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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6 16:5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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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月亮惹的祸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诸葛青虽然涉世不深,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他思索了一下,以面相看,那位站柜台的周姐是个和眉善目的人,这家旅行社的装修和挂在墙上的证件看起来也很正规。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多疑,毕竟之后还要在团里待好几天。于是他没多犹豫,只是笑弯了眼角,撒娇似的向中年女人招呼了一句:“周姐,拜托您帮我看一会儿包吧?”
这一整条街从巷口到巷尾几乎都是旅行社的店面,诸葛青清晨来的时候人还不算多,现在已经是九点,从各方涌来的旅客开始孜孜不倦地寻找合适的旅游团。王也灵巧地在人堆里穿来穿去,带着诸葛青杀出一条路来。离了旅行社扎堆的那一小段,周边的铺面基本就变成了早点摊和卖纪念品的。王也不再往路中间和行人挤道,只慢悠悠地贴着边儿走。周围店里的人认识他的好像不少,路过了五六家店,至少有三个人跟王也打了照面。诸葛青就跟在后头,斯斯文文地吃完了手上的糖葫芦串儿,唯留一根木签,左右张望没看到垃圾桶,只得伸手去拽王也那件黄色T恤的衣边:“哪里有垃圾桶啊?”
王也正被早餐店的店主拽着闲聊,后者的摊已经收起来了,现在正在用钢丝球刷笼屉。王也一只手拎着最后一锅炸油饼,另一只手往诸葛青的方向一伸,顺当地把签子接了下来。
“穆叔,借你垃圾桶一用。”
“随便儿扔啊别客气。”早餐店主手腕抹掉额角的汗,把手上的肥皂水抖了一抖,朝王也身后瞥,“哟,这你弟呢?”
“我哪儿来什么弟弟啊!”
王也正想着说,诸葛青就意气风发地打断了他:“我不是他亲戚。我是他老板。”
…虽然确实是这个意思,但王也还是差点喷了出来。诸葛青料定他肯定臊着了,蔫儿坏地笑起来:他这笑容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会觉得这小孩可爱得紧,但换了当事人王也来看,嚯!这小同志耀武扬威的,正得意着呢。
“咳咳。”王也往旁边一退,刻意做了个开路的动作,“老板,您这边儿请。”
诸葛青神气地朝王也丢了个眼神,落落大方地往前走了,这下换成王也在他后面跟着。还真像是旧时小少爷和他的跟班侍从似的。
“你带我去哪儿啊?天安门?钟楼?鼓楼?”诸葛青倒豆子一样报出一堆地名。他知道得不少,但最近一次来北京也是十岁的事了,印象里的景色早已模糊,更何况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大城市都可称得上日新月异。
王也没有抢到诸葛青前面带着他走,而是安于在后面踱步的现状。他把早点拿出来吃了一口,含糊地说:“急什么,这些景点之后都要挨着逛的。这不是先带你感受一下真实的北京城街道吗?”
“你是导游,你说有理。”诸葛青余光朝后,发现王也没有跟他拉开太大距离,放心地自由迈开了步。
“不过今天上午的这段,你不会单独收费吧?”
“这是哪儿的话,这么光明正大赚外快的事傻子才做。”
诸葛青笑了:“那聪明的导游是不是会和店主商量好,骗我大价钱买不值的东西?”说完还指了指旁边的一家纪念品店。
“你哪儿听这么多旁门左道啊!”王也心想,要做黑导游你这比我专业多了。
“真人真事咯。有亲戚就是这么被坑的,买了块和田玉,回来拿给我爸爸一看,完全是次品,那导游还给吹…”
“别问他了!”
诸葛青猛地一抬头,刚才还在后面,跟自己隔了几步的王也已经冲到了他跟前,把他和旁边凑过来的一个男人分隔开来。那被王也斥退的中年男子往后推了半步,脸上没有愤懑的情绪,倒是挂着懒洋洋的、无赖的笑容:“闲事儿也管啊?之前没见你有意见呢?”
