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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某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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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8 10: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开始搬文原来是一个系列,标题格式是“XX说……”合并之后搞成了这样一个东西小编也很惊讶
原著背景下的阿青十八线小明星设定延伸。两术士云游见闻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大概也不小。
众所周知,近几年娱乐圈的瓜,总有些越来越离谱的趋势——恋爱结婚倒是少数,占据公共讨论空间的,反而是像时间管理的,偷税漏税的,拉皮条进橘子的,这样的新闻。时事如此,于是大家在目瞪口呆惊呼好家伙和上蹿下跳宛如误入瓜田的猹的同时,急公好义嫉恶如仇的属性得到提升,也不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也因此,某某导演因生活作风和财务问题被抓的新闻传出来的时候,网友们评论的流程已经很熟练了。
‘他被罚了多少多少亿’——好家伙,之前的某某和某某某都没他能赚钱啊;
‘据说,他导演的某某剧和某某剧就是资本做局来洗钱的’——难怪这部剧这么烂,我记得他还因为X瓣评分太低在X博上怼网友来着,真是哪里来的上等人……
‘料,X姓女星和X博3000万粉丝男星和他有过不正当关系’——哈哈我们看看谁的房子不保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愤世嫉俗的,幸灾乐祸的,和看乐子不嫌事大的,纷纷扰扰,凑成一锅,好生热闹。
大家都是爱热闹好看笑话的。越少见、越猎奇、反转越多、戏剧性越强的东西,越容易得到大家的注目。于是,当流程走到后程,热度快发酵完毕的时候,一个小透明发布的高糊视频,就莫名其妙地就被广大网友注意到,并悄无声息地爬上X博的热点了:
@秃头秃头下雨不愁:点 我 看 暴 打 X 狗 解 压 秘 籍 ▷秃头秃头下雨不愁的微博视频
转发 7.4万  评论 2.2万 赞 65.2万
干得漂亮[虎爪比心]正道的光!!!
请多给我推一点这种阳间新闻[作揖]
看时间还是4年前的事,当时X狗还是一手遮天吧,这个时候就敢暴打他,小哥硬气!为民除害!
来来回回刷了一百多遍的人表示已沉迷小哥高糊视频里的无双美貌……这是真实存在的吗!五分钟我要这个人的所有信息[牛哄哄][牛哄哄]
虽然但是小哥后来混得怎么样也没人说了吧,在X狗一手遮天的时候暴打他……下场会怎样大家也不要报什么希望
就你懂完了是吧[太开心]拿了多少钱啊,这么正向的新闻还能硬找茬
但确实啊,现在有钱人就能把穷人玩死,你说呢
小哥这颜值和气质四年前就在拍戏现在还在ylq没有姓名,中间发生了啥,X狗干了啥,你说呢
石锤来了:☞震惊!男演员不堪导演骚扰,反被雪藏?
草。。。X狗sl
又 添 一 笔 [裂开]
罄 竹 难 书 [微笑]
不过小哥居然姓诸葛耶……不愧是先生的后人
查了查居然还是正儿八经考进上戏还正常毕业有正常学位的人,这学历要进ylq也是高知中的高知了吧,点名某小学毕业生、某初中毕业生和某某元年创始人
有颜有气质看视频还有功夫,正经科班出身还有真才实学,这不吊打某顶流和某鲜肉吗……X狗你欠我们的用什么还
不,是ylq配不上小哥
众所周知X娱完蛋八百年了
……莲还是摇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在那个高糊视频莫名其妙火了之后,阿青就以一种“反抗强权反被迫害”的悲情形象进入了大家的视野。这想来也是当然的事,大家喜欢看一些一般只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戏码,喜欢美强惨,更喜欢好看的皮囊。而如果有人兼具这三种特质,又恰好对流言蜚语颇无力,那就是现成的靶子,喜闻乐见被放在风暴眼中央的人物。而诸葛青——很不幸地,在普通人的认知里,正好兼具这四种要素。
异人和阿青圈里的熟人都沉默了。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阿青正和老王在云南一个穷山洼里。那是他们结伴修行的途中,因公司的事在云南和五仙教的人有了一场机缘,回来时两人都身无分文,没有钱没有水没有电,正准备就此认命在山里体会一下野人生活,却在几百年没人来的山脚下发现了一个捷足先登者。
那人醉了,砸了酒瓶,正醉醺醺坐在地上的碎片上抽抽噎噎地哭,像个小孩一样,委屈极了。
人迹罕至处总是能遇到一些失意人。老王老青叹了口气,打算如来时一样悄悄地走,谁知一步还没跨出去,那人便抬起糊了整一面眼泪鼻涕的脸,一本正经地对着夜空喃喃道:“给我一点温暖吧,妈妈……”
这人看起来像是要了不得了,两位或多或少通点医理的术士想。喝醉了搁风口吹风,兼之大悲大怒,时间一长,五脏六腑指定受不了。这方圆几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由不得他们不管。
于是往前几步,那不讲理的醉鬼却忽然朝阿青身上一扑,蹭了他一身的眼泪鼻涕,又嚎道:“我快要冻死了。我快要饿死了。我又饿又冷,妈妈,带我走吧!”
王也:…卖火柴的小女孩?
诸葛青扒拉醉鬼的脑袋,定睛一看:一个方脸,留着络腮胡,长得板正又蠢萌。加上弱不禁风的小鸡仔身体,总给人一种奇怪元素大杂烩的印象。
——嚯,还是认识的人。
老王还在旁边戳戳他:“嘿,兄弟!你还好吧?认得人就吱一声!”
醉鬼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妈妈来了,来了!”
“…兄弟?”
哇地一声,醉鬼吐了,在地上留下一堆污秽痕迹后,满足地向后倒去。

诸葛青给王也科普张信——就是那个醉鬼的事儿。
十八线编剧,兼职导演。没名气,没人脉,还没钱。半路改行,为人木楞,人情世故啥的都都不懂。入行没多久,只拍了几部小成本的短片和网络剧。
就这还没辞职,大概也是打定主意要逐梦娱乐圈。
阿青还在干这行的时候,就听说他手里握着个玄幻剧本,为了它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也没拉来投资,甚至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
也是可怜人哪——他们正在附近村里哪个好心人腾出的房间里,看着这个醉鬼躺床上说着胡话。他不说卖火柴的小女孩了,嘴边的都是些若疯若狂的鹦鹉学舌:“嘿——你,要捧你家花旦!他——要洗钱!外国人——要恶心大陆人!嘿嘿,嘿嘿嘿!最后拍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过一会儿,咂咂嘴,又说:“转行吧您!你想拿人钱,就要给人家拍人家想拍的东西!这行,可是人精干的,快逃,快逃!”
骂完了,又笑:“妈妈来了!妈妈来接我了……”

王也大受震撼。
于是戳了戳诸葛青:“你们这行水这么深的吗?”

