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灵堂笔尖一时爽，事后直送火葬场
头七那夜，王道长也没有睡。
他沐浴之后，肩上的伤好像发炎了，伤口灼痛，血水隐约渗透了岛型创可贴。他懒得再叫医生处理，自己慢慢地把它从血肉黏连处撕下来，换敷了一剂他从武当带出来的黄龙洞伤药。
这药还是云龙师父走前给他塞的，他当时还觉得好笑，不过是回趟家，又不是龙潭虎穴，结果还真用上了。
前几天，师父在他微信里留了很多言，开导他逝者已矣，节哀顺变。虽说是出家人，人非草木岂能真的割舍骨肉至亲，武当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想如今，他成了父母双亡，倒似是天意成全，好让他顺势了尽尘缘，一心向道。
于是之后几天，云龙道长又追问他什么时候回山，王道长却一句话不敢回。
他面前一大把烂摊子，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甚至说，究竟还回不回得去。
他早就没了母亲，也九转十八弯地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可能永远都会记着自己的这罪和责，以及身为长兄，这时候就得为父。他得等小也高考结束，等他毕业，等他能够执掌家业，这段时间尽量把摊子整得不要这么扎手，让他能接下来。还有诸葛青……他也想守着他慢慢走出来，再走出去，一直远到他看不见就好。
这些事要缠着他多久？王道长希望到时候武当还能等着他，能给他留着门……可这要求似乎又有点过分，他不知道怎么向师父提。
可是，他最后要是连武当都回不去了，天大地大，却真不知道还能躲到哪儿去。
——
亥时三刻，阴盛极，阳未生。
他忽然察觉到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比夜风要快一些，也沉一些。他靠近玻璃向外看，只见夜色沉黑如铁，什么都没有。可是，他似乎听见几声猫的叫声，就在近处，听着有些凄厉，似是受了伤。
哪儿来的猫？他莫名有些在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下楼。
作为一个道士，王道长知道不能让归来的亡魂见到在世家人的规矩，但说来讽刺，即使作为一个道士，王道长自己并不真正相信亡魂之说。
他信奉万物自道中生，也归于道，但人死之后究竟还有没有可称之为那个人的亡魂，这种事情不可验真，亦不可证伪。
但他所施展的一切镇魂超度之术都绝无敷衍，规行矩步，甚为虔诚，因为他用心度的从来不是亡魂，他度的是那些伤心到肝肠寸断的家人。红尘都那么苦了，真真假假地，总要给他们一些安慰。
王道长走过小厅时，瞥见灵堂里空无一人。
他的伤口疼，头也疼，他起初还以为诸葛青跑了，可是心里又隐约觉得不对。诸葛青当着他的面都发了若有违背将与老王永不再见的毒誓，那他大半夜的还要跑出去做什么？
为了确认起见，王道长转去了查看安保的主控，车库里的车全部都在，又把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录像极快地扫了一遍，都不见有人离开房子。
既然没离开，就是还在家里。
他没有叫醒其他佣人，也没有去叫王也，他怕诸葛青又在搞什么违法犯罪的活动，旁人看了麻烦，只好自己一间一间推开房门地找。
可是那些房间都是全都是空的。诸葛青不见了。
王道长忧心如惔，转身大步回到灵堂中心，他不信诸葛青真能像一条幽魂，消散无形。他环视四周，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从视线中错漏。可灵堂幽暗，烛火明明灭灭地烧，房中摆设的光影也如涟漪一般摇曳，那个人就似已然入水无痕。
王道长浑身冰凉，只有肩上的伤洞在灼烧。难道这世上真有灵异，是他父亲回来，带走了他？
脑中如电击般的闪过一个念头，王道长迟疑地转向那具奢华到不合常理的铜制棺材……他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怎么可能呢？他心里咒骂自己的这个想法简直是疯了。然而……他却越想越对。
诸葛青是如此执念于他和老王之间未成的婚姻，而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婚姻……岂非本来就是同生共死的誓约。
而自从老王死后，诸葛青一直都很不对劲，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短视而冲动，极不合理。
如果，诸葛青早已抱了将要在今夜殉葬的念头，那所有那些矛盾的事情——他不择手段地争夺中海的控制权，又毫不吝惜地把赢到的筹码全抛给自己；他做这些事似乎是为了王也的利益，可成功之后他也没有与王也有更多的亲近；他冲动到想要当众杀人，一天之隔又把杀人的念头轻易平复……还有，王道长想，他明明深恨着我，又怎么与我安之若素。
如果他决定好了将在今天死去，那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就都合理了。
紧接着，王道长就发现，那一对丧烛少了一支……
王道长两步冲到那具棺材旁边，试着推了它两下，自然是纹丝不动。是他签的运单，这玩意儿足有9吨重，无论里面有没有多关一个人，都绝非人力能撼动，只能打开它才能看见。
诸葛青根本不是一个疯子，他脑子清醒得很，计划周密，筹谋精明，又会演，又会算。他既然决定要杀死自己，就要杀得有条不紊，做到最干净，也最漂亮。
他人生的落幕，将有着不容亵渎的仪式感，有着不被误读的戏剧性，有着富有盛放堂皇的美感，最后，还要尽可能不给旁人增添麻烦。
什么人能干得出这种事情！
王道长的心跳不受理性的控制，他颤抖的手指沿着这棺材繁复的雕花摸索了一圈，可是找不到开棺的机关藏在什么地方。
他头上的汗如雨下，是焦急，有恐慌，但更多的，却是恨意。
