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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皆有因果。尘世纷乱,来来去去不就为求得个因果。王也向来是看得透这一点的,可如今却迷糊了:不过是喝点酒,诸葛狐狸真的就成了狐狸。
陪冯宝宝那不要命的姐们喝白,硬是没把王道长送去见自家祖师爷,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内景,眼前万物皆虚无。
张楚岚喝上头便开始发酒疯,在王也私人小别墅的客厅里大呼小叫,所幸屋子偏僻隔音好,他喊出来的东西没人理会。诸葛青瘫坐在木制沙发上,王也家的酒有些烈过头,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及其不舒服。跟着冯宝宝喝了几小罐,感到有些头昏脑胀后不再动嘴。王也的酒量小得有点难以置信,没几下就不成人形,诸葛青看不下去,顺手送回房间。转身坐回客厅,开始跟冯宝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倒是那冯宝宝跟个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地抱着酒罐,重新找条吸管喝饮料似的猛吸,还顺手将准备用雷法拆房子的张楚岚给劈晕,继而云淡风轻的看电视上播放的深夜栏目。
王道长思来想去,能够记清的也就这些,真不愧是自家酿的,后劲大。屋外的鸟雀在叽叽喳喳的乱叫,吵得王也只想翻身继续与祖师爷谈心,却不料冯宝宝突然咋咋呼呼,比那春日的鸟雀还要糟心。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出门一看,一个邋里邋遢的姑娘迎着刚升到半空中的红日,举起一只略微眼熟的红狐狸,满脸惊奇,嘴里不断用四川话叫喊:“老青真的变成只狐狸了!”
狐狸的酒还没有醒,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呼呼大睡。冯宝宝以炁认人,自然是不会错,张楚岚跟王也分析一通马洪仙跟他的神机百炼,再三确定炉子真没有将人化成狐狸的功效,宝儿姐博学多识也不晓得哪家有如此神奇的功法,除非他本来就是狐狸精。王也无奈到内景里一问,大球小球水球火球愣是一个也没有。没有因却来个果,天下怪事。张楚岚认为可能是喝了假酒,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一下来找道爷喝酒消遣,竟是给哥几个捣鼓这黑心玩意,这世道真是人心难测。
冯宝宝在一旁用吸管喝着小罐里所剩无几的酒,品了品,道:“这酒没问题,问题出在老青身上。”
莫不是被人讲多像狐狸,到头来真的变成只狐狸?张楚岚心头一凉,自己也成天被人说不要脸,会不会最后也真的变成个“无脸男”?老爸,要命啊。
三人围坐成一团商量对策,沙发上的狐狸开始叫唤起来。发出的声音很奇怪,像猫又像狗,细细的又仿佛婴儿啼哭。王也知道这家伙一醒来就瞅见一伙人围在一起,自己睡在沙发上而不是在房间里,肯定是要问什么的。那一通胡乱的叫喊,所表达也大致是这些意思。
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正要诸葛青解释,然而上天并不给王也这个机会。沙发上的红狐狸神志不清地翻了个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了调,继而伸出他那细长的狐狸腿,仍在用人类的思维想要双脚落地,站起来走到王也身边去。下一秒就摔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诸葛青难得睁开眼睛,惊异地发现周围事物竟是大了一圈,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低头往自己身上看看,乌黑油亮的细爪,以及爪边红黑相间,尾尖雪白的大尾巴。机智聪明的诸葛青立马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吓得目瞪口呆,这是王也头一次发现原来狐狸也可以拥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真是长见识。
