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思凡

荷花朵朵向太阳

4.

那天诸葛青走了以后，脸上一直火辣辣的疼，这不仅仅是因为脸被按在地上摩擦了。他出身名门望族，根骨心性俱佳，又能刻苦修炼，年纪轻轻就修得一身本领，自己也引以为傲。学成之后外出游历这许多年，遇见的妖魔鬼怪尽皆败在他手下，还从未被谁打得这般毫无还手余地。那妖怪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却分明留了情面，且照他的说法，竟比人还有德行了。他既非我族类，却隐藏锋芒，又变作个道士模样，焉知不是其中有诈？诸葛青越想越不放心，第二天又跑来山上，躲在小竹林里，观察那住在道观里的妖怪。



那妖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忙活自家的生计，每日守着破败的道观做早课，打坐练功，挑水烧菜，蹲在后院打理道观的小菜地。日复一日，过着单调而清贫的生活。诸葛青跟了他三天，终于相信对方不是变的道士，千真万确就是个穷道士。这片荒山并没有妖魔的洞府，也没有役使的小妖，那家伙只住在自己小小的观中，持斋把素，不问世事，倒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骨。诸葛青放心之余，不免有些戚然惆怅。想不到这荒山野岭中，还潜藏着道行如此高深之人，当世之人，只怕没多少能出其右。自己风光半世，竟败在一个妖怪手里，技不如人，说到底还是修行不足了。



但他仍旧每天都来，开始试探着走出隐蔽之处，后来越离越近。随他怎样跟着，王也只不搭理。



诸葛青不碍他的事，多数时候只是坐在旁边看山上的风景，或执一卷经书静静研读。这个人生得实在太好看了，坐着不动的时候，仿佛花荫深处的一抹云影。微风吹拂他的发梢，撩起眼角眉间，明眸善睐，流动着万种风情。一束长发滑下端正的脊梁，卷在纱衣里，轻柔地在风中飘。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他沉浸在书里时，王也便悄悄地打量他，趁他不注意，偷看一眼，再看一眼。



慢慢的，他们之间有了简单的对话。王也干活的时候诸葛青会帮忙递工具，或是从旁扶一把，随口提醒几句。话说得越来越多，王也就做了个新杯子，刻上诸葛青的名字，倒满清茶放在他旁边。



诸葛青佯装不知，但第二天王也外出回来，小茶几上已摆了一盘细巧的江南糕点。两人心中明白，面上却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捡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话。诸葛青每天都来访他，两下里有意，聊得越发投机，一来二去，竟成了一对知心的挚友。再后来，一人做饭另一人削菜，一人写字另一人研墨，耍贫嘴斗嘴皮，日久天长，对方在旁陪着，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了解的越多，诸葛青就越喜欢王也。王也性情随和，一副慈悲心肠，处处为别人考虑，与他做朋友，只让人觉得舒服。他时常与他一处笑闹，王也半真不假地跟他抱怨：“自从你来了，饭菜就日日多耗一份，我那点存粮都快告罄了。这么坐吃山空可不成，赶明儿我得支个算命摊，下山挣点嚼谷。”



诸葛青眼睛一亮，立马蹿起来：”算命？我也会呀！道长来，我帮你看个手相。”说罢，一把薅过王也的手，翻来覆去摸了半日，捏着戏腔唱道，“哎呀王道长，我相你面色晦暗，印堂发黑，可是天干五合，红鸾星动，近期必遭情劫呀！哦哟，只怕就要桃花朵朵开……”



王也满头黑线：“你看的不是手相吗，哪来的印堂？”他见诸葛青还想辩，赶忙抄起一块柿子堵住他的嘴，“得了，知道你会忽悠，快收着神通吧，大家都是同行，正经卖本事的，可不兴招摇撞骗那一套啊。”