他这些日子和诸葛青朝夕相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诸葛青就这么从容不迫地准备下这一切，一句话都没向他漏，甚至没有一丁点犹豫。他旁若无人，桩桩件件，定制了最合适的场景，装扮出最精致的遗容，从生到死，连想都没想起过他，看也没多看他一眼。
这七天……王道长气得头晕，他对他还不够伏低做小？还不够逆来顺受？还不够推心置腹？诸葛青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他恨极了一拳捶在上面，那铜板厚重坚实，沉闷到发不出什么大声响，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坚如铁桶。他独自上了那条不归路，就不会让旁人打扰他。
王道长从角落捡了物流公司开木箱的撬棍回来，那棺材密封很好，严丝合缝，连撬棒都插不进去。
他从厨房里搬出所有的刀具，拿刀尖一点点硬钻进去，刮下散碎的铜屑，也所幸他们购的厨刀都毫无必要的品质卓越，碳钢比例完美，锻造精良，用途专业。
在把所有的刀都撬弯撬断之后，棺盖终于被强行扳开了一丝缝隙，气流因为内外的气压差向里涌入，发出嘶嘶的声响。
诸葛青一定在里面，像一只猫，既不知他是不是活着，也不知他是不是死了。直到棺材真正被打开时，才能确知他的命运。
如果此时站在棺外的观察者不是王道长，他的命运就会不一样，他想自己绝不是一个正确的人，可他所能做的也只能面对那一个定局，因为诸葛青根本没有留给他选择或争取的机会。
王道长将撬棍的尖头刺进缝隙之间，徒手用蛮力去撬那棺材盖。
人的力量有限，是因为人的肉体承受也有限，而有些不知痛痒的疯子疯起来时，能把自己的手臂扯得骨折甚至断裂，而王道长比一般人更懂得如何激发自己的潜能，不顾身体的极限去发力。
他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可是这个小厅原本是个影视厅，隔音效果很好，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肩头伤口崩裂，手臂上青筋爆起，用力之巨几乎要将骨骼上肌腱生生撕裂，皮下已隐约浮现出血点。棺盖的铰链终于发出金属碾磨的声响，逆向倾轧着，那扇铜制的棺材板终于硬是被撬开，缓慢地向上抬起。
王道长终于看见了他。
诸葛青果然侧躺在棺中，四肢和脊背微微弓起，依偎着棺底那件空落落的旧衣，神情恬静安然，丧服端庄，身边正是那支早已熄灭的白色丧烛。
他没有醒过来，对周边动静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睡着，他像童话里那位不听警告，自作自受的公主，身边的人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吸。
公主从此沉睡不醒，可是所有人都爱着她，为了她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在拯救她的荆途上，遍布凡人的尸骸。
只有最后成功的王子，得到了公主的爱，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即便披荆斩棘，遍体鳞伤，王道长也知道自己依然不是王子，他只是个不该活到结局的凡人。
王道长把棺盖推到最大，扔下撬棍，也许是用力过度，又或者是对于结局的恐惧，他浑身都感到一阵无力，没法把人从棺里抱出来。他只好探手去触摸诸葛青的颈动脉，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手在抖，还是指下真有微弱的跳动。
王道长也跨进那棺中，把诸葛青虚软的身体仰面躺平，然后近乎粗暴地将影响恢复呼吸的阻碍，那些严密紧裹住他咽喉和胸腔的丧服衬衣扯开，松开他腰上的带扣。他捧起他无知觉的脸庞，张开他的双唇，俯身恶狠狠地地覆上去。
至少，诸葛青的口唇仍是温湿的。
王道长满心恨意，将自己的呼吸度给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命都度给他。他可以强迫他吃药，也可以强迫他呼吸，并且强迫他生存。
不知多久，他全无防备地感觉到那个人虚弱的双臂环上他的后脑，无力的指尖爱抚着他的耳后和发际，因为无力而使那动作愈见温柔和矜持，后颈几乎立刻泛起一层酥麻，可他心里却是酸涩异常，这种交织的折磨，几乎迫使他的身体颤抖。
“真好……”他幸福地说，被覆住的双唇低声浅笑，“不用再那么想你了。”
诸葛青误解了自己的处境，缱绻缠绵地与他回吻。王道长从来不知道诸葛青这么会亲吻，一时忘了回应，只是懵然接受。
诸葛青借着拥抱他的力量，仰起下颌，自下而上地一次次轻缓地贴合上来，若即若离地啄吻着对方的唇。他亲吻的动作不深入，也不湿润，几乎可说是纯情。
可那不仅仅只是那一双甜美的唇，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迎合着，向他涌动。他在渴望着你，邀请着你仅用双唇来与他做爱。
王道长没有闭上眼睛，他看见诸葛青的眼睛也睁着一条狭隙，细碎朦胧的微光被缺氧造成的混沌罩着，却仍然丝丝缕缕地流淌出他从未在这人眼中见过的深情。
诸葛青他好可怜。王道长也明白，他那么开心，还以为自己终于做到了，等到了。可是，他又愤恨地想，这是我的错么？这是他自找的！他活该！
王道长闭上眼睛，啃咬似的吻下去，手从诸葛青早就被解开的衣襟里探进去，将他的衣服扯得更零散。他的身体像一条冬天里醒来的蛇，迟钝又柔软，继续向下，摸到他下面，却已经硬得火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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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0 23: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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