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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英年莫早婚(中篇,含R,04.02更新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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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7 15:5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气泡爪爪糖 于 2022-4-2 16:43 编辑

马上要发lofter不能接受的内容了,我先缓慢地来补一下文
写到第七章了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打上预警了

(伪)寡妇文学慎入!!!!!!
求婚文学(x)
骗婚文学(√)
我写好he了


1、王也你关心过八卦小报记者的死活吗?





江湖上有一个职业,在许多武侠小说中起到重要的情报传递作用,个体户时的称呼比较统一,叫百晓生,做大做强的时候可能民间叫通文馆,官方叫东西厂。这种机构延续到和平的现代年间,无论他们愿不愿意,统一叫:八卦狗仔。

异人界也有这样组织。他们每天都很忙,特别是罗天大蘸以后有的就没怎么从龙虎山下来,人才辈出的罗天大蘸如同青春有你3,光是知乎瓜田就养活了一大票人,一时间最靠近老天师后院的狗洞都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王也作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八奇技持有人,立刻夺走了大量狗仔的注意力,一些专跟诸葛青和张灵玉的同僚们立刻将工作重心转移给了他,不过很快,原本跟诸葛青后来转跟王也的,后来又会跟上诸葛青,这叫:殊途同归。

因为一些很难佐证的原因,行踪更明确的诸葛青一旦出现比较特殊的行程,那么距离他们找到王也也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这就是为什么,中秋好好的月亮不赏,一堆人跟着诸葛青跑到宁夏来吃沙子。王也消失太久了,诸葛青一动,狗仔们纷纷活了,一点儿都不记得当年被宝儿姐埋的疼了。

然后他们就被宁夏的沙尘暴埋了。

宁夏突然刮起了沙尘暴,在新闻里,这个不按季节出牌沙尘暴有着50年一遇的威力,49年前构筑的防风林在它的面前不堪一击,整个塞上明珠都被裹在了滚滚烟尘之中,这在卦象中对应一种不太好的解词,宝珠蒙尘。这让诸葛青从飞机延误那会儿开始就惴惴不安。

延误的过程中诸葛青打算去给自己弄点吃的,牛肉粉是一个好选择,他一边夹着电话等着王也接听,一边打开夹子抽出一张纸币点了点菜单上最普通的一款套餐,原本想摆手不收纸币的小姑娘在看到他的脸时犹豫了一下,抽走了他手里的纸币,诸葛青笑了,用空着的那只手点了点自己正放在耳边的手机,用口型对她说:麻烦啦。

小姑娘将三枚硬币压在单据上推给他,诸葛青在抽过单据的时候硬币被他不小心掉在地上。他蹲下身站起来的过程中电话终于传出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三枚硬币上,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有哪里来的一只手,在他心底轻轻托了一下,很异样的感觉。

王也的微信终于在诸葛青等到自己的那一份牛肉粉时发了过来。

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刚刚在前台确认房间,人脸识别了半天,没接到。”

蛰你:“没事儿”

蛰你:“飞机晚点了”

诸葛青叼着勺子思考了片刻,又补了一条。

蛰你:“酒店地址发我”

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约了接机,车牌号一会儿发你。“

诸葛青哼了一声,被王也这次的周到熨帖到,他还没有问过王也这次喊他去宁夏的目的,王也直到这会儿也没说。但这是王也,也不至于把他卖了,也许是又需要劝退什么人,已经决定说不动就动手,反正肯定劝不动,干脆喊他过来当打手,总不能是喊他去赏月的吧。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在地平线上一轮巨大的银盘,跑道上的飞机起飞,像是朝着月亮去了。如果真的要打架,那还是吃饱一点好,机场的餐食口味不能算好,只能说填平腹中的空缺,诸葛青喝了一口汤,咸了,还好他其实不挑嘴。

加醋的时候微信消息又跳出来。

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在机场少吃点,来了这边吃。”

嗯?他不会这个都算吧?诸葛青怀疑地把筷子加在嘴唇和鼻子中间,这个动作别的人做起来多少有点傻气,他做演员的时候训练过,脸上每一条肌肉怎么动是一项技术活,可以做的很好看,还带点委屈的样子,傅蓉就被他这样蒙骗过,可是现在需要被他蒙骗的对象看不见。

蛰你:“知道了”

蛰你:“饿了,垫一口"

蛰你:“你那有什么好吃的?”