诸葛青忿忿不平地住了嘴，一边吧唧吧唧地嚼柿子，一边揪碎了果梗，往王也后脑勺上丢。果梗打过来不疼不痒，这种程度的烦人还能忍受，王也忙着晾晒草药，不想搭理。冷不防“咚”的一声，王也捂着脑袋转过头，看见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头滚落到地上。诸葛青远远地躲在一棵树后面，冲他吐了个舌头。





王也立刻捡起一根树枝，撸起袖子作势往那走，这时便看到诸葛青撒腿飞跑的背影，长长的辫子翻飞着，好像一只翘着尾巴乱蹿的狐狸。可惜技不如人，跑不出多远就被王也逮到，笑嘻嘻地赔礼求情。王也气呼呼的，抓着他一顿教训，并威胁以后再耍贱，就喂他吃土。



玩熟了以后，王也将自己的来历说与诸葛青。他原身是一只猫，幼年时遭难，路遇道士相救，便将他养在观中。他天生慧根，随那老道士上殿听了几年讲经，竟悟得真法，修成了人身。那道士不嫌他出身妖异，见他天资聪慧，索性收为徒弟，还为他取了名字，留在身边细细地教养。因此王也虽为妖怪，学的却是正统的修行之法。养育他的老道士没他有天赋，还未修得长生之法便溘然长逝。渐渐的，师兄师弟们都散了，剩下王也独自在这座小荒山上，守着师父留下的道观修行度日。偶尔遇到有缘人上山，就帮人家算算卦驱驱邪。



诸葛青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情：“那日托我来除你的商人，你不去寻他么？”



王也说：“寻他做甚？他原本阳寿已尽，是我改换他的命数，又续了这许多年。逆天而行，哪能得什么好，我只当是遭报应了。”



诸葛青道：“此人背信弃义，不是良善之辈。常言说：君子易处，小人难防。他必定再想别的法子加害于你，这次若放过他，岂不遗祸？”



“哎～话是这个理，可遗的也不只有祸啊。要不是他来害我，我又怎能认识你？”王也笑了笑，不以为意，“他若执迷不悟，背信弃义，自有他的因果。咱们只求心安罢了，那话儿怎么说来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诸葛青叹口气，拿出一包茶叶递给他。王也扒开一看，正是上次青打赌输给他的老君眉，立刻乐颠颠地跑回屋烧水。看着温润洒脱的王也，诸葛青觉得心服口服，果有这样的品行与手段，自己败在他手里，倒也不冤。趁着王也泡茶，他在院子里静静立了许久。



初见时山中绿树青碧如洗，如今却大半落了黄叶，已有萧瑟之意。不知不觉，这小小的荒山陋室竟耽搁了他大半年的光阴，可总来也不腻。王也身边有一份清净，令他心安神宁。他舍不得这点清净，更舍不得这个人。诸葛青咀嚼着这个念头，一颗心像是晾在秋风里，也如这满院的黄叶，慢慢地落将下去。自己的心思已然变质，不想再继续做朋友了，然而王也，王也知道吗？若他知道了，会怎么做，怎么想呢？………



诸葛青经常从山下捎来些小玩意儿，有吃的也有玩的。秋后天气越发寒冷，他便亲自去绸缎庄置办冬衣。这一日他给王也捎来新做的道袍，两件大褂倒也罢了，另有一身红色的绛衣，用金丝银线织就，玉冠鹤氅，遍布锦绣。诸葛青甚是满意，笑吟吟地对王也说：“这是特地给你做的，趁无事时置好了，将来给人做法事的时候穿。原想坠些金玉珠宝，又怕太俗气了你不喜欢，道长可别嫌寒简。”



王也被他逗笑了：“哎，那你可想多了，我压根没打算跟你客气。”他接过包袱，装模作样地一揖到底，“贫道领受了，多谢诸葛施主乐善好施。”



“好说，好说。”