三人前言不搭后语地将整件事情向懵坐在地板上的诸葛狐狸叙述一通,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半大不大的事,在三个人极力渲染的情况下,诸葛青硬是品出了马洪仙达到
目的、老天师重伤、异人界大乱的韵味。
这令诸葛青很是崩溃,比日了王也夺得风后奇门还要崩溃,自己也算个八尺俊俏好男儿,如今却变成只毛茸茸的小赤狐,没有漂亮姑娘会喜欢自己了,前撩妹国手绝望的想。
狐狸不高兴,全身上下像是霜打之后的白菜地,可怜兮兮地趴在王也的大腿上,企图在某直男身上寻求心灵安慰。很遗憾王道长只通道法不解风情,本只想摸摸诸葛青的狐狸头表示同情,一上手便停不下来,只觉得家里头那几千几万的皮毛大衣都没这撸得顺手,一边从头撸到尾巴尖,捏捏肉爪摸摸肚皮,一边语气故作平淡地说兄弟你其实也没有损失什么,刚才小道检察一番,多年的功夫还在身体里头呢……诸葛青还是人的时候不敢拿王也怎么样,变成狐狸更加不敢想,任由被翻来覆去,原本柔顺整齐的皮毛没几下就乱七八糟。
狐狸脑子清醒点,从王也怀中跳出来,不适地抖了抖身子,将王也撸炸起来的毛捋顺。客厅来回踱步,脑子里估量四条腿怎么定中宫。
张楚岚盘腿坐在地上,心底同样也在盘算,诸葛青见过真正的神机百炼,被公司扣得最久也是因为如此。公司很是不放心,无奈诸葛家突然发来消息,要求尽快放诸葛青放出,公司方面的人想安插眼线却找不到个好理由。正好张楚岚处理完金凤婆婆的事,接手了这项任务,刚从公司总部将诸葛青接出来,王也便打来电话指名道姓的要人。诸葛青出公司后给家里人通了电话,诸葛家方面这才安静下来。这半仙对再一次去北京没有什么介意,张楚岚一路上好吃好喝供着送到王也的私人小别墅,还所带体会一把国手出游一公里,妹子撩了一火车的混账脾性。混吃混喝才过几天,大变活人立马上演,是习过功法变成这样还仅仅是巧合……跟马洪仙的神机百炼对过手的宝儿姐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楚岚压下心中疑虑,还是先别把这件事通告公司,再观察几天。
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王也感觉到这狐狸已经布好阵,但使用起来还是有点不顺手。隐约间王也看到狐狸的身上燃起点点幽蓝的火光,但很快便暗下,还来不及诧异,那狐狸收回八卦阵,垂下尾巴耷拉耳朵垂头丧气的钻回王也怀中,自己也搞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气氛有些微妙,张楚岚脆弱的处男单身狗神经被残忍的挑动。送诸葛青回北京时,王也时不时就打电话过来,比诸葛白还频繁,过程却不到一分钟,诸葛青“嗯嗯啊啊知道了”千篇一律的回应,不看来电显示张楚岚还以为是诸葛家哪位不省心的亲戚。
见面后两个人之间的感觉更加奇怪了,说是来当眼线的张楚岚觉得自己像是个千瓦万瓦的人形电灯泡,也就宝儿姐不动如山,久不久还能聊上天。至少现在没睡一间房,张楚岚侥幸地认为在某些方面上自己还是拥有兄弟的。
眼瞅着诸葛青熟练地钻进王也的怀里,哔哩吧啦不知道在叫唤什么,狐狸话在坐的没一个听得懂。王也同样熟练地圈住怀中半人大的狐狸,一边撸一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张楚岚不知怎的心中没来由一阵酸楚,自己似乎又失去了什么。
太阳很快爬上天顶,风带着清新的草木味冲进客厅。王也这屋子的位置选的好,坐北朝南通风透气,站在楼顶还能隐约望见北京城擎天般的楼层。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平时都是由王也带领体会真正的北京生活,诸葛青变成狐狸有很多地方就不能去。张楚岚打消去市中心的念头,想起山下有个专门给有钱人游玩的公园,便提议带老青去溜溜。
诸葛青哪里不知道张楚岚心里盘算什么,“嗷嗷”叫几声以示拒绝。然而冯宝宝已经起身去玄关换鞋,王也贱兮兮的笑着,放下怀中的红狐狸,回自己房间换了件衣服,俨然一副出门游玩的装扮。
一只狐狸的悲伤改变不了什么,张楚岚干巴巴地盯着王也撸了半上午的狐狸,心头痒痒。趁着王也回房换衣服的空档,一把提起呆站在地上的狐狸,一边狂搓一边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诸葛青实在是受不了直男乱七八糟的撸毛手法,光滑顺溜的狐狸毛硬是能搓成鸡毛掸子。刚出门立马给了张楚岚几爪子,才恢复自由。也没见这狐狸大爷急匆匆地往家跑继续忧伤,等了会后头慢悠悠走着的冯宝宝和王也,耳朵耷拉下来,落寞地出了小区。