等了一会儿,王也没回复,诸葛青盯着手机屏幕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正在输入……”的字眼,已经想象到了王也躺在宾馆的大床上睡着的模样,实在想不出老王能给他搞出什么好吃的来,能在水杯里养金鱼的人怕不是会在沙漠里给他抓个风滚草给他做凉拌菜,只能遗憾地把泡胀的牛肉粉往嘴里塞了几口。

飞机终于起飞的时候,诸葛青打开微信给王也又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起飞了,王也正在输入了很久,直到空姐第三次过来提醒诸葛青起飞时要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都没憋出个屁来。诸葛青心塞地在空姐的注视下关了手机,脸长得太好的弊端就在这里,空姐别人不管,尽搁他这三顾茅庐来了。

等到下了飞机,呼啦啦进来一堆推送消息,王也的信息差点就淹死在中国移动宁夏分公司热烈的欢迎短信里。很简短的一个好字儿和接机车的订单页面。

诸葛青按照微信里王也的信息走到出发口,没看到接机的车,因为突然刮起的沙尘暴,他的飞机延误了三个小时,而车并不是他定的,也许已经取消,他做了一个很失误的决定,站在室外给王也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一张嘴,一口沙,活生生被宁夏喂了一嘴土河车。作为见面礼,着实不是很友好。

还没来得及把嘴里吐干净,王也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老青你到了?我看软件里你飞机降落了就给师傅打电话了,他一会儿开着双跳上去,你就在3号门等他,我和他说了你的样子,他找你肯定比你找他简单。”

正说着,一辆打着双跳的网约车已经在诸葛青面前停下来,是王也发来的车牌号,这次他学乖了,坐上去才张嘴给老王回话,“我上车了,一会儿酒店见,一张嘴一口沙,不说了。”

他张嘴给司机报了王也的手机后四位,这个举动中包含很多信息,最浅显的一条是,他对王也的手机号非常熟悉,在这个过分依赖手机的年代,这已经代表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在地堡的时候,他只能用一部座机和人联系,一天只能打两通电话,一次三分钟,他一共记得三个人的号码,他爸的、他妈的,和王也的。

他打给了他妈和王也。

想到这里,诸葛青感觉心情有点复杂,他和王也的关系很难说的清楚,至少自己对他的感情不能说是一种全然的纯洁状态。就算是在碧游村他参悟三昧真火之后的某一瞬间他对王也是单纯的,但是地堡的电话又让这种单纯消失了。诸葛青和王也一直都处于这种微妙的关系之中,本应该退避三舍,但王也一张嘴他就跑过去了,让诸葛青都有点瞧不起自己。

这没什么办法,诸葛青就是这种言出必行的人,他说王也的事儿他管,那不仅北京的事儿他要管,是王也有事儿开不开口他都要管;同理对王也,碧游村他没下山,就是把软肋大咧咧地亮出来给人看,拿捏王也还得先捏住诸葛青。

司机照例和这位乘客搭话,“和朋友来宁夏玩?这个天气可真是可惜了,预报说要刮三天呢。”他抬起眼从后视镜打量诸葛青,他们这种开出租的,每天载着不同的人奔现不同的目的地,短暂的路程中往往可以窥探人一时的心情,时间一久,他不会说自己看人有多准,但是他看人心情一定很准。

他的这个乘客,容貌精致,有种女娲造人炫技式的漂亮,看着笑眯眯的但心情并不好,这也可以理解,乘客的目的地是当地非常有名的网红旅游酒店,地处稍微偏远的沙漠边缘地带,以每个房间都有全景玻璃天窗欣赏沙漠地带没有任何光污染的星空而闻名,因此,中秋的价格更是翻倍。昂贵的假期被沙尘暴毁了,当然足以让人不爽。

但他这位乘客,不是简单的心情不好,乘客的神情中有一种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焦虑,一种努力维系的平静,就像是城市高处的水坝出现裂缝,水只微弱地渗出一串。管中窥豹粉饰太平,也知洪水滔天只是时间问题。

来宁夏这个事情流程上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诸葛青不安的来源主要源于他对王也这个人的了解,这次宁夏之行王也表现的过分体贴了,可以说诸葛青只出了一个人,王也问他9月中秋节假能不能去一下宁夏,有种他不会拒绝的笃定。诸葛青果然没有拒绝,然后不多时就收到了机票出票的信息,接送机住宿更是一条龙服务。熟知王也的人都知道他有一颗足够肥大的心脏泵出足够的善意,这也同时意味着王也宽广的冠状动脉注定他不会是如此一个心思如发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时候的诸葛青是有机会进内景立刻卜一卦的,但他没有,因为这一点王也也想到了,他们寥寥数语的聊天记录里王也特别叮嘱:别算。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感觉,术士在成为术士以后并不是说必须要进入内景鸿蒙推演才能获得答案的,术士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触及答案,准确的说是局势的推演是时刻发生的,只是术士有足够的敏感性去解读它。

算命和风水学在很多情况下也属于一种卜卦,区别只在于是那一时的卦还是千百年地形气势的卦,周易遁甲可占卜四千三百二十局,不仅占人,还能占天占地,有的时候天气和地形比人为更影响对某件事的推演的结果。比如这场沙尘暴,再比如诸葛青在机场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三枚硬币组成一个泽水困的卦象,都是诸葛青努力忽略了它们给予的提示。