但他们都知道这身衣服其实并没有机会穿，多半只用来压箱底。王也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道士，观内常年香火稀薄，根本没人请他去做法事。诸葛青为他置办这些，不过是自己一点私心，见别的道士都有，就是不想让王也短人一头。结果第二天他再来，一进门就惊呆了。只见王也穿着那件彩绣金织的法衣，宽袖及地，打理得整齐干净，手中执一卷拂尘，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想着你一番心意，浪费了岂不可惜，好歹也该穿给你看看。收拾得不好，你可别笑话。”



诸葛青愣愣地看着他。惯常懒散邋遢的道士，此刻脱胎换骨，齐整贵气地立在他面前。他的神色还是那样从容安然，眉眼间流露着温柔慈悲。华衣上纹绣的吉祥图案，在阳光下点点闪金，有玉罗萧台傍身、日月星斗围绕。环堵萧然的茅屋与他格格不入，他就像一位谪入人间的仙人，仿佛下一刻就会腾云驾雾，回到天上去……诸葛青下意识地抢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王也问他：“好看吗，青？”



“……好看。”诸葛青应着，一颗心在胸口滚热地跳着，回过神来便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苦笑着松开那人的衣袖，对他点点头，“很好看。”



那日之后，诸葛青就有了心事，时常心不在焉，望着某处发愣，问他却只摇头。王也隐约察觉到什么，诸葛青不说，他也缄口不言，两人默契地都没去捅这层窗户纸。入冬后，山中时有雨雪，行路艰难，有一次大雪封门，诸葛青三天没来。王也难得有了清闲，深冬的雪夜里，独自守着红泥小火炉，头一觉得这清闲竟变得难熬了起来。他满心都是诸葛青的影子——眉目含情，像画儿一样的诸葛青。红的唇、白的齿，肚里装满奇闻轶事，会说会笑，喜怒哀乐都那么鲜活。他包揽了滚滚红尘里所有的颜色，给这间清寂的道观带来活泼泼的生机，自己也跟着沾染上人间烟火，动了凡俗之念。王也仰头望着殿中斑驳的神像，想起恩师的教诲，只觉心中有愧。



外面的竹篱突然吱嘎一声，王也回过头，听到有人踩着雪慢慢走过来。大半夜的有谁会冒雪上山？王也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起身迎到门边。那人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门，咳道：“是我。”



王也拉开门，愕然地望着雪夜里的不速之客。诸葛青摘下斗笠，抬头冲他笑，碎雪簌簌地从他肩上落下来，浑身淋得湿透了。王也且惊且疑，不由分说要把他拽进屋来，诸葛青却不愿意：“不了，我身上都是泥水。没甚要紧事，只是这几日不得见你，我有些不放心。”他定定地望着王也，似乎有些踌躇。王也一把握住他的手，冰块似的冷，连忙沃在手里暖着，心疼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劳动你这时候跑来？大半夜的还下着雪，山里也不安全，以后可别这么着……”



他数落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湿漉漉的诸葛青凑过来，轻轻吻了他的唇。外面风雪呼啸，这个人浑身冰凉，只有唇上那点暖，郑重地印在他嘴边，仿佛是一个道不出的承诺。王也说不出话来，诸葛青看着他，对他笑一笑，转身就走了。



院中白雪皑皑，北风呼啸而过，卷着雪片扑将进来，撕扯着炉中的火苗。刚才的一切，像是一个旖旎的梦，只有手心里融化的水渍和唇上的温度，提醒他那些都是真的。王也立了许久才关上门，坐回火炉旁边。想，下次他再来，就不让他走了。



诸葛青后来还是走了，走时手里还牵着一个王也。王也破戒随他下了山，从此以后，再没有回去过。



【TBC】

lunacarr

好好看！！！！前世目前看来还是平淡甜蜜的，怎么后来青又不能修仙

清水七子

救命啊我真的太喜欢了！！！

随风吹

慈悲又温柔，好感动TvT

荷花朵朵向太阳

5.

