的年轻军人，张楚岚应该和诸葛青差不多大，但气质完全不同，看上去有点……社会。
“正事去基地再谈，先聊点别的吧。”张楚岚转过身来看着王也，“我对你们的工作不大了解，你人来天津，北京那边怎么办？”
“程序自己跑，数据可以晚点处理。如果有急事，会让我师兄过去。”
车辆已经驶入隧道，准备进入陆沉的地下城市。张楚岚随手点了个按钮，让升起的屏障把驾驶座和后排隔开。
“老王，可能我这么说有点多余。你目前就身份而言，还真没你师兄可靠。”
“身份？”
“你说的是你清华的师兄吧。你看，他是党员，你不是。你家甚至有条件随时接你去兰州。”张楚岚从衣兜里摸了颗薄荷糖出来吃，见王也的表情明显不对，继续解释，“我不是对群众有什么成见。只是说这么大的项目，部队一般不会交给外人做。现在特殊时期，年轻人值不值得信任，上面没功夫一个个判断，你再怎么表决心，也不如军纪有说服力。万一到了紧要关头，我会建议你入个伍，给上面吃个定心丸。”
“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
“这只是我个人给你的建议，如果冒犯你了，我先道个歉。”
张楚岚好像是早就料到了王也的反应。
“洪教授有很多合作经历，基本算半个编内的人。你始终在编外晃悠，其实很不方便。”
王也没有回话。这算是他在家里练出来的习惯——当他不认同某个观点时，会默默在自己心里画一条线；除非必要，并不会明着反驳。
进入防御中心以来，王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同事们，所谓的“军人”也从一个单薄的词语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印象。但张楚岚看待问题的角度，着实让他十分不舒服。
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些，未来也不想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王也自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高学历或者高等学府毕业的清高，只是一种普通的、对待学问的态度而已。有人愿意把学问搞得很复杂，那随意，他只想把学问做得纯粹。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在张司令手底下，差不多算个刺儿头。”
张楚岚主动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他看向车窗外，手指下意识做了一个类似夹烟的动作，而后又马上收起，轻轻点在下颌上。
“他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也就是看我入伍以来纪律良好，业绩表现比较靠谱，人还跑不了。哦还有，我大学不是军校，读的国防生，比别人多学了点工科的东西，适合管机械。”
车辆转了个弯，隧道里车辆渐渐少了，光线也暗下来，车里的人完全看不清窗外的路。
“老王，我知道你听着不舒服。我也希望这些话，你以后用不上。”
“谢了。”
张楚岚发现王也心不在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把目光投向窗外，隧道里应该依旧亮着路灯，目所能及却是一片漆黑。汽车驶入军区前，为了对车上的“外人”保密，其实已经开了雾窗，车内的视线也会被阻隔。王也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也许常人印象中前往基地的隧道，本就应该晦暗不明，就像古时地下的密道。
“再说，为了什么理由不能当兵啊。”张楚岚像是在对王也说，又像是在自语，“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剩爷爷一个亲人。国防生不用交学费，还有津贴。我当兵，只是觉得成年了，不能再让老人家养着。”

两人在会议室坐下，大屏幕上还留着一个刚刚给别人讲完的ppt。
“你先大体过一遍，有些可能看过了。”
王也翻了翻，前几页是近期各个城市的警报，大部分都是膜泡修复速度忽然变慢、空洞不能及时修复等，有几个地方和捕食者发生了惨烈的地面战斗，但大部分膜泡还是及时复原了，城市与直接化灰的命运擦肩而过。
“你怎么想？”
“膜泡有问题。而且……”
王也顿了一下，会议室里只有两个人，张楚岚用目光催着他说下去。
“我重新翻过天津的程序报告。上次天津接入系统，报错模式和房山完全不同，不是张力问题……就好像是，天津大炮抢走了膜泡的能量。”
“好。有你的确认，我就有数了。”
张楚岚站起来，在会议室里来回走了几步。
“王也，以下是我的推测。
首先，膜泡算是可再生能源，但再生的速度不快，不能随意消耗。能量供应可能撑不住的时候，就需要作出功率限制，也就是扁平化。有为了保险，主动扁平化的城市，比方说南京；也有打到一半发现功率跟不上，不得不马上扁平化的城市，比如纽约。如果没判断好时机，在战斗中能源枯竭，就会像新德里……”
张楚岚停下脚步，王也回应以肯定的目光。
这也符合他的猜测，膜泡在战斗中可以源源不断地输出，就像有生命一样，必然是以一定的速率再生。但他从很早就猜测膜泡的再生不是无限的，数据流中的蛛丝马迹都在暗示这一点。
张楚岚的分析，所有逻辑都对得上。
“接下了就是你说的问题，我也认为，普通的光炮与膜泡共用一个能源。开炮的能量消耗，大到足以影响膜泡的稳定。”
“这是——你的猜测？”
张楚岚双手撑在桌沿上，“这些猜测，我原原本本向张司令汇报了，他没有反驳。”
王也点点头，这其实基本代表，他们全都猜中了。
这样一来，陆瑾和张之维起初不让他看天津的数据，包括张之维守着天津大炮，却还在着急研究费米粒子炮，也都说得通了。天津大炮的确是强力武器，但谁承想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意儿，稍有差池整个天津都要赔进去。
“不对……那照你说，上海那边的人，很可能现在都不知道？”王也惊觉，陆谨和张之维，起初也是死死地瞒着他们，“这么大事儿，怎么能——”
“怎么能保密，简直像脑子抽了一样。”张楚岚面不改色地接上了下半句，“老王，你要知道，上海的形式比我们严峻。上面之所以给我们透这个底儿，是因为有了费米粒子炮，不需要完全依赖天津。”
王也还没有完全跟上思路。
此时张楚岚的神情，与来路上判若两人。
“举个例子，老王，如果我们在没有能力防御核武器的时候，遭到了核打击威胁，能怎么办？”
“谈判？”王也下意识回答。
“没有一丁点筹码呢？”张楚岚顿了一下，“得假装自己不怕核武器。否则从逻辑上讲，不是只有投降一条路了吗？我们可能直接选择投降吗？”
王也低下头，自己捋了一下这个逻辑，理解了张楚岚的意思。
“所以，我们抗争的底气越足，捕食者反而会有所忌惮。在这段时间，我们才可能有机会，发展出反击的技术。”
“不止如此。北京可以把大炮安置在天津，把费米粒子炮安置在京郊，上海没有这个条件。如果让他们知道大炮根本不能用，信心怎么办？士气怎么办？
也许回过头来，我们反而发现，最节能、最保险的方式，是一开始就全部陆沉，躺平挨打，等到对方打烦了为止。但我们能接受吗？捕食者一来，我们就要全部撤退吗？那我们真的还有撑到最后一刻的勇气吗？”
张楚岚说完，长松了一口气。
“明白了。”
就像王也他们搭建模拟系统，就像诸葛青带着空军编队一次次与捕食者作战，这场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情况下摸着石头过河。
正是因为无数人向着不同方向摸索，他们才看到了如今的一丁点光。
也许五十年后，甚至一百年后，人们才能从历史的长河上方，分辨出此刻的最优解。
但此时此刻，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王也，我们是幸运的。或者说，有费米粒子炮，有你的系统，天津是幸运的。”
张楚岚打开桌面上的终端，调处一个文档，转到王也那一侧。
“我会给你开权限。天津的数据，可以无保留上传风后系统。但作为交换，你要留下一个膜泡状态程序，预测每一次开炮对膜泡的影响，精密到我们能够依此做出决策。”
屏幕上，是数据移交协议。
“这不是简单的插件。”王也抬起头，“有剧烈衰减的模型，与普通的模型完全不同。天津的能源储备总量、再生最大潜力，我都需要时间计算。”
“你要什么数据，我会全力配合。但这不是提议，是我代表天津防御提出的要求。”张楚岚又把屏幕向王也面前推了推，“目前京郊的战斗力不稳定，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天津还得顶上去。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天津大炮的发射按钮，系着天津一千万人的命。”
“我不能没有任何把握。”
王也迎着张楚岚的目光，仿佛从中接到了这句话的重量。
他拿起触控笔，在文档下方郑重地落下签名。
“我会尽力。”