他后来确实有想过当时如果算了一卦会对结果产生什么不一样的影响,他可能会因为一个太阳一样大的火球而吐血,也可能不会那么顺理成章地被王也忽悠,但是他一定会来。在面对王也然后飞蛾扑火这件事上,他有丰富的失败经验,已经能够轻松应对各种叫人怯场的环节,人没有机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机会,总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车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十点,温度降得厉害,还下了一点雨风沙势头减缓,乌沉沉的雨在车灯的扫射中滚成一个个团儿,诸葛青在大厅里看见了来迎接他的王也,沙漠夜里凉,他还穿着短裤,只是上身加了一件冲锋衣,酒店大厅的灯从他背后照过来,上半张脸藏在鸭舌帽里,趁着他下颌的轮廓愈发明晰英挺。

酒店大厅的装修就显示出它的堂皇,就连前台的花艺都在用反季节的南非花草彰显自己的贵。这也很不符合王也的行事作风,虽然知道王也有钱,但是他很少定这种奢华的地方。诸葛青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对面前是否是王也本人产生了一丝怀疑。

“怎么?还要我出示健康码给你看?做过核酸了。”王也仿佛没察觉他的警惕,真的把手机递给他看。他把帽檐压了压仿佛被诸葛青烫到了的眼睛,大半年不见,诸葛青和他们分别时一样,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形容的就是他的长相,他是一把周润的瓷器,看不出任何修缮过的痕迹。

“霍,换手机了?还是远峰蓝呢?”诸葛青也真的接过来看,这个动作旨在摸王也的手骨,异人中会易容缩骨的都不在少数,但是伪装之人多精于面容声音这类大方向,手确实是一个盲区。诸葛青给王也看过手相,记得很清楚,他摸得很露骨,对方假如不是王也,恐怕也会因为他的动作意识到露了馅。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发现破绽就把手里日默瓦的箱子罩着对方头招呼,就冲这箱子的价格,什么牛鬼蛇神都得被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还真是如假包换的王也。诸葛青讪讪地垂下肩膀,甚至透出点儿失望。

“嗐,这不是之前的掉水里了嘛。”王也似乎对他试探一无所知,依旧大大咧咧地笑着从他手里拿回手机,顺手又牵过他的行李箱,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运筹帷幄地把诸葛青的思路带偏了,“路上辛苦了,走我们回房间。”

你瞧瞧这多顺手,仿佛操练了一百遍,搞得他俩多熟似的。诸葛青加快了脚步跟上去,一路上不明的不安在王也身边逆流着撤退了,急一阵儿缓一阵儿,他用肩膀蹭过王也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人就突然有点倦了。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了。

这酒店只有两层,仗着沙漠边地广,阵势铺开极大,甚至配了很多交通枢纽才会有的平电梯,走上去的时候王也突然伸出手,好像是要来抓他的手,被对准,扣在诸葛青腕子上,和个手铐一样咔嚓一下。诸葛青舟车劳顿的神经一炸,差点伸手去抹,感觉王也握的挺紧,生生忍下来。他转脸去看王也,这位同志可比他理直气壮多了,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雨还在下,沙尘暴也没有停,玻璃走廊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沙和水轮流着往上泼,诸葛青穿少了,手脚凉,静静地感觉着王也的体温顺着他的手掌传进他的皮肉与脉管,聚集在他的指尖上钝钝的跳,瑟瑟发抖的趋势被按住了,他想到王也还没告诉他喊自己来做什么。

王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晃了晃他的手腕子,笑道:“您都赏脸来了,再等等,我一会儿给您说来由。”他垂下眼睑和人说话的时候带着蛊惑人心的宽厚与温柔,嗓音穿透雨声敲在人的耳膜上,叫诸葛青心尖都一阵颤抖,所有的疑惑都被抛到了脑后。

诸葛青深吸一口气,恍然大悟,按按捏紧了拳头,看来不是王也要劝退谁,而是王也中邪了,决定等进房间就动手,打晕了绑回武当,看看不是苗疆蛊毒就是南岭巫术,是骡子是马咱都拖出来溜溜,诸葛家老祖宗当年一杆子捣进蜀地,谁是谁大爷还说不定呢。






*青青的箱子肯定是很好看的限定款的冰川蓝,要和老王手机配一下的,写的时候没写进去,好像也不好加了,拼命地加进了设定里。
**老王买手机都不自觉地买蓝色,至于他怎么抢到的,我们就当他又用钞能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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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实力  发表于 2024-6-25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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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7 16: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2、诸葛青你穿过耳洞吗?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王也的行为举止尚未古怪的诸葛青一进屋就定中宫。说到底还是因为诸葛青被这个房间震慑了一下,王也开门的时候推了一下没推开,又加了一把劲儿才推开,一股风冲出来,劲儿很大,吹得诸葛青刘海都飞起来,身后的辫子也像云雾一样腾绕起来。

房间里有了一点儿湿气,原来是开着一扇窗,正好是那一面风,王也这才想起来酒店要他们出门前要关好窗户,原来是这个原因。“哎呀忘记关窗了。潮气都进来了。”