阿青撇了撇嘴:“嗨呀,我一开始也跟他差不多,觉得娱乐圈就是演员和想演戏的人待的地方。”
老王适时摆出一个宇宙猫猫表情包。

诸葛青像一阵风,无形无定,无拘无束,什么东西都不能抓住他。考哪个大学,做哪份工作,爱哪个人,或者不爱哪个人,在这些问题上,没有人能真正地影响到他。他自我得紧,简直成了一种境界、一种德性——人在定义自我的时候不也在和世界推拉相处吗?
老王自个在心里猜——他第一次听说诸葛大少爷娱乐圈二三事的时候还是碧游村之后,想了半天没琢磨出味来,无论是这狐狸居然在演艺圈混过还是这少爷脾气挺大打导演还被雪藏——他好奇啊。他认为这好奇是正常且合理的,毕竟从头到尾都没往王道长期待的方向上走的诸葛狐狸在他眼里就像一个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截然不同的小白莲,老王要他趋吉避凶他偏要燃命证道,要他远离是非他偏往是非里闯,以为他执着于八奇技,没过多久又被告知他自己放下了。所以说诸葛大少爷这人自我吧,老王暗地里想,这少爷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啊。
于是他有分寸地思考了一会儿——这在他们俩之间已经是非常罕见、石破天惊的事儿了。如果是现在,他们互相根本不用费心考虑对方会想什么,都是术士、是知己嘛,知道对方所思所想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有一点老王是不太了解的——阿青的过去。

所以,他好奇嘛。
尽管他认为这好奇很有分寸也挺合理,但这依然是好奇嘛。

第二天,张信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乡下一户人家的床上,身上衣服皱巴巴的,揉着脑袋缓解宿醉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熟悉面孔,眯眯眼老神在在:“张信?”
张信抓耳挠腮,半天才憋出一句问候:“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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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8 10:58: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内娱来的十八线倒霉孩子管诸葛青叫“阿青”。王也想,这里头有故事。
称呼啊,称呼可不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事儿,大小远近,亲疏好 恶,人对他人、对自己的定义,都浓缩在这么一个称呼里了。就拿诸葛青举例吧,谁能叫他诸葛兄弟,谁能叫他阿青,谁能叫他老青,都是有些潜移默化的规矩的,随意乱来不得。要是张楚岚叫他“阿青”,灵玉真人叫“老青”,那便乱 了,就是大大的不妥。所以啊,称呼这事儿,还是很重要的。
——你问王也?王也现在叫人家“青”,和诸葛青他爸他 妈他弟 弟叫的一个样,不要问这是为什么,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天生就定好的东西还需要问一个为什么?

可这倒霉孩子张信叫人“阿青”……老王奇怪啊,阿青不是青的那些粉丝叫的,表达一些喜爱仰慕之类感情的称呼吗?他看张信那国字脸、络腮胡子,粗犷外貌下小鸡仔般的身 体,再想到平常异人圈里遇到的姑娘们,只觉得反差萌之下必有什么深刻的故事,那故事下面必然藏着什么诸葛青的狐狸尾巴。

他好奇呀。

倒霉孩子张信……倒霉孩子张信做出了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

他本来想和阿青来一场同为十八线充满颓丧艺术气息的摆烂诉苦大 会的。娱乐圈嘛,也就那样,名人有名人的活法,十八线也有十八线的活法,出名的只有那几个,于是注定要有人去消受那份无人问津的痛苦。张信和其他人一样找到的消受方法是“酒”,他们在简陋的地 下室里就着方便面、炸鸡和浮了一层油腻的手稿解决了一箱又一箱白的红的啤的,一边狂歌竟夜一边对着这圈子里的各种魔幻事 件骂娘。他们把这叫真艺术。
有真艺术便有假艺人,还有假的失意人。失意人张信私下里把自己的酒友分成两种人:假失意的,外 强 中 干,混成一滩烂泥还要梗着脖子相信自己一定有飞黄腾达那一天的,是“阿Q”;真失意的,真觉得自己翻红无望,于是一生都甘于在十八线上混着的,是“差不多先生”。构成娱乐圈大社 会绝大多数的居然是这两类东西,张信在哂然中忽然明白了几千年来人类文明其实毫无进展这个道理。可这就是世俗,这一事实亘古不变。
然后诸葛青来了,张信的两种人理论里忽然多了个无法被归类的特例。是这样的:失意人中也有圈层划分,阿Q和他的同类小D尚且要吵上几架,和差不多先生之间就更不能转圜。就算是同为沦落人的酒友,也有 意气相投和意气不投的。但若是有这样一个人,既能和阿Q们称兄道弟,也能让差不多先生们心生亲切,那么他在划分类别的时候,是要首先被排除在两派之外的。诸葛青呢,就是这样一个人。往坏了说叫“滑头”,左右逢源;往好了说叫“会做人”,叫与人交往的艺术。
他们叫诸葛青“阿青”,因为他能让所有和他相处的人都感到舒服。诸葛青能住豪华酒店,也能住地 下几十一晚的蟑螂窝子;能喝镇上烟酒小店里的二锅头,也能品十几年的正宗茅台;能和一群喝大了的人鬼哭狼嚎地哭爹骂娘,也能衣冠楚楚地和酒友们坐而论道。酒桌上的人几两黄汤下去关系就近了几分,不多时大家都学粉丝喊他“阿青”,把他当酒桌上的“明星”看——明星者,与人为善、使人如沐春风之意也。

是以,如果王 道长不在,张信老相识的开场白就会变成:“嘿,阿青啊!居然在这地方碰上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总得陪倒霉哥们儿我借酒浇愁一番……”

可是王 道长在场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张信只得干笑道:“居然是阿青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不好意思,喝醉了还要劳烦你和你朋友照顾。这位是……?”

要多人模狗样就有多人模狗样。

阿青笑,隐藏含义应该是酒友这事你知我知,又指着老王说:“这我朋友王也;”,老王适时在他身后挠挠头致意一番,阿青介绍完便关心道:“张信老兄你还是改不了喝酒的毛病,但也得顾惜身 体,风口上醉酒可是很伤身的。”老王就在后面很同意似的点点头。

张信:嚯,好一出某唱某随。

寒暄完就开始天南地北地扯淡。多是说一些旧识的消息,和娱乐圈近况。十八线人有十八线人的活法,张信说起某某导演在第十部小网剧被毙掉之后终于选择了转行,诸葛青讲到某个女团小 姐姐在参加完整个系列的《创造》《青春》都没成团之后去做了舞蹈老 师,还有些跑龙套的、玩道具的,写歌词的。诸葛青不在圈里,耳目却灵,近些年的事情少有他不知道的,故两人聊得颇热烈。老王待在旁边,表情从宇宙猫猫到好家伙到unbelievable,算是近距离体会到了什么叫贵圈真乱。

老王在心里描绘出那个道听途说来的内娱十八线生存图景:乱糟糟的影棚,从早到晚赶二十场戏的群演们,初中没读完就去做男团女团的懵懵懂懂的小伙姑娘,还有一睡二十人脏乱差的地 下室,乱七八糟摆着的空酒瓶,体面正装下是被汗渍得发黄的里衣的男男女 女。他尝试着把自己认为的诸葛青放在这个想象的图景中——他尝试不出来。

唉,青啊。王也有些无奈地想:你看,换做他自己,对那一圈在底层打滚讨生活的人,可以俯瞰,可以旁观,也可以同情,甚至能上手去帮,却总不会过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要是早几年认识青,绝对会拼着被人家讨厌也要拿个几千几万的捧他,放着青在这环境里打滚?——他舍不得。

可是诸葛青呢,云山雾罩的半仙儿是他,混在乌糟糟红尘里摸爬滚打还自得其乐的也是他。他能飘得极潇洒,也能沉得极凝实。他是风,是风嘛——什么地方都能融进去,却什么地方也留不住。他是风——老王想,那自己又是什么呢?

