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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斩春风 【完结 首楼本宣,章节号已重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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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14:57: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吟游诗人胧沙 于 2021-6-6 20:58 编辑

章十

王也与曹金略对峙着,灰蓝的磷火在地面上如鬼魅般蹿升,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寂静的室内没有沉闷的呼吸声响,只余磷火咝咝在吞噬一切,一息之间,曹金略已向他攻来,迅疾的鞭影舞如蛟龙出海,袖中也现出一缕寒光。
王也置身于黑暗之处,比起视觉身体更快根据声音做出了反应。屋中不方便长兵器动作,曹金略将铁制软鞭对折抖击,威力更甚,末端缀了圆环,王也拔刀闪躲,然而头脑出现刹那空白,鞭尾就在他脸颊抽出一个血印。
王也马上判断出来了这柄软兵的长度,约莫四尺不到。鞭上没有带毒,这样的代价不是不能承受的。
可是呼吸的空气中呢?
任何一个学武之人都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应当避免受伤。这是一种谨慎,提炼自对敌千百次的经验。鲜血淌下下颔,圆月从稠浓乌云之后缓缓移出,室内光线亮了一些,王也深邃如星的双目锁紧了对方的身形。
如果是一种类似传说中“奇鲮灵芙”的连锁毒药那可真是不妙。现在开启“龟息功”为时已晚!王也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索:曹金略的动作还能更快,他犹有余力,并不想快速地杀伤自己。
磷火和奇怪的香雾并未对运功造成影响,幻术之所以是幻术,一定还有别的包袱……曹金略和陈金魁到底想抖搂给他看什么东西。
“锵!”曹金略举起左手,一枚袖中剑已经递到对方胸前,王也闪过鞭风,右手挥动那柄平平无奇的雁翎刀,这把刀在他的手中变为削铁如泥的利器,这一挥之力使袖中剑断为两截,余下的冲劲扫过对方的锁骨上方。
挥刀,脸上的线条变得坚毅简洁,忘记了一切只余眼前的战场。挥刀,一次又一次,曾经的倚寒道人,如今的黑衣刀客,势不可挡的刀意诉说着这个人的道路。凛冽罡风刮痛面颊,曹金略忙将鞭柄上举来挡,同时抬起腿绞向王也的双腿。王也识破了他的意图,足下一纵,点中他腿侧麻筋,同时手抵刀背,斜里劈出一招“碧云千里”将曹金略远远推开。后者撞向燃烧着的百宝柜,倒塌的木板扬起一阵灰尘。
“哐——”
咳咳!曹金略带着些许狼狈从底下钻了出来,他的杀意从身周消散,然而王也并没有放松,这是一种诡异的感觉。他看着王也:“你一定在想一个问题。”
王也紧闭着嘴,没有言语,曹金略又扑将过来,铁鞭舞得像一根长绳,在那双布满细小疤痕的手中俨然一条活灵活现的长虫。训练有素的猎手驱使着它不断攻击王也的手腕。
“这一路是不是有许多势力在极力索求你?王也,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走下倚寒山。”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使鞭者面对王也这样用短兵刃的人,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俗语说一寸短一寸险,相对地,长兵在压制范围上占优,首先忽略其余的攻击点,尽快地击落对方的兵器,就像“曹金略”这样。虽则王也的气势更足,却必须在拉近距离的同时,在鞭子密如骤雨的节奏中寻找突破点。
曹金略刺出断刃,他的发挥比王也印象中还好,当然时隔几年,他不可能回想起那一战的所有细节,那时在他身边并肩作战的除了诸葛青,还有“铁捕”沈崖枫。
王也压低重心,顶肘,转腕,拧腰,动作像一片流云般流畅,他踢中曹金略的断刃,断刃掉在地上,王也空余左手擒住曹金略喉头,倒转刀把往他前胸狠狠一砸。曹金略又一次被他击飞出去,断了一根肋骨,然而这一次铁鞭缠住了刀身,男人半跪在地上扭曲着面目怒目切齿,啐出一口鲜血:“小子,死吧!”
王也颈后一麻,寒毛直竖,危险的预感令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此时天幕将要放亮,眼神空洞的陈金魁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背负的七宝刀不知去往后方。
“咯咯!”就在这个时候,王也再度头脑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意识将被挤出自己的身体。王也使劲挣动手臂,嘴角溢出血丝,脖颈一根青筋凸出,艰难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曹金略的铁鞭缠紧刀身无法夺出,王也见状立时松开刀柄向后撞去。身后,陈金魁抬手,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将手指张开成爪插入王也的左肩,造成四个半寸到一寸深的血洞。
王也一声闷哼,无法撼动对方分毫,肩部涌出的鲜血霎时浸透了衣物。曹金略往后退了几步,看不清表情。王也缓慢半转身体,另一手按住受伤的肩部。陈金魁的手指还陷在王也血肉之中,有如铜铁般的质地,凭借王也的力道竟然扳不开。
再仔细观察发现陈金魁的身躯僵硬,喉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王也低下头发现陈金魁苍白粗糙的手上,一个雪青色的花纹逐渐过渡成妖异的绯红色。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脏处侵袭向上,王也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从伤口处缓慢流失。
曹金略动了动,他碾着地上的素朴黑刀:“你明白了吧,乖乖听话跟我们走,念起来,京里的大人也是你的长辈。”
某个人的话语突然在此时回响在王也的耳边,他曾说:“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秘密……过于凑巧……我希望你不要冲动行事。”
干净、关切的目光,可称得上是昳丽的、柔和的五官,令他想起一切安定的意象。那个人还说,等事了了,闲暇时日都予你,一起到洞庭湖畔散散心。
王也方才彻底领悟诸葛青说这话时的目光与表情意味着什么,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皮,方才有一两滴飞溅的鲜血渗在他眼睫上,无暇擦拭,眼前的世界忽然显得模糊而血腥。
关于王也本人的秘密,无非是他的身世隐秘。倘若在生死相搏之际被乍然告知,定会震摄心神,激出破绽,甚至被捉为人质相胁他人,无论哪一种,都将是比现在的境况麻烦数倍的局面。倚寒山为了保护他,从未提起任何线索,如今却令他陷入被动,腹背受敌,不知谁才可以信任。
他想,诸葛青的确说了那番话吗?他这个友人,马马虎虎,倒算是个守诺的人。