公园很大,基本上每一种娱乐休闲项目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它的专属位置。因为恰好正值春季,公园里的花竞相盛开,甜腻腻的花香几乎将整个人包围。诸葛青曾借用买早餐的理由一大清早的就把王也叫醒,顺带在偌大的公园里逛逛。太阳初升时仅有新叶上的晨露与空地上慢悠悠打太极的老爷爷、老太太们。那时候诸葛青邀请自己以后一起出来打太极,王也想想同意了,只是咱能不能别起那么早。
公园里有一个专门溜宠物小山坡,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诸葛青乌溜溜的狐狸爪一踩下去,就有种想四处狂奔,或是原地打滚的冲动。自己还是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耳边传来阵阵犬吠声,应和着人们的嬉笑呼唤。诸葛青小心翼翼地在草地里踱步,时不时停下来,晃动耳朵细细听着身边的响动,谨慎得像是在猎捕。也不知是不是被撒过药,草场里的草不要命似的往上窜,一踏上去,大半个爪子便尽数没入草叶,像是踩进绵软的白云。
春日正午的阳光不烈,恰好能将人晒出暖洋洋的惬意感,铺在茂密的草地上,像是给新生的绿草镀上了一层金光。毛色各异的鸟雀藏身在繁茂的树枝丫上,脆生生地鸣叫,偶尔探出个脑袋,好奇地打量草场上喧闹的踏青的人群。
王也云淡风轻地在场子上闲晃,张楚岚带小孩一样跟着冯宝宝,没几下便不见了身影。诸葛青高高竖起的大尾巴格外瞩目,吸引了许多游人的目光。可能是狐狸天性所致,诸葛青总觉得被人一路盯着心头发怵。垂下尾巴,在人群中迅速锁定王也的位置,一路小跑,低声哀叫围着王也打了个转,躲在腿下不动了。
人们惊奇的目光纷纷向王也投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小伙子养的是只狐狸,若不是身怀绝技又怎能将这性子野的犬兽调教得如此乖巧,不用牵引绳也能安心的放在草地里欢腾,不乱跑不乱叫,人多也不急躁,害怕了还会自己躲回主人身边。胆大的人想凑进去取经,身边的狗想凑过去闻闻这新家伙。好事的人群没走进几步,王也很明显的感觉到诸葛青的身子突然贴近自己的小腿,紧绷着发出阵阵的低吼。成,性子都跟狐狸一样了。
王也睁着眼睛说瞎话: “大家伙行行好,我家这狐狸崽子怕生,人多了吓着了下次就不敢出来了。有什么问题咱先憋着,等小崽子不在了我再一一给大家排忧解难,散了啊,这可怜的小家伙都给吓坏了。”说完立马把吓僵在腿边的狐狸抱起,一边顺毛一边走向人少的树林。
出了人群诸葛青这才放松下来,头蔫巴巴搭在王也肩上,一时也想不通自己怎的突然那么怕生。王也安慰他:“没事,狐狸天性都这样,我以前在武当也见过一两只,一见人就都跑得远远的。你这样的已经很勇敢了。”诸葛青听了王也这不着边际的话,抖动了几下耳朵,将信将疑。
公园的边界有一片小树林,因为比较偏远,来往的人极少,以前王也偶尔还能在树杈上看到在忘情啃果子的松鼠。随便挑了棵较大的树干倚靠着坐下,怀中的狐狸竖起大耳朵,歪头张望四周,被飞落到草地上一跳一跳的鸟雀吸引了注意。
想扑,想咬。诸葛青用爪子拍了拍王也的胸口,又指了指不远处扑腾的鸟群,“呜呜嘤嘤”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去玩一下,不吃,不会被罚款吧?王也顺着狐狸爪子看向那些命途多舛的小鸟,点点头算是同意,然后就看到了诸葛青超越常狐的跳远距离。
原本静谧的树林立马灌满鸟雀直冲云霄的惨叫声,诸葛青也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也就单纯地扑,但免不了还是咬掉几根羽毛。王也在一旁拿出手机拍照,等诸葛青变回去后笑话他。
玩够了诸葛青乐癫癫地朝王也怀里钻,王也眼疾手快地捧住狐狸头,贴心地擦去狐狸嘴角细碎的羽毛,叨道:“你这么欺负那些小鸟们,就不怕以后人家报复你?”诸葛青顺着他的话语叫了几声,没放在心上,还忘乎所以地咬住王也的手,像是啃到了自己喜欢的骨头的傻狗。