于是他也开始回忆过往,具体地说,是回忆自己的大学时光。思绪是被人引导的——主要诸葛青就在和人聊自己大三暑假拍的九王爷。老王的大学 生活可不像诸葛青这样丰富,甚至可以说乏善可陈。和隔壁不同,清华极其“尚贤”,学习不好在隔壁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如果换做清华学 生甚至可能在任何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那个“不好”也比较夸张——清华是四等级制,按比例赋分,拼的是成绩在人群中的相对水准,于是,在大多数人都得了代 表优秀的“A”的时候,你拿个良好的“A-”,那就是大大的“不好”了。于是在那个学校,为了一个勘误的3分bonus就能让人卷到连PPT上标点符号使用不对都指出来,拿到一个“B+”就鬼哭狼嚎宛如世 界 末 日的也比比皆是。老王周围,压力大到患上焦虑抑郁的,刚进大一就开始准备保研出国的,甚至骑自行车的时间都在写作业的占了大多数。每学期都有人fall,hang,或者take medicine,学校安静地把他们的身 体送出去,同学和隔壁的在默默地围观。他们知道下一个可能是他们自己。
老王身在其中,却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是他极拉仇 恨的一点——他不需要卷,也没有卷的理由。拿个好绩点,找个好 工 作,赚上很多钱?——那是他天生就有的东西,根本不需要蝇营狗苟累死累活地去拼。别人费上大半辈子都不一定拿得到的东西,他勾勾手指就够着了。那是优越感吗?或许——他舍友在一次聚餐时带着点醉意跟他说,说王也你其实根本没有优越感,对着你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干嘛要有优越感?你们道 家讲跳出五 行外不在三界中,可是一个人的出身、惯习、教养,哪里是轻易就能摆脱的东西?可是啊,你这样想,别人却不,你又是个心思敏 感的主,于是莫名其妙就给自己背上很多根本不必背的东西。别把这些负重看得不值一提:其他人的情绪你背得起,可他人的命运呢?团体的走势呢?别人说你闲云野鹤,在我看来你却是负重最多的人!

……这我女朋友讲的。舍友说完,趁着酒意挠挠头,憨笑道,又说她被我带着和你见了一面,完了就让我给你带个话,就是这些。我觉得她说的真好,不愧是隔壁人文的姑娘。

嘿,隔壁的妹子。老王知道他舍友说的这人,或者说他们全宿舍都在围观他舍友和隔壁妹子的相处过程。想想,最卷的人——卷到开学第一堂课就对着期末论文磨刀霍霍、大一列了个大学四年选课和理想分数计划表并一一实行的那种人——为了隔壁妹子放下了习题书,拿起了弗洛伊德福柯哈耶克(虽然经常被嫌弃读不懂),甚至把计划中选修的几学分拿出来选北大互选课,就是为了能和人家姑娘有上课约会的时间,这在男多女少的五道口体校已经算得上是石破天惊开天辟地的大事了;更何况人家妹子一看就是和舍友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不卷,甚至反感卷,对绩点前程这些东西不执著的程度比之老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好发议论,忧国忧民,志大才疏,好几次在微信上就时评问题怼得舍友说不上话。老王看舍友苦哈哈回消息不禁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她这么说你你就不想想分手的事

舍友笑笑,说老王你这就不懂了吧。遇到她之前呢,我一直以为人生是一个已经被赋好值的方程式,只要按着正解走一切都会按我期待的方式走下去;可是她呢,怎么说,她轻飘飘地就把我以为的这条路的全部意义给打碎了,就用她喜欢的福柯米尔斯布迪厄——她问我卷的意义是什么。好家伙,我那天一晚上没睡着,闭上眼就是高 考出分的那一刻:我爸很高兴,我妈很高兴,老 师同学亲朋好友都很高兴,可我呢?那时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悲哀的人。嘿,老王,这感觉你不懂,清华对你来说不过是个达到目的的工具。她也不懂,她初中开始就是提前批,高二时招生办的老 师就和她签了协议。可我不一样。我把生物课本抄了几十遍,把当时市面上能买到的教辅书都做了一遍,你们学到十一点,我就学到凌晨。我在的学校几十年没出过清北生,没有特招没有优惠也没有招生办老 师关注我们,可我是当年的省榜眼。这是修金字塔啊,一点点垒起来过个几十年才能到达塔尖。可是你们这样的人偏要走过来跟我说,垒塔尖多枯燥啊,我们不垒塔尖也能站到山顶上。

……但这不是她的问题。舍友又说,我在套子里活了这么久,总要有个人把我从套子里拉出来,不然我就算活成了绩点大佬,活成了优秀毕业生、社 会成功人 士,我依然不会懂得在我的活法之外还可以有别的活法。我以前知道自己在套子里,可在套子里的一生也能称得上是圆 满无憾的一生,所以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出来。这说到底在我,可人不就是这样吗?想要活出一个更好的人生并不是自私,人本身就是在不同的活法中不断扩充自己意义的个体。老王,或许你不能理解,但这就是我非她不可的原因——不是她让我尝到了否定人生的失败,而是她能让我的人生更丰足。

后来王也被舍友撺掇着也去选了一门隔壁互选课,内容大概是讨论当代文学和流行思 潮。舍友女朋友早早被这门课的教授收在门下,如今虽是旁听,却也当得半个助教。舍友作为亲 亲男朋友当然要去捧个人场,顺便捎上大半宿舍的人。这种人情场其他人听一听热闹便过去了,老王却从第一节课一直听到最后一节:这老 师讲课忒风趣,特有新意,很多东西都是长期沉浸在理工科课上的他们闻所未闻的。老王又没有绩点的担忧,兴之所至竟也完整地听了下来,甚至还被教授眼熟“这个清华来的小A男友的舍友”==
老 师某种意义上“很北大”,八点半下课,他身旁总会围满向他提问聊天扯闲的人,他来者不拒,一群人纵论古今,能从八点半唠嗑到教学楼赶人的十点半,再和学 生浩浩荡荡从教室走到地铁站,一边走一边继续说。他有一种理论的关怀,私下里却世俗得紧,做着现当代 理论工作,却和某卫视一档探寻城市文学的纪录片节目建立起了长期合作关系,还撺掇着他的门人们一起参与制片审核。他说:你们这些人都太飘了!只知道仰望星空不知道脚踏实地,不被我拉下来迟早会吃亏。女朋友就在下面偷偷笑,手指戳戳旁边的舍友君。

后来那位女朋友对王也说,她说老王啊,你反而适合在我们这读书。你站的很高,看的很远,心怀天下,纵论古今,其他人都觉得这些是高尚的品质,可我待在我们这所园子里,太知道这些词形容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了。是的,我们站的很高,动辄利维坦论自 由柏拉图哈耶克,看客精神人的劣根性,仿佛谈一点小我都是俗气,沾一点利己就是庸人,一个个都感觉自己比周树人还周树人,比胡适还胡适。日常俯瞰芸芸众生,觉得他们是放不下我执的俗人,看透世界真 相的只有我们自己。这难道不可笑吗?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轻视、去俯视其他人的生活和生命呢?是凭稍高一点的智商,还是凭稍富一点的家境?可人生怎么可能只靠智慧和金钱去衡量!做人要一步步做,日子要一天天过,在“经历人生”这一点上每个人都一样,都是靠一个个日子堆叠起来,没有捷径也不会重来,你我拥有的这点东西,放在充满无常的人生里是多么微不足道啊!可是我们飘在空中,仗着目前拥有的那点小东西,就觉得自己明白了所有,这不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是什么?和所谓的“庸人”比起来我们甚至还不如虫子!因为过日子对我们来说是太过不痛不痒的事,所以我们没有敬畏也不珍惜,这当然不是人应有的活法!这只是被大而无当的意象迷惑了,觉得自己超凡脱俗,为人处世却还是巨婴。卢梭说这是文明的热病,李劼说这是意象的中毒——这是一种病啊。