所以,他也非要回去见他不可。
王也停顿一会儿,奋起拳脚猛击光头门主不起作用后,扬手掐住对方的脖子。曹金略虎豺一般蹲守在旁,王也算是明白了,他是为曲彤拖时间的。
“松手……”他咬着牙关激发潜力,陈金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王也,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前方。
王也叹息:“我不想杀你——”他的手不显眼地颤抖起来,血色在眼前漫开,西郊小树林的破碎画面不断闪回。昏过去时有人对他和陈金魁都种了蛊,并且试探他是否知道自己身世不凡。王也终于明白雾气与幻术的包袱在何处,陈门主终将死于他手,这一场戏有人营造布景,有人操纵伶人,有人献祭首级。
天将大亮,王也却觉得自己身上很冷。这一次不会像上次那样幸运了。
他从前不相信曲彤可以操控人心,现在也留有三分余地,与其说那是一个用奇诡功夫操控江湖侠士之人,不如说她擅长找出人心的罅隙与制造裂缝。
王也眼神溃散,手指渐渐缩紧,陈金魁的面容泛出几分红紫,曹金略把黑刀从地上踢了起来,正准备上前清理现场。就在这时,门外一柄飞矛呼啸而来,将他小腿贯穿钉在了地上。
王也精神为之一振,眼神又恢复了光彩,与方才浑浑噩噩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嘴角微抽,运转经脉内残存内力,将陈金魁的爪子掰开拔出,随后身体摇晃了两下,将对方往地上一压,膝盖压住试图点穴,不过效果并不好。
带着两川口音的女子声音随之出现在门外:“你看嘛,我就说要来不及咧。还好还好,钉了一只大老鼠。”
另一个男声随之出现,张楚岚轻功赶到,在看到屋内景象后随之转调:“宝儿姐你这手太危险了,万一看错了怎么办——得,老王,看来我们不来你也能搞定。”
“哪里的话,快点干活,我受伤了。”王也笑骂一声站了起来,冯宝宝去捆被长矛串了的曹金略,谢棠跟在她身边,王也能看到她的双刀如今插在冯宝宝的腰间,张楚岚则走向陈金魁。这时门边出现了第四个人影,面容清秀的年轻剑客微喘着气跑了进来,难掩疲惫之色,将屋内情形小心扫视了一圈才向他走了过来。
王也看着那人,明明在暗处背着光,却仿佛能看到对方眼里亮晶晶的。王也叫了他的名字,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一抹寒光刺向诸葛青的身后。
“青!当心——”
寒光从后激射而来,原是那曹金略先前持着雁翎刀虚晃一枪,袖中另一柄阴阳小剑才是杀着,冯宝宝手里握着绳索一拽,曹金略一咕噜翻过身来被冯校尉一记弹腿猛踢脐下气海穴,立时破气血淤,身体麻痹。
眼见情势危急,王也不顾视野模糊伸出手来,他看到诸葛青回身,扬起的发带遮住侧脸,软剑不知何时已握在左手,秋水流淌般的剑身弯曲成半环,千钧一发之际绞住那寒光,“铮”地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撞上人的耳膜。王也深吸一口气,调匀吐息向诸葛青身前望去,那柄阴阳小剑豁了口,一半插在地砖缝里。
“呼——真是一点不能松懈,还好这也没毒。”前方,清脆琅琅的声音幽幽响起,诸葛青仍背对他,肩背微微躬起。
刚才这一番应对旁人看了是举重若轻,王也却知道在二人内力严重耗损的窘迫境地下,拼的不只是本能反应,还有缜密的计算,以及,些许运气。思及此,王也目光移动朝下,发现诸葛青指着地面的剑尖正不显眼地颤动着。
是,这个人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刚才他固然可以退开,然而身后的王也却来不及躲闪,诸葛青刹那间就做出了决定:举剑破之。
寒光杀到仅有一抬手的距离,所以他要更快,要快十倍,百倍!诸葛青还记着冯宝宝给他的警醒,但此时非得动用内力不可。当危机解除,气血涌回丹田的瞬间,如同被万蚁噬咬的苦楚在全身经脉发作,穴窍中的内力又如泥牛入海,没了踪迹。
诸葛青心想,唉,太快了。
王也脚动了动,诸葛青手里还攥着软剑,毫无预兆地,身子晃了晃向后仰倒下来,王也吓了一跳,赶紧拦腰将他抱住,肩头的鲜血沾染了对方的前襟。诸葛青松开剑,搂着他的脖子,痛得扯不出一个倜傥的笑,眼皮眨动间盯着那摊血迹,还是决定不把力气浪费在嫌弃这种地方,他很轻地说:“王也,王也……我没事,再过会儿。”
至少撑到张楚岚把这摊子事接走。诸葛青发起高热虚汗,眼里氤氲着水气,估摸着自己还能撑个一盏茶功夫,他强打精神:“要不是我挡在前面,你、你又得多个窟窿啦。”这狐狸说什么胡话呢!王也抓着他手腕开始把脉:“到底怎么回事,之前还好好的……诸葛青!为什么你经脉那么弱,你内力呢,你家主传给你的二十年功力去哪儿了?”
诸葛青此时倒乖顺许多,被王也瞪着,无力的右手盖在他手背上:“回去找步愚子,是我自己带出来的药,没事的,在我掌握……”
“你放屁!”王也气得经文涵养全忘得一干二净,再也看不得这冤家搞那虚虚实实外强中干那套,他揪住领子低头一口咬上诸葛青嘴唇,后者估计是受了惊吓,狭长眼眸瞪得圆溜溜的,一动也没敢动。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众人一时不知该把目光转向何方,这当中并不包括冯宝宝和中了蛊神色痴癫的陈金魁,谢棠朝前者摇了摇头。少顷,诸葛青搭在王也后颈的手臂脱力滑落下去,张楚岚适时咳嗽一声,提醒道:“老王,你的伤口还没点穴止血吧。”
咳,咳!诸葛青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王也直起身手背抿过自己嘴唇,抬手点了穴,他含着舌尖一点腥甜的血丝闷声道:“谢你提点,你们继续吧,等会儿我带他去找大夫。”
张楚岚头痛地扶了额头,幸好先前也不指着这两位能保有战力,他提声道:“小师叔应该就在不远处接应我们了,我一会儿出门放信号烟火,谢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谢棠眼神沉静,似乎还沉浸在思索之中,张楚岚又呼唤了一声,她回神显出几分诧异神色:“问我?我还以为天枢必然将我拘走没日没夜地审问,敢情还能商量,那我这就迈开双腿自个儿……”
张楚岚:“怎么,你是想起隐瞒了些重要的事情?那请你跟我回去叙叙,像谢姑娘这样的我们都很客气。”
谢棠哈哈干笑,眼神又望向王也那边,她如同梦呓:“我如今过活得浑噩,倒也无所谓在哪里,我自认无愧,没什么好怕的,再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话吧。”怕是下一次再相遇时,又是狭路相逢了。
张楚岚自是不清楚她和两人之间还有诸多新旧纠葛,只当比起他这号官府中人,姑娘和昔日的救命恩人更能说得上话,说不定心稍安后谢棠撬开嘴,再和王也、诸葛青两个一合计,鸣泉山庄与曲彤的案子也能有突破口。张楚岚心念电转间,谢棠已经慢慢走向那边,他看着对方因为穴道被封而虚浮的脚步才突然想起来:等等,谢棠是亲口说过喜欢诸葛青的吧,那他们这关系……
谢棠却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隔着三四尺远停住了,或许是因为诸葛青嘴唇破了道口子,有殷红血丝,脸色苍白浮肿,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王也脸色也阴沉沉的,他与谢棠对视着,然后说:“如果他必须听,那快点说吧。”
谢棠点了点头,半跪下来看着诸葛青的脸,诸葛青仍靠在王也的怀里,脸色因为被输送了真气缓和了大半,他撑着王也的膝盖睁开眼道:“谢棠?”