“啧,你个孙贼,放开。诶,你还上瘾了?放开,听到没有?你再不放开我放土河车了……”诸葛青对王也土河车式威胁置若罔闻,好了伤疤忘了疼,胆大包天地对着王也的喋喋不休的嘴舔了一口,没意识到自己恰好舔中了王也正上下翻腾的舌头,低头继续对王也的手大啃特啃,乐此不疲。
王也被诸葛青无心的这么一舔弄得心神具乱,头昏脑胀地认为自己的初吻竟便宜给了只不着边际的傻狐狸,有点亏本,回头找个时间补回来。
狐狸闹腾了一会,歪头在自己缩怀中睡熟了。树林拿回清净,任由那躁动的春风吹得枝丫沙沙作响,期间夹杂着鸟雀欢悦的啼鸣。王也抬头望望头顶上被枝叶分割得细碎的白天,将怀里的狐狸往上提了提,闻着带了点甜腻花香的青草味,也迷迷糊糊地坠入梦乡。
张楚岚的电话打来时,太阳已经落入低矮的山岭,仅剩璀璨的霞光染红云彩,照应着那些尚未归家的云雀。
王也起身随意拍拍附在衣服上的草屑,一手听电话一手抱着还在犯迷糊的狐狸,加快步伐赶回家去。
张楚岚好奇道:“你跟老青干嘛去了?我跟宝儿姐在公园里溜达半圈都没找着你们。”
王也淡然道:“睡觉。”
电话那头诡异地安静下来,问道:“老青……变回来了?”
诸葛青扭头对着电话“嘎”地怪叫了一声,以示存在。
王也补充道:“狐狸犯困,陪他在树林里睡了一觉,不是你想得那样。”
张楚岚又诡异地沉默下来,痛心疾首:“哦……老王你顺带买点吃的回来,宝儿姐说她想吃鸡。”
诸葛青张牙舞爪:“嘎!”
张楚岚疑惑道:“老王啊,老青在说什么?你给翻译翻译?”
王也苦笑:“饶了我吧,我从一开始就没听懂过。”
没人听懂也不妨碍一只狐狸对鸡的渴望, 在诸葛青如饥似渴的注视下,王也无奈买下了两只鸡,有一只专门留给诸葛青的。
凭心而论,王道长的手艺还是不错的,通过冯宝宝的吃相和诸葛青的食量就能看出来。张楚岚吐出嘴里的鸡骨头,问道:“今个轮到谁洗碗了?”诸葛青颇有责任心地举起乌溜溜的狐狸爪。
再怎么样都不是能虐待动物的,强迫诸葛青用他那洗碗巾都抓不稳的肉爪子去搓碗,是会受到社会强烈谴责吧……于是王也光荣地接下了这伟大的任务,由着诸葛青偷懒去。
诸葛青完美的将洗碗的任务推脱,笑眯眯地趴在沙发上看电视,身下是王也大发慈悲铺的唯一一张毛毯,晚风钻过细密的纱窗,带起丝丝凉意,整只狐狸惬意得不知今夕何夕。
王也收拾好厨房,立马跑到客厅,把狐狸抱起放在腿上,自己则舒舒服服地坐上毯子,一边撸毛一边掏出手机给腿上的狐狸拍照,发朋友圈。
图片简单,仅是拍自己的手放在诸葛青的狐狸头上,配字粗暴“撸狐狸”。但相比于王道长前边清一色的养生大法,这条动态可谓是惊天动地了,没几下便在异人圈子里掀起轩然大波,更有甚者圈出诸葛青,企图证实什么。
很可惜诸葛青现在只能看电视,他的狐狸爪连手机屏幕都开不了。王也不去理会那些群魔乱舞似的评论,转而专心致志地帮诸葛青撸毛。
电视放着些奇奇怪怪的综艺节目,除了王也其他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屏幕。王也悄悄地握住一只狐狸爪,轻轻捏了捏,思绪万千。鬼使神差下,王也突然将狐狸翻了个四脚朝天,做推拿一样双手忽轻忽重地给诸葛青揉肚子,嘴里神神叨叨:“武当绝学,促进消化。”
这下诸葛青就不能好好看电视了,低声轻吼着用后腿去蹬王也,拼命挣扎想要翻过身来。王也躲闪不及被踢中几脚,不痛却格外令人恼火,双手抓住狐狸不安分的后腿,往两边一拉,才算是消停下来。这姿势放在平时的确让人浮想联翩,但王也还没有疯狂到对着诸葛青的狐狸身子就能发情,所以对那两个狐狸蛋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反倒是嘲笑道:“老青,你可真小啊。”
旁边端端正正坐着看电视的张楚岚好巧不巧听到了这惊世骇俗的评语,心中默默给王道长点蜡烧香,然后去做和事佬:诸葛青一气之下用风绳狠狠抽了王也几个大耳刮子
,王也一记太极拳法把狐狸冲到半空,一来二去你几个水弹我几个流火,比那拆迁队还要积极。
冯宝宝不动如山,张楚岚焦头烂额,劝人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不知从哪来的泥土灌满。得,土河车祸国殃民,没有哪一个人不深陷其害。张楚岚吐干净嘴里的泥巴,卷起袖子一道惊雷,王也变成了街角不羁的爆炸头,诸葛青变成了冒黑烟的巨型泰迪。
两人一狐就怎么扭打起来,谁也不让谁,以前的情意像是王也客厅的劣质塑料花,放不久还褪色。接受公司多年团结互助平等友爱洗脑的冯宝宝终于看不下去了,一人一个爆栗,挨个训话:
“王也诸葛青,你们术士斗法到外头去耍,玩蛋儿到房间里去。张楚岚,你瞎凑什么热闹,人家玩蛋管你啥事……”