但我改不了说大而无当的话,女朋友叹,张爱玲写香 港是个夸张的地方,我觉得北大也是个夸张的地方,在北大摔一跤比在别的地方疼。我飘在天上,所以我摔了一跤——这太正常了,人终究不是仙人,且仙人亦有五衰,世界不可能总是朝着人想要的方向运转,人也不可能有能力解决所有事。飘在天上的人总有掉下去的时候,飘得越高跌得越重。我幸 运的地方,就是还有人能把我从天上拉下来——比如我的老 师,比如你的舍友。

但是老王啊——女朋友说,老王啊,你也飘着,看你的出身和资质,说不定你一辈子也找不到能把你拉到地上的人。或许你会一直这个状态过一辈子。但这也是人生。这世上大概是不存在正确的活法的。

真是言犹在耳啊——王也一边感叹一边想:我摔下去了吗?摔了,而且摔得很惨。出山之后的北 京之行、碧游村、魁儿爷、莫名其妙的病,接踵而至地来,让人左支右绌、大失从容姿态。那他遇到接住他的人了吗?遇到了——老王答得平静,看一眼一边和人聊天聊得开心的狐狸。

然后他的手 机振动了起来,来电人居然是之前回忆里的舍友。那人在对面活泼泼地八卦:“嘿,道爷,您还俗了?看你一年 前的照片,还成双入对的,对象还是个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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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8 11:01:57 | 显示全部楼层
舆论传播总是奇妙且匪夷所思的。现实地说,就算是道行最深的新传教授也没法完全解释某某热歌某某热梗在网上忽然流行起来的原因。网友们总是匪夷所思地傻乐,津津乐道于一些地铁老爷爷手机的事件或是话术。比如现在,某某导演狼狈退圈固然算大新闻,网友们也颇有正义感地进行了一波声讨,而声讨正至途中,诸葛青早年替天行道暴打导演的画面意外流出之后,大家便选择性地遗忘了某导演,逮着阿青这个无权无势的退圈素人小透明可着劲儿霍霍了。

这扒来扒去,吃瓜群众忽然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个退圈十八线虽然变回素人了,可也没有完全素人:他频繁出现在某博、某圈、某红薯的街拍记录里——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逛街看到一个好看小哥哥,飞机邻座是个颜好温柔还会撩的精致boy,联系方式还非常容易要到,这种情况下谁能忍住不在社交媒体上炫耀一把?因此在暴打视频风靡网络之后没多久,一个网红小姐姐忽然语气狂喜地在某博上发了这样一条动态

@_青青于木_: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色][憧憬][舔屏][哇]!!!
[图片][图片][图片]
转发 1885 评论 1011 赞 7022
woc他真的好好看……
我最近刷到关于他的东西评论都是这个,除了好看你们还说得出什么?[流汗黄豆]……但是他真的好帅啊[舔屏][舔屏][舔屏]
楼上,友军,厚葬吧
姐姐居然有小哥照片耶!奇妙的缘分增加了!
这不上赶着蹭热度吗,看诸葛青火了就发他,这嘴脸啧啧啧
典中典了属于是,本来就是几年前的微博,网友比她本人还早找到,她发了你说蹭热度,不发你是不是得说耍大牌不尊重人了?[流汗黄豆]
但这么热闹正主小哥不出来回应一波吗?一般在网上这么火自己早知道了吧[思考]
别说了,网友都扒了整整两天了,除了几个蹭热度的网红明星以外就没找到一个石锤是他朋友亲人的,家庭履历生活经历一概找不到……换别人被这么扒三代早出来了
我有个想法……会不会是,背后有什么神秘力量?
别,别遇到什么事都怀疑↑有人……人家小哥就不能是神秘主义者?
我似乎有锤……你们看这是不是先挣它一个亿家的三公子[图片]
好家伙……
但看照片,感觉他们就,关系很好的朋友?小哥都退圈了傍大款做什么?
谢谢,我磕到了
楼上???
莲还是摇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总之网络上事情的发展永远是这么奇妙:三天前大家还在对某导此前的斑斑劣迹义愤填膺,三天后网友们就展开了一场深扒素人的狂欢,得不到就毁掉的霸总金主文学和在最困难的时候接住你的治愈文学齐头并进,某博用户“莲还是摇的”在各大评论区艾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频率也越来越多——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老王的某博因为久不使用被手机当成无用软件自动清除了,而阿青……他的手机因五仙会一事长久地泡了水,正处在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断联状态中。

老王走到房间外面接他室友的电话。室友是个吃瓜达人,清华出身的信息处理能力让他在浩如烟海的娱乐资讯中如鱼得水:他先是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再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向老王科普了时下流行的(以他和诸葛青为主角的)纯爱文学典型版本,老王又一次把表情整成宇宙猫猫模样,铺垫完这一遭室友才换了一副口气,以他女朋友独有的冷眼旁观中带点嘲讽的语气接着往下说,这回讲的是完蛋八百年的内娱人在这件事上的反应。
要说娱乐圈的人吧,踩高捧低是一套,见利忘义也是一套,如今又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流量折现得来的钱足够让圈里人放下一切礼义廉耻去够去舔。现在诸葛青出名了,他本人又颇无力,既没有公司顶上也没有人,扒出的那个王三少爷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管事的主,这不是可以任由人评说抹黑,冤主儿还一句话也说不出。于是呼啦啦一片,之前和他在圈里有一面之缘的,共同参与过一个项目其实连一个照面都没打的,小火的没红的,一夜之间忽然都变成了诸葛青的至交好友,关于他进圈退圈始末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振振有词,“没人比我更懂阿青”,其实po出的合照都是p的(还特意只给自己加了美颜滤镜),文案的那几句话外包给了宣传公司。

真是乌烟瘴气,魔幻世界啊。室友感叹了一句。但就没有什么不魔幻但难得的事吗?有的,舍友说——你家那位的真朋友们,可一个都没站出来博眼球。

嘿,这个老王懂。他想了想房间里的张信,简单一个照面就知道这是个“有些事情绝对不会去做”的人,换而言之呢,就是阿青愿意交好的人。在这一点上老王自信能够非常有底气地说上一句“没有人比我更懂诸葛青”,他知道诸葛青会给交往的人画个圈,对于怎么对待圈里的人和圈外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分寸,而且那分寸被他拿捏得格外精妙,绝不越分也绝不逾矩。而交往这套学问讲的又是一个有来有回,阿青用怎样的分寸对待怎样的人,对方便也会模模糊糊地觉出一个界限,然后在这个界限以内的地方对待他。阿青不会拿他的朋友谋私利,于是他的朋友也不会靠着他博眼球。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但真的实行起来却难。

那老王呢?说到自己,老王反而不能拿捏得准了。他们可以走得极亲近,相互理解相互懂得,血脉相交骨血相连,就像两具天生成对的陶偶;但也可以变得极疏远,一句说错的话、一件做错的事就能让这阵风忽地跑走了,轻飘飘不留一点声息。所以他们能凑在一起是多么伟大的一个奇迹啊,人生中所有的必然和偶然仿佛都浓缩在这极小极小的邂逅中了。

不怪老王患得患失——这患得患失大概不是指这段关系,更多的是指他自己。他还记得第一次带阿青回家里,说的是带朋友来玩,却让老父亲老母亲激动得像是迎接失散多年的儿子回家,金元元刘牧之他们来玩的时候和这架势相比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玩完的时候母亲补九王爷去了,他和他爹在沙发上摊着,这时他爹问:“就他了?”

