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槽里的一条鱼 于 2020-7-26 11:05 编辑
03
—————————————— 其实刚从兰溪来到北京，就算是诸葛青也不得不说是度过了一段很狼狈的时期。
他来到的时间正好是北方最为炎热的季节，干燥的季风令他浑身不适，皮肤像是要被灼伤开裂，于是他把大量白天的时光放在室内窝着，没有节制地使用中央空调，王也一个名义上的病号被他逼的跑去院子里避难，直到他自己被空调病放倒。
来到北京的第一个月诸葛青就发起了低烧，但是没有任何人察觉，甚至连当时隔三差五就往他们这里跑的王卫国和王太太都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礼仪得体的小伙子已经持续了三天37.5℃的低热。但幸好诸葛青有自己一套调理的法子，能控制住不叫小病闹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王家一级保护动物王也跟他同处于一个屋檐下，所以不管是出于天性还是敏锐的自保本能他愣是一点不适都没叫外人瞧出来——在温顺的表象下是诸葛亲清醒而周全的思虑，王家人并不是他的“家人”，这个家也并非是他的家。
不过说到底诸葛青对“家”这种概念似乎也从来都没有什么过分的热情，王也也同样，但他们的不同之处或许在于诸葛青是无法安顿，王也则是已经出尘，总之，境界很不同。但是不管理由如何，在王也发病的时候，他们却又不得不相处在这个名叫“家”的空间里，王家人虽然有的是专业的护工和私人医生团队，但是王也并不喜欢被人二十四小时围着，他打小就不是个喜欢被人伺候的主，更何况出了一回家后他恨不能连做饭的阿姨都不要，但无论如何这些琐事都落不到诸葛青的头上——他是被王家带回来当真真正正的“少奶奶”和吉祥物的。
但毕竟这栋房子里除了按时上下班的钟点工以外真的就只有他和王也，所以有些事情，比如如何调整温度湿度、哪里有紧急联系的按钮、哪里有医药箱、哪里有干净的衣服毛巾四件套、哪里有新鲜的食物和水、怎样使用炉灶，而为了让王也和自己都尽可能活得久一点，诸葛青必须熟悉它们。
所以说，他们最初的相处其实完全不是王也记忆里那种轻松平静、甚至还有点小矫情但最终还是四平八稳地逐渐熟稔了的模样——对于诸葛青而言，那最初的三个月甚至是惶恐不安的。
尤其是在刚回到北京头半个月，王也回光返照一样风平浪静的假象在逐渐麻痹了他和王家的人之后忽然再次崩盘，那段时间王也的家人也恨不能把王也接走或者直接搬来陪着他，这时候的诸葛青就好像一件碍事的摆设，甚至他的出现都会引起旁人心中些微的不快——他没有任何用处，而唯一的那个用处似乎也并未尽到，尽管他们尚存的理智都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诸葛青的错，他从一开始就是无辜的。
但这个无辜的诸葛青却表现出了极尽乖顺体贴的模样，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到了可怕的地步，以至于在最开始的无措沉淀下去之后，所有人都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件摆设——一件永远知道自己该在哪里、能提供什么微不足道但力所能及的便利、话不多出一声、事不多做一件，几乎叫人忘记还有他的存在的摆设——而谁又会真的去和一件摆设置气呢？
之后王也的病情有一段时间一直处于不好不坏的阶段，仿佛被吊在半空中，上不上天下不着地，到了这个地步医生真的也有些束手无策，干脆也放他回家里养着，这其实是一个很微妙的态度，介乎于“远离病房环境更有助于心神镇定加速恢复”和“治不了了回去等死听天由命吧”两者之间。
王也劝回了自己的爹妈，这一遭他自己姑且不论，两个老人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再看着他们熬夜折腾，而诸葛青这件摆设就在这时候忽然从博古架上走了下来，十分懂事地担保自己会在大家回去休息的时候把王也照顾的很好，绝不会掉链子——他把话说的极为妥帖，又用了好些医生的措辞安抚了两方的隐忧，像王卫国那样段位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他在被众人晾着的时候自己偷偷找医生护士打听出来的，也实在算是用了心。
最终或许是拗不过态度坚定的王也——其实王也当时并没有把诸葛青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有真的想要倚靠他，这个人说的那样圆满，可世上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人毕竟多了去，但无论如何父母最终是被他劝回去了，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天晚上王也忽然开始发起了高烧。