三个黑泥球默默接受了宝儿姐的思想教育,张楚岚灰溜溜钻进浴室,王也捞起诸葛青,脚底生风往自己房间跑,主卧还有个独立浴间,别指望狐狸细胳膊细腿的能自己洗澡,怎么老青变成狐狸了比小孩子还难伺候?
诸葛青从直毛赤狐变成了卷毛黑狐,在浴间光滑洁白的瓷砖地上踩出了几个梅花印。王也没空去理会,首先给自己简简单单冲个澡,也不计较有诸葛青在一旁,反正迟早是要看的。冲干净自己身上泥巴,王也翻出一个小板凳坐好,顺带给浴缸放水,便开始认认真真的帮诸葛青搓毛。
家里没有宠物专用的清洁露,王也在手机上临时抱了如何正确饲养狐狸的佛脚,最终还是没敢给诸葛青的狐狸毛涂上人用的清洁露。
跟诸葛青有理有据的解释了一番,全身湿漉漉的狐狸低头思索片刻,听从王也的命令去浴缸里泡澡了。
平时都是诸葛青洗最后,似乎是对王也家这个勉强能放下一个人的浴缸有某种执念。看来真的应该带老青去正宗的北京澡堂子泡泡,正在搓头发的王也看着在浴缸里毫无形象地狗刨的诸葛狐狸,很无奈地想。
微烫的水将诸葛青整个脑子蒸得一片空白,本就不常睁开的眼睛这时已经完全闭上了,十分自然地将头挂在浴缸边缘,似乎很想就这样睡死过去,丝毫不知道一边的王也一直盯着自己,在朦胧的水雾中看不清神情。
诸葛青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直接在浴缸里睡着了。王也在外头等了半天始终不见里头有多余的响动,默念几句经开门悄悄往浴间里探头,却发现那人泡在浴缸里,早已歪头睡熟过去。
王也担心他泡太久着凉,又舍不得叫醒。竟是定了中宫用乱金柝轻轻地把诸葛青从浴缸里抱出来,白花花的身子晃得王也双眼发昏,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这下子什么经都念不下了。手忙脚乱扯下浴巾将湿漉漉的诸葛青裹得严严实实,王也终于忍不住抱紧怀中熟睡过去的人,头昏脑胀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心翼翼把诸葛青放在床上,蹑手蹑脚又帮他盖好被子,王也坐在床边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压下扑通乱跳的心,平定好心中如奇兵入城溃不成军的悸动,才把阵法撤下。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将诸葛青送到了自己的房间,身下躺的是自己的床。心中好不容易整顿好的军队立马丢盔弃甲,战火绵延全身,一片狼藉。
王道长定力非凡,比刻了守宫砂还管用,只是呆呆地盯着诸葛青毫无防备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喃喃道: “真是便宜你了。”继而才轻手轻脚回到原本是留给诸葛青的房间,将清静经反反复复默念了几个来回,总算是睡上一场好觉。
却不料王也一觉醒来便看到诸葛青坐在床边穿衣服,还满面笑容的转过身来对自己说一声:“王道长,早上好,昨天晚上有劳了。”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冲得王也一下子找不着东南西北,懵坐在床上思索昨晚是不是就真的把这武侯后人给办了。
可这家伙笑容可掬的样子一看就不对劲。王也抬腿不由分说地一脚就把诸葛青踹到地上,骂道:“滚,你就是故意折腾,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在浴缸里睡着,分明就是算好了要我伺候你。”
诸葛青没穿好裤子就被王也踹到冰冷的地板上,幸得武侯家教优良,仅仅皱皱眉头,便转过身顺势趴在床沿,浅浅一笑歪头打量上身赤裸正摆着一张臭脸坐在床上的王也,可怜道:“我前脚刚出公司,后脚老张就告诉我你在乱斗中受了伤,睡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可把我担心坏了,一路上没睡过几次好觉。这不终于见到你完好无损的,心头大石总算落下,一不留神这才在浴缸里睡着。王道长竟将山人的一片苦心当成驴肝肺,唉……”
王也一直都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讲出这种话来,嫌弃道:“那你那么关心我怎么一大清早的来我这里穿衣服,打扰到你大爷休息了知道不?”