下山的王也还是道士，还是早晚念经做课。遇到有缘人指点迷津，路遇善缘都结，也能超度亡灵，治病救人。他说修行自在人心，时时警醒，事事自律。诸葛青笑着打趣他：“我又不会误你修行，老王，跟我在一起，可不能后悔啊。”



王也说：“我就没想过要回头，既随了你，少不得沾染红尘因果。倒是你啊，都有主的人儿了，别整天拈花惹草，到处招惹那些女施主。”



诸葛青嘟起嘴：“诶～可我生的这么好看，姑娘们就是喜欢，我有什么法子呢？”



王也青筋暴跳，两只手捏住他的脸蛋，使劲往两边拽：“嘿～这孙贼，长得好看是吧？我给你挂点彩更好看……”



“哇啊！老王你赖皮，不能打脸！”



那时二人的修为都已筑基，诸葛青走的是家学一脉路数，凝神内敛，抱元守一。王也不愿坏他修行，结为道侣后，一直迟迟没有圆房。诸葛青诱惑他，央着他，使出浑身解数，装得可怜巴巴：“我也知道你不稀罕要我这点元阳，只请你怜惜我这片心罢了。别人家小夫妻花前月下，好教人羡慕，偏我看得见吃不着。我如今只剩这点念想了，统共只有你一个可心人儿，睡里梦里都忘不了。道长你不是普渡众生么，就当舍身饲虎了，你也渡渡我……”



说着腻在王也身上，扭糖似的缠，王也努力地把他撕下来：“你给我打住了！舍身饲虎那是和尚的事，与我们道士不相干！”看着诸葛青一脸失望，他又心软了，把他搂在怀里，拿出好声气来哄，“不是存心要冷淡你，咱们不是同族，又没法像人家那样双修，你若没了元阳，往后的修行可怎么办呢？我只可惜你的这身本事，将来少不得要吃苦。一番苦心，都是为了你好，你再仔细想想。”



“我已经想很久了。”诸葛青委屈道，“修真的法子又不止一样，不过是百余年的道行，换个路数再练回来嘛。我真的都想好了。”



王也说：“可我到底是妖……”



“是妖怎么了？你有这般道行品行，比人还强得多哩。”诸葛青一口打断他，叉起腰来：“我虽暂时没了本事，可还有你罩着呢，有你在，谁也欺不了我。”他想了想，好像把话说得太满，又改口道，“当然啦，你要欺我倒没问题，我可以让你欺负这么多点，这么多……”



他捏着手指头比划到王也脸前，王也哭笑不得，把那只不老实的狐狸爪子握在手心里，长长地叹了声气：“祖宗啊………”



“你应承我了？”诸葛青眼睛亮亮的，得寸进尺地扒在他胸前，信誓旦旦道，“我都是真心话。你为我舍了一片清静，还俗入世，我都晓得。以后我必定好好待你，定不为这事负你。你就信我吧～”



他半是允诺半是笑，一面说着，殷切地望过来。王也看着他，心口已软了一大片：“信你，行吧。”



于是择定吉日，张罗起礼仪执事，王也一笔一划地写了张婚书，两人认真拜过天地，有了洞房花烛，至此恩爱愈笃。诸葛青安养了一段日子，便开始重新研习锻炼。修道之人原就辛苦，别的道侣靠双修都能进益，而他与妖为伴，早早破了元阳，无法再用正常的方式得道飞升。王也便陪着他云游四海，寻访求仙之术。