诸葛青并没有食言，他说自己不会掉了链子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连续两个晚上他几乎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这种事情传出去足可以给他换回来一个“贤妻”的名号，或者“王家尽忠守职的保姆”吧——两者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他还有这样的闲工夫跟送王总和夫人来的杜哥开开玩笑，但在这云淡风轻的表象下诸葛青身心其实都在被逐渐压迫到极限。
诸葛青遵医嘱给王也服了药，然后分时段测了三次体温，电子温度计上的数值始终稳定在40度，没有任何降温的迹象。
后来再回想那时的情形，那一晚可能就是把诸葛青神经压至极限的一晚，而万幸的是他到底还是挺住了。
在那样一个没有任何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诸葛青表现出了毫无必要的冷静与体面，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丝惊慌，也没有去试图联系王家的人或者医生，他像是等待这一件注定要发生的劫难很久了一样，接下去也只是给王也做了最简单的降温措施，并隔一段时间给他补充一定量的水分和盐分，然后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放在王也右手的那条动脉上——在那个如同被炼狱的火焰焚烧着的夜晚，诸葛青手指按住的那一点是王也在昏聩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微不足道的凉意。
后半夜的时候王也醒过来一次，眼睛不甚清明，诸葛青很累了，只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礼节性地问了问他是否需要什么东西，王也转过脸来在他脸上费力地找到焦点，却也没立刻说话，两个人就这样诡异而疲惫地相持了几秒，王也才忽然开口问他——
“诸葛青。”他连名带姓地叫他，呻吟嘶哑走调，像是随时都会闭上嘴，然后永远再不能开口说话。
“你这样好。”
“为什么会同意和我一起。”
为什么？
能为了什么呢？
王也这么迷迷糊糊地问，诸葛青却有好一阵子没有说出话来，最后他涩涩地开口，只说那你就当我医者仁心吧。
那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鸭绒或雁羽，没有一点分量。
可谁都没有想到，或许终于是因祸得福、否极泰来，又或者那神神叨叨的大师允诺的重铸命发挥了效果——总之当第二天王也在淡蓝色的晨光中苏醒过来，只觉得耳目清明、一身舒畅。高烧带来的昏倦已经彻底离他远去，颈侧有一层清爽的薄汗，除此之外他还觉得身体格外轻快，五脏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还觉得饿——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受，那是王也那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无比清晰而笃定地感受到，那莫名其妙将他死死纠缠住的疾病的阴影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没有人不会为劫后余生而感到欣喜，即便是王也这样镇定含蓄的人也会因此而心跳加快，此外他还记得自己昨晚迷迷糊糊与诸葛青交谈的事情，尽管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一场孤独的梦境，于是下意识地四下里去寻，结果果然叫他看见了那个人——诸葛青趴在他那张两米乘两米的大床边缘，像是溜号浅眠的学生一样把脸埋在手臂之间，靛蓝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从他的肩头和手臂流淌下去，在晨光中如同静态的水纹。
他的脑袋上没有发旋儿，所以头发才会那样柔顺地垂着，还会叫人误会他一定也是个柔弱温顺的性格，王也静静地坐着看了片刻，片刻后他抬起胳膊——这是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接近诸葛青，他把手心轻轻盖在他的头上，抚摸这个人像小动物一样毛绒顺滑的后脑勺，那里一点点传来人体的热度，让他心里也好像被这种简单的生机所感染了似的，变得温暖起来。