诸葛青这下真的被王也某些方面震惊到了,语气微微加重:“我衣服全都在这里,要不是事先知道房间在哪,今早我就有可能在你别墅里裸奔了。”
“我房间衣柜不就有几件吗,你随便拿件将就着不就可以了?”
王也柜子里的衣服诸葛青不是没有试过,宽松得几乎可以当裙子穿,走起路来衣摆飘飘,相当惨不忍睹。明明两人身形相差不大啊……
看到诸葛青似乎被自己给说服了,王也轻笑一声,道:“看吧你就是花花肠子多得转不过弯,要是你当初听我一句劝不去跟马洪仙捣鼓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或者一开始跟我讲清楚你要干嘛,我也省下一顿伤。”
一提碧游村诸葛青就来气,王也那迎嘴一记土河车可谓记忆犹新,当时事态紧急自己也没得好好跟王也算上一账。难怪一路上心心念念这家伙,原来这件事还没有解决。
今天武侯奇门铁了心想跟风后奇门一决高下,诸葛青率先发起攻势,操起王也背靠着的枕头就是几顿重击,气道:“你一心顾他不给自己留路,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枕头重重拍打在身上其实算不上痛,但王也还是很快奋起反抗,抓起身边另一只长枕就往诸葛青头上砸,两个人立马手脚并用地扭打在一起。张楚岚推门而入就看到没穿裤子的诸葛青骑在没穿上衣的王也身上,处男心里顿时受到万点猛烈冲击,惨叫一声带上门屁滚尿流地逃走。
其实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人当晚还是分房睡,诸葛青堂而皇之地占领了王也的房间,好话坏话一律不听,提拎起自己的衣帽箱关上门,就这么把王也晾在门外。
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真的对自己有感觉?王也觉得满缸的热水专门给一只狐狸泡有点浪费,捞起水中的狐狸搂进怀中,自己也顺势躺进水里。
诸葛青顺从地倚靠在王也胸口,舒服地打着呼噜,讨好似的还在王也身上蹭了蹭。这副亲昵的姿态翻起王也心中阵阵涟漪,用手指在狐狸湿漉漉的头顶打着圈圈,在一片水汽弥漫中,王也决定以后换一个大些的浴缸,两个人一起泡时能够方便点。
浴室中水汽渐渐消散,仅剩几缕盘绕在冷白的灯光下。不知不觉水凉了,怀中的狐狸早已睡熟,怎么叫都叫不醒。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这次却不用顾及什么。王也起身抬手扯下挂在墙上的浴巾,随意擦了擦身子,继而围在腰间。盯着狐狸头看了半晌,终究还是认命,捞出湿漉漉软趴趴的狐狸,开始艰难的吹毛历程。
狐狸虽不算大,但身上的毛处理起来仍是要费一番心神,但最终体验效果极好。抱起来轻、软、还带着丝丝暖意,毛发中还有种非常好闻的味道,王也头一次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抱着宠物睡,那种舒适且安心的感觉有时是人无法给予的。
这一次王也总算睡回了自己的床,怀里还搂着只用来暖被窝的狐狸。真的就是暖被窝的功效,像是抱着个小暖炉,这家伙是人的时候抱起来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跟诸葛青能不能成不过一卦的问题,但似乎谁都没有去算。对于王也来说,诸葛青有时候是琢磨不透的,狐狸心中的打算千变万化,是真动情,还是假做戏?在外头诸葛青偶尔会跟自己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听得奇怪,也不知其中有什么奥妙。
屋外虫声阵阵,细微却又不曾停歇,点点星辰洒落夜空,像是触手可及的珠宝。王也想给自己算一卦,却又不敢。走一步看一步罢。
王国卫在这大好的春日里想起了自己沉迷修仙的小儿子,几个电话机关枪一样打来,王也在一片混沌中千辛万苦地摸中手机,一接听,差点没把王也震成聋子:“好你个臭小子,都多久了还不肯回家!前段日子口口声声跟我说搞对象没时间,搞到手了立马带回家!现在呢!屁都没见着一个!你都给我说说,干什么去了!”