“这是我的客。”王也皱眉,简短地驳了回去,拉着诸葛青马不停蹄地往前走。
诸葛青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王也的背影头一次隔得这么近,他仰头去看,晨光模糊了王也的轮廓。
他有种感觉,也许是错觉:这整条街道像一个布景,王也像是从报纸或者什么地方剪贴下来的人物一样突兀。刚才他和周围的人打招呼,对他们微笑,好声好气地闲聊,看起来好像完全融入其中。但只要仔细一些观察,认真地思考,就会发现王也的每一个举措都灌注了十分的善意。——这不是坏事,但却是不正常的事。这些善意像油的泡沫一样把他和周遭隔绝开来,像阳光描出的这道毛绒绒的光,把王也从画面里扣了出来。
“你在生气?”诸葛青问。
王也牵着他,手刚提过塑料袋,有点沾油。诸葛青希望他不要抓得那么紧,但王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没,也算不上生气。”
“可是你都快把我抓痛了。那是什么人?”
王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诸葛青的手,挠挠自己的脸侧:“呃,就是个无业游民…来北京的人挺多的,有些人不需要导游,但也想找个熟悉本地的向导,所以就有些人在这边等着拉客。但挺鱼龙混杂,有正经做事儿的,混子也多。那家伙在这边待了三个多月了,之前还偷了人家的钱包。”
“喔——”诸葛青拉长音调应了一声,“你担心他来纠缠我。”
“那可不。你一看就是块肥肉,年纪小还一个人,就好骗。”
“王也,你瞧不起我啊?”诸葛青盯着王也那蹙得耸起来的眉峰,觉得有点好笑,“还是说你看不上自己?这块肥肉不是刚才已经被你用激将法叼住了吗?”
“…刚才没见你这么会讲。”王也伸手扶额。诸葛青才跟他一块儿待了不到一小时,刚才在旅行社里谨慎得像小狐狸一样紧绷状态就已经被藏起来了。也不是坏事吧,但王也感觉挺微妙的,还很少有人能把他说得哑口无言,而且这还是个未成年小孩儿。
王也的感觉是没错的,诸葛青现在颇为自在。离家出走之后遭遇种种坏事的不安和忐忑暂且消弭了,现在余下的是他平日里就有的那种机灵劲。诸葛青特别喜欢看王也说不出话的样子,像是把刚见面时自己的失态都报复了回来——嗯,这不叫记仇,叫以直报怨!圣人都是这么说的。
诸葛青把自己的手重新往王也的掌里一塞,轻轻勾着他手侧:“这么怕我被弄丢,那你就拉着吧。快走。”
就这么和面前的小导游待个六七天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也带着诸葛青在街区周围绕了一圈,一路上称得上是不忘初心,卖力地展现着自己作为导游的实力,连那1980年涂在一整面墙上的红字“改革开放好!”也能在王导游的嘴里变成:“接下来我们来看一看这一面有近三十年历史的标语,它承载着历史的厚重,相传和它成套的宣传图样还有俩面,分别在往前走一个路口的东边儿和西边儿……”
两人边走边聊,解决完午饭回到街区附近的时候周姐和司机恰好在张罗着旅行团里的游客们,周姐一看到王也露面就赶紧冲了过来,像是怕他就这么不见了似的。
“人到齐了吗?”王也问。
“还没呢,有几个还没过来。哎呀!说好了的下午两点出发,这些人是一吃饭就忘时间呀!”周姐看起来格外地急躁,手里的名单都被捏得发皱了,“哎!”
王也尝试宽慰她,笑了笑:“说明咱北京城这吃的让人流连忘返呗。……周姐啊,您这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赶着去做?”
周姐把嘴一捂,连声叫着:“…哎哟、哎哟!”连耳朵尖都给羞红了,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诸葛青在旁边看着,那眼睛不愧是心灵的窗户,就捕捉到她一个眼神,心思已经无处可藏了。他在这方面反应是比王也快上一些,嘴上也没慢,顺着就问了:“要去见什么人吗?”
“嗨呀!能见什么人呀。”大概是因为问出这一句的是算不上熟人的诸葛青,周姐反而大方了些,“就是那边儿的老穆头呀,约我下午去天坛溜达一圈儿。”
“哦!您和穆叔有事啊,那这儿交给我张罗吧,估计等一会儿就该出发了,咱们下午不是还有小廖来值您的班么?”
周姐十分感激地看了王也一眼,急得连句推脱的客套话都没说,把名单往王也怀里一塞,匆匆地向着路口北边去了。诸葛青很满意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等着王也问出那一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也没让他失望。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眼神。电影电视剧看过吧,评判一个演员演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他的眼神,眉目含情就是最佳的境界。”
“哟,看不出来,还挺懂行?”王也挑了挑眉,低头对着名单逐行逐行地看。没来的是来自山东的一家人以及一个本地女孩儿,只有那个女孩儿留了传呼机号。
“当然。”诸葛青对这一点相当自信,毕竟以后他可是要学戏剧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到同意,但只要斗争下去,就会有结果。他偏头仰看了一眼王也:“你的想法我也能猜出来,要不要和我对视?”