总而言之，那次高烧成为了某个强有力的句点，自那以后，王也身体的各项指标奇迹般的向着好的方向高歌猛进起来，连带着的还有他们两个人之间原本客客气气互不打扰的氛围——后来王也给在他床边醒来、歇斯底里惨叫自己被压得血气不通又痛又麻的胳膊的诸葛青连揉按地伺候了一个半小时，两个人歪打正着地丢开了之前那么点难以言喻的隔膜，开始逐渐亲近起来。
王家人对于王也身体的好转自然喜出望外，那几天作为吉祥物的诸葛青的个人账户天天日进斗金，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在这之前彼此之间也无任何交情，所以在王卫国眼里表达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金钱去衡量——很俗气，很野蛮，但是很实在，不出意外的话也必然会叫人十分受用。诸葛青到没有表现出多么受宠若惊或者欣喜若狂的样子，对于王家对他毫不吝啬的大手笔他既不谦让客气也不主动索取，好像并不在乎金钱上的收益，也并不觉得受之有愧。
在这种看似十分融洽的相处氛围里，三个月的时间很快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但就在这貌似已经风平浪静下来的当口，诸葛青生活中那件原本已经成为定式的事情，却忽然变成了他和王也之间唯一的不和谐音——诸葛青作为不辜负自己那张浪荡表皮的人，即便是孤身“远嫁”到北方，也十分稳固人设地坚持了他对酒场夜店的热爱。
最初他只是玩乐一样地在夜幕降临后频繁的光顾三里屯和后海的各式酒吧，当然后来在王也身体忽然出现问题的时候他出于种种考虑也果断地终止了这种娱乐好一阵子，但在事情有所起色后却又变本加厉地沉溺了回去，甚至越偏僻越小众、人员越混乱的地方越是得他的青睐，而这种偏好就导致了他一旦跑出去，除非自己跑回来否则别人就休想再找到他。
王也对他的一切私人爱好娱乐活动都采取极端尊重的态度，从不加以置喙，所以对此仅仅也只是出于好心地跟他说自己可以给他介绍更高档安全的会所——但北京城里那种级别的地方十有八九不是中海的子产业就是王也他那些发小手底下的东西，诸葛青当然礼貌得体地回绝了，王也后来想了想觉得尽管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但诸葛青可能还是觉得自己被监视了，所以干脆就不再多说。
但是——这就是诸葛青一个人的秘密了——诸葛青除了刚来到北京的那一个星期为了熟悉实际情况确实进出了各式酒吧一阵子，那之后他几乎就再没有去过那些地方。
那么诸葛青到底去了哪里？说出来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国家图书馆。
他在国家图书馆的医药卫生和周易八卦两个区域来回串，这两个区域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资料良莠不齐，即便是在国家最权威的图书馆里也不能避免存在哪些高端或低智的陷阱，总的来说很耗人。他就这样每天借阅大量相关的书籍，在图书馆闭门后去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里继续他这项令人无法理解的工作，然后在后半夜回家的时候从便利店随便买一罐酒，把车开到里家还有一公里路程的某个公共停车场，然后把买来的酒灌一半在肚子里，徒步走完最后一公里。
这样的双面生活诸葛青不动声色地过了三个月，这段时间里他经常感到自己好像时不时的又开始低烧，但是身体却好像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个毛病，甚至自认为和它相处的很是融洽，仿佛是一个老朋友而不是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或许王也自己都没有意识，但是早在那天晚上之前诸葛青就已经隐约察觉到王也对自己没日没夜的跑出去“鬼混”，是心有隐晦的不满的。或许他们真的有什么地方格外投机吧，三个月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关系真的有了相当积极的进展，彼此是称呼已经熟稔的像是厮混了十余年的老友。
诸葛青爱调笑别人的习惯是改不了的，而王也对此适应的也出奇的快，或许他原本就是不在乎也不会当真去想，所以不管是真的假的，他只是在陪诸葛青抛接球一样的玩，闹过后就把那些话丢在一边，让它们骨碌碌地滚走，沾上泥和灰尘。