“爸,我真的是在搞对象,没去道馆,这不是人家还没同意吗。”
“是不是姑娘家嫌你寒酸?说,要多少尽管说,我们家不差那几个钱,不成带回家里来,保管那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不是姑娘,也不差钱,这话王也没敢说出口,敷衍道:“爸,您就别瞎操心,我自己的事自己搞定,对象吗时间问题,急不成急不成。”
王国卫不死心,在电话里头下了死命令:“就算天崩地裂你今个也要给我回家住一晚。”
王也头疼欲裂,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跟自家老爷讲道理,翻个身打算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他的说辞,这才发现诸葛青侧躺在另一半床上,一脸玩味。
为了生动立体地在狐狸脸上表达自己的情感,诸葛青特意开眼,琥珀似的兽瞳闪烁着辰星一样的光辉。这下王也刚酝酿出的话语全都堵在口中,反思自己应该再把话说得好听点。
王国卫机敏地抓住了这奇怪的沉默,问道:“被姑娘听到了?多大事,跟人家说好啊,我马上叫老杜去接你们。”然后欣慰地结束通话,兴高采烈去准备。
诸葛青听到王国卫挂掉电话后,不动声色,一如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翻身下床,甩着大尾巴跑出门去,独留王也在房子思考人生:福生无量天尊。
只是回一趟家,让张楚岚几个留在这里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王也得带带诸葛青一起回去,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便问了句老青哪去了?冯宝宝说刚往公园去了,以前老青也不是爱起早去公园里晨练嘛,今天是晚了点,那应该去买早餐了。王也和张楚岚的表情有些微妙,如果真的是买早餐,那会被当作妖怪抓起来的吧……
在客厅里打坐养神,屋外头刚停好车的杜哥传来一阵惊呼:“天,谁家养的狐狸当狗使,还会帮买早餐,成精了都?”王也一听,急急忙忙穿鞋跑出门外,脑壳隐隐作痛。果不其然,诸葛青嘴里叼个塑料袋,里头放着大伙平日里惯吃的早餐,期间还不忘对王家的司机摇摇尾巴,也算是打声招呼。
王也没少见到有聪明的狗给自家主人带东西,当时只是有些羡慕。如今接过狐狸嘴中的早餐袋子,心中五味杂陈,这家伙还不忘趁自己伸手过来时蹭几下,一副求夸奖的样子,乖巧得不得了。
司机满脸惊奇,头一回见到狐狸也能怎么养的。狐狸找见了,就该回家了。王也一手抱起地上的狐狸,一手将早餐递给屋里的张楚岚,叮嘱几句钻进车子里,有种终于可以带女朋友回家的错觉。
一路上司机都在夸王也这狐狸养得好,王也为此还编了个故事,说这狐狸是自己在武当时顺手给救的,可通人性了,伤好后竟是舍不得走,死赖着自己。这次下山也硬是要跟,就变成现在这样。司机在前头啧啧称奇,诸葛青低低地叫着,似乎是在嘲笑王也这临时编出的小故事漏洞百出。
再漏洞百出还是会有人深信不疑,王国卫没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媳妇,但也是相信了仙山自是有仙物。看向诸葛青的眼神中都带了点崇敬,这可能是要当仙儿的精怪啊……王也的小侄子想摸,却又不敢,倒不是害怕狐狸会咬着自己,只是当手伸向狐狸毛时,三大爷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不知怎的,王也就是不舍把诸葛青放下来,就这么抱着跟家人们讲话聊天。王国卫旁敲侧击地问王也你对象呢,怎么不一起来?王也他妈一听这话,劈哩叭啦地拉着王也,查起那“姑娘家”的户口来。王也一顿瞎掰,听得诸葛青的白眼可以翻到天上去,等会我在你家里头变回来,告诉你什么叫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诸葛青现在虽然是狐狸身,但当着很有可能是未来公婆的面被一直搂在怀里,脸皮子再怎么厚,也会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但又要维持王也瞎编的故事中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好狐狸形象,只能趴在王也怀中,望向窗外被春日阳光洒满的人间。
王也小侄子满心都在这新奇的生物上,跑回自己房间抱来一堆俩个拳头大小的玩具,往王也身边一坐,一个个放在诸葛青面前,期望这漂亮的动物能够跟自己玩一会。五花八门的玩具似乎是引出狐狸某些本能,王也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狐狸身子紧了紧,全然一副要攻击的样子。