老王愣了一愣然后打哈哈说这叫什么话,大王总听到之后害了一声,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王也对这笑熟悉得紧,他出家之前遇到点事他爸教育前都是这个笑容,内涵大概是“知子莫若父”“你什么道行你爹我清楚着呢”。然后王总带着这个笑对他说,他说我也搞不懂你们小年轻脑子里那点理论啊境界啊理想啊这啊那啊的弯弯绕绕,但简单地概括我是会的,小也你出家是要找什么东西,还俗也是要找什么东西,你觉得缺了那个东西你的人生就不完整,所以你去找,在山下找不到你就去山上,在山上找不到于是你又下了山。你一直找但一直找不到,这时你自然不会好受——别跟你爹犟,你刚下山那会状态咋样我会不清楚?虽说按我的想法,人一辈子都是在重复找东西又找不到这个过程,这才是人生的自然状态。但这个道理我没法跟你讲,我讲了你也听不进去——这个道理得要其他人切切身身地告诉你。
然后你才能成为你,你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后面这句话老王总没说,可是王也从他爹的神情里读到了。然后他爹再问:“就他了?”

这回老王没再打哈哈:“如果是您内意思的话,是。”

王总就骂他油嘴滑舌。

油嘴滑舌也不是王也想的啊——这事情掰扯不来,因果太多,得作者单开一章才能稍微窥其门道。重要的是室友君还在旁边爆料——或者说通知,他说老王你和你家那位到底什么关系啊,金姐刚跟我说大王夫人晚上和人去吃饭,饭桌上还专门提了一嘴你家那位的事,同座一个不干不净的圈里人脸都绿了……

王也:……

王也:谢谢,我妈追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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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8 11:0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王也其实不是很懂武侯一门的家教,他生在现代家庭,家里又都是普通人,自然对那种三书六仪迎来送往的门门道道不太感冒——但是他懂诸葛青。这个“懂”不是理论上的,让老王掰扯阿青是个怎样的人他一定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什么分寸什么本心他通通形容不出,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阿青对什么人什么事有怎样的想法,会有什么样的态度。比如这次,诸葛青无辜躺枪在网上卷入的风浪被他老母亲插了一脚,旁人总会觉得以这狐狸的死倔脾气定会在一些对等不对等、越界不越界的地方纠结,但老王明白,阿青大概不会去在意这些。

诸葛青在碧游村之后向他科普了“分寸”,老王把这当做他们新关系的开始——那之后诸葛青不再在他面前紧绷,仿佛被打开的蚌壳,透露出珍珠一般舒朗坦荡的内里。他深刻地记着这个谈话,那是诸葛青第一次向他剖析自己的内心,仿佛还恩一样一饮一啄。曾经在北京的时候,老王也在莲花池旁掏心掏肺地向他说自己那二十几年,像挖出一颗真心。如今诸葛青又还他一颗,像是在说,那些余愧,在此便都消了吧。

于是他们继续相处,只不过这回换做老王觉得若有所失。这感觉大概是没错的——过去受心魔困扰的诸葛青不就“被失去”了吗?有心魔的诸葛青多好啊,巴巴地坐飞机跑过来,赖在王也身边不走,就算人跑了心却还留在那里,老王一招手就乖乖往上凑。那个诸葛青一点也不像风,他被桎梏住了,纠结摆在脸上,煎熬潜在心底,让人一看就看出来,还替他累得慌。老王不觉阿青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他还挺喜欢:他喜欢这份摧折过后咬牙撑住的真实,可他明白,这喜欢是见不得光的。
害,别乱想,“见不得光”可不只有那个意思。诸葛青摆脱心魔,他应该为对方感到高兴;可摆脱了心魔的诸葛青就变回那一阵风了,飘飘摇摇让他抓不到,这就让老王有些不自在了:明明以前挥一挥手就能见到人,现在却要盼着在有缘的时候等一阵风。老王不想等风,可老王又明白,盼着那人不变成风不就相当于盼着朋友不好吗?
他当然不能这么自私。他想现在都已经开始流行“爱他就要放手”了,其实稍微消解一下,那份怅然便也少得可怜。远远看着阿青过得不错,老王便觉得这样也好——知己当然不是天天要凑在一起的关系!于是直到一切结束之后张楚岚办了个聚会,让所有人日后多关照关照他的宝儿姐,王也和诸葛青才正式重新见上一面。

诸葛青看了他就笑。明面上一派和谐友善,暗地里却让老王寒毛直竖,觉得这狐狸定是要他闹闹笑话,结果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酒过三巡,席上有人痛哭流涕地向诸葛青请教情感问题,诸葛青嘿了一声,说你爱他就去表白啊,现在很流行的一种观念,说什么有占有欲的爱是自私的爱,什么爱他就是解放他,他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这是我对他最大的爱。可问题是,他出轨了,你就放任他出轨,这就是对他最高形式的爱了?你已经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了,他又该怎么报答你呢?你把自己当成上帝来对待他,这不就是失去了你自己吗?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没人爱,怎么会没人满足你心里这些正常的小想法呢?

那女孩醍醐灌顶地走了,留下一桌不明觉厉的人,和满头冷汗的王也——诸葛青还朝他那边狠狠瞪了一眼!所以等宴会结束,诸事告一段落,诸葛青说要空出半年穷游全国,王也立刻认错态度良好地跟了上去——实在是形势逼人啊,惹毛狐狸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老王跟他舍友科普阿青和他是什么关系——老王说,这是他祖宗!舍友顿了顿问,这么夸张?老王便深沉道,问他你还记得当年你和你女友在隔壁上的那堂当代思潮课吗?有一回老师跟我们批判卢梭,说卢梭在《忏悔录》里回忆年轻时做的一件错事,他偷了房东家的丝带,还嫁祸给了名叫玛丽永的女仆,最终导致玛丽永被主人赶出家门。卢梭忏悔说这一切都是源于他的自私和对玛丽永的爱慕之心,如果可以,他还想认识玛丽永,并亲自向她表达爱意和歉意。老师说卢梭这人忒不地道,他想用轻飘飘的几句忏悔就抵消掉过去行为给玛丽永带来的一生的伤害,可言语怎么能等价于切实的行为?而如今呢——老王说,如今我也偷了玛丽永的丝带,而且我也喜欢玛丽永,想要继续认识玛丽永,所以我必不能像卢梭那样只在语言上讨讨花头,我要让玛丽永看到我的行动。

舍友沉默了一会说,你分析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分析了,然后牙疼地挂了电话。

老王接完电话回来,跟房间里的吃瓜二人组说青停一停你自己也变成瓜了,便把舍友搜集来的信息照葫芦画瓢地说了一嘴,满意地看到这俩娱乐圈老油条的表情也变成了宇宙猫猫模样。阿青想到自己泡水的手机觉得要干,立时便叫着老王搞一部手机过来。这时张信摆摆手说他那边有备用机,要阿青两个待在此地不要走动,他去去就来。

于是阿青和老王头碰头地等着老王的手机把X博下载下来,结果下好登录一看,老王的@里忽然躺了几百条微博信息,点开看看,居然都来自同一个ID——“莲还是摇的”。

张楚岚:阿嚏!

tbc



卢梭:你再骂
(玛丽永相关来自保罗德曼《忏悔与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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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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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8 18:28: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才过了七个小时,但我仍然要催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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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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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0 04: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宇宙猫猫……这年头不读哲学连看同人文都有压力了,呜呜(இдஇ; )理解了但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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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弃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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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0 14: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喜欢这篇……情感拿捏得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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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1 01:04:4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daily 发表于 2022-7-10 04:22
宇宙猫猫……这年头不读哲学连看同人文都有压力了,呜呜(இдஇ; )理解了但不懂 ...