TBC

本章阿莲支线落地，希望这个人物有塑造起来。
之前说十七章完结，因为中间有字数问题拆开的，应该要延伸到18-20章。
又看了一遍大纲，果然这篇文也青各自的事业线才是主线，青仔妥了该老王了。洪音，就是原作中传授王也风后奇门的师父。上海相关的剧情会和江南的小说世界线收束，虽然圆了半天逻辑还是很磕绊。
多的不再暗示。

顺便，薄彩生、祝乾亮的三体系列配乐真的是码文神器。
面壁者张楚岚，我是你的破壁人（串台）

说点和剧情无关的吧，其实当兵的理由连蓉姐我都想过，但码字码到闺蜜组透底的时候，觉得为了节奏连贯这段加不进去，就没写。
我直接放这儿吧，后面没别的了。
大致设定是蓉姐是那种易付出体质，初中高中谈过好几次恋爱吃过不少亏，高中的时候甚至差点被渣男骗去私奔，被家里发现直接关起来了。没想到渣男回头就出了状况进了局子，幸亏她没去。家里对闺女这情况贼不放心，恰好蓉姐体育不错视力也很好，就找关系把她送去军校学飞行了。蓉姐自己在高中出事儿后其实也在反思，当时她的一票同学都以为她被家人硬塞去军校会很郁闷，她在军校自己呆了两年倒是想通了。她确实是在为别人付出这件事上寻找自己的价值，这种思维方式一时半会儿还掰不过来，直接扔上社会太容易摔跟头。但如果她把这种心态寄托在自己的战友身上，就不会出任何问题。于是傅蓉反而打起精神训练特别认真，转正入伍好几年之后，当之无愧被四哥提拔成小队队长，历任战友对她的评价都是认真负责，而且人特别好、特别热情，会像家人一样关心队里的每一个人。
根据这个设定走的话，诸葛青问她飞没有把握的C几怕不怕，这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只要这件事对于全队价值很大，她会毫不犹豫去冒这个险。

墙头的草莓

阳光男孩啊 发表于 2021-1-15 10:56
加油加油(ง •̀_•́)ง，期待后续(｡･ω･｡)ﾉ♡

哈哈这边终于有人了，谢谢鼓励~

墙头的草莓

（15）
本章含青量也比较低，最后会出场一下。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躁动不安的夏季并没有带来多少好消息。世界各地的防御膜泡依旧频繁出状况，捕食者大概也总结出了这样的情报，大量个体持续盘旋在大城市的上方，就连母舰也时不时到近地轨道溜达一圈，兴致来了，还会随便抽一个幸运城市骚扰一番。
键盘敲动的声响就像击打在窗上的阵雨，在天津地下城市的指挥中心回响。
王也敲下最后的回车，一个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在指挥台上升起。
“这就是……我们头顶的防御泡？”
“是。为了方便你们使用，我做了可视化处理。”王也点了一个按钮，膜泡开始剧烈波动，而后红色从一点开始扩散，“完成预测大约需要两秒钟。黄色是警告，红色就千万不要冒险开炮了。”
尽管中间出了一些状况，天津的预警系统还是顺利搭起来了。王也马上就要动身回北京，张楚岚一会儿负责送他去车站。
“王也，可能是我想多。你有没有觉得，地外文明，就像是在耍我们玩儿。”
张楚岚下意识伸手，好像要去触碰那层笼罩在地下城上的、略带一点波动的薄膜。
“一个来攻击我们，另一个好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一样施舍恩惠，而我们只能被牵着走。我甚至觉得，没准就连捕食者文明，都比我们更了解这个防御物质。”
“一开始可能是这样，但不会一直是。”
王也同样看着那个淡蓝色的全息投影，话说得斩钉截铁。
“说得是。”张楚岚发自内心松了口气，“你做的这个系统很了不起。现在捕食者虎视眈眈，万一哪里的膜泡撑不住了，至少可以主动陆沉，多一点选择权。”
在系统需要尽快推广这一点上，大家想得是一样的。王也同样给洪音备份了一份，按照上海的参数调整一下，应该很快就能用上。
“洪教授回北京了吗？”
“没有呢，还在上海。”
张楚岚稍微犹豫了一下。
“希望还不算晚。”
“怎么了？”王也听出这话语气不对。
“指挥部一手资料你别外泄，估计明天就会上新闻。”张楚岚关掉系统投影，指挥室里瞬间暗下来，“上海开炮了。是迫不得已，但后果你我都清楚。”
上海的防御膜和大炮，实打实地共用一个能量源。王也想起天津第一次接入风后系统时，暴跌的拟合率，和能量图上一触即破的能量密度。
“建议你找洪教授，仔细聊一下这件事。”