“顾九,接下来你们问我的问题,凭我所知都会据实已告,至于其他那些,我只能保证问心无愧,”谢棠淡淡一笑,“要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关心真相。”
“好,那么我想问这一次为了鸣泉山庄和骆轩,为什么骗了我们,最后又帮我们?”
谢棠深深看着他:“只凭我一个人是无法找到你们的。当我找到曲彤的时候,不,应该说,我作为金错刀归位后,她和我说——”
记忆如同潮水涌来。
曲彤弹着指甲上的眉黛:“谢棠,诸葛青对你来说还是作为一个只存在于过去的幻象更好,只有死人不会改变,如果连他也变了,你的支柱还存在吗?而且,你了解完整的他吗?”
“他现在称号是‘顾九’,那个王也和他在一块儿,很巧这个人你也认识……总之,死人是最好的,你只会念着他的好。”
软若无骨的手蛇一般从细痩的肩膀滑过,谢棠望着醒躅湖底锈蚀的兵器,眼眸中的光彩渐渐熄灭。一成不变的生活和稳定的前程吗?
……
谢棠:“所以说我之前坑骗你,的确无法辩驳。而现在,我不想殃及无辜之人,我很庆幸没有害死你,无论你是顾九,还是诸葛青。”毫不掩饰的杀意从王也身周涌出,虽然转瞬消散,但还是令谢棠面如金纸,几乎支持不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气:“我心火已熄,不消半年经脉便会尽毁,然而大仇不报,尚不能死。我会和天枢回去。至于骆轩,因某种缘由曲彤并不会杀他。”
诸葛青沉默半晌,道了声:“好。”
王也接着问道:“你和天枢回去的另一个原因,是否是因为曹金略被抓?”
谢棠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流露少许笑意,并不言语。
诸葛青皱了眉,攥住王也手指,忍过又一轮疼痛,哑声道:“这个曹金略,其实不是曹金略吧。”
听到诸葛青的话语,谢棠脸上迸发出明亮神采,她弯着杏眼,不住点头:“公子聪慧至极,这是曹金略之弟,曹金洪,我的仇家之一啊。”
她嘴角上扬分明在笑,眼底却沉着一点憎恶与不屑。王也心念电转间,目光转向被五花大绑倒伏在地的“曹金略”,他心想,倘若在这里的是曹金洪,那就有两种可能……
张楚岚一愣,目光自众人身上逐一移过,捻了捻手指放在鼻梁上思索了会儿,余光能看到冯宝宝腮帮子一鼓一鼓,于可谓是糟糕之极的环境之中仍泰然自若地嚼着糖球。
由于出门前他的交代与保证,冯宝宝又回复了平日的安适,对外界的任何异状也没有一丝好奇之态。他只要求冯宝宝执行一项任务,返回天枢以前,但凡路遇之人,包括敌人在内,要令所有涉案人等生命得以存续,能开口说话。而剩下的事由张楚岚来做。
张楚岚放下了手指,似乎下定决心,稍踏出半步,而后与眸光微敛的王也对上了视线。
王也缓缓抬起手,在自己耳下一寸处比划示意,方才王也看清对方面容并喝破曹金略之名时,“曹金略”下意识做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小动作,正是这个小动作暴露了他自己。张楚岚呼出一口浊气,转头嘱咐冯宝宝:“宝儿姐,检查这男人的脸。”
张楚岚又深深看王也与诸葛青一眼:“抱歉,我知道诸葛公子他难受得很,但最好还是撑一会儿,师叔看到信号也已在路上了,有他接应护送你们,更放心。”
脸色苍白,颧骨泛红的诸葛青为节省力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王也的手仍然贴在他背心,为他输送杯水车薪的真气。
冯宝宝抹了下嘴边碎渣,从怀里掏出一副薄薄手套迅速套上,然后一手钳住男人的下巴,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不出几息,空灵的大眼睛就转向张楚岚,语气寡淡:“没贴人皮面具,但这里,还有这里都有修饰。”说着她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从对方的神庭穴一路往下捋至喉部,唔了一声,忽地飞快掰开对方的嘴,拇指食指朝里一勾,抠弄出了什么丢在张楚岚递来的手帕里。
“张楚岚,还没说完咧——这个人的骨头和肉摸起来的感觉,再看眼睛,只有二三十岁,比徐四还要年轻。”冯宝宝拽着“曹金略”的衣领,往口中塞进一颗清心解毒的巨大蜡丸,把他翻到侧卧位,“喏,不过在他的怀里找到了这个,应该是——”
“那个管家徐伦的脸。”张楚岚接过东西看了一眼放进黑色油布的证物袋,额前渗出薄汗,他蹲下看着嘴角溢出血迹与涎液,正像条鱼一样挣扎不止的杀手,有些后怕:“还好宝儿姐手脚快,经验老道,不然他可是松快了,我们要愁煞了。”
王也不解:“为何我看他下半张脸有些异样?本来是要吞什么?”
张楚岚解释道:“杀手在牙齿中往往藏有毒囊,宝儿姐再这样‘咔’地一下,下巴便没法咬合,加上蜡丸是双保险。”他吩咐冯宝宝取了手套净手,继续说,“一时半刻审不出个子丑寅卯,但这年纪绝无可能是曹金略……正好小师叔也到得巧,之后的事,还望二位与灯楚栈道互通有无,你们与小师叔那边的交情,相较于我们穿官服的想必更深一些。”
“恐怕等你们查深入了,伤患都得被拉来应付麻烦事吧,嘿,我可真不想掺和你们天枢这摊子。”王也苦笑摆摆手,张楚岚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然后对向他们走来的人做了半个鬼脸:“小师叔,这俩就交给你了。”
诸葛青稍稍振奋,靠在王也怀里仰起头一看,小声呼出来人的名字:“灵玉真人!”