诸葛青跟在他后面走进去,王也已经把窗户关好,风雨在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抽湿机嗡嗡的工作声。他终于看清了房间的原貌,还是要感叹一句太奢华了,光是紧随着阳台的,就是幽暗的沙漠,现在漆黑一片,想也知道白天是怎样的广袤;而对侧就是房间的花园,仿佛是担心游客受不住沙漠的干燥,醉醺醺的热带树木被养育在一个天井中网住不属于这个纬度的青叶子味儿:芭蕉玉兰、香樟棕榈,菖蒲凤尾草,在温室中肆意生长,杀气腾腾,湿度在叶片上凝结着小水珠。

王也说晚饭送过来,还要有些时候,问诸葛青要不要先冲个凉,诸葛青也不推辞,沙子就是无孔不入,不说不觉得,一说他就觉得有沙子在他衣服里滑。在他面前开了行李箱,拿着梳妆包进了浴室,扭开浴缸放水。王也好像又在门口敲了敲问了什么,诸葛青借着水龙头的水声,只当听不见。

因为现在有个更要紧的事儿。

这样的一个度假村式的酒店,偏僻的地理位置,绝好的房间,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游客抵达即终点,不再舟车劳顿地去跑什么景点,直接在房间里接受景色的洗礼,躺着滋润自己被城市生活榨干的肉体,最后神清气爽借尸还魂地回去继续996。加上王也说的那句晚饭会送过来更是佐证诸葛青的猜想,王也在宁夏根本没打算出这个房间。

难道真是想喊他过来度个假?

诸葛青一时有点拿捏不准,他本能的认为张楚岚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点开对方的微信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直接问:王道长把我喊到宁夏来开了个房,你有什么头绪吗?

张楚岚会回什么?就算莲花同志知道什么,答案也只会是:“你来之前都没问王道长吗?认真的吗?他喊你开房你就开了?诸葛青,这我可就要说到说到你了。”

而且万一张楚岚并不知情呢?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这件事从张楚岚嘴里说出来会变几个味儿。诸葛青决定不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正好浴缸水满了,已经顺着溢水口往外冒,干脆放下手机,美美地泡进去。热水漫到胸口,一口寒气逼出来,舒服的诸葛青蜷缩起了膝盖。反正敌暗我明的情况下,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呢?

也是他光顾着和脑海里的张楚岚吵得天翻地覆,大战八百回合,丝毫没注意到浴室是磨砂玻璃。

想来也是酒店有意为之,这样的昂贵的房间,来的人多是情侣,王也就坐在房间的摇椅上对着手里的丝绒盒子发呆时,只是抬头无意一撇,就再也移不开眼。什么零露漙兮,有美一人突然就有了实质性的画面。

影影绰绰之间,诸葛青挺拔的肢体都被削弱了被柔化了,但是王也依然能从其中辨识出他的精瘦的腰,以及顺着腿部延伸的线条,都随着衣物的剥除呈现出来,如同仙鹤正在抖落羽毛,而蓝色的发丝就像是散落的礼物丝带,缠绕在他的背上。

最后那个影子抬腿踏入浴缸,肉色的部分完全消失在了白色瓷缸中,只剩下微微扬起伸长的脖子。王也能想象到他舒适地在热水中肆意蜷缩伸展自己的身体,晃动手腕,腰身扭转,两条长腿在水下交叠,身体绽开水面以下的部分都透出一种成熟的粉色。

王也在这幻想中挪不开眼。

水珠凝结在他的睫毛、发梢与皮肤上,让王也想到午夜寺庙中的观音玉像露珠凝结,滴落莲台。突然,浴缸中的诸葛青睁开眼,红唇粉颊,面若桃花,细长俊秀的眉眼飞入鬓发,蓝宝石一般的眼珠子一转,冰凉穿透潮热的水雾,落在王也心尖上,挑得他一刺,一把水泼起来,水面一动,什么雪白身形都消失了。

从此不敢看观音。

浴室中同时传来诸葛青从浴缸里站起来的水声,让王也被那一捧不存在的水浇了个正着,门外又传来送晚饭的服务敲门声,把他从这个迷蒙的幻想中拉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去开门。

诸葛青歪着头站在浴室门口用毛巾绞头发上的水,他穿着一套自带的白色真丝睡衣,面对王也的邀约,他郑重得仿佛一场约会。发梢的水滴飞出来,在衣服上飞快滴浸透成一个圆形的小坑,透出下面的肤色。王也递给他一瓶水,刚刚泡过澡的人急需补充水分,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继续他的动作,诸葛青扬起脖子喝水,细腻莹白的皮肤上沾着薄薄的水汽,喉结滑动,王也的手指透过毛巾压在他的头上,熨帖妥当,也许按到了叫人舒服的穴道,忍不住从鼻腔深处发出些许哼声,透明的水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沿着脖子,流入锁骨形成的小窝里,汇聚到极限时终于争先恐后地飞入衣领中。

王也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突然觉得嘴巴发干,原来是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诸葛青。

因为改换过对方的命盘,愧疚感让他从龙虎山起就未有勇气直视诸葛青的脸,这很有可能被人解读为他对诸葛青的轻蔑,他也是直到在碧游村才看清那是愧疚,也许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他在早些日子的时候已经窥到了它暗色的阴影。

他在不久之前才明白那是欲念。为什么偏偏是诸葛青,怎么就一头就栽在他的手上了。怎么那么迟才看清?