“……得了吧。忙着呢,别扰我。”
话说这从前的确车马慢,要说原因,其中之一大概就是高速公路还不够多。在遥远的未来,京藏高速全线贯通后,从北京城区到八达岭只需要不足两小时。而放在二十世纪的末尾,却要大巴晃好几个小时才能晃到目的地。
坐旅游大巴不比火车,如果说坐火车感受到的是旅途奔波的劳累,那么大巴车就是纯粹的折磨。特别是诸葛青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好死不死选了个后排,车子一发动起来,后排就好像被引擎给焐热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汽油味萦绕在鼻尖,随着时间的增加,味道越来越浓郁,简直要把人憋死在这狭窄的空间中。
收费站停的那一次是诸葛青得到的救赎,他一下车就扶着路口边的树吐在花坛里了。留给乘客们休息的时间有限,诸葛青贪婪地呼吸着清醒的空气,回头望一眼大巴,好似一个会吞人的怪物,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不想再回去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起这么严重的晕车反应。
回到大巴的时候,其他乘客都已经落座了。诸葛青站在驾驶位旁边,走道狭长得像独木桥,这前方是地狱啊……他耷拉着脑袋左右看了看,逮着王也的位置旁边还有个空位。
“我想坐你旁边。”诸葛青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
王也刚剥开一个橘子,吃了一瓣,酸得他表情扭曲。听到诸葛青这话,很茫然地咧着嘴嗯嗯了一句:“啥?”
“我要坐你旁边!”
王也点点头,颇有诚意地把自己往窗边挤了挤,余出这个并座的一大块给诸葛青。小孩儿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却并不像之前一样得意洋洋,只是没精神地坐了过去。
怪事啊!
王也思来想去,是什么能让诸葛青先入为主觉得他是个黑导游后,居然还主动坐自己身边。他首先把个人魅力这一项给排除了,沉思了一会儿,把橘子皮凑到诸葛青的鼻子底下,问:“你晕车了?”
“我不吃……啊?”诸葛青睁大眼了看着递过来的东西。好啊,他刚才以为王也是要分他橘子呢,结果只是把橘子皮递过来了!干什么,这叫你吃橘子我吃橘子皮吗?讨厌,真讨厌!
“你把这个拿着闻,解晕车症状的。”
王也又身体前倾,往驾驶位探过去:“李师,带晕车药没?”
“没有。你又晕车啦?”司机侧过头来看王也,“小也子,头晕的话下去抽根烟呗,比那药有用。”
王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回不是我,是他有点晕车。”然后指了指身边的诸葛青。
诸葛青对着大片橘子皮猛吸一口,然后反驳道:“我不晕车了。”
“……行吧,您说是啥样就是啥样。”王也汗颜,缩回座位上,“我刚才点了,人都到齐了,咱们继续走吧。”
大巴的速度仍旧是很慢,前排的空气的确比后排更清新,诸葛青虽说不上完全不受影响了,但至少没有再特别想吐。王也坐在他身边,撑着脸往窗外看。出了城,景色逐渐过渡到山野。山头算不上郁郁葱葱,黄土裸露在外,有时能看到散落的民居和一畦一畦的田地。
“你以前也晕车吗?”诸葛青问。
“有点儿……刚跑长途的时候,不习惯。”
“当时小也子晕车反应可严重啦。”司机李师傅跟了一句,“我跟他说,‘多坐几次就习惯了,习惯就不晕’……你看,是不是这么个理?现在不晕了吧!”
“哈哈……也得要干这行才靠这个方法习惯吧。”王也的言下之意是,诸葛青可没法靠这个道理短期内摆脱晕车的感觉。
所以诸葛青仍旧捧着手里的橘子皮,水果的香气很好地使他平静下来。于是他继续和王也闲聊:“你做导游多久了?”