诸葛青挨个咬了几口,只觉得那粉红色的长脸猪口感最好。挣扎爬出王也的怀抱,叼起长脸猪到一旁玩耍,王也的小侄子开心得不得了,又从房间里搬出类似的玩具,同样玩得不亦乐乎。
变成狐狸后智商也降低不少,王也竟是没料到自己的魅力比不过一只长脸猪,回头给那小子买个人样大的,给他玩个够。
晚餐时王国卫鬼迷心窍地偷偷在狐狸的食物盘里倒了点酒,心里头想说不定这酒喝下去了家里会多出个漂亮的人来。听说世上的精怪喝酒后都会神志不清,自家酿的酒烈得很,三小杯放倒王也完全不是问题。狐狸的酒量应该比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狐狸嘴巴是尝不出酒味的,诸葛青舔了几口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半晌才发觉四周的景物多出了几层重影,连王也都变成了三个。脑子又昏又涨,身子发软,诸葛青还是人时酒量不错,又懂得点到为止,很少有机会醉成滩软泥。可狐狸却不一样,一杯倒都不为过,诸葛青挣扎着站起来想去去咬王也的裤脚,但眼前的景物摇摇晃晃的,连王也在哪都看不清。坚持不到一分钟,诸葛青难受地甩甩身子,蜷缩成一团就这么在王也脚底下睡了过去。
王也刚开始只是以为狐狸只是太累了,抱上床后才闻到狐狸嘴附近的酒味。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上次老青变成这样喝的可不是一点两点,狐狸舌头能有多大,舔几口就能变回去,那他早就跟诸葛青在一起了。
当天晚上王国卫有点小失望,瞅着小儿子怀里的狐狸半天没个动静,单只是睡,叫都没叫几声。转念一想,成精哪有那么容易,等儿子投了几次的胎说不定才能化成个小孩儿,如此安慰几番,这才断了想拥有个狐狸儿媳妇的念头。
春日的鸟雀喧闹得欢畅,暖融融的日光趁着窗帘的缝隙漏进房间。王也迷迷糊糊地在被窝里摸索,毛茸茸的触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细腻,手感格外不错。顺手捏了捏,十分有弹性。
正在王也想扩大面积时,王国卫不请自来,门敲都没敲就往王也房间里冲,没想到一个晚上了还是放心不下儿子对象的事。
王也只感觉怀中一空,微凉的空气钻进被子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多年的经验告诉王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并没有去理会四周为什么突然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王国卫卡在门口变成石像,诸葛青对自己的体质已经痛苦到麻木,摆出几乎完美的微笑:“叔叔早上好。”内心恨不得当场弄死身旁躺着的似乎又睡过去的王也。
双方谁都不讲话,僵持了一下王也才后知后觉地起身,打着哈欠漫不经心道:“爸,我不都跟你说了吗那人现在还……”
扭头一看,诸葛青变回原来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王国卫正扶住墙接受这庞大的信息量。王也和诸葛青两人身上都没有穿衣服,昨天王也带回来的明明是个狐狸,今早就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小哥,足够王国卫去误解了。
王国卫生无可恋地摆摆手,心道第一次看到诸葛青就觉得奇怪,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大小伙转眼间就成了自己的儿媳……王国卫落寞地带门离开了房间,本想指望自己的猪能拱颗好白菜,却拱回了另一头猪,真是世事难料啊。
暖洋洋的春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房间,屋外的鸟雀清唱着,起起落落,像是被风带起的衣摆,轻柔的飘扬着,歌颂这万物新生的季节。诸葛青背对阳光,像是一块晶莹的白玉,又像是不切实际的梦。
王也咽了咽口水,破罐子破摔:“老青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见我爸妈。”
“王道长,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浙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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