也许是他自己的保护机制,知道喜欢诸葛青是有风险的,也知道自己一旦看清没办法从那种艳丽中逃脱,否则那些在碧游村见了那么多遍的肉体,为什么突然就具备了如此的攻击性呢。

一种澎湃的快乐充起他的心脏,他从浴室中那个云雾环绕的影子中获得了拨云见日的启示,是从未在修道中获得的彻悟感,他想伸手摸摸诸葛青脖子和衣领的交界处,为了克制这种冲动,让他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毛巾。

“哎哟,老王你扯着我头发了。”诸葛青叫了一声,水沾湿了衣襟,弄得他有点凉,于是解开上面两颗纽扣,抖动着衣襟,王也一紧张,抖开了手里的毛巾,用它挡住了诸葛青露出的部分,一种冲动刚刚突然涌上来,很简单的诉求,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诸葛青衣领以下的东西。

如果可以,他还想把诸葛青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老王,老王?你发什么呆呢?”老王突然把毛巾抖开铺在自己头上,却迟迟不再有动作,诸葛青心生疑惑,把手伸到王也眼前,俏皮地摇了摇,那雪白修长的手指如同蝴蝶一般在王也眼前闪烁着,因为王也自己的妄念带上了情欲的色彩,这只手也带上了情的意味,那只手曾经在北京握住他的手给他看手相,也是那只手在碧游村把他推开,依然是这只手在酒店大堂像是某种精灵一样揉捏他的手骨,这样一只手在自己眼前,王也突然有点呼吸困难,再也不能忍受它在自己面前跃动,伸手仿佛捉住蝴蝶一般,轻轻捏住了诸葛青的手。

“老王?”不知道他过了多久,诸葛青出声,有点疑惑,他仰着脸,从下方看着王也,显得特别乖巧,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影子,在毛巾的阴影中,他的耳朵悄然地飞上了红云,但是他依然四平八稳地笑着,仿佛略有疑惑地歪着头,直到王也如梦初醒地松开手,让蝴蝶又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

服务生眼观鼻鼻观心地为他的客人摆好了精致的晚餐,在他看来,这必然是一对久别的情侣,正在享受久违的假期,自己做这一行可以说什么样的没见过,可这撞上现场还是第一次,最好把存在感一降再降,最后几乎是竞走着离开房间的,连常规的菜品介绍都没做,心里尖叫着千万别坏了对方的好事儿。

“呀好香啊,还好在机场没有吃很多。”被热水腾过的身体闻不得一点饭香,更何况是酒店大厨精心烹制的美食,服务生一走,诸葛青立刻从毛巾下逃出来,笑嘻嘻地拿起放在桌边的手写菜单,竟然是全蟹宴,又是好大的手笔。

王也攥紧了一下手里的毛巾,走过去,问:”喝什么,有椰子水,还有马蹄薏仁水。“

诸葛青舔舔嘴唇,突然来了沙漠,皮肤比他先有感觉,嘴角隐约有了干痒的症状,“要马蹄水。”想了想,又吩咐,“帮我去浴室把唇膏拿来呗?”他穿的是酒店的拖鞋,沾了水,又凉又滑,索性脱了鞋盘腿坐在椅子上,伸手接了王也给他倒得薏仁水,圆润的脚趾露出点粉色。

“老讲究了你。”王也嘴里抱怨着,又是拿唇膏又是拿毛巾垫在他腿上,才终于在诸葛青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多吃,老破费了这次。”

经过刚刚那么一场蝴蝶事件,气氛与往常无异,一丝裂隙都没有留下,仿佛这只是一场与他们平日玩闹无异的接触。只是这其中,有人在其暗中松了一口气,有人在步步紧逼探囊取物,两人都各怀心思,短兵相见,双方确定,偃旗息鼓,等待下一次机会。

照理得了话头,诸葛青下一句应该心领神会,‘王道长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么大手笔找我来所为何事呀?’非要逼出王也说个一五一十不可。

可他偏不问,要王也自己说给他听,身后的狐狸尾巴得意地甩来甩去,打开自己面前的盅,挖出一勺蒸蛋塞进嘴里,“好鲜啊。是什么啊?”要是有狐狸尾巴,尖尖上的毛都要被鲜炸开了。

王也翻开菜单,“蟹黄炖甜虾蒸蛋。”

“这个呢?”

“青稞酿蟹盖”酥脆米香裹着软糯内陷。

“这个呢?”