谢棠转头一看,望见一位白发雪肤的道人,脚步不缓不急,身法细看有些玄妙,明明还在几丈远之处,下一瞬就来到他们面前。他身着涤洗得有些时日的蓝白道袍,宽袖上遍布星辰之阵素纹,来者正是张灵玉,灯楚栈道下一任的掌事者。
灯楚栈道是一个半隐世的山门,主要建筑群建在苍灯山上,高楼间的架空通道亦叫栈道而得名,张楚岚戏称这其实是大型猫爬架。
诸葛青曾经与王也在山下转了一圈,到底是没有登上山门。灯楚栈道通往山下的途径是盘旋建于悬崖峡谷间的栈道和廊亭。门内修道者多,基本上只有男子,这一代的青年才俊,最突出的两位,一位被选入天枢,承于北落师门之象,将来有望执掌“天枢之舵”,维系国之气运;另一位留在灯楚栈道,最终成为一门掌教,执掌可释“星辰变迁,大道之惑”的四十九盏琉璃金灯。
“王也道长,又见面了。”
“灵玉真人。”见着暌违已久的道门师弟,王也仿佛从没有这般神清气爽过,紧绷的面色也舒缓几分。有了张灵玉带来的天枢精锐与灯楚栈道几位武修殿后,王也终于能松一口气,将大半心神倾注在照料病患身上。
张灵玉先前已获悉大致情形,到近前查看却也被诸葛青的样子唬得皱起眉,直到王也解释了两句才不赞同地点点头,略带严肃道,“诸葛公子,你这回是胡闹太过了,即使没有太大的凶险,你却会吃点不必要的苦头。”
诸葛青缩着肩,尴尬地埋低脑袋,可惜他再怎么藏都会被王也一把薅起来。最后还是王也为他找补:“青已经知错了……师弟,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启程吧。”
张灵玉盯着他身上那处渗血的刀伤,又滑到王也的脸上,放弃了开口,而是细微叹了口气,从袖子中摸出一瓶特制金疮药交到王也手中,转身开路。
张灵玉带来的人中分出一半协同张楚岚等押送重要人犯回天枢分驻地,剩余的在回城途中又分出一组三人小队分工去通传府衙、调动地方上的人手。王也却知道,护送他们原本只是顺路,天枢一方更是在与幕后谋算之人争抢时间。他看在眼里,没有深究的念头。
两人的老相识步愚子住在邻镇上,知道他潜心于医道不喜生人打扰,张灵玉带着几名内门师弟护送到巷口就止步了,步愚子的院落位于最靠里的位置。
王也背着诸葛青站在巷口,客气道:“灵玉真人也进来坐坐,喝杯茶水吧。”
张灵玉近年在江湖走动多了,在通晓人情上也有不小的起色,道了声事务繁杂,改日再叙,约定好了联络的方式便离开了。
步愚子在小工坊里炮制药物,留了扇小小的侧门轻轻一推便可打开,王也托住诸葛青两条大腿,药力反噬发作之人虚弱的双手虚搭勾着他的脖子。目光落下才知道这人把自个折腾得消瘦了许多,王也一边呼唤步愚子的姓名,一边五味杂陈背负着他迈入厢房。
遥遥从屋子后面传来步愚子的大嗓门,喊着王也的道名,叫他先烧开热水,用第二个蓝布箱子里的一副药,拆出一半的份量来泡进浴桶里以备用,这是舒经活络、固本培元用的,怎么都适用。
王也抱着诸葛青,想把人先放到竹床上去烧一锅热水,谁知原本痛昏过去,几乎失去意识之人在姿势变换中仿佛觉察出了什么动静,在他耳侧重重喘息了几声,反手一抓,牢牢攥住王也的后衣领,又晕了过去。
倘若只是件外袍一脱便是了,谁知诸葛青昏睡中准头极好,手劲也非同一般,外袍连里衣一并捏进手里,跟抓住根救命稻草不愿放手似的。王也掰扯几下都挣不开,轻拍了拍诸葛青苍白泛红的脸颊,无奈笑道:“这一生病还真像个孩子啊,说出去谁相信你是那个颇有风骨的顾九先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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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为网络连载时的补充说明,可供梳理,具体时间节点可能对不上正文

???
黔州兴起了一支拐卖妇孺的黑恶势力团伙,以家族作坊式的人员构成,内部层级分工复杂,流窜于湘潭地区作案。
某一年,冯宝宝[数据删除]出现于该团伙出没的城镇附近。
据悉该人牙子团伙分工明确,首脑是一对夫妻,男的叫田莽,女的名叫康四丸,所犯的一系列案件被综合收录于在天枢的卷宗里,简称“田康诱拐案”。该团伙,作案总年限跨度长达十数年,干的最大的一票就是诱拐了几个武林侠士的子女,并因此遭到清剿,部分人员逃亡在外,低调做人数年后再度复出干老本行。
[数据删除]
天颐三十六年(586)的秋天,王也在镜月教内出生,母亲是圣女,父亲是还未被册封的后来的太子。
天颐三十七年(587),未满一岁的王也失踪,田莽和曹金略受人指使将其诱拐到湖北。这件事暗雪堡从中搭桥牵线过,陈炎还是副堡主。王也本要被带回京城,在路上被倚寒山的道长截胡,王也被云龙道人收养。因为身世敏感,镜月教和太子都没有及时作出反应,进行过几次小范围的搜寻未果。
同年阴历十月,诸葛青出生了。
田莽被杀人灭口,康四丸更名改姓潜逃,曹金略逃亡,不知去向。
天颐三十九年(589),王也摆脱黑户身份,并且有了一个道名。
同年三月,谢棠出生。
……
明熙一年 (590),王也四岁,诸葛青三岁,谢棠一岁(以生年计,皆为虚岁)
谢棠母亲是银环燕的女儿,谢棠父亲是上一任的金错刀,两个年轻人的相爱无人可以阻挡。
明熙五年(595),谢棠六岁,陈炎因爱生妒将谢棠妈妈害死,间接令谢棠父亲自毁,这位年轻的侠士悲壮地迎来自己的命运,选择成为一名官员的死士。不料身殒于义举不为世人所知,死后的名誉也受损了。
……
明熙七年(597),谢棠被姨妈收养,寄人篱下的两年中,别人告诉她,她的亲爸滥赌,是个坏胚,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同年原堡主去世,陈炎上位,成为暗雪堡堡主。
明熙十年,曹金略以曹三的名号,成为“刺鳞”的杀手榜上第一人。
明熙十二年三月(602),谢棠被康四丸的下属诱拐到衡州,十三岁的谢棠被迫要卖给一个疯子为妻,为王也与诸葛青所救。(王也十七岁,诸葛青十六岁)
获救的谢棠与姥姥生活在了一起,但她并不知道老人时日无多,并且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名女侠。
……
[数据删除]
明熙十九年(609),斩春风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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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诸葛青只觉得浑身提不起劲来,每过一阵四肢百骸便泛起虫蚁啮咬的痛痒,索性任自己坠下去陷入昏迷,疼痛暂时隐去的时候,由于倦意而钝于感知的身体又开始变得莫名滚烫,从颈部风池穴到脐下气海穴,一路有一汪暖泉自丹田处分别往上下涌动。诸葛青脸上渐渐回复了血色,毛孔在温热中舒张,自己似乎是摆出了头埋入膝间蜷缩在母亲温暖的子宫之中的姿势,舒服得全然不愿醒来。冥冥之中有人拍打他的双颊,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诸葛青醒来时,发现他自己被扒得一点也不剩地坐在医馆的浴桶里,药浴汤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步愚子正在旁边准备金针和后续的药物,诸葛青打了个寒战,这只白煮鸡反复回顾自己断片的记忆,而后脸色一白,心惊胆颤地问:“步愚子,是谁帮我脱的衣服,是你么?”