头年春节，诸葛青带上王也，照例回了趟家。那时候诸葛家已绵延百代，族内人丁兴旺，清名远扬。家族内散修甚众，得道长生者却是不多。诸葛青修行百余年，父母早已亡故，同胞弟弟主修医术，一生治病救人，前些年也寿终正寝了。弟弟故去后，诸葛青便很少回家了。在外游历得久，人也活成了小辈们口中的传说，只在年节时下，应卯似的去走走。诸葛青自觉够没存在感了，哪知道为了他的道侣，全家上下竟炸开了锅。王也被现任诸葛家主一杯茶送了客，族内上下愤然，有人甚至跑来当面指责，茶杯扔出来，砸得王也头破血流。诸葛青气得发抖，拉着王也匆匆离了家门。他的平辈里仅剩下一位堂姐，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扶着儿女追出来，骂诸葛青被鬼迷了心。跨出门槛时，还听到堂姐在后面歇斯底里地哭骂：“你就是穿着道袍，也成不了人！畜牲！”



诸葛青扭头就要冲回去，王也眼疾手快拦住他，做好做歹把人拉走了。诸葛青气得手都抖了，事后冷静下来，直后悔自己考虑不周。他在水边找到王也，那道士正撩着水擦洗衣襟，额角的伤口还未处理，隐隐渗出血滴。诸葛青心疼不已，连忙掏出手帕给他捂着，连声道歉。王也却摇摇头，淡然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他们又没有说错。”



这一句话把诸葛青招恼了，拽过人来一叠声问到他脸上：“王也，我是心甘情愿的！要是元阳这东西我们俩只能有一个，谁得了都一样的。除了你我谁也不想给，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王也见他气急，赶忙拉住他的手，安抚道：“我知道你的心，左右我也是一样的，你待我恩深情重…”



“你便如何？以身相许吗？”诸葛青反问，见王也要说话，连忙扑在他身上，得寸进尺道，“不够啊老王，起码要许我三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做我的人！”



“我听明白了，您玩的是挟恩求报啊，整得跟聊斋似的，咱俩到底谁是妖精？”王也龇牙咧嘴地拧他鼻尖，搂着怀里笑嘻嘻的狐狸，终于也笑了：“成啊。”



那段日子堆满了零零碎碎的小事，可是几百年的光阴，日日夜夜想着，早就刻在诸葛青心里了。那时候他太年轻，心骄气盛，一心想要成仙，去看那传闻中的天界盛景。王也的修为在他之上，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条路的尽头必定有他携手，便一味咬牙追逐着那个背影。执着得久了，便几乎把那背影当成了目标，全然忘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王也旁观者清，他就是太惯着他，情愿陪伴他，护着他，为他清除一路的障碍。



现在回想起来，王也根本没渴求过什么仙界，他想要的，不过是诸葛青近在身边罢了。



回去时候天已擦黑，小妖们清扫了门户，整顿好晚饭正等大王来家。老王款待诸葛青用完了饭，剩下酒菜给小妖们分了，他自己却盛了一碗肉菜，亲自端去门首。门边有个猞猁变作的灰扑扑的小妖，修为尚浅，只能变出半人不妖的小孩模样，做点看门的粗使活计。老王把饭端给他，顺手呼噜一把小妖的毛茸茸的脑袋，蹲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那小家伙吃饱了，围着他转来转去，高兴地直撒欢。老王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来个果子给他，小孩捧起来咬一大口，竟酸哭了，逗得大王哈哈大笑。小妖怪怒摔了果子，吱哇乱叫着跳过来锤打他，他便越发笑得直不起腰。偶一回头，却发现诸葛青不知何时来了，远远立在转角处，半边身影隐在黯淡的烛光里，好像看痴了。老王对他挑起一边眉头，他才醒过神，回他一抹轻笑，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TBC】

随风吹

青青是不是触景生情555 一开始看错眼了，以为老王青青举案齐眉几百年，再一看原来是青青把那点时光翻来覆去回味了几百年……心碎

老王阿青北京住

5555555天啊写得好好，设定也很棒，希望青青真的能和老王修成正果

荷花朵朵向太阳

6.
朦胧之间，仿佛听见周遭喊杀连天、兵戈撞响。诸葛青先是觉得重，四肢像被巨石压了，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他费劲地睁开眼，咫尺处瞧见了王也的侧脸。那道士躺在他身边，衣裳滚得乱脏，脸上淌着血，一双明眸却坚定地亮着，正望天沉吟。察觉到诸葛青醒转，王也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诸葛青突然心内大恐，可无论怎样挣扎，还是无法动一下，喊出一声。他眼睁睁看着王也伸出手，缓缓遮住他的眼睛，凑近他耳边低语：“青，不要怨我……”