“柠香釀蟹钳”一口的分量里酸甜鲜依次在口中崩裂。

王也从菜单上面看着诸葛青依次品尝,眼底深处涌动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们面对面坐着,珍馐美食在舌尖跳动,窗外的雨在方才停歇,云雾翻腾之间有月亮在缝隙中闪现,在远方沙丘上描出如水银线。天上人间相接,宫阙烟火,一应俱全。

螃蟹被精细料理拆解,十只八只凝成虚虚的一小口,尽数吃下去,又在五脏府中凝聚,你吃的是我的钳,你碗里的是我的肉,交错分食,哪里分的清楚。

好在盆里还煨着两只全头全尾花雕熟醉蟹,这就很考验人吃饭的技巧了,吃螃蟹最容易狼狈,蟹壳零碎,蟹肉易碎,江南因此有了蟹八件。

王也伸手去摸那几个铜黄物件,被诸葛青伸手按住,王也抬眼看他,诸葛青挑眉:“你会使这个?”

也不怪诸葛青,看他王也那架势,拿个蟹八件,拿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哪是拆蟹,是要做蟹泥,连壳带肉的零落成泥。

王也评估半刻,确实不是自己的专长,有点悻悻地放了,“那你会?”

“那自然。”诸葛青举起手一抖袖子,睡衣宽松,一下就滑到大臂上,松垮垮地,王也伸手过去替他挽好,眼底暗暗的看诸葛青给他拆。

拆螃蟹就是用蟹八件拆也很有学问,现在有些人在餐厅吃蟹旁边还要配个专门扒蟹的,和当年的扒蒜小妹儿一个地位,不过专业性可就高多了。

诸葛青心里乱七八糟的,手上动作倒是不乱,江南号称螃蟹比米便宜,螃蟹吃了很多年,吃那么精细倒还是第一次。把蟹拆好不难,拆的好看就需要天赋了,好在诸葛青的天赋就是把事情做的好看,抽出蟹腿肉的时候黑膜都完好无损。

蟹腿还带着点余温,就被诸葛青沾了醋转头塞王也嘴里了。塞的王也一愣,无知无觉地吞了。

螃蟹什么味道王也已经尝不出来,诸葛青给他喂蟹肉时的手指蹭过他嘴唇,只觉得冰凉指尖蹭过的地方,滚烫地烧起火来。

诸葛青忙着和螃蟹盖儿较量,好像没空抬头看他那呆样:“凉了就腥气了。”

他把螃蟹两肋雪白如玉的蟹肉一丝丝挑到碗里,淋上蟹黄和糖醋,花雕琥珀压着白玉游丝,自己先挖了一大口,剩下的塞王也手里,自己去拨弄桌上的蟹壳残渣。

王也自己也不吃,喂诸葛青吃两口,被催着自己才尝一口。

诸葛青把那些蟹壳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堆起来,好像有了一点形,又似乎没有,一碰,又散了。注意到王也正看着,诸葛青开口解释:

“以前我们村里有个人,按辈分,他应该是我八大爷,他剥完的螃蟹壳可以搭出一只纸鹤的模样。”诸葛青又堆了一次,这次看起来比起仙鹤更像一个雪人,摇摇欲坠地顶着个蟹腿尖儿做的鼻子,“小时候他给我剥蟹,总说要教我,我看了,不是学不会,是没想学。”再有天赋也不至于一眼就会,学不难,精需时,要想用起来,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

王也大概明白他说的那个人应该是诸葛家神机那一脉,诸葛家开枝散叶,奇门一支,神机一支,相比于奇门的威力和适应性,神机似乎确实在历史的长河中落於下风。而作为这个家族中绝顶的天才的同时,诸葛青的起点高于常人却也就此被桎梏,无形中被压着玻璃天花板的诸葛青接连遇上风后奇门与神机百炼,人人都说玻璃破碎是好事,可劈头盖脸的碎片穿肌刺骨,个中苦楚不甘,只有他自己懂。

尽管王也知道诸葛青此时已不再介怀,此时突然提起,还是让他心头一紧,伸手把他把玩蟹壳的手抓过来,拿了桌上的餐巾一根根给他擦拭染了蟹黄的手指。

王也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诸葛青指尖,气氛一时局促,叫诸葛青肩膀发紧,使了点儿劲儿想抽出手来,从他来到王也这里,本能的警报就一直没停下的响,可他一次次压制本能逃走的冲动,他就真的像是个小狐狸,忍着伴随着老虎每一次呼吸带来的指尖麻木盘绕在老虎身边,蹭着靠着。

而且王也看着握的虚,抽一下才知道和铐子一样扣着,只能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如珍宝般擦好收拢。

这样一个姿势,王也一抬眼,诸葛青就掉进了他海一般的眼里,那眼中的感情如琥珀一般浓厚,诸葛青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粉翅的蛾子,掉进去就被黏住了,越动裹得越紧,挣扎之下翅膜撕裂鳞粉散落,而王也的手已经慢慢握上了他的小臂。

逃不掉,逃不了了。

那就不要逃。

蛾的动作迟疑,慢慢靠在了温暖的琥珀表面,等待被完全纳入琥珀的中心。

感觉到手中雪白肌肤下的肌肉逐渐放松柔软,王也用拇指缓慢摩挲诸葛青手肘内侧的青色脉络,问:诸葛青你穿过耳洞吗?