俺解码一下(´▽`)ノ♪
阿青关于“爱他就是解放他”的批判:结合上文,他就是在指桑骂槐呢∠( ᐛ 」∠)_因为老王前面心理活动说有时会想回到心魔青的时候,因为那个青老王能抓住还黏黏糊糊…老王觉得这是不让朋友好,是不太好的占有欲,觉得“爱他就要解放他”所以淡了关系。于是阿青气坏了,再见面的时候就借情感咨询说了自己的感情观(顺道暗搓搓怼老王):’占有欲怎么了?有占有欲的才叫爱情,什么放手还对方自由,你心里都有感情了为什么憋着?对你对我都不好!’所以文里写阿青说完瞪了老王一眼,老王听了冷汗直冒,因为他get到这层意思了于是赶快认错求同行顺狐狸毛()
卢梭玛丽永那段呢,老王的意思是他罗天大醮为了“大局”但是给了阿青负面的影响(偷了玛丽永的丝带),本来是一个很降好感度的举动,但即使如此,老王还是想和阿青交往下去(还是想认识玛丽永,向玛丽永表达爱情)。但是老王毕竟是在行动上做出了降好感的举动,而且行为上的负面影响不是他说几句好话就能解除的,所以老王说他要切实地做出行动。这个行动就是阿青要穷游大中国老王凑上去一起,当然还有别的很多∠( ᐛ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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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1 09:3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呜呜呜他们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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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6 09: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导师在朋友圈里骂,滑天下之大稽。

他说,有些人飘了几年就忘本,没名没分就敢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人品,啧啧,绝了。

他又说,我在学校教了几十年的书,自觉没能教出几个明星网红,但好歹能让学生们从艺先从德,某某简直是在打我半辈子的老脸。

之后还有别的,大概也是一些文化人独有的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感慨。

被阴阳的某某关了手机嗤了一声,半自嘲半气愤地想,可是,老师,您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从我们学校出来,混娱乐圈这行的,哪个不脏,哪个不能叫您一声老师?您只逮着我霍霍,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您自己那点子痴心妄想。

那点子痴心妄想在他那一届、他那个班可谓是人尽皆知:老教授想把诸葛青拉回来演戏。
吃话剧饭,继承一下衣钵。
关门弟子嘛,似乎也挺正常。

可是关门弟子打定主意不再吃娱乐圈这口饭。关门弟子一拳揍到人家导演的啤酒肚上,然后轻飘飘回去啃老,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是阴阳某某就能解决的事吗?这不是。可老教授非得在朋友圈阴阳一下,指不定还得把这阴阳带到另几个社交app上,他又不是什么闲的没事的魔怔人,于是原因自然没有某某想的那么简单:他不只气某某不让诸葛青复出,还气某某抢了诸葛青的东西。那东西对别人来说大概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可对老教授是,对诸葛青大概也是。

诸葛青大三的时候在剧团实习,拿着老教授给的剧本,贡献出一段神演技。这事儿不大,话剧圈的人惯于自嗨,就算在业内流传成佳话片段po到哗啦哗啦上也没有几个播放量。所以同学某某不仅偷得光明正大,改个名字改个台词就敢说这个是原创电影剧本,甚至连版权费都没给人老教授就热热闹闹地开项目开投资,溜饼溜得不亦乐乎,也难怪人家在票圈气疯了内涵。

可是另一个苦主诸葛青呢?诸葛青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出来的时候他还和老王在穷山沟里旅游,手机遇事坏了还没换上新的,物理断联说的就是他。这会他还在和老王头碰头地看手机,眼巴巴等着老王重新把某博某站下回来。

都什么事儿啊。

别人都说诸葛青进上戏是来玩票的。千辛万苦正儿八经考进表演系玩票,可见这货是个怪人。明明是游戏人间默默无争诸事不往心里去的态度,却还是认真精进业务,不逃课不翘班不水社会实践,黎明即起傍晚方归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练得起软硬功坐得了舞蹈房也不叫苦喊累,只是态度不对,不像周围娱乐圈预备役的孩子们多少沾点精明计算功名眼热,看起来云山雾罩目无下尘,但细想又似乎不是满脑子理想道理人间正义的白莲花。偏偏老教授对他喜欢得紧,拍桌子说:他干净!这孩子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是容易只搞艺术的料。
搞艺术……!诸葛青当时只想露出一个宇宙猫猫头:老师您对我的误解真不是一星半点。是,他是日日三省吾身,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但这是他的家学,他从启蒙时就记在心里,用到这里也不过是习惯的延续。可要说真心爱艺术,那大概是有些过的,诸葛青是喜欢表演,但他更喜欢乌糟糟红尘里滚出来的饮食男女人间世相,更喜欢追索那个藏在花花世界背后自然广大的真相。他向来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有个颇为清楚的认知,也知道要追求一样东西势必得舍弃其他什么的道理,所以,真相是第一的,家族是第二的,入世是第三的。表演这种东西虽然“也很重要”,但显然没到他心里“这么重要”的范围中去。

可阿青,毕竟是几年后官方认证的弗拉格小王子,嘴上说着对这专业“不太重视”,但在上戏那个地方待着,被一练一整天的表演小班课折磨过,读书报告被老师一字一句批得体无完肤,一学期观摩过的话剧剧票能攒到厚厚一沓……诸葛小兄弟又是那种事情越苦越难做到越来劲的性子,不多时就又王境泽了一回:真香!