这样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插科打诨，只有唯一一次两个人扯淡扯到最后王也被他弄得有点急了——诸葛青也已经忘了他们最初开始于什么，只是后来触碰到了关于两人之间的相处的话题，面对被诸葛青歪曲得不着四六的话，王也只能一遍遍跟他重复：
“我的意思是说！”他叹了很重的一口气。
“和你在一块处着，我心里舒坦。真没别的意思！”
“没意思呀……”而诸葛青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眉角委屈地耷拉下来，演出一副一窥就破的夸张做派：“老王啊，你这个人，真是没意思呀。”
“是是，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真就不能意思意思？”
“嘿，你还觉得有意思了是吧！”
“嘿嘿……”
其实王也是在堂堂正正地试图亲近他，诸葛青明白。
但诸葛青更明白的是事实上，王也其实陷进了一个怪圈里。这样说好了，如果诸葛青真的是个姑娘，王也一定会更加直接负责地劝住她不要四处晃荡，然后再确认自己身体确实在好转的时候顺从她提出的一切要求毫不犹豫地跟她领证结婚——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对方是什么人，王也都一定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惜诸葛青是个男的，所以王也还不至于直接想到去尽“婚姻”的责任，他只是直观地觉得他们现在生活在一起，他对被莫名其妙牵连进这破事儿里的诸葛青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不管最后是成为生活上的搭档还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他都得试着去做。除此之外他还得管一管，去保证诸葛青过的平安舒坦。可是诸葛青却很想跟王也说，不用这么顾着他，也不用觉得对他有愧疚，他不欠自己什么的……
因为从一开始别有所图的是自己，到现在还有所保留的是自己，而有着这样的保留，享受着对方毫无保留坦荡的好的也是自己，而王也却误会了，他把这些搞反了，身边放着一个已经得逞却还不知足的诸葛青，还想跟他成为朋友、成为知己。
你说说，这难道不是水里捞月、镜中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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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青会测八字，这是他中学同学都知道的事情。
少不更事的他曾经用五枚一元硬币给跟他关系极好的几个朋友卜算过一次，看起来神神叨叨仪式感极强，但是居然都是极准的。诸葛青说，这是他们家族祖传的手艺。
诸葛青从幼年时就一直按照家里的要求留着长寿辫，这在他们那边是很常见的习俗，但是只有诸葛青直到高中还在留着头发，家里为此甚至专门找过学校的领导进行沟通。诸葛青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些问题，仿佛是先天不足，但究竟是什么问题稍远一点的亲戚无人知情，亲近一些的又守口如瓶，唯一能察觉到的只是一些形式上的表象，比如家里一直坚持让他留着长寿辫，比如他曾经某一次祭祖的时候隐约听到有老人在低声细语可惜阿青那么好的孩子……剩下的话淹没在一声压抑的叹息里。
但说是这样说，从小到大却也没真的发生过什么切实的事情，反而因为一直练习八极武术，身体倒比同龄人更健康些——直到他二十五岁那一年。
那年真的是他命途多舛的一年，先是初入娱乐圈被副导演试图潜规则闹到了雪藏，回家啃老没几个月，他的身体又忽然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和王也的急性免疫紊乱不同，诸葛青是被高热煎熬了四十九天，几乎死去。第四十九天的那一晚他像是被烈火炙烤着最后一缕残魂，心里却终于平静下来——这其实是他从幼年起又被告知的劫数和诅咒，现在它终于来了，如果它注定要取走自己的性命，那就拿去吧。
可以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不甘心地想要活下去，万幸是这场大病虽然几乎要了他的命，但到底没有叫他真的死去。可在那之后跟着的便是诸事的不顺，身体也一直没好全，看似恢复了光鲜的外表下，时不时的低热依然刺激着他的神经，提醒他的身体已经危如累卵。
死里逃生后，诸葛栱亲自给他算了卦，为他选定了一个与他最为相合的生辰八字，如果能弄到这样的一个八字居主位，叫诸葛青居客位重新铸盘，必定能够补足他现在崩离的命格。