“一年多吧。”
“小子,你就是刚才周玲说的怀疑小也子能力的那个?我跟你讲啊,小也子虽然才跟我跑长途线路跑了几次,但我看得出来啊,他是做什么都能做好的类型!这点事根本算不上啥,要我说,咱们小也子这种清华学子就该去干大事,开个公司或者去当科学家啥的。”
“您少说两句吧……”王也叹了口气。
周围的人对他印象很好算好事,但一直在诸葛青面前夸自己,就好像是相亲前的一顿尬吹,实在是没必要。他往旁边瞥了一眼,诸葛青的脸藏在橘子皮后面,眼睛却清亮清亮的,正盯着他。
诸葛青看不出王也在想什么。情绪在那玄色的眼睛里藏得好深,王也有时候会主动看过来,有时候却在逃避他的眼神。如果只是普通的导游和游客的关系,他不应该这么不坦荡。
诸葛青看呀看呀,把自己给看得更加晕车了。
王也拍拍他的背,把他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按了一下:“你靠着我躺一会儿吧。”诸葛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没工夫逞能,只能顺势躺过去了。
事情往往就有这么巧,诸葛青一心只想着快点到目的地,结果事与愿违,车子在国道上堵了很久,原因是前方山崖有落石,开道的人架着工具匆匆忙忙地穿过车龙,把碎石全部清理后,这才能继续行车。
诸葛青打着哈欠醒过来的时候,王也已经不在位置上了,他被小心地安置在坐垫上侧躺着睡。窗外天色渐晚,要是按原定的计划,大巴本来该开到预定的旅馆,一车的旅客也该安顿下来吃晚饭了。
“李叔叔,这是怎么回事?”诸葛青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趴着位置前面的横栏,跟司机攀谈起来。
“有落石,又堵了。哎,现在等着开路呢,估计还要好一会儿,你要是闷着了的话可以下去走走,不过别跑远了啊,怪危险的。”李师傅正叼着半根烟,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前方求福的木头挂件被驾驶位旁边窗户灌进来的风吹得打旋儿。他现在心里正愁着行路的事,总不能让游客们都在车上过夜,开路的人刚才跟他打过招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把车开过来。
诸葛青左右张望了一下,王也肯定是不在车上了。他腿有点麻,便只能扶着侧壁从楼梯一级一级地踩下去。夏至已经过去快两个月,漫长的白昼逐渐偃旗息鼓,燥热的夜笼罩了四野。这段路的路灯不多,亮度很低,闯入诸葛青眼里的是在黑暗里浸透的天空,和天上的弦月。
晚上走这条路的车不多,在他们后面的只跟了三四辆,而且似乎因为害怕有更多的落石,人都待在车里没有出来。
亮绿色的桩子在昏暗的光下显出一种深的、墨染的颜色,王也一个人站在公路护栏边,留了个背影给诸葛青看。诸葛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到王也从包里掏出一盒中华,支了一根出来,点燃了它。
他点燃了烟,却不抽它。暖色的一点火光撕咬着烟草,把它吃得越来越短,夜风扑着烟往远处飘,只留下一道逐渐变宽模糊的白线。
诸葛青觉得王也在等他。王也在等他醒来,在等他下车来找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它是一种没有理由的猜测,却又在心头那么稳固。
那支中华俨然变成了计时工具,像更漏或者日晷。诸葛青决定在它燃到一半的时候走到王也的身边,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透透气。”
“怎么点了烟不抽?”
“…熏到你了?”
“没有。觉得很奇怪而已。”
王也把烟凑到嘴边深吸了一口。烟充盈了口腔和气管,随着他的呼吸又飘散出来。这是好烟,却说不上有多好的味道。王也看着白色的烟气在眼前消失,被空气稀释到再也看不见,突然说:“我不怎么抽烟的。”
“……不用补这一句,我不介意别人抽烟。”
“跟你说真话呢,谁特地补这一句。”
“那你还揣一整盒。”
“本来是备着用来孝敬李师的,但是他拉着我一块儿抽,盛情难却。”
“噢。”诸葛青很随性地应了一句,往王也身边站了些。
“为什么要做导游啊?”
“不能做吗?”
“你不是清华毕业的么?”
“清华毕业的不能做导游啊?诸葛青,你这是学历歧视。”
这声全名叫得诸葛青抖了一下。山风竟然还带了点凉意,怪事,明明是夏天。
“帽子扣得真大!我可没那个意思,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句带了点气话的意思,但却没有惹怒王也。王也转头看他,嘴里还叼着烟,耳边的碎发和烟一起被风扬起。他手指夹下烟,脸撑着拇指指肚,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真这么想?”