*吃螃蟹吃螃蟹!理论上吃螃蟹一般要讲那种笑话,但是哎,还没告白呢,没说成,可惜了可惜了,就当是壮胆(?)了
**写了半天,我的求婚在那里,挣扎,我要写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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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发表于 2024-6-25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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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7 16: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3、王也你编个故事说给我听

诸葛青曾经穿过耳洞,还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有机会出演男五号的时候,给他做服化道的小姑娘怎么都找不到耳夹了,只剩下一对儿耳钉款的耳饰,诸葛青知道剧组肯定会有备用的耳夹,但是不值当为自己这个男五号去大费周章的找。

他摸摸耳饰的针,还算尖锐,趁人不注意,直接穿过耳垂给自己戴上了,血用炁封住,只有轻微一点儿红落在指尖上,被他蹭在调了口红的纸上。那慌里慌张的小姑娘一转身,看他已经戴上了,惊慌地查看他的耳垂:你直接戳进去了?疼不疼啊?

诸葛青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笑着晃了晃头,耳饰上面的塑料珠子撞在一起,神色中有让人想染指涂抹的天真:”我明明就是有耳洞的啊?”

至于疼不疼,其实是疼的,但是那种疼被即将登上电视剧舞台的那种快乐冲淡了,那时他像是一只膨胀的气球,一点都没想过自己会被戳破。

后来那个耳洞发炎叫他吃足了苦头,热辣辣的疼让诸葛青连续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他在半夜的黑暗中几乎能在耳垂中听见血管中的心跳声。

再后来他也没有刻意保留那两个耳洞,渐渐的,它们闭合了,因为他离开娱乐圈了,不再需要在耳垂上挂上琳琅的装饰,那些粉丝送的精致耳饰也被一并封存了。

作为诸葛奇门传人的诸葛青,需要与人贴身搏斗的诸葛青,耳饰反而成为一种破绽,它的飘摇,它与血肉之间的关系,一旦被人捉住,就变成要扯的鲜血淋漓的软肋。

他被王也的这个问题一时勾起回忆,睁开双眼,由于拿捏不准王也的后话,迟疑地回了一句:“以前有过。”

就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诸葛青没有放过王也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遗憾。这让诸葛青对王也到底想做什么产生了兴趣,他猛地凑近,吓得王也直往后仰,几乎跌倒,最后在贴着他鼻尖的地方停下来,凑得太近了,王也只觉得耳根烧得慌,这是什么狐狸,好危险。

“老王你问我这个做什么?”诸葛青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坏笑,“难不成要送我耳钉啊?”

听到这话王也肩膀一垮,他本来就是半跪在诸葛青面前给他擦手,顺势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往膝盖上一撑,低下头去,眉宇之间的神色全在阴影之中,一时看不真切,只听他一阵叹息,“哎呀,老青啊老青,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王也咂舌,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黑丝绒盒子,在手中抛了又接住,“一点儿秘密儿都藏不住。”

“那可未必,”诸葛青失笑,看样子王也是要和他摊牌了,他折起身子,单手拖着下巴,这个姿势他那开的有些大的领口滑开,露出里面一大片雪白的皮肤,再往里似乎有粉色若隐若现,叫王也急忙挪开了眼神。他用翘起的脚尖踢了踢老王的膝盖,”你这一会儿把我喊来宁夏住酒店,一会儿要给我送耳钉,我可真是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那一瞬间,诸葛青笃定地想,王也一定是喜欢他的。这种喜欢和他经历过的任何一种喜欢都是不一样的,一点都不轻浮,不虚幻,它那么厚重,那么醇香,原本诸葛青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感情下一定会慌不择路地逃走,可这是王也的喜欢,他甘之如饴地站在下面,巴巴地抬起眼睛。

王也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诸葛青紧实精致的脚踝,那一小节脚踝莹白如玉,比他的皮肤温度略低,入手真的如同一件玉器一般周润,待人盘弄,诸葛青大方地踩在王也膝盖上,他的脚趾细长圆润,有一种丝绸一般的青白色。

王也把它握在掌心,呼吸喷洒在上面,诸葛青耳根发烧,相比于之前的接触,这个举动的意味性太强了,让他的心脏几乎从嘴巴里跳出来。

王也垂下眼,诸葛青的四肢也和他想象中一样,比自己的温度要低一点,被他手捂过的皮肤微微泛起红来。他几乎不忍心说出下面的故事。

他把那个丝绒盒子放在诸葛青脚背上扶稳,让诸葛青稳稳地托着,因为他准备的这个故事很短,诸葛青可以维持着这个盒子不落直到故事说完。黑色的盒子在雪白的山坡上轻微晃动,不稳的沙丘托起的一颗现世安稳。

-----

诸葛青,你听说过眼主吗?

眼主?没有。和蛊童一样吗?