但有一点是诸葛青一直没做到的:共情式入戏。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做演员之前,诸葛青先是个术士,无论怎样演戏也排不到他心中的重要程度前三位的。而术士呢,首先要求的就是内景要极致宁静,情绪波动都最好不要有,更何况共情时那种心绪的大起大落。诸葛青又是个被诸葛家用经史子集和奇门术法教出来的孩子,什么内景宁静什么理气和中什么戒嗔戒怒养生之道都是他自小践行着的,自制和分寸被他刻在了骨子里,看起来游戏人间,其实没有真的放纵过一回。

于是导师愁啊,如果诸葛青是个名利中人的混子,或者没有那么有天赋,他都不至于这么愁。一个把技巧练到巅峰的孩子,离化境只差一点玄之又玄的“真”,这种踮踮脚就够得着的状态,谁见了不遗憾?然后他去问诸葛青:你失控过一回吗?得到对方一个睁大眼睛的茫然表情。自制力强在这时居然变成一个致命的缺点了。那之后导师开始建议他“越轨”,什么尝试喝醉一回,靠药物改变感官,甚至去夜场跳钢管舞,零零总总离经叛道的都试了一遍。诸葛青乖乖地一一去试了,但依然没有什么效果。最夸张的一次是导师发现诸葛青蹲在角落里看手,问他在干什么,青仔说他在尝试见手青。

导师忙不迭地叫人去洗胃,这才停下了此类看似有点道理实则奇葩至极的尝试行动。

可停是停下来了,问题却还在。那段时间导师仿佛成了求神拜佛的魔怔人,见面第一句话往往是:阿青,你能不能共情一回,就一回。对这幅可怕嘴脸,青仔害怕,青仔瑟瑟发抖,青仔想说臣妾做不到啊却连说都不敢说出口。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瓶颈期就是瓶颈期,不是默念心诚则灵或者早起鸟儿有虫吃就会过去的。
   
《婴宁》这部剧定稿,是在诸葛青去剧团实习的时候,导师一个人执的笔。大概是因为之前看着青仔尝试失败太多次了,导师自己的状态也有些病病的,甚至剧团的人拿到剧本还愁主角没人敢演:作者可以说是把原著的狐女婴宁和王子服的故事改得娘都不认识了。在他老人家笔下,婴宁是个男扮女装的公狐狸,被王子服一眼看上,执意求娶——对,没错,是求娶,王子服把婴宁带来了人世,他爱婴宁,却还有些自私的欲望,想让婴宁就做个女子,做他的妻,不受世俗所谓男男苟合大伤天和的言语困扰,可是刚下山的婴宁哪里懂得这么复杂的思量?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可是好景不长,邻居家有个贪恋婴宁美貌的楚公子,婴宁又是一派天真浪漫见人就笑,对那楚公子也笑,楚公子就觉得婴宁也对他有意,傍晚到他家踢翻了葡萄架。王子服不忿地要去报复,楚公子却笑着说:“‘他梳着未嫁的少女发髻,看见我也不避开,还指着墙底,不就是在等着我吗?更何况…”他指指胯下,向王子服做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王子服便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婴宁在一旁,仍是吃吃而笑。
王子服喜欢看婴宁笑,喜欢他那种白纸一样天真无邪的神态,故而他没有教婴宁什么,只教婴宁当自己的妻,到最后他也闹不清楚自己是喜欢婴宁那个烂漫神态还是喜欢自己教导婴宁时那种在白纸上随意作画的快感了。他以为只一个婴宁、一个狐子的命,自己自然担得起,可一个人的命运怎么可能是这么轻易就能承担的东西呢?如果说楚公子前王子服体验到的是享受权利的幸福,楚公子之后他才意识到了责任的沉重。他面对不了这份责任,这责任让他一病不起,于是婴宁因诡异的笑容被村里人视为妖异的时候他不在场,婴宁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押上公堂的时候他不在场,婴宁被无良县官误判被贬去贱籍的时候他干脆病得太重死了。

死是好事。对王子服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他终于不用面对婴宁的责任,也不用纠结自己欠了婴宁什么了。可婴宁作为被留下的人,不知缘由地男扮女装、被楚公子干过这样的事、被视作妖异、被贬为贱籍,还克夫,随便想想都知道他将会面临怎样悲惨的终局。于是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婴宁什么时候能通人事。这也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婴宁不可能永远天真无暇,他受了这么多苦,见了这么多事,最后总是会通人事的,可他通了人事就会知道自己正受着的和曾经受着的苦难,他感到痛苦便会恨上王子服——然而王子服已经不在了。他入世一回没有收获任何东西,要说的话只有命运——悲惨的、却不可抗拒的命运。

这是前半折。剧团人想演,可是没人敢演——主人公的人设就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为了前程,为了名声,没有男的会想演一个男扮女装很长时间还痴痴傻傻的狐子,他甚至被人上过,什么脏污事情都经历了一遍。是,这剧本是很深刻,很稀奇,很前卫,充满艺术气息,可人除了艺术那点事情以外还要管吃饭啊?谁也不想在这个虽然饭圈很吃奶油小生但主流更认阳刚之气的时节给自己的演出履历里添上一笔“曾演过男扮女装txl”的经历。所以到最后,剧本兜兜转转,竟转到了阿青这些见习生的手里——大人们总是更爱惜羽毛一些。

诸葛青其实无可无不可——他又不在意前程,也不是非得吃演员这碗饭。他喜欢演戏,大概也可以说喜欢艺术,所以他去学、去演,这种意义上他确实如他导师所说,是干净的、“容易只搞艺术”的料。接下婴宁这个角色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做的取舍,在演员那块,诸葛青总是对经历坎坷丰富又充满艺术气息的角色感兴趣。更何况——婴宁这个角色不合理吗?他是悲剧,是少数,是很奇怪,但他的一切越轨行为、遭受的苦难折磨都逃不开一个“理”字:悲剧因合理而显得格外动人。所以诸葛青一点都没有把婴宁当成为主流讳谈的角色,他喜欢婴宁,甚至同情他。

而问题就出在那个“同情”身上。“同情”……那不是什么好词,后来诸葛青想起来,就知道当一个人对什么东西产生了共情式的怜惜,就相当于把主动把命缠上他的了,比如婴宁,比如王也。那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或许也能称上一声宿命:诸葛青共情了。在几乎尝试了所有东西也达不到那个境界之后,他哐地一声栽在了婴宁身上。那段时间他是真的在渡劫,食不甘味睡难安寝,内景乱得不敢去看,几乎分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婴宁还是他自己……剧组的同事原来不过是交差,可受他那种演戏演到婴宁上身的影响,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庄重起来,真的把这个剧本当成艺术品去演了。

婴宁真的不是他吗?……诸葛青在那时想,十八岁时他第一次一个人离家到上海,嫩嫩生生懵懵懂懂的一只,有的只是一脑袋家学、一点子义务教育知识和一肚子不合时宜的传统道德观,单纯可爱到傻白甜。奶狐狸刚下山,难道就知道了世间险恶?命运呢?人之为人,受之父母族亲,婴宁还没弄懂自己是谁就懵懵懂懂地成了王子服的妻,谁都能说他愚蠢,可是诸葛青呢?诸葛青是先是诸葛栱的儿子、诸葛白的哥哥、诸葛武侯的后人,还是先是他自己?但那是被强加的吗?婴宁没有拒绝王子服的同时又拒绝那之后一连串悲剧的权利,诸葛青也无权再选择他的出身,人更不可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母语。那就是命的问题了。婴宁遇上王子服是他“命不好”,诸葛青能悠游地演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太幸运”。这种好运与灾厄的转换居然只能听凭偶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史铁生说得太对了:“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诸葛青当时看不破。他是婴宁,他没法接受这个命运,所以恨起了王子服;或者说他知道王子服只是导致他生命中一切苦难的微不足道的推手,却难以直面这份命运的沉重。掌控自己是要连这么悲惨的命运都一起直面下去吗?他纾解不了,这个疙瘩从此一直深结,直到罗天大醮他自己在某一部分也变成了婴宁,直到那一把三昧真火彻底烧尽了这份纠结的心。