老头翻了个白眼说当然是老头剪的,你那胳膊再差些时日就不能使家伙了。诸葛青长出一口气,没料到老头还有半截话含混在喉咙里,他说:“青小子你啊,抓着人衣服不放,王……王也就只好也脱了上身衣服,从后抱着你一起泡了药浴。我给你处理胳膊的时候,他当时就在边上听着我讲,那脸色如锅底似的,我看能刮下来给我制灶突墨……”
诸葛青还没听完就想跑,可惜药力反噬四肢无力,又滑坐进水里,步愚子嘲讽:“你要是呛水了赶紧喊人进来,我医馆可不能被你污了名声。”
剑客悻悻然地放弃了偷溜地打算,上肢杵到桶外泡着药浴昏昏欲睡,不一会儿有人拎着一壶热水进来了,诸葛青一抬眼,是洗净身体,换了身清凉打扮的王也,久违地穿了舒适宽松的白衣,领口大敞,头发还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
他俩迎面这一撞见,诸葛青动都懒得动,该看见的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也挺熟悉——谁身上没有啊。
王也窝了点火气,放了点热水试着调试温度,先不咸不淡扯某某青楼楚馆的某女郎为他伤了心,诸葛青一个激灵,险些脱口而出问到底是哪一位。随后又想王也开窍了这莫非是被邪灵附了体。
王也搬了条板凳,一边看着水温,一边絮絮叨叨和人聊着,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诸葛青搞明白了,王也进来就是想告诉他,你如今可成了废人一个,哪也去不了,脑子也歇歇,反正有张楚岚领着公粮为民分忧。
诸葛青当然没想动弹,一心在想怎么铸那柄家传绝学的命里神兵,本只需要外出见闻,积累灵感与体悟铸造出一柄兵器,但眼见王也的刀要被他霍霍坏了,不久之后就要赔王也一柄,这回走江湖巨亏。
拿自己命定的剑器来说,铸造材料还好谋划,四境之内加海外异域,再稀罕的物什等个一两年总能有点眉目,可是铸造之前要灌注这玄之又玄的体悟才好打一柄剑胚,他拢共活了二十来年,上哪儿去搜罗灵感心得,可不要愁掉了头发了么。
王也将整整一壶热水分三趟加完了,诸葛青临了出门也没见刀客趁人之危来整自己,心里轻快兼失落,结果王也走了几步就回转过来摁着诸葛青的脖颈,大脸靠得很近:“等伤好利索了有的是你受的,先休息,过一炷香进来抬你。”
诸葛青好个片叶不沾身的不羁子弟,就被这个抬字弄得心神荡漾了。
王也再进来之时,诸葛青已经就着略微烫人的水温睡了个囫囵,下巴一点一点地戳在清瘦的肩窝处,一副不甚清醒的惺忪姿态,见着他的脸才茫然地抬手揉了揉眼。只见他动作忽然一滞,仰后靠在桶壁上吸气,喉间挤出一声痛呼。
王也抢步过来,抓着他手腕细看,好在没有累及打断后接回固定的骨头,先前被忽略的上臂皮肉伤,在天刚蒙蒙亮那会儿有些发痒,但步愚子的药很是有用,红肿也褪下去不少。
诸葛青晃了晃手臂,在水面搅出阵阵涟漪,王也才将他的手松开,但那种浸泡过药浴后越发滑腻的肌肤触感久久不散。
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诸葛青低垂双目,嘴唇嗫嚅着,在口鼻滑进水中之前被王也一把捞住,后者用审讯般的目光紧盯他的脸,一边玩弄着飘荡在水中散开的发尾,蹭得颈后一阵心燥的痒。
正要开口之时,步愚子声如洪钟的呼喝在院中炸开:“——小王道士,把你那兄弟弄出来吧,本来多白净的一小公子,那可不是泡馍,再泡要遭罪了。”
王也明显悚了一下,泄气地轻轻拍击水面,诸葛青捂着嘴无声地笑,又咳了几下抹了把脸,水珠淌下,转过来又是一双眸光流转、气定神闲的狐狸眼:“兄弟我泡得腿软了,搭把手吧,也哥。”
他有意令咬字粘连不清,带上一点来自江南的软糯,启唇所言是如此殷切的请求,眼神却又那么坦荡清醒,仿若自始便与清风明月相伴。
不知怎地,王也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他收了心,偏过头去,自旁边搀扶了一把并递上毛巾。“抱歉。”诸葛青需要借力,撑在他坚实的手臂上翻过桶围坐上了板凳,在王也挽起的袖子上也留下湿漉水迹。王也余光能瞥到人影在橘黄的灯下摇动,他依赖耳朵来判断,先是哗啦水声的动静,而后是行动笨拙之人隐没在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中压抑的呼吸声。
王也懂得诸葛青的骨子里的骄傲,但凡力所能及之事,他不会过分劳烦他人,宁愿在他面前显露拙处,小心地适应不便的处境;而诸葛青也知晓王也的体贴,正是在这种时候选择“闭目塞听”,而非大包大揽地将他围困在名为安全的牢笼之中。
——绝非是感激而已,二人早在昔时走马江湖,相携对饮的岁月之中有了默契与共识。
王也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诸葛青因为一边手受了伤而未能扎好发髻,索性擦干了披散在肩上,他引王也握住自己的手,掌纹贴在一处,倾身道:“无论你是贩夫走卒也好,簪缨世胄也罢,诸葛青认识的王也,是只凭一柄钝铁在手亦有山倾的气概……同样,一杯薄酒也能醉出酒仙的恣意。”
他仿佛说着这个世上最真的话语,王也呆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在哪儿,他知道诸葛青为何此时要说这番话,倘若不是当初王也约战陈金魁一时大意,为人诱入圈套,暴露以身世秘幸相要挟,本不该走到如此被动境地。
诸葛青对他抱有的情感,却不仅有作为友人的怜惜同情,他们相识于年少,本非拘于俗世杂务的庸碌之辈。
“还贫,看来伤得还不算重。哎,诸葛青,你倒是说说看,它怎么就成钝铁了呢。”王也与他完好的那只手十指交握,看着他上挑的眼尾被氤氲出淡红,起初的几分感动在听完后半句后便烟消云散。
诸葛青张嘴欲言,想说你那柄乌黑雁翎刀这回恐怕是要折损在这案子上了,却被王也堵了回去。
诸葛青不太想回忆自己是怎么被弄到竹床上去的,由于见到王也的眼神而头脑一热说出了那段滚在心头许久的话语,却忘了真正想要和王也商议的事情。思绪芜杂,竹床吱呀发出几声呻吟,大抵是白日里过于劳累,掖好被角之后,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沉沉睡去,进入黑甜的梦乡。
第二日,诸葛青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邻巷的鸡鸣声而彻底清醒,饥肠辘辘地睁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他卧着的竹床对面也摆着一张榻。王也枕着刀,四仰八叉地倒在上面,滑落了一半的被子盖到肚子上,他微张着嘴,嘴边挂着可疑的莹亮物事。
两张床具相距不到一尺的距离,诸葛青伸腿踢了一下王也的小腿,见没有回应,便摸索着坐起来穿衣,这会儿王也突然醒了,还闭着眼的时候手往枕头那边伸过去,半道上与诸葛青对上了眼睛。
“醒啦。”王也果断地收回了抽刀的手,诸葛青摇了摇头,牙齿咬着发带将对方从头到尾上下打量了一番,终究没忍住用手指比了比,王也向他歪头作出疑问的姿态。
诸葛青在被子里变换了坐姿,夹着腿蹭了蹭柔软的织物,抬起了手指触碰自己的锁骨到颈后一圈,示意给王也看,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你等会儿出去穿件高领子的衣服。”
“嘶,狐狸牙尖嘴利,我等会儿去翻老头儿的存货。”王也将领口一拢,耳尖泛红,状若无意地招手,让诸葛青坐近一点帮他松开发带重新打结。
王也凑近了能闻到诸葛青头发上若隐若现的药味夹杂着他本人常有的竹叶清香,他梳着诸葛青一绺翘起的发尾道:“老头说,把你打成骨折的是个懂门道的练家子,伤的那地方还挺巧的,因此毋须用木板支撑,但是还是用布带子固定些时日,要小心静养,这条胳臂于百日之中,总归是不同以往的。”
诸葛青打了个哈欠,又拖长调子道:“他是不是还说,‘王也你跟他要好,又是因为你的事卷进去的,干脆就护着,人去哪儿你去哪儿,反正呀,他一条胳膊肯定打不过你了。’其他的我都难为情说了,我学得像不像啊?”
王也没有说话,诸葛青用肘部捅了捅身后,有些纳闷,忽地背后一凉,他慢腾腾转过脸来,步愚子背着药锄,手里提着一溜放药的葫芦,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一声。江湖上那些名医啦,怪医啦,有一个算一个,对不把自己病情放在眼里的病人都是不会客气的,步愚子也不例外,当晚就往药剂里添了两钱黄连,煮成了三碗汤药温在旁边,王也连坐先喝了半碗试药。
当晚,王也还觉着这滋味在嘴里久久不散,含着蜜饯,梗着脖子问:“晚辈虚心求教,当年您教导我们,说这药有君臣辅佐之说,本来平衡好了,怎么今日黄连说放就放呢。再者……步愚子前辈,我也能与他喝同副药么?”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每日根据症候抓药调理并无大碍,相反,更利于他恢复;黄连清热泻火,与其他药物相佐,还能滋补肾阴——” 步愚子抖搂稀疏的斑白胡须,说得振振有词,“这是专为你准备的。”
王也听完大惊失色:“那青他这是?”
“底子如此扎实的年轻人少许来点黄连,倒也无妨。他不是挺能吃苦吗?”
王也只好点头,匆忙大嚼起蜜饯,然后把核吐到了手巾上,将诸葛青的药碗放进托盘里端到房中。
片刻后,厢房里传来一连串哀嚎与干咳,有人奔出去翻箱倒柜地去找糖渍蜜饯。
步愚子把放蜜饯的漆盒推到桌子中央,戴上颈项间挂着的一枚单片琉璃镜,翻开一页诊单,嘴里嘀嘀咕咕:“啊呀,诸葛青原来吃不得很苦很苦的汤药,应该要换其他药的,我忘记加上甘草和乌梅了,失策失策。”
平静的时日并没有维系多久便被打破,张灵玉递来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那伪装成徐伦的杀手在连番审讯下交代了真实身份,他的确是曹金洪,身上除了背着累累人命之外,也诱拐过几回贫苦人家的孩子,印象里也对武林世家的少年出手过。
正当天枢想要顺藤摸瓜,趁热对陈年旧案来上一铲子,打算将谢棠这个人证提溜过来辅证的当口,谢棠不见了,在天枢暂时划辟的监牢中人间蒸发。
瞧张灵玉脸不红气不喘的淡定模样,两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精对望一眼,配合地惊叹了几句,已对真相心知肚明:谢棠指定是张楚岚这边故意放走的,剑走偏锋是他的做派,既然他俩铁定能猜出事实,派张灵玉这个藏不住心思的嫩茬来报信也就无所谓了。
张楚岚的花花肠子那是越猜越绕,一举一动都能咂摸出丝丝入扣的谋计。
听到有武林世家的孩子被拐走时,王也立时看了诸葛青一眼,他们知道希望仍然渺茫,诸葛青这位堂弟失踪时已经十一二岁,倘若人还在世间,必定千方百计回到故里,找回家人。也青二人知道张楚岚近来对于诱拐案十分上心,没有再多言,拉着张灵玉让他进院中坐坐,离开之前叫他带几包药茶走。
灯楚栈道的未来继任者对这个案子带给也青二人的影响所知不深,出于直觉叮嘱他们要小心,便忧心地踏上归途。
院中的箭壶水漏发出一声脆响,差不多到了王也换药的时间,王也在院中打一小桶井水,敞开衣领,解下渗血的布条扔进盆里,诸葛青在旁边递上提前烫好的干净手巾。王也擦干净手,龇牙咧嘴地抹上止血生肌的药膏,然后拿新的洁净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
“我来吧,这结你打歪了,不顶用。”
诸葛青单只手也能灵巧地将结抽散重新打上,王也忽然说:“那天,我把他当成了曹金略,那个杀手在我说出名字时面露惊讶,立马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结果他竟然是曹金洪。当时没来得及细想,现在便能解释得清他为何会有那般举止,因为他平时也伪装成另一个人生活、杀人。”
诸葛青抬眸与他的视线对上,继续说道:“——扮演自己的兄弟太久,有时几乎要遗忘自己是谁,我有一个猜测,曹金洪和曹金略分开行动很有一段时日了,他的身边无人提醒他认知自己的本来面目。”
王也挠了挠下巴:“的确,不光是长相神似,招式的路数、说话的腔调简直与当年的曹金略一模一样,倘若是真正的曹金略,应当认得出我是当年与他交手之人。”
曹金洪没想到有人会在那个时候把他误认成“黑榜曹三”曹金略,至少在当日,他无意扮做他哥,身上也只有徐伦身份的伪装用具。
王也把衣襟系好,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如果我们将他误认作曹金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诸葛青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曹金洪依然会被捉住拷问,也许他全都吐露出来,抑或侥幸被他逃走,甚至推出一具死尸来转移视线,最终,无人知晓曹三的杀手名号之下竟有两个人。但是,他没料到我们这边有谢棠。”
诸葛青结合从张灵玉处得到的讯息与自己的情报,在纸上梳理脉络:“从他曹金洪的证词中得知,那天在小树林袭击了我们的也是他。而刺鳞那边,从曹金略的名字出现在黑榜上开始,他的籍贯出身便为人抹消,我托人去查,曲彤的势力,曾两度资助过刺鳞的一个堂口,巧合之处在于,上一回去帮这个小堂口解燃眉之急的正是‘金错刀’。”
王也以指点着纸上的小刀标记,微微皱眉:“想必出面的‘金错刀’就是谢棠了。”
“我想不明白谢棠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何立场,她当年接触了曹氏兄弟,对其憎恨与恐惧都深入骨髓,但却对他们相当熟悉,曲彤将她安插进去,难道说……”
诸葛青微微一愣,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起来,他一下一下有力地叩击着石桌面:“曲彤正是答应了她,帮助她复仇,还可令她亲自手刃致使其不幸的源头,只有这个理由能令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少女,不惜习练禁忌功法,忍辱负重地接近施暴之人。”
王也看向院子角落一缸残败的枯荷,夏夜之时,他二人曾在此处的廊下坐着,听风雨吹荷,一度抛开所有烦扰思绪。诸葛青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也看向那干枯的莲蓬,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这江湖的风雨有着数不尽的血腥罪孽,暗流翻滚,何时才能有平静的一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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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6 22: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吟游诗人胧沙 于 2021-6-6 21:01 编辑


章十二

六个时辰前,卯时三刻,城南的某处临时划辟的牢所,满脸倦容的谢棠坐在张楚岚的对面,角落里坐着一名天枢属下六艺阁中笔速最快的书吏,谢棠力尽翔实地陈述着她与鸣泉山庄的关系,以及那一日她所看到的一切。像如此这般的笔录证词已经做了第三回,但张楚岚仍然不满足,他仿佛嗅闻的猎犬在寻找某些东西。
谢棠嘴唇有些起皮,她说道:“首先,就像醒躅湖的大多数护法、长老那样,我并非一开始就成为了‘金错刀’。我被掠走,又被王也、诸葛青解救一事,这在你们的卷宗有所提及,我便不再说了。我被送到府衙慈济堂安顿,这时候,先是我的姥姥原小双,她找到了我,并告诉了关于我父母的一切。
“原小双早年名号‘银环燕’,双刀师承翼州向氏,如果我的爹娘还在的话……我没什么倚仗,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她说我可以先练武。我当时已经十三岁,入门有些晚了,原小双病重在榻时,她想将我拜托给一位故人暂时收留,这时候曲彤来了。因为知道了我父亲曾经是什么身份,我对她很警惕。”谢棠陷入回忆,干涩地讲出她所经历的最后一段平静的、甚至是有些乏味的时光。
“但是曲彤没有强迫我入醒躅湖,她居然对我说……她说,你随时都可以来谷里,毕竟你的父亲也是主动离开的。我问代价是什么,她告诉我,如果是在谷内游览并不用付出什么,戴好防毒虫的香囊便可随意看看。如果是想要借取力量那就不一样了。”
谢棠不自主地发起抖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学着曲彤微笑的模样扯了下嘴角:“她说,你迟早会来的,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没有理睬曲彤,原小双走后,谢棠平日便住进骆家的外院中,骆老夫人因故人之情照拂她,常找她来给内院的女眷后生指点一些防身武技,如果要安个名头,她就是一名武师。
出事那天是她月中例行到镇上驿站取信的时候,隐于山间的鸣泉庄与外界接触主要就靠月初月中十五天一回的书信往来,自她来后这项事宜也一并交给她。
她快马带回一封火漆书信,当推开未掩好的山门时,空气中已经凝固着死亡的不详气息。
人们倒伏在地上,大都双目凝视,面部僵硬,地上凌乱的痕迹显示出他们死前都经过痛苦痉挛的挣扎。这些人都是毒发身亡。她踉跄往内院奔去,护卫颈间血痕未干,女眷们手被绑缚在身后,似乎经过了某种刑讯手段,有两人呼吸渐渐微弱,他们脸上弥留之际的神情触目惊心。
她不知如何到的别院,茫然地转动眼珠寻找着什么,猛然看到了骆莞——少女侧卧在地上,左手手臂不自然地扭在身侧,蜷曲的躯干像一把弓对着水井的方向,水桶里的瓢扔在一边沾满泥灰。
她蹲下去阖上了少女空洞的双目,视线移到手部,那只纤细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丝帕,针脚青涩的“莞”字上一大块乌血。
谢棠说道:“那是我绣的,我想把丝帕抽出来,可是她的手握得太紧了,她一定很痛……”下唇一阵撕裂疼痛,谢棠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唇,咸涩的眼泪滴落在伤口上。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那封信,我揭开火漆,里面只有一张竹节纸字条:他们找到庄子了,带孩子们走!”
“原来我迟来了一步,这封信本该更早交到骆家主事人手上,不单纯是驿站送迟了,我明白过来:骆家是被豢养的困兽。暗桩能够确保火种延续,山庄里共有三个人知道暗桩的存在,骆老夫人、骆菀还有我。”
张楚岚阻止了她越发混乱的叙述,插话问:“说清楚,是什么暗桩,到底怎么用?”
谢棠深吸一口气:“圣人并不想徒增杀孽,但是前朝公主的后裔确然存活在山野之中,且有看守宝藏入口与钥匙的传言,所以暗桩不仅是暗桩,也是监视者。一直到那一天,暗桩也没有真正失去作用,而外围的大鱼忽然闯进来吞吃饵料,我们始料不及。”
“我必须尽快判断暗桩是否还在正常运作,决定之后的去处,但就在这时我发现了违和之处,骆轩不见了。
谢棠张望了下四周,想起了什么,她停在那里深吸口气,感觉心跳得飞快,甚至能听到耳边血液轰隆地流过,她又飞快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内院应该有三十二人,沿途也根据服饰确认过,尸体也少了一具……不,这个人可能还活着,或者,他被带走了。
那是骆轩,谢棠知道他近来对她有几分不切实际的情愫与希愿,当她每月前往镇上取信之时,骆轩有时便悄悄尾随在后,而骆轩对这些秘辛毫无了解,在骆老夫人知道骆轩的冒失举动之前,惨剧已然发生。她没法推断哪一个环节上出了错,但是为了骆家的恩情与好友骆菀,她一定要找出骆轩。
谢棠离开庄子的时候像一具木偶,蜷息在野地里,那一幕不断闪现,所有的人的死状都在告诉她,他们是被毒杀的。当暗雪堡的人出现的时候,她差点弹起来想去勒住为首之人的脖子。
她看到对方只是找出了一个漆木牌子,骆家祠堂里供着的那个。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理智的弦直接断了,为首的男人推搡着骆轩,拿着牌子对他勒问些什么。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木牌,骆轩说过,祖上相传,这块牌子是可以重现当年家族煌煌全盛之貌的。骆轩不仅与她提起如此重要之事,还描述过它的特异之处,他是骆家嫡子,年轻人的心思一点也藏不住,他看着她时压抑着眼神里的光,她第一眼就明白了。
谢棠看向这块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小小漆木牌,眼神死灰般沉寂,它并不能通往光明的盛景,相反代表着沉重的份量,即使骆家人将传言始终当作传言,对之视而不见,也免不了落到如此下场。简直是一个把所有人的幸福葬送的牢笼。
暗雪堡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底细便咬了钩,当发现触及了雷池之时,离钩破肚皮的界限也不遥远了。
张楚岚支起下颔,平静地审视着谢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救出骆轩?不,或者是执着于带走他?”
谢棠认真听完问题,终于露出第一个由衷的微笑,她启唇说出了几个字,张楚岚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抱起双臂看着书吏,摆了摆手示意他停止记录。
张楚岚说:“看来你真的已经疯了。”
谢棠不以为忤,拱了拱手道:“校尉郎亦不远矣。”
一大滴艳红烛泪落下来,烛花闪烁,张楚岚食指轻弹几下,谢棠与书吏忽然身躯颓软,仰倒在椅子上,脸颊晕红,已然昏睡过去。
冯宝宝从黑暗里猫起身影,将谢棠背负在后背,正要跳下窗户,忽然有人拉住她,转头一看,对上了连审了一天一夜的张楚岚浮肿惨白的脸。
张楚岚默然半晌,问道:“宝儿姐,你说我是疯子吗?”
额头被柔软温暖贴着,冯宝宝双手不空,就将头靠了过来试了体温,拍了拍他,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疯,走吧,张楚岚。”
四日后,谢棠是在一处小村庄里见着的骆轩,骆轩望见她,先是错愕与欣喜,而后便是难言的焦虑与惊恐,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沈蔓,不,谢棠,你、你怎么在这儿?我们跑吧,就我们两个,我们跑到醒躅湖和官府找不到的地方去……”
“骆轩……”
“你为什么先前和那个曲彤在一块?现在已经离开她了对吗,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但是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吧,所以说——”
“逃?我已经不想逃了。”她吐出一口血沫,撕下一块布条缠在刀柄上,黑白分明的瞳仁亮得吓人,“这十年来我一直活得像个懦夫,不肯接受谢棠这个名字,不愿背负我爹娘的恩怨,受上一辈人的操纵。姥姥为我指了这条路,叫我化名沈蔓,受骆家的庇护活得浑浑噩噩,那样过活着倒也不错。可如今阿莞死了,骆老夫人也死了,她们是那么好的人,那些幢幢鬼影都不能放过她们。我原以为——”
“一夜之间上百口人身首异处,你呢,你凭什么活下来?让我猜一猜,骆郎啊,你是用那漆木牌换了自己一条命吗,哼,可真值当啊……”姑娘笑得凄绝,振腕一抖,短刀雪亮刃尖下压,便在男子颈项上留下一条浅淡血痕。
“沈蔓!不——谢棠,世上知道此事的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只要我们寻个无人烟的山村暂时避居一些日子,此后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他们、他们答应过我的……”骆轩额上冒汗,直着眼看着刀尖逼近自己的喉管,语调颤抖得不成调子,“你若果实在执着于鸣泉山庄,那也不是不行,可你也要看清局势啊,朝廷鹰犬还在十里山外盯着无波镇,连暗雪堡都捂不住这个烫手山芋。”
他惊叫一声,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瞬是被人拎住了后衣领子怼在了土墙之上,鼻端浸满了绿萼梅的幽香。海棠本无香,谢棠在外院作工一向不佩香囊不施脂粉,这是他妹妹骆菀生前最喜欢的那盒香粉的气息。
骆轩恍然明白了什么,但对着谢棠平静而又狂乱的面容,他却心如擂鼓,两股发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原来是暗雪堡告诉你的。这趟浑水,本来就是神仙打架,凡人倒霉,我不管是陈堡主还是谁许诺过你的,显然那人也没有多么心善,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骆家血脉系前朝一位公主的后裔,这件秘幸,沾之即死,无一幸免。”
“你,你……他、他们也是你找来的——”骆轩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的唇舌蠕动了半天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的,你和那两个人是不是早就设局来骗我往陷阱里跳,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劳心劳肺把他救出来,就为了教他不起疑心吗?
骆轩这才发现,他的确一点也不了解眼前这个女子。他看了这丫头七八年,到头来也没发现她是个冷情冷心的罗刹,且早就疯得厉害,心上犹有一点余热独独分给了他的妹子,如今也随着一场大火葬送在漫山灰烬之中了。
“作为‘银环燕’的传人,让我为骆家做最后一件事吧。总要有人做出决断的。”绯衣姑娘伸出一根纤纤玉,蘸着短刀上的殷红鲜血抹上自己的眼角,将那一粒小痣染得妖异非常,她却偏偏笑得光风霁月,似乎是快要了却心事而克制不住地开怀大笑。
她将刃尖再次点在骆轩的心窝,用极轻却不容置疑的力道。
骆轩听到她叹息般用柔嫩的唇舌吐出催命的话语,漂亮的眼睛里溢满了讥讽与冷意。她对他说:“怎么样啊,骆公子,你想怎么选?活着,还是下去陪你的亲人?”
不等他辩驳一句,谢棠径直摇了摇头,失望而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像你这般的人,也能有资格无忧无虑地过活么,当真是天真到了极点,所以,老夫人才没将重要事体告知予你吧。” 谢棠揪住他衣领的力道愈紧,寒霜般的刃尖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骆轩崩溃地闭紧双眼,连一声悲嚎也发不出,在漫长的等待之中骆轩只听得“嗤”的轻响,预计的疼痛却没有出现。骆轩低头一看,刀刃偏了几寸,划破腋下的布料将他钉在了土墙上。
骆轩仍然不敢动作,他瞳仁动荡,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谢棠朝后一退,骆轩便见到左侧有两个陌生的面孔从一面矮墙之后站了起来,正是张楚岚与他的直属上司徐三。
谢棠拔下刀归入鞘中,用刀鞘点在骆轩肩膀上,淡淡一笑:“希望我这一次的选择是正确的。你适合活下去,好好感受这世间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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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到更新辣!(づ ●w●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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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0 20: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武侠味儿足!以一个传说中的杀人者王也为开端,陌生的女人,好友的讯息,让人迷惑的案子,非常的有陆小凤传奇味儿。顾九和诸葛青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在江湖人面前,他是机敏狐狸顾九,眼睛就可媚人,在王也面前就是个年少不打不相识的祖宗。一招识人、为你入局,宝儿姐说的不错,这道长和小狐狸把彼此装在心头暖着呢。整个江湖由一件事构架起来,人物、事件慢慢铺展,各个门派轮番亮相,铺展开一副少女被卷入其中的江湖,期待后续天枢入局。

点评

不知道吞字没有,谢谢GN的评论,这个案子写下来后发现架构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捏,后面我可能还会放一些他们过去闯荡江湖的插叙  发表于 2020-8-10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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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珠给你,剑给你,只借一个人的巾帕…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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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0 22:15:4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剧情好棒,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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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取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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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2 23:09: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太写得太棒啦!!我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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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后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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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1 16:44:36 | 显示全部楼层
蹲蹲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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