想来应该也是没有,不,他是个人,但是和陈朵不一样,是我和张楚岚在云南的意外发现。

----


我和张楚岚碰到,应该不属于意外,他说是偶遇,但找我看他身后的帐篷和锅,这孙子应该在守株待兔好几天了。

但是看到冯宝宝拿着个铲子杵那儿,我就很识相地没有戳穿他。

我问他准备去哪里,看他准备给我胡诌些什么,张楚岚给的答案也是准备好的:“马仙洪跑了,公司一直在追,根据王震球那边的来话,他们在云南西南一带发现了马仙洪曾经出没过的痕迹,王震球带人跟过去了,但是跟丢了,王震球跟人,讲究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这马仙洪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考虑到极有可能是被改换了容貌,公司担心他应付不来,让我们来支援。”

我品了一下其中的信息,张楚岚说话,经常和人绕弯子,但轻重利弊往往也很清晰,“马仙洪跑了?”

张楚岚点头,“而且是压根没押到公司就被人劫走了。”幸亏其他人押送的路线不一样,说不定要一起被劫,但也很难说,上根器虽然难凑,但是毕竟神机百炼更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本来要调侃他,还有人能从公司抢人,但也随之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性,马仙洪背后竟然还有人,并且还能从公司抢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公司有些行为也有了新的意味,比如诸葛青那张被拷打的照片,只给我看,又有张楚岚保证是演戏,那就是给我一个交代。但是马仙洪那边呢,十二上根器中剩余活着的都收入临时编制了,偏偏只有诸葛青被拷问的事儿流传出去,就变成一出苦肉计,只是虽然马仙洪为人单纯,未免也太糊弄了一点。

不过说实话,马仙洪是个死心眼,拧巴的要死,希望我和诸葛青的同时出现没有给他什么奇怪的错觉,奇门术士又不是满地都是随便就能捞着。他如果还要烧他那破炉子,加上诸葛青那宁死不屈的人设一立,似乎一时之间又成了他东山再起的不可或缺之人。不知道其他上根器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一定和腾讯被裁员的35岁程序员的心情差不多。

这样一说,联系上下文,我突然就咂摸过味儿来了,我问张楚岚,“当初公司是不是并不打算告诉我诸葛青被拷打是演的。”

马仙洪又不是纯傻,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护身法器、修身炉、特殊人偶,都被公司缴了,村子也不复存在了,他跑下一切逃走了,还能立刻来劫诸葛青不成,就算是他真的傻到这个地步了,他背后的人也不会允许。

但是假如有人先动手了,起了骚乱,地堡的秩序突然被打乱了呢?那他可能就坐不住了,至于谁来当这个冤大头,公司想到的肯定是我,毕竟碧游村的浑水我就是因为诸葛青才趟的,特别是蹚浑水这事儿,有一就有二,我和诸葛青还蹚的有来有回的,看来这冤大头他们要我当定了。

张楚岚当初告诉我诸葛青没事儿,是想卖我一个人情,一个大人情,而且看架势,他今天是是势必要在我这儿讨回来这人情了。

张楚岚笑了笑,给我递了一支烟,我就知道这事儿他认了。

他给自己点了一支,抽的烟熏火燎的,每一口吸的很深,说明他有事儿压在心里,他把最后一口烟踩在脚底捻了说:“假如我当初不告诉你照片是假的,只给你看照片再告诉你暗堡的位置,你去不去劫人?”

这可不好说,主要还是看你们让不让我劫。再说了,这次是想让我去劫,我去劫了到时候又被人截胡,哪能次次都陪着你们被耍?

况且张楚岚的人情太难还,我打算先兜个圈子:“那哪能呢?我肯定回去医院先把自己包成粽子,然后到公司大堂一哭二闹三上吊,躺在地上喊我为公司流过血,我要见领导。要么你们把我就地埋那儿,要么给我拖走,反正总得给我个说法。再说了,你骗得了马仙洪不就是欺负他不会算吗?他不会算我还不会算吗?诸葛青的事儿我那次没算过?”

不就是比不要脸吗,我吃过太要脸的亏,逐渐掌握了行走人间的精髓所在,那就是比谁更不要脸,比谁兜着圈子不要脸,也许兜不过他,但是总不能让他开口漫天要价。

--------

但是后来你还是和张楚岚一起发现了那个什么眼主,说明他还是说服了你。

也不是,不算他说服了我,是我也有自己的目的。

老王。

嗯?别这样冲我笑,我瘆得慌。

你愿意来,我好高兴。

别瞎说,谁要去劫你啊,我这不是打算先和他们讲道理嘛,而且你后来给我打电话,生龙活虎的,你但凡说一句,我都去公司门口拉横幅了。别打岔,接着听我说。

--------

我们和王震球在云南的勐腊镇汇合的,据说他们最后追踪到马仙洪的位置就在这附近的山上,勐腊靠近西双版纳,气候潮湿,我们先到的,等了王震球两天,差点就地被蚊子抬走。