诸葛家毕竟是武侯后人，自家典籍无数，奇门遁甲的研究也是代代相传，所以即便一时半刻找不到最合适的人选，自行将补着也算是没叫诸葛青再出大的问题，同时诸葛栱给他算的那一卦又有迹象表明，这个孩子的劫数和转机都在二十五岁之后。
所以当王家面色凝重地来跟诸葛家提亲的时候，诸葛栱端着茶杯盯着王卫国那张因憔悴而显得苍老的脸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诸葛青当然也明白，从他拿到王也八字的那一刻他就明白，王也就是补足他命格的最好的材料，可是问题出在另一边——王也也是需要人补命铸盘的。
但按照诸葛青长久以来对武侯家学的了解，能够反过来补足王也命格的最好的八字，却不该是自己的八字。
他们并不是一个可以完美互补的关系，他的八字能给王也提供帮助，但确有限，那个世外高人给王家指的并不是一条最好的路。所以这场糊涂的姻缘里，真正能够得到好处的其实只是自己，而不是王也。再回想起诸葛栱那一副悠然自得势在必得的样子，他总觉得这事情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偶然。
诸葛青被病痛折磨了半年，他已经深切地感受过死亡临近的恐惧，所以当他看到王也的时候，即便王也并不是一副缠绵病榻的短命鬼的样子，甚至在精神不错的时候看起来和普通人别无二致，身形也并不虚弱，但诸葛青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到生命正从他体内不断流失。
因为过于接近过死亡，所以才会对这些敏感，所以他才想活下去，可是自己活下去却要拿王也的命押一场赌局。
所以在他温顺地答应下来的那一刻，在感受到王家人喜出望外的情绪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原来自己，竟然是个混蛋。所以当王也忽然加重病情的时候，诸葛青就快要崩溃了，但是他到底咬着牙抗住，而那之后王也确实出乎意料地开始好转，于是诸葛青则把自己关进图书馆和资料里去加倍地学习相关病理和周易的知识，但是越是深入进去，他就越是发现，自己最初的想法十分正确。
能够保证稳妥得当地补全王也命格的八字，绝不是自己的八字。
王家怀着救命的心情去求来的最后一丝希望，其实是一个谎言和险些要了他们儿子性命的陷阱。
于是王也对他越好他就越愧疚，王也越是理解他他就越无法原谅自己，他无法不去觉得王也就是被自己坑了，最崩溃的时候他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从一开始王也在武当山倒下就是他们诸葛家的人在暗处搞得鬼。就连那个什么给王家指了明路的大师，都有可能是他们安排的、圈子里认识的同僚——家族里的那些长辈们爱极了他，宠极了他，如果是能叫他活下来，无论什么手段，他们真的都有可能放马一试。
所以你看啊，诸葛青其实是这样的一个人，王也你又何必要这样的好，太没意思了，伤人伤己。
于是那一天诸葛青在图书馆某个寂寞无声的角落醒转过来，地板是冰凉的，橘黄色的夕阳打在他的身上，手机里好几个来自王也的未接电话，还有微信和短信的消息，告诉他今晚会有特大暴雨，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而诸葛青看着手机屏幕忽然开始毫无头绪地想，如果自己可以跨越过那道恐惧，或许就会发现死亡其实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坏，或许它就是那个夕阳，橘黄色的、快要熄灭的，可是落下去第二天再升起来，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更何况，它是那么暖的呢。
于是诸葛青做了一个决定，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在倾盆大雨中把车停在了离家还有一公里的某个公共停车场，然后他在车里喝完了半瓶伏特加，实在喝不下的那半瓶最后全贡献给了他的衬衫，然后他在雨中徒步走完最后一公里的路，在睡得迷迷糊糊被惊醒的王也给自己递上毛巾的时候轻轻地笑。
“老王，”他说：“你总是这样的好。”
—————————————————— TBC…… 就问酸不酸爽！ 反正我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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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4 23: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