可那是之后的事。剧团里的诸葛青入戏得过了头,仿佛真的分分钟就会变成婴宁然后了断自己。排练到后面半成品甚至震撼到了专业剧团,他们一起在正规剧场上贡献出了封神的上半本戏……那也只是话剧圈自嗨。到排下半本的时候,导演叫停了:入戏的诸葛青状态过于走火入魔,他担心再排练会出事。整件事情就这样搁置了下来,除了话剧中人和发烧友还会念叨着那本未完的《婴宁》和那个以身证道的小演员以外,没人再会记起这件事。

诸葛青请了一个月假出戏,只带着自己和婴宁的残魂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世间。出戏,哈,多轻巧的一个词。那一个月诸葛青几乎不再是诸葛青,而是那个沦落风尘满目污垢的婴宁。他在室内,看到空荡荡的墙壁;到室外,看到白惨惨的天空,白茫茫的背景中,偶然闪动着两个纯黑的小点,这一闪动,便变成两颗清凌凌的、小鹿似的眼睛。那是婴宁,或许也是他。懂得了人世的婴宁是无心注意自己的形象的,他被厄运压弯了腰,所以胡子是拉碴的,衣服是邋遢的,他不会管。没有哪个心如死灰的人是会管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是不是好看的。这样的婴宁或者说诸葛青来到了湖北,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想在龙头香上一跃而下的冲动,一路上了武当山。

婴宁上了山,就坐在山顶上看那片云海,或许人世也如那片云海。他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上午,路过的人把他当个怪人或是行为艺术家,所以不去管他——各有各的忙,看他干嘛?于是所有人都走远了,谁也想不到这是个坐着思考该怎么跳下去合适的失意人。可还是有人把闲事管了,那个实习道士踏过无数人的脚印,逆行过喧嚷的人潮,来到云海,来到那个失意人身边,他说:

“施主,我帮你解个签呗。”

婴宁没回头,只是叹了一声:“命已如此,又有何签可求,何卦可问。”

王也被问住了。其实他也是很没来由地要管这一桩闲事——他在远远的地方看到这一段背影,青蓝的头发,外表是颓唐的,那个人在离尘世很远的地方,或者说,就要飘出去,再也找不着——多难过的事儿啊。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凭着胸中那一口气,转了脚步就去劝他,很久以后才发现这行为的唐突——可他当时不觉得。

王也在离诸葛青半步的地方坐下,两个人肩并肩一起看山。他忽然想说很多话,可话到嘴边又莫名地被哽住了,说不出口。他从那时起对这个人就是这样,千言万语也挑不出一句合适的好称人心意。于是他把头转到山那边,他在对山说话,也可能是对着诸葛青。

王也说,我呢,在半山琼台的道观前遇到了一只飞蛾。它漂亮又单薄,可世人不觉得,它也不觉得,只有我觉得。它在主殿前爬那个石阶,翅膀被湿气和香灰沾住了,它特别用力地挣扎着想飞起来,却又落回去,有游客上去进香,看不到脚下的路,只一脚,就又把它踩到尘埃里去。

它为什么会这样呢?王也问,又道,我一直以为,求道之路应当是人人平等的。只要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仙人得道和蚂蚁得道就不会有什么不同。弘一法师甚至怜惜那只蚂蚁。可是当我真的在那条道上求索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踏死无数只求道的蚂蚁了。

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公道的命运。诸葛青说,或者说婴宁说。他没有回答王也,只是在对山说话。王也就在那边听他喃喃道,其实我在心里想明白了,这世上,阴阳相生,善恶平等,我们总是厌恶世上的苦难,却不知道,如果没有苦难,幸运也无从谈起。没有丑陋,漂亮就无法维系自己的幸运;没有卑鄙,高尚也不能凸显自己美好的品行。尽管人们鄙视“不好”和“厄运”,但如果没有这些差别,世界就是永远无法前进的一潭死水。于是就有一个最令人绝望的结论等在这里: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这个差别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只是偶然,只是“命运”。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人除了接受苦难以外别无他途。我明白这些,但还是想问:为什么被选择去体验苦难的,偏偏是我?为什么其他人什么都没做,却偏偏能毫无所觉地幸福下去?

……我不能回答你。王也对山说,我一直很幸运。我……我也不是毫无所觉。我看着那只飞蛾,忽然就觉得很愧疚,飞蛾连活着都困难,我却还在考虑那些形而上的、天下大势之类的东西。世间的一切幸福,我几乎都体验到了,可我并不在乎,有时候我看着脚下如蝼蚁般的人,我爸爸那样的人向他们勾勾手指,他们就要感激涕零,忙忙碌碌不知疲惫。我觉得他们单调臃肿。可飞蛾不一样。我甚至觉得飞蛾比我还懂得生命的意义,因为他明白自己豁出命来追求的是什么,而我还在寻找。
诸葛青听着王也有些手足无措地四处找着话,甚至表现得挺急切,他说,我一直,是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那种人,但是现在,我看着那飞蛾在受苦,我很难过,但我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难过……我想让飞蛾好,甚至怎么都好,我想上手帮他,可是他不愿意,因为其实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但如果是‘能帮助飞蛾的人’的话,好像我做的一切,就有了意义。所以总之,我……我不能让飞蛾去死。

诸葛青忽然就悟到了。他想——婴宁,或者说飞蛾,在他们悲惨的命运中,如果真有人说了一番这样的话,那应当也是极好的。他想他为什么出不了戏,为什么不想分清婴宁与自己——或许是婴宁太苦,他想做那仅有的能理解他的人。
可现在他不必再做婴宁了。现在还有旁边的道长。诸葛青站了起来,婴宁的残魂被他深埋在心里,他轻轻地说谢谢,这既是为他说的,也是代婴宁说的。他又道,那只飞蛾如果听到你说的这一段话,即使最后挣扎到死了,也当是很高兴的。

诸葛青下了山。王也这才敢转了身,去凝视他的背影。他想:这什么人哪。

诸葛青青色颓唐的背影就这样埋在王也心里。直到罗天大醮他看到那个光鲜体面的武侯后人,西装衬衫绅士又靓丽,走到哪里都是掷果盈车的盛景,一问经历还是顺风顺水,叫王也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这样的人几年前来武当会是这种模样,他原以为那样一个人会是个失意人,可即使在碧游村那个局面他也没看到诸葛青几年前那个失意的样子。他心痒痒,他想去问,可诸葛青却一直不去回答。

这样似乎也好,王也想,就把这个颓唐的背影当成他和诸葛青的一个秘密。秘密总是甜美的,尤其是和诸葛青,而且是只有他和诸葛青。青那个样子只有王也见到,那番话只对王也说起过,其他人都无缘一见无缘一听。老王知道狐狸嘴巴撬也撬不开,可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却总能让他在胸腔里熨帖起来,静静地等一个交心。他快要等到了。

当然,如前所述,这世上幸运和不幸总是相辅相成的。诸葛青和王也在山沟沟里享受心意相通的快乐,本故事的反派同学某某就得在房间里狠狠地摔了手机。他好不容易拉来的、对他的山寨《婴宁》剧本感兴趣的投资商在一夜之间全变了风向,原因估计和中海有关。他们说,诸葛青我们得罪不起——刚传出的消息,中海大王总夫人还专门在饭局上提到了他,这位可是三少的真朋友,有件大事上帮了他们家的恩人,你是有怎样的胆子,敢偷他的东西?还明目张胆地偷?

这不能够啊——反派某某跌坐在地上怀疑人生地想,诸葛青这种人——诸葛青这种人,怎么能撞上王家三少的木钟?

(嗯……怎么就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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