“是啊。不然呢?”
“谢谢你。”
“……真可怜。”
诸葛青望了回去,王也的眼睛里装满了他。这句话既像是在同情王也,又好像是在顾影自怜。
“嗯,很可怜。”王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有谁真的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呢?”
“你看起来不像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的人。”
“我的确不知道。”
“那就去找。”
“非得找吗?要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怎么就不能哪儿都不去?”
“这个你不能问我,因为我知道我要去哪儿。”
王也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把烟上挂着的烟灰一抖,又顺着吸了一口。
“我也想尝尝。”
诸葛青眨了眨眼,把手伸了过去,却被王也挡了回来。
“这不行啊,你未成年呢。”
“迂腐!”诸葛青噘着嘴把手收回来,轻哼了一声。
王也又笑了,刚才那种沉重的感觉被抛开了些,他变回平时那个好相处的,随性的王也了。
“是啊,我迂腐,你摩登。够新潮啊,还离家出走呢?”
“王也,你管好多。”
“那可不,闲人就爱管闲事。讲讲为什么离家出走呗,诸葛小同志。”
“不要,你先讲讲你是怎么回事。讲完我再给你讲。”
“哎。行吧,不是都觉得这学历怎样怎样吗,我本来也没想着非要考清华不可,只是跟我老爸有个约定,说是考上清北就同意我上山去做道士。”王也说得轻描淡写,但这话却足以让外人惊诧。
“然后呢,你考上了,毕业了,他老人家变卦了?”
“……也不算变卦。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就是突然病了一场,本来之前都还挺硬朗的。”
“喔,人一旦病了之后态度就会和以前不一样,这点我明白的。所以说你被迫出来找工作?唔,也不是这样吧?”
“说起来挺狗血的。就是我爸有点资产,想叫我回去帮忙打理,但我二哥本来对这方面更感兴趣。哎,反正就是,处理不好。”
“这听起来可不是‘有点资产’吧?”诸葛青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王也的侧腰。
“哎,这类事儿搁富贵人家和平明百姓家都一个样。”
“可是大家都爱听前者。豪门恩怨,是吧?”
“……诸葛青,你是不是觉得这事儿特热闹特好玩?”
“不要这么说嘛,我在尽心尽力地帮你排忧解难。”诸葛青挑眉,把手往王也的手背上一盖,另一只手灵巧地拔出夹在王也手指间的烟头,往地上一扔。那残存在指缝里的烟味,也悄然无息地染上诸葛青的指尖。
“我看你就是想听。总之就是这样吧,当导游挺好的,到处跑,不用天天待家里看情景剧。而且游山玩水也挺有意思的,还能接触天南地北的人。”
“比当道士还好?”
“……那还是当道士更好!”
诸葛青噗地一声笑出来。真好玩,如果是别人的话,他也不会对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感兴趣。可是王也越是摆出这种不食烟火的气质,他就越想看看这尘世里的事究竟是怎么叨扰他的。
他就是想对王也的事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能不能好奇一下,你家是什么资产?”
“呃,酒店。”王也很诚实地回答,“中海酒店。北京有好几家,天津也有,南方也有几家吧,具体事是我亦哥在管,我没怎么过问。”
中海酒店。诸葛青在脑内想啊想啊,越想越觉得耳熟——那不就是他第一次去的那家把自己拒绝的豪华酒店吗!
诸葛青想起那段经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不去酒店捞个职位?”
“这旅行社也是我家的。”王也的语气更加诚恳了。
诸葛青翻了个白眼,您管这叫‘有点资产’。估计像周姐啊李师傅啊这些平时和他待一块儿的同僚,没一个察觉到面前这个扫地僧就是大老板家的三少爷。
唉,他们被王也骗得多惨啊!
“你别跟别人说啊。”王也像是会读心似的,赶紧说了一句。
“我不会跟他们说的,多打击人啊。而且破坏同事关系。我是个好人,不会做这种缺德事的。”诸葛青点点头,许诺自己会守口如瓶。
“该你说了。”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清障车已经悄然无息地驶过来了。李师傅下了车,往王也在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小也子,这边快处理完了,你赶紧回来吧!”
这一声,正中诸葛青下怀。他冲王也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好像在说“你没机会听喽”,然后很快转身往车里跑。王也扶着额头,说不出话,这可真是被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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