“王也啊，有事吗？”
王也正在返程的动车上，信号并不是特别好，洪音的视频画面一卡一卡的，只有声音还算清晰连贯。
“老师，我昨天发的程序，您跑了没？”
“你小子抽的什么风，开始催我了？”洪音那边传来一阵点击鼠标的声音，“邵将军今天才把数据给我，程序还在跑。”
王也匆匆确认了一下，车厢里没有其他人。
“老师，您别等结果了，先离开上海吧！”
“哟呵，怎么了？现在买张离开上海的票，比上海买套房还难。我离开上海，上海的数据不要了？”
洪音说的倒是客观存在的问题：环境分析最好在现场做，参数没法全部上传云端，等数据打包到北京再处理，至少要丢掉百分之二十的精度。
但现在显然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光炮和膜泡共用一个能量源，上海开炮这件事，可能很严重——”
“哦，这么快就要陆沉了吗……”
洪音在那边，语气平静地回应。视频画面正好卡了一下，王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王也，我对陆沉有心理准备。如果上海可能要陆沉，我就更不能走。”
“不是——”
“陆沉前是中张力，过渡到陆沉后低张力，这种过渡状态的数据没法模拟，可遇不可求，可以说比金子还珍贵。”
“但太危险了！”
走到这节车厢验票的乘务员吓了一跳，王也赶紧抬头比了一个道歉的姿势。纽约陆沉至少失踪了五分之一的人口，他的大哥至今没有联系上。
洪音给王也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程序还在跑。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王也，有了系统的预测，上海一定会有准备地陆沉，风险是可控的。如果有这次的数据，我们的系统，就可以为以后类似的情况做好准备。难道不值得冒这个险吗？”
王也把打了孔的车票收好，等乘务员离开车厢，才压低声音，重新低下头。
“如果这个数据真的很重要，您先想办法离开上海，换我过去。”
洪音在那边笑出了声，给了王也一个看到后辈懂事的欣慰表情。
“折腾不折腾。王也啊，你知道一开始，为什么是我来上海，而不是你吗？”
为什么？对啊，为什么。王也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洪音作为清华的教授，自己留在北京，让研究生去上海，不是更自然吗？
“北京防御中心给了课题组最高权限，我们工作起来很方便，但上海并没有。邵将军愿意提供的合作有限，现在这些数据还是我从他指甲缝里抠出来的。让你一个小辈儿过来，你镇得住他吗？”
洪音看着王也那边不知如何作答的表情，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个关心学生的老师。以往洪音组出成果快是出了名的，压力大也是出了名的。学生敢来他组里，不外乎希望自己的简历厚实一些，而他想要文章发得快一点，双方也算是有默契。
可能是这个原因，从前的学生，有人叫他教授，有人私下里叫他老板，但基本没人叫他老师。
电脑上的数据不停往下刷新，第一次粗估算已经完成。洪音看着粗估算的结果，好像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话虽这么说，洪音也并没有什么要自我牺牲的意思。学理的人就是这样，早早就把可能性考虑了一个遍，只要加权后收益远大于风险，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这事儿不用讨论了，我留在上海，反正要走也不容易。”
上海陆沉的数据本身，拥有足够的价值，这点无可否认。
除此之外，洪音手上还有一个天平。这个天平本来压在他自己身上，却在一年多的项目进程中，慢慢倾斜到了另一边。拿到天津预警系统的时候，洪音不得不承认，整套系统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他并不是最关键的一环。
“王也啊，你记住了——房山的代码是你搭起来的，风后系统的气象参数是你提议的，新算法是你找到的，天津预警系统，更是你独立完成的。”
视频那边传来列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
“老师，程序是不是跑出结果了！”
“没。我就是想提醒你，这个课题要能写文章的话，必然是你拿着一作写，我也就是个通讯作者。放到项目上也是一样，你才是实际上的第一责任人。”
第二次粗估算也结束了，屏幕上显示的结果并没有差异，系统开始进行精细运算。
“别以为在北京就没什么事儿了。未来上海陆沉的数据，你得好好用。”

洪音教授来到总指挥室的时候，正是深夜，上海防御总指挥邵将军站在控制台前，好像就是在等他。
“洪教授，有结论了？”
“你们够能霍霍的。准备陆沉吧。”
“还能撑多久？”
“两周。”
邵将军沉思了一会儿，“陆沉是个大工程，有没有可能多一些准备时间？”
“别想。”洪音丝毫不留情面， “现在上海膜泡的状态，就和张纸一样，捕食者要是心血来潮戳两下，就全完了。记得提前通知其他城市，互相支援一下。”
邵将军没有再反驳。他打开控制界面，调取了捕食者母舰的卫星追踪数据，研究了一会儿。
“那只有一个可选时间了，我会提到作战会议上。在我们决定是否公布这件事前，还请洪教授保密。”
“好啊，我是管不着你们怎么决策。早干嘛去了？放着我们提供的系统不愿用。”
“上海的指挥部被捕食者爬过。”邵将军倒是不恼，“正是因为我不配合，捕食者没能偷到你们系统的情报，这你不能否认。”
“狡辩。”洪音倒也懒得继续扯皮，“这次我也不是白帮你们。我有几个要求。”
“说。”
“首先，我需要上海陆沉期间的全部数据。”
“没问题。”
“在此基础上，帮我调一点无人机，按我的要求安装传感器。我需要陆沉时的环境数据。”
“这也没问题。你甚至可以调用灰鹰之外的所有空军编队，配合收集数据。”邵将军打断，“但请想好，陆沉的时候，指挥部可不是呆的地方。”
洪音挑了挑眉。的确，邵将军选择的时间，能够大概率躲开捕食者母舰的攻击；但现在上海上空盘旋着负责侦察的捕食者个体，一旦上海开始陆沉，一定会惊动它们，吸引来更多个体。
邵将军会提前安排地面部队进行应对，但捕食者有充足的情报搜集能力，它们一定会冲着地上的指挥部来。
“地下的计算机系统，远程传输还没到位吧？”
“是的，只有备用光缆，卫星信号也一般。你要传送大量数据，肯定撑不住。”
邵将军以谈判的姿态转过身，抱起手臂。
“所以洪教授，真的不能再宽限几周了吗？我们可以优化一下地下部分的通讯。”
“你要有本事，就和膜泡能源商量去。”
“好吧。”
数据传输的问题，其实同样存在于陆沉程序的启动上。邵将军提前做了最坏的打算，陆沉的计算机系统，被提前转移到了几架战斗机上，到时候上海的膜泡协调员，会组成名为“灰鹰”的小队，在空中对膜泡进行操作。
为此，几个年轻人都提前进行过简单的飞行训练。
类似的策略，对于洪音和复杂的风后系统并不适用。
“邵将军，冒昧问一句。陆沉的时候，你会提前去地下城吗？”
“不会。陆沉后的秩序有其他人负责。灰鹰那几个孩子都不是飞行员出身，我是，我跟着他们。”
“这不就得了。”
邵将军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一声。
“真没想到。”
“怎么，邵将军对我们搞学问的有什么成见？”
“这倒不是。”邵将军关掉指挥台上的显示屏，“洪教授，找地方喝一杯？”

7月17日，晴。
仲夏耀眼的阳光炙烤着北京城，指挥中心的玻璃自动蒙上了一层黑色遮光物质。
“雷达信号正常，近地轨道未发现母舰。”陆玲珑开始进行下午的定时播报，“低空有大量捕食者个体，建议训练机弹药满载，随时警戒。”
“这时候出膜泡，多加小心。”王也打开加密频道。
“那当然。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紧张？训练不是每周都有吗？”
诸葛青已经进入驾驶舱，正在停机坪检查飞机状态，距离出膜泡训练还有十分钟，他还可以在频道里随口聊两句。
“托你的福，现在房山修复用不了两分钟，可以放心开炮掩护，我们其实没什么压力。”诸葛青那边准备完毕，打开视频，画面弹出在王也显示屏右下角，“我们集合通讯了，回聊。”
“嗯，注意安全。”
防御中心的日常工作正在一项项进行，氛围也一如既往；唯独王也盯着屏幕上的时钟，一遍遍检查数据接口和程序。他的工位上多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两个屏幕分别在跑不一样的程序——现在王也的电脑和工作机位，现在都可以作为接口同步超级计算机，而且给了专门的数据传输通路。
由于上海那边的保密要求，指挥中心并没有把这件事通告给更多人。好在其他人，对于王也搞的东西本就云里雾里，看到这样的特殊待遇也没有多想。
忽然，一个窗口弹上电脑桌面，数据传输开始了，在上海打包过的环境数据源源不断涌入王也的系统。他赶忙坐直身子，开始调试。
“接收正常，（104，77）坐标点缺少环境数据。”
为了保证数据传输速度，也为了配合上海方面的无线电静默要求，他和洪音教授甚至没有开视频通讯。好在文字发过去后，这个数据缺口很快补上了。据洪音教授说，这是上海方面第一次——希望不是最后一次——愿意全力配合他们的工作，他们现在能够调用不少资源，所以要尽可能多地收集数据。
于此同时，上海的膜泡数据也在飞速传输涌入系统，一个能量不均匀、看上去非常不稳定的膜泡呈现在工位的电脑上。
怪不得上海这么着急陆沉，确实没法等了。
7月17日，16:20，上海的膜泡图像，就像下雨时的湖面，荡起一片又一片红色的涟漪——这不是雨水，而是膜泡强度降低的警报。
“接到上海方面消息——”陆玲珑的声音伴随蓝色的警报信号，在大厅里响起，“上海开始陆沉，请相关单位准备支援。”
大厅里出现了短暂的惊愕与喧哗，而后所有人迅速进入工作。
风后系统的拟合率开始暴跌，王也干脆关闭了预测功能，把整个系统切换到数据录入模式。
不破不立。
洪教授说得对，这样的数据，他们的系统里必须有。
陆沉时膜泡的过渡态，是他们目前为止见过的，最脆弱的状态。如果系统根据这些数据，能得出一个计算结果，也许下一个城市陆沉的时候，他们就能预警甚至优化这个过程。
“上海遭遇捕食者袭击！捕食者开始向上海汇聚！”
王也后背一凉，确实，没准连捕食者个体，都比他们更了解防御物质。
捕食者显然探查到了上海防御强度的衰减。陆玲珑投影的卫星图上，大量捕食者个体开始从近地轨道下降，落在上海的上空；而本来飘在对流层负责侦察的个体，也开始向着上海汇聚，这个漩涡一点点扩展到整个亚洲版图。
“费米粒子炮准备支援，房山一分队膜泡外掩护北京，二分队膜泡内起飞。西郊编队全员出膜泡，扩大作战范围。”陆瑾毫不犹豫地下令，“我们地盘上的捕食者，一只都别放走。”
“是！”

TBC

我盘了一下，基本到老王事业线落地，含青量才会上来。全篇写到这里也已经完结倒计时了。忽然发现也青这俩小年轻，算是刚刚在一起就异地恋了半年吗(lll￢ω￢)
顺便我写完才发现，这个半路拦截敌方援军的操作……怎么这么像晋西北乱成一锅粥……

墙头的草莓

因为这边没法定时，我干脆就一口气全都放出来啦。

上海相关情节来自《上堡》小说
（16）

7月17日，16:20，上海陆沉开始。陆沉时膜泡能量的极不稳定惊动了捕食者，大量个体从高空下降到上海，亚洲板块上方的低空侦察捕食者也开始向着上海汇集。
“兰州防御中心开始拦截。”
“成都防御中心开始拦截。”
“沈阳防御中心开始拦截。”
“济南防御中心开始拦截。”
“青岛港舰载机编队开始拦截。”
……
“北京防御中心开始拦截。房山费米粒子炮，发射！”
伴随着一道强光划破天际，北京上空的捕食者群被生生撕破了一个大口子。
诸葛青短暂地调出卫星云图，在亚洲上空的巨大漩涡中，他们的攻击就像一个小石子打出的涟漪。
那么，就从这个小浪花开始，把潮水切断吧！
“雷达未侦测到捕食者母舰。”
“费米粒子炮，准备持续充能！”
费米粒子炮持续充能，意味着房山的膜泡会一直张开一个空洞，为连续发射做准备。陆瑾的命令很果断，这个时候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黑压压的捕食者个体，开始透过空洞，向着房山膜泡内落下去。
“房山二队，在膜泡内掩护空洞。一队，目标东南方向捕食者集群，跟我上！”诸葛青带领编队拉了一个大拐弯，“注意节约弹药！”
“很好，就这样。”徐四在指挥大厅调度，“西郊编队注意，分成另外两组，在北京正南、西南方向，全力拦截。”
一个个小石子落在卫星云图上，以各大城市军区为中心，捕食者漩涡的尾翼被一点点截断。
然而此时，上海上空的压力，也只是没有进一步增大而已。
灰鹰小队，一架灰鹰在捕食者的围攻下，彻底失速，向着膜泡坠落下去，还带着一群不明所以的捕食者尾巴。驾驶员很显然已经双手松开了操作杆，专新敲击着平衡系统的键盘。
“别管我，继续平衡膜泡！”
“灰鹰小队全体注意，平衡员加速平衡膜泡，护航机尽力保证平衡机安全。”邵将军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现在由我接任队长，我牺牲后，依次向后顺延——”
0.89……0.83……
坠落的灰鹰撞击在膜泡上，在一道强光中化作粉末。
“0.79……不行，陆沉程序启动不了。”王也看着屏幕上实时更新的膜泡波动数值，“得压到0.43以下——”
按这个速度，上海能不能扛得住这么久，还是个未知数。
王也看了一眼内存，现在尚且没有对上海进行实时运算，三个系统同时运作，几乎已经是极限了，除非关掉北京这边的实时优化——那么系统给北京提供的修复方案，就无法保证是最优解。
“很好，就这样，稳住。”徐四盯着卫星图，北京上空的捕食者正在在以稳定的速度被聚集成团，而歼击机编队目前没有出现任何减员。
以他们一步步积累至今的经验，应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不在话下。北京防御中心紧张却秩序井然，就像是在进行日常的某项流水作业。
王也的目光落回自己的屏幕右下角，诸葛青的视频小窗中，视角在不停地变化，应该在做比较剧烈的飞行动作。他按下耳机上的按钮，打开通讯频道，诸葛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2号包抄，3号上方普通弹药射击，给捕食者团起来。房山两分钟后支援我们这个方向，大家注意节约弹药，保持距离。”
声音很稳，就像山林间的风，不急不徐，拂过耳畔。
“怎么了？”陆瑾发现王也好像有话要说。
“内存——”
“支援上海。”
“是！”
王也调出系统后台。北京实时优化，关闭；上海同步测算，开始。
战场上的声音，成了他集中精力的背景。他给洪音敲过去一条信息。
“我开了计算。万一赶得上陆沉的尾巴，没准能减小一点点损失。”

“没有侦测到敌方母舰。”陆玲珑定时报点，这是这场大战中唯一的好消息，是主动选择陆沉时间争取到的唯一优势。
费米粒子炮连续发射，震动通过地面扩散开，就像一场轻微的地震。指挥中心并没有被这样的震动所干扰，王也屏幕上的信息不停地刷新，这是从上海实时传来的打包数据，所有的参数都根据环境信息完成了优化。而他所要做的，是不停把这些数据导入到风后系统中去。
熟悉的测算界面亮起，上海的膜泡预测图像一点点出现，只是数据量不够的情况下，预测模型就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精度很差。
又一个数据取样点消失了。
按理说无人机这种小东西，不是捕食者的首要攻击目标；但在激烈的空战中，无人机已经接连被击落。
“老师，数据不能再少了。”
上海防御的波动值已经下降到了0.63，其中平衡进程出现了几次明显的迟滞，每一次迟滞背后，显然都是灰鹰小队的减员。
“好，我联络上海空军。空军已经全员投入空战，机载传感器都可以用，就是位置无法固定。”
几乎在收到消息的同时，王也的采样图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这些红点不像一开始，铆定在某个位置来回运动，而是遍布上海上方的空域。
这些红点的运动轨迹，他再熟悉不过——是歼击机的飞行轨迹。
数据量就像水库开闸后的河流，开始暴涨。一些不容易失真的或者重要性不高环境数据，洪音就直接不打包，一口气给他发过来了。王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开始跟进二次打包的工作。
那张采样图就挂在他屏幕的最上方，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个灭掉。
王也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是无人机，哪些……
他只能打心底里希望，灭掉的红点，只是传感器在战斗时损坏了。

“北京空域清扫完毕。”
“房山一队，向东支援天津，与济南军区、青岛港汇合。”
“西郊编队，继续向南清扫，与徐州汇合。”
“房山膜泡开始修复，费米粒子炮切换弹道，准备远程支援上海。”
王也依旧在一刻不停地敲着键盘。北京防御中心的风后系统，是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一点点测试完善的，期间他从来没有进行过这么高强度的数据处理。但还好，他平时的打字速度就不慢。
忽然，系统传来的数据质量急剧下滑。洪音那边本来是有选择地打包，只会把不容易失真的部分留给他处理；但现在看上去，就像洪音失去了判断，开始随便抓取数据打包，丢给他的时候很多数据出现了缺损，又不像是传感器坏了。
“老师，打包做不过来的话交给我，失真一部分没有关系。”
远程传输毕竟有局限，他们没法对数据质量吹毛求疵。王也心里清楚，一旦上海正式启动陆沉，洪音很难再继续对数据进行操作。那个时候，原始数据全部丢给他，精度只会比现在差更多。
他看了一眼同步计算界面，已经基本能看出上海膜泡的轮廓了，只是精度依旧有限，边缘并不平滑。
能收集到这些数据，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师，请务必注意安全。”
王也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开始收紧，好像有点要抽筋的意思。他依旧死死盯着屏幕，几乎没注意到陆司令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王也。”
“啊？”
“我们准备开炮支援上海，可能需要上海的空军脱离高空战场。”陆瑾看着那个精度不是很高的预测模型，“你们数据够了吗？”
“我问问。”
王也调出消息窗口，洪教授前几条也没有回。
于是他直接点了通话按钮。
呼叫音在耳机中回响，王也掰了掰自己的手掌，刚想继续打包数据，通话结束了。
“怎么了？”陆瑾看着他的界面。
“我……不是很清楚，洪教授没接——”
“你怎么看？”
“嗯？”
“你怎么想？数据量够了吗？你来做这个决定，我负责联系上海空军。”
“当然以大局为重。陆司令，需要撤的话随时撤，不用顾及我们。”
陆瑾点点头，拿起对讲，挑了一下通讯频道。
“上海空军注意，请脱离高空战斗，掩护膜泡安全，费米粒子炮准备支援。”
“上海防御中心，收到请回应，北京费米粒子炮准备支援。”
采样图上的红点一个个下沉到膜泡附近，环境采样停止了。上海防御的波动值已经被压倒了0.56，风后系统给出了粗估算后的修复算法。
王也用力掰了掰自己的手掌，给洪音去了条消息。
“因为防御中心的战术需要，我擅自决定停止了采样。”
“洪老师，请帮我联系灰鹰小队，距离能够启动陆沉还有至少三分钟，我可以在此基础上缩短三十秒。”
王也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复。
“陆司令，”王也犹豫了片刻，“能否帮我联络上海防御中心的灰鹰小队？”
“陆玲珑，呼叫上海灰鹰小队。”
“灰鹰小队，这里是北京防御中心，收到请回复！”
陆玲珑开始持续呼叫。
“……灰鹰小队，这里是北京防御中心，收到请回复！”王也听着毫无应答的呼叫声，就像自己法给洪音的消息一样石沉大海，不好的预感开始笼罩在心头。

“……北京防御中心呼叫灰鹰小队，北京防御中心呼叫灰鹰小队，收到请回复……”
王也的屏幕上忽然亮起提示，膜泡波动0.43！
17：35上海陆沉程序正式启动，上海的地面裂成一百四十多个规划好的小块，防御膜从半球体开始一点点往下瘪，几乎于此同时，在联络信号屏幕上，亮起了一个光点。
“报告，这里是灰鹰小队，我们已完成膜泡扁平化启动任务——”
通讯频道中夹杂着沙沙声，飞行员的语气如释重负。
王也看着屏幕上孤独闪烁的光点，想起洪音和他提过这个小队，原本一共有8名膜泡修复员，还有3名负责护航的空军飞行员。
“费米粒子炮，南东4.3°，高度8700，发射！”
一道强光划过华北平原，直指上海上空的捕食者集群。
卫星成像被放大投影在大屏幕上，上海市开始一块一块地有序下沉。膜泡度过了最脆弱的阶段，撞在上面的捕食者纷纷化作尘埃；陆军部队依旧在剧烈震动的地面上，与此前落入膜泡的捕食者战斗。
在上海的上空，依旧有幸存的无人机盘旋，这些不会被捕食者作为目标的小东西，重新返回采样点，在膜泡外来回飞行。
“王也？”
王也没有答话。他看着卫星图，找到了上海防御中心塔台的位置。
那里只能是防御塔台，而且，是已经被摧毁的防御塔台——好几层楼的外墙都被开了洞，空无一人的指挥大厅暴露在阳光下，大量捕食者个体鱼贯而入。指挥大厅的屏幕还亮着，数据源源不断从无人机上传输下来。难怪王也收到的数据质量会下滑，是拙劣的程序在给这些环境数据自动打包，而后发往北京。
入侵的捕食者也发现了亮晶晶的屏幕，触须马上缠上电脑的主机，试图像之前一样拷贝电脑上的数据情报。下一秒，电脑检测到捕食者入侵，启动自爆，指挥大厅化为一片火海。
与此同时，王也收到的数据流，变成了一堆传感器发来的原始信号。

王也啊，你记住了。风后系统这个项目，你才是实际上的第一负责人。
上海陆沉的数据，你得好好用。

王也猛地回过神来，上海陆沉已经开始了，膜泡数据正源源不断涌现在他的屏幕上。
“陆司令，我需要上海的气象数据！”
“气象部门，给王也打开权限。”
陆沉还在继续，膜泡正在从类似北京的中张力状态，一点点变成类似天津的低张力状态。现在无人机数量不够，远距离传输还有进一步的缺损，数据精度已经大打折扣。
但他还有可以补救的措施，比方说把气象数据作为替代码进算法。
现在的数据保真不到80%，但就算是百分之一，他也得往回拉。
太阳渐渐沉入群山之后，黄昏的余晖笼罩在平原上，上海最后一块城市模块沉入地底，膜泡扁平化也接近尾声。王也屏幕上弹出了天津的预测模型，风后系统显示，二者相似度已经达到了85%。
捕食者撤退，空军返航着陆，各部门逐一结束战斗状态，指挥大厅里开始进行战后收尾工作。王也却无暇顾及，源源不断的数据流依旧从上海不停地传往北京，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王也从屏幕前抬起头时，天已经黑透了。中心只有值班人员还在工作，陆沉数据的打包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还有数据处理……哦对，今天战斗总结报告还没有写。
陆司令不在指挥中心，于是，他习惯性把打包好的数据上传邮件，备份给了陆瑾、张之维、洪音、上海防御中心，想了想，还加上了最后一只灰鹰的那名膜泡协调员。
收件箱里马上多了一封未读邮件。
时间，凌晨2:38，发件人，洪音。
“邮件已收到，我会尽快回复。
清华大学物理系
洪音”
王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仰在椅背上。
您倒是回我啊？
自己真是摊上了个贼不够意思的导师，忽悠他进课题组，忽悠他做这个项目，招呼都不打就使唤他去房山搭膜泡，最后还骗他说在上海不会出事。
简直是从头坑他坑到尾。
本来他都不打算读博，更不会想到自己会在什么防御中心熬到后半夜，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没有做完。接下来，他得把报告写了，把数据导入系统。从房山，到北京，到上海，到天津……这些数据大概得跑上几个月，其间涉及到的算法优化，肯定比以前做过的都要复杂……
这节骨眼上，他导师还特么的溜号了。
“王也。”
王也赶紧坐起来，看到陆瑾快步走进指挥大厅。
“陆司令？”
“去休息。”
王也愣了一下。
“我的报告还没——”
“报告今天不写，也会丢百分之十几的精度吗?”
“不会……”
“那就回头再写。”陆瑾说得斩钉截铁，“谁也不清楚下次战斗是什么时候，马上去休息，这是命令。”
“是。”
王也看了一眼依旧在屏幕上亮着的自动回复，顺手扣上了笔记本。
陆瑾没有继续管他，而是转头去视察别人的工作去了。王也从座位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才意识到陆司令不愧经验老道。他敲了大半夜的键盘，现在手脚冰凉，还有点头疼，亏了陆司令给他及时叫停。

王也摸出自己的卡，刷开大门，走出大厅没两步，发现走廊里站着个人。
“你怎么——”
“办手续，会在中心呆几天。”
诸葛青好像在走廊里等了有一阵子。
王也刚刚脱离工作，现在脑子有点木，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诸葛青已经迎上来，轻轻揽住他。
“老王，辛苦了。”
这句话好像一句咒语，打开了某个阀门。王也深吸一口气，把塌缩成一团的心肺一点点撑开，潮水一样的疲惫从每个微小的褶皱中涌出来，一瞬间几乎要将他淹没。
诸葛青明显感受到了肩膀上不一样的重量，他几乎能想象到王也此刻紧蹙的眉峰，而他又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那根压了千钧重量的弦揉开。
王也闷闷地嗯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没事儿，别担心。”
谁信啊。
王也闷了半天，开口第一句话还是让他别担心，诸葛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起手，把王也侧脸上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
“晚饭没吃吧？食堂阿姨说留了份卤肉饭，给你热了？”
“成啊。”

TBC




（17）
指挥中心礼堂响起了颁奖的曲子，在特殊时期，表彰大会都删掉了无谓的发言和冗长的讲话，台上台下都是一起战斗的战友，战场上表现出的精神比任何词句都有说服力。
“现授予歼击机飞行员诸葛青少校军衔，并正式任命为房山支队队长。”
“诸葛青，恭喜复飞。”陆瑾亲自为诸葛青授衔，“我也希望能代表北京防御中心，感谢南京军区兄弟部队，在对空作战中，做出的突出贡献。”
诸葛青脚跟一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不负重托，不辱使命。”
表彰典礼很快结束。诸葛青离开会场，马上打开手机，暂时还没收到任何新消息。
他确实是因为回中心授衔，顺道请了几天的假期办手续；但这个假，即使没有其他事情，他应该也会想方设法请下来。
前天战斗结束后，他从山东那边飞回来，刚刚落地，就听说上海出状况了，洪教授失联，王也自己在指挥中心加班加点搞数据。诸葛青处理好编队的事情，天已经黑透了，但他心里着实不踏实，于是连夜赶回了指挥中心。
没想到回来一问，王也还在加班。
诸葛青掐指一算，从昨天凌晨，一直到今天典礼结束，已经一天多了，王也那边自从回宿舍休息，就一直没什么动静——消息没发过，指挥中心见不着人，去宿舍敲门也不应，诸葛青还不敢敲得特别大声。
这咋整，他有点没主意。
“恭喜啊诸葛青，晚上聚个餐？”
西郊的战友路过和他打招呼，西郊编队这次也新晋升了两位少校。
“谢谢，我还有点事，下次吧。”
诸葛青连续谢绝了几位战友的邀请，往宿舍区走的路上，稍微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这两天他才回指挥中心，就听到了不少有关“风后”项目的传言，无非就是项目负责人联系不上了，未来会给谁的问题。
这个项目洪教授和王也做到现在，算是已经过了前途未卜的阶段，多少能看到一丝曙光，可以说是个人人都想抢的香饽饽。还好军队的项目管理很严，乱七八糟的人少了很多插手的机会。最直接的办法，是直接过渡给清华的周教授，但周教授自己手上有项目，已经没法接更多了——前几年为了防止某些高校大牛无脑揽项目，国家把课题数量上限钉死了。
有时候规定就是这样，为了防小人不得不钉得很死，但也少了很多正常的操作空间。
诸葛青正想着，兜里的手机嗡地响了一下。
“饿死了，陪我去吃个饭。”王也终于给他来消息了。
“稍等我一下，去宿舍找你。”

“你说你好不容易休个假，也不出去吃顿好的。”
诸葛青支着下巴坐在食堂，看对面的王也闷头吃一大碗杂酱面。下午过了饭点食堂人倒是不多，诸葛青也不饿，干脆就这么看着。王也干饭这架势，头一次让他觉得，“饿死了”可能不是一个语气词。
“先垫肚子再说。想吃好吃的，晚饭请你出去吃。”王也端起一边的米汤闷了一口，“你今天这身儿是军礼服吗？挺好看的。”
“嗯？啊，谢谢。”
诸葛青今天授衔，换了空军蓝色的军礼服，突如其来的夸赞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而后他等了一会儿，发现对面并没有下半句。
“你是不是没注意到我的肩章换了？”
王也碗里已经空了大半，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诸葛青的肩章，想了好一会儿。
“好像……哎，你军衔升了？那今晚上请你顿好的。”
行吧，诸葛青心想，老北京可能就是如此实诚，三句两句绕不开吃饭。
“赶紧吃吧，一会儿带我出去逛逛。”
“想上哪？”
“随意。”
王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一会儿。
“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两人下了公交车，王也领着诸葛青穿过一小段胡同，狭长的湖面出现在眼前。
诸葛青早听说过，北京的建筑高度是向着市中心递减的。现在两人散步的湖边，围绕着一圈一两层的房屋，就像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划出了一个小圈，偶尔还有几辆仿旧的黄包车停在路边，导游互相吐槽现在没什么游客，也不图这个挣钱了。
“这边是后海。路上那个牌子是荷花市场，里面是酒吧一条街。往那边逛有个烟袋斜街，好多杂七杂八的小店儿。”
今天正好阴天，诸葛青脱了有点显眼的军礼服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衫和深蓝色的长裤；王也则照旧拎着他的水杯，戴着棒球帽，穿了一件横格纹T恤衫。七月份的北京其实相当热，阴天也闷热，但水边有风，还算舒服。
“本来晚上挺热闹的，现在没多少人做生意了。”
诸葛青跟在王也身后，慢慢走。从王也的描述中，他能想象到这里从前热闹的样子。后海的两面就像北京城的两面，白天是老北京的闲适和慵懒，门头小店卖一些旅游纪念品，也卖什么山楂糕北冰洋老酸奶，还有小金鱼之类的，有水有树的地方就是个公园，下棋的舞剑的散步打太极的都有；晚上的后海是属于年轻人的专场，酒吧一间挨一间，走在路上前前后后都是音响，从街上就能看到坐在歌台上的驻唱，巷口缭绕着轰炸大鱿鱼的烟气，挤在露天吧台人们向着楼下呼喊，小吃店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以至于隔壁的陶笛铺门都给挡住了。
王也在栏杆前站定。诸葛青跟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湖面上映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时不时出现的膜泡扰动折射日光，流出像彩虹一样的光泽。
“当时我就是在这儿，看着北京的膜泡升起来的。”
当时洪音带着王也考察北京城内的人工湖，天晚了，顺道请他在鼓楼附近吃了个饭。吃完饭，洪音说王也啊，你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王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晚北京将正式启用泡防御。
冬天天黑的早，两人站在后海边，不远处就是喧嚣的酒吧一条街。有些关注了新闻的行人已经停下脚步，打开手机对准了天；而对更多人而言，这只不过是又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夜晚，他们依旧在北京的夜色中来来去去。
后海边光线很暗，波动的膜泡映着城市的灯光，反而能看得非常清楚。
洪音看着膜泡上扰动产生的光泽。
王也，你知道我们手里是个多大的项目吗？我们就是要给这玩意儿建模。
膜泡什么构成？
不知道。
符合物理规律吗？
可能符合，也可能不符合。我们不是搞统计分析机器学习的吗？要是不符合规律，我们就把规律推出来。你想想，要真能分析出来，那可不仅仅是一个了不起的成果。
膜泡越升越高，在聚合于天顶的瞬间，迸发出一瞬间的闪光，而后扰动渐渐平息，透明的防御物质与夜色融为一体。
洪音展望完宏大的研究前景，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的学生。
王也啊，这个课题好好做，有没有决心？
王也笑了笑。您都给我拐进组了，我还能跑了不成？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什么吗？”
诸葛青站在他身边，没有应；王也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差不多那个位置，有个光点闪了一下，就像晚上有飞机飞过的那种小光点，不是很惹人注目。
“那是一只正在往外飞的鸟，撞在了膜泡上。
“那会儿我就在想，不管这膜泡是个什么东西，我想给它多少搞明白一点。不明不白地关在里头，不能这样，太憋屈了。”

天色渐暗，后海却没有恢复喧嚣。有一家酒吧的灯牌亮了起来，可能是驻场也可能是老板的中年男人抱着吉他，坐在门口，对着寥寥无几的路人，哼唱《北京，北京》。
远处隐隐传来雷声，北京下雨了。雨水落在防御泡上，激起一点一点小小的扰动，好像湖面升上了天空。估计今夜，北京市会从涨水的水库引水至膜泡内，然后全城大范围洒水，来平衡空气的湿度。
后海边，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慢慢吊着一盏荷花灯放在水面上。在银锭桥下的一方小水域中，燃尽的荷花灯聚了一小簇。
“妈妈，爷爷奶奶会看到吗？”
“会的。”
王也看着那盏荷花灯落下，缓缓飘向湖中，烛光被红色的花瓣托着，倒映在水面上。
“青啊。”
“嗯？”
“你想不想当一回军属？”
“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我本科好歹也跑过三千，不至于不跟趟吧。”
“怎么了？忽然——”
诸葛青还没问完，王也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倾身吻上来。
歌声，雨声，甚至风吹动柳条的沙沙声，都向远处褪去。诸葛青忽然明白了王也在想什么，于是他不必再问。他抬手搂住王也的肩膀，任由睫毛搭落，让王也的面庞和后海映着灯火的水面模糊成一片。
降水带走了北京城的燥热，却没有把水汽带进膜泡。凉爽而干燥的夜风拂过湖面，王也看着诸葛青，好像是在对他说，又好像在说给自己，让这座城市做个见证。
“青，我不会让北京陆沉的。”
诸葛青明白这句话的重量。他眉眼弯弯地看着王也。
“那我在北京空域守着你。”

“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周蒙周教授。我们合作过，他也是王也的硕士导师。”张之维在视频那头，不紧不慢地分析。
陆瑾正在办公室和张之维视频。洪音完全失联一个多月了，他们已经不能往乐观的方向去设想。
“周教授手上有三个国家级项目了。请他做顾问可以，主持课题还得找别人。”
“王也不是有个博后师兄吗？”
“我问过了，他说可以帮忙。但这毕竟不是他经手的课题，主持的话怕经验不够。”
“那没别人了呗，又不能随便拉陌生人进组。”
“中科院的陈教授联系我好几回了——”
“陈金魁啊？”张之维打断道，“他和部队合作都好早以前的事儿了。最近时局动荡，听说他成果不大够，述职出了点问题，可能急着蹭大项目呢。”
“洪教授倒是提醒过我，中科院的研究方向看着差不多，其实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陆瑾敲了敲桌子，“那就不考虑他了。”
张之维在视频那边喝了口水。
“老陆你先别急。实在需要人的话，我可以去国科、军科那边帮你问问。”
“那麻烦你了。”
“先别麻烦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
陆瑾想了一会儿。
“不行。王也就算四舍五入，是个已经毕业的博士，让他直接主持项目，也不符合部队的规定。这个先例不能开，未来容易被钻空子。”
“但有一种情况，不需要开什么先例——”
张之维说到一半，陆瑾办公室传来一阵敲门声。
“回聊吧，你先忙。你从北京找不着，我再去军科国科要人。”
“多谢了。”
陆瑾挂掉视频，锁上电脑屏幕。
“进。”
“陆司令，打扰了。”
“王也？”
王也关上办公室的门，把一份材料递到陆瑾面前。
“有关项目的事情，我想和您谈一谈。”
陆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大摞材料，是风后项目完整的中期报告、后期规划。在一整摞报告的最上面，还有一份入伍申请。
“这倒是个办法。”陆谨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但入伍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事情。”
“我明白。”
陆瑾想起刚刚张之维一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神情，不由得感慨，也许自己小瞧了这些年轻人。

“下面进行会议第三项，有关泡防御的经验交流。
自从捕食者入侵以来，全国各地积极应战，在这个过程中，总结了不少经验教训，对泡防御也都有了不同的理解。
而现在，我们已经初步解码了防御膜泡的物理规律，这会为我们今后的作战提供重要参考。”
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军绿色制服，从会议室后排站起来。他走上演讲台，敬了一个有些生疏但很认真的军礼。
会议室后排架着摄像机，这是一场全国范围召开的作战会议。
“接下来，有请风后运算系统项目负责人，王也少校，为大家讲解说明。”

TBC
下章尾声。


尾声

2033年春末，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好好准备期末。有关表面力学的习题，我的助教会在下周二给大家答疑。”
下课后，前排一个学生跑上讲台，拦住了收拾好电脑包、正准备离开的教授。
“老师好，我今年准备考研，想问一下，您收研究生吗？”
“不好意思，我下学期就不在北航了。”
“那您——”
“调职的第一年不收学生。”年轻的教授笑了笑，“没必要盯着我考。你要是对流体感兴趣，我可以推荐几个导师，你去联系一下，看他们收不收学生。”
看着学生脸上略显失望的神情，王也颇为无奈地叹口气。
“别被什么事迹给唬了。学术比我厉害的老师，多得很。清华周院士组就不错，做环境流体的；或者清华的XXX教授，有关表面物理的研究非常前沿，当年是我的大师兄，你可以发邮件问一下。”
“谢谢老师。”学生赶忙拿出本子记下来，最后不忘预祝王也调职顺利。

王也出了教室，直接拎着电脑包，往大门走。
据说北航门口的战斗机并不是模型，而是真货，只要加上油就可以飞。王也每次路过校门口，都会觉得有一点亲切。他还找诸葛青求证来着，诸葛青笑着回了句你猜。
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王也就退伍了。开发成熟的风后系统，其实就是一个自动化的程序，可以直接打包给各大防御中心用，不需要他天天盯着。退伍时他给清华补交了一份论文，清华也正式给他补发了学位。陆瑾问他愿不愿去教书，王也本着随遇而安的想法直接点头，于是他就来了北航。
他开发风后系统的事情并怎么向外宣传，但本专业的学生多少都听说过。经常会有学生奔着他的名号来选课、考研。王也本来想和学生好好解释，这就是个普通的、结项了的课题而已，后来发现好像也没几个人听得进去，索性就好好教课好好带，期末毕业稍微卡得严一点，至少这样，学生从他这确实学了点东西。
“王也！”
“哎，杜哥。”
杜哥停车在校门外的路边，向他招手。
北京基本安定下来后，离京的人们陆陆续续也都回来了。当年的几个发小后来都发展得不错，小天的游戏公司市值翻了一倍，刘牧之凭借过硬的业务水平也找了新工作，可惜金元元逮着机会又开始满世界乱飞，几个人倒是很难再聚齐。
王也的父母和二哥二嫂也搬回来了，老两口身体都还硬朗。大哥最终被登记为失踪人口，家里人一起给立了个空碑，时不时的会去说说话。
出了这么一遭子事儿，老两口好像也想开了，王卫国提前立好了遗嘱。说来也唏嘘，自从二嫂知道王也留在北航教书，而且只继承一部分财产，并不会回公司，她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家里对你的调动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以后你过去教书，也记得常回来看看。你是不知道，你爸妈在兰州的时候，想你想的哦。”
“那肯定的。杜哥，现在交通方便着呢。”
空袭警报没了，高铁也开始全面恢复运行。京沪线从头跑到尾，最快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知道你对象当兵，调回去了就走不开。实在不行，啥时候过节放假，也把家里人接去玩两天。”
“好，等我在那边安定下来，马上安排。”
两人正聊着，王也的手机响了。
“杜哥你看，正说着呢——喂，青啊，最近忙不忙？”
“我说不忙你信吗？”对面的语气倒是很轻快。
三年前，中国空军、海军联合，彻底从捕食者手中，夺回了领海的制空权。也是在那时，新舟山的建设重新提上日程，诸葛青就被调回南京了。现在新舟山建成两年，当年老一队的队员能归队的都归队了，基本都成了新舟山的骨干。诸葛青现在是歼击机大队队长，还负责航校教学的事情，这要说不忙可是谁都不信。
“怎么，有事吗？”
两个人要聊天，都是王也提约好大概时间段，诸葛青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打给他。
“快过节了，不能和你打个电话？”王也换了个手拿手机，“还真有个事儿要问你。我这非正式军属，能搬去大院儿住着吗？”
“能啊。你又不是没来过，我现在有单独一户，你住着正好。怎么？你端午想过来吗？我可能不放假。”
“不是过节，我端午陪爸妈过。”
“那什么时候，暑假？”
“不是放假。青啊，我下学期调职去南京理工。”
王也语气很随意，就像是在说明天准备吃粽子，搞得诸葛青在那头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算是个惊喜。
“这么好的吗？”诸葛青在那边笑了，“那等我下次回家，得好好收拾一下。”
“你屋子还用收拾？想要什么，我给你带。”
“现在问不算数。你来住我家，我得好好想想，给你列个单子。”
王也乐了。
“得嘞，您慢慢列。”

车辆经过奥森附近，杜哥放慢了车速。
“这干嘛的？一个个都停路边，拍啥呢？”
王也刚刚打完电话，闻声看向窗外，路人纷纷驻足，很多开车的也临时靠边下车，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天空。
对了，就是今天。
北京正上方的天顶出现一阵扰动，而后，膜泡中间出现了一个微微发亮的圆环，带着五彩的光泽缓缓退向天际。
“下雨了！”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快看！孩子，这就是下雨！”
几片云好像是凑热闹一样，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地上、车窗上出现了大滴大滴的水迹。刚好赶在膜泡撤下的时候，久违的天然降雨光顾了这座城市——虽然是太阳雨，但下得也不小，很快地上湿成一片。
依旧有行人张开双手，站在雨中，不舍得撑起雨伞。
“杜哥，我想稍微开点窗户。”
“行，你开吧。”
膜泡的边缘已经退至建筑群后，露出无遮无拦的天空。
王也慢慢降下车窗，雨水乘着湿润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还有不绝于耳的鸟鸣。

2033年，捕食者文明确认离开地球两光年以外，各地防御膜泡陆续停止运行。
这场人类反抗捕食者入侵的战争，持续12年，终于宣告胜利。

END

北堡正式完结啦！感谢各位读者的喜欢和支持！现在你们可以放心卖安利啦（不是）
其实我在开头也有说，这个脑洞早在上堡电影上映前就有雏形了，当然因为上堡扑街，我也直接把这个脑洞按下去了。
那最后怎么又决定写了呢？我觉得打动我的，应该是大纲中所有的年轻人，在各自岗位上表现出的担当，我觉得值得我试着写一写，试着表达出来。无论是自我成就的蓉姐，通透的楚岚，还是对自己过于严格的阿青，或者明明不想读博最后却扛起了整个项目的王也。
整篇文的发挥离我希望的还差了一点，但基本算是我的正常水平了。我可能不擅长描写恋爱，不擅长写对话，文笔发挥极不稳定，大纲往往自己起的时候觉得无懈可击写的时候甚至写完才发现漏洞百出。那么我希望在我想象中值得欣赏的角色们，能有百分之五十以上成功落在笔下，成功传达给我的读者。

嘛，最后，惯例求个评论呀~

写到这里，大家一起陪我听一首《借我》吧~
写尾声的时候一直在听，感觉就很符合互相陪伴的也青。

借我十年，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
借我说得出口的旦旦誓言
借我孤绝如初见

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
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借我笑颜灿烂如春天

借我杀死庸碌的情怀
借我纵容的悲怆与哭喊
借我怦然心动如往昔
借我安适的清晨与傍晚

静看光阴荏苒
借我喑哑无言
不管不顾不问不说 也不念


《也青|北京堡垒》全文8w字
2021年2月

阿正4748

上海堡垒真的是我最爱的江南文，可惜后期一言难尽了……但谁又能让玫瑰永不凋零呢

鱼丸粥

我个人非常喜欢上海堡垒所以看见这个题材的也青文真的好感动！太太写得太好了真的牛！

白日梦我

太爱了真的太爱了

Helen

写得很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