忽而一声霹雳炸响，诸葛青骤然惊起，挣命似的干喘着，双手撕扯着胸前的衣服。外头一阵阵滚雷狂风之声，他在霹雳电闪中跪了许久，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睡了过去。诸葛青擎起一双手，深深地把脸埋进手里，肩膀抖筛般发着颤。暗夜里那身影缩成了一团，随着电光，闪出一瞬瞬骇人的惨白。

等了一会儿，他似乎冷静下来了，撑起身坐到床边，手指撩起一卷火苗点燃了灯。外面风驱急雨，雷声掣电，诸葛青守在微茫的灯火边，木然地听着。

忽然，他起身要走出去，临到门边却发觉衣服未穿好，忙忙地回来披上外衣，却又不小心系错了衣带，缠扯半天，越急越解不开。诸葛青咬牙弄了一顿，忽然将那团衣带用力摔开，重重坐回床边，粗粝地喘着气，两手插进头发里捧住了头。又过了良久，他慢慢地挺直腰身，脸上又挂起若无其事的神情，将自己打理齐整，静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夜里妖洞阴暗，冷风呜然作响，石壁渗入雨水，潮气森然。诸葛青摸着黑慢慢行进，回到待客的厅堂，却还点着未燃尽的烛火，轮班伺候的小妖偷懒，靠在墙边睡得正熟。诸葛青给他下了个咒，教他天明之前不得转醒。他自己却走上台阶，蹲在王座旁边，望着蜷缩在椅子上的大老虎。

这妖怪身上胡乱裹了一张兽皮毛毯，一束长发拱得乱糟糟，窝在椅子里，兀自胡乱睡着，耳朵露出来了都不自知。他把卧房让给诸葛青，自己倒不拘睡在哪儿，就在椅子上随便对付了。烛火轻轻摇着，在他身边曳出了半圈暖黄的影，一张脸露在毛绒的毯边，静静地闭目沉睡。是暖的，鲜活的人……诸葛青长久地瞧着他，像瞧着一个幻梦，几欲伸手去碰，却又收回来，只为他把毯子掖紧了些。那毛毯一动，内里滑落出一根黑黄环纹的虎尾，诸葛青顿了顿，拾起那根毛尾巴。

虎尾细细长长，油光水滑地覆着一层软毛，柔中带着骨，手感好极了。诸葛青舍不得放开，轻手轻脚地梳弄着，捧在手里把玩。他撸猫手法娴熟，有本事把那尾巴从根理到头，不乱一根毛。

从前王也经常在他跟前现了原型晒暖，一只长毛大黑猫，太阳地里睡得四仰八叉。多数时候诸葛青会帮他梳毛，有时却故意使坏，飞快地一通乱揉，把猫揉成一块炸毛的大抹布，猫惊吓地看向他的表情，总能让他捧腹大笑。招急了王也，把他按到床上一顿收拾，逼他给自己梳回来，诸葛青总会乖巧地认错，下次还敢。许多年没摸到猫了，着实有些怀念。他把虎尾翻来覆去玩够了，又望向大老虎毛茸茸的耳朵，想偷偷摸一下，手还没碰着，闷在毯子里的老王突然说话了：“那儿不能碰，摸了要负责的。”

诸葛青愣了愣，老王掀开眼皮，一双虎眼半睁不睁地扫着他，把他的手拂开了：“胆儿挺肥的你，老虎头也敢摸。”

他慵懒不悦的神情，和那时的王也多么像，只这一眼，仿佛扭转了时间，让诸葛青眼底发涩，心头滚着热。这些年了，他枉自成了仙，冷清的壳子里却冻着一颗凡人的心，这点凡心磨折着他，刺痛着他，没有一天让他好过！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再放纵一次吧，已经苦了这么些年了，这是他应得的！鼓足了勇气，他追问道：“我摸了又待怎的？”

说罢，一把拽下毯子，抓着老王的衣服想要往下扒。老王连忙护着自己的衣领，低声劝他：“你想清楚了，这可是有罪的。”

诸葛青笑起来，眼睛里却发着光，他知道自己像个孤注一掷的疯子，这疯子抓住了世间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还想把自己和这稻草一把火点了。头顶上暴雨交加，天地混沌，雷声就在他耳边炸，闪电不住地打！打！极好的把一切都打碎！永世不得再见！

他认真地告诉老王：“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个罪人，不怕多这一桩。”

老王抓着衣领不肯松：“您倒是破罐子破摔，要是这事败露了，天庭怪罪下来，问我个共犯，我还有命活么？我真惹不起，求您别招我……”

诸葛青低声细语地哀求：“我不管那些，我只想要你。”

这几百年来，千千万万个日夜，埋在他心里的话。字字句句都滚热，迸着心头血。老王怔了一下，又听见他问：“我只想要你，你可愿意？”

老王只得坦承，言语间也是同样的真心实意：“我只是凡间的妖物，身份低贱，实在配不上你。”

他说得犹豫，手上力道渐松，诸葛青不为所动，利落地扒开他的衣袍，露出赤裸的胸膛。他终于如愿落在老王怀里，温顺地靠过来吻他。这个人生得真是太好看了，肌肤雪白，触手生温地贴着他的皮肉，凑过来亲吻，仿佛整个人也心甘情愿属意于他，眼睛里的光芒比星星还好看。老王心软了，伸手回抱过去，由得他轻薄胡来。

老王何尝看不出诸葛青有意于他。对仙人而言，偶尔下临凡间，遇着他这样的低贱妖物，再如何喜欢也只是一时兴起，不过是拿他消遣着玩，过后终究要丢开了的。可诸葛青是那样的风流可爱，即使他仅是逢场作戏，自己也愿意纵着他，予取予求，只不想再看见他伤心的神色了。那样子好像从里到外已经碎了，迫切需要爱抚，他看不得那眼神，只希望能让他好过一些。

荷花朵朵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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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乱来了一通，仍不觉尽兴，老王便将诸葛青抱回那间小卧房里，又温存一场。一时云雨事毕，老王照顾诸葛青躺下，出去打了水清洁擦洗。回来时见诸葛青疲倦已极，却迟迟不肯入睡，望着他欲言又止。老王便凑过来，伏在他枕边问：“怎么了？”

诸葛青踌躇了半天，道：“我不是……不是所有人都给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说着，不由得靠在他身边，“我是……我对你……”

太快了，昨日相逢，今朝就已这般缠绵。于他而言，自己只不过是相见两日的陌生人，短短两日的恩情，如片刻朝露，能留下念想吗？可倘若留不住，免受些相思之苦，也是好的。诸葛青枉作口舌伶俐，此刻也找不到说辞，这些年的悲愁抟转，在他心头压作了高山远水，凭一口朱唇，两行细齿，如何吐露的完？他嗫嚅半晌，终于放弃了描述，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睛。

可老王却懂了，伸手盖住诸葛青的眼，对他说：“胡思乱想什么呢，我知你不是那种人。”

掌下微微有些有些湿意，诸葛青握住他的手腕，轻轻点点头，过了一会就睡了。老王小心地把手挪开，掌心里凉凉的托着一滴眼泪，晶莹剔透地照在烛光里，好像托住了诸葛青一颗透亮的心。

【TBC】

叶疏枝

哎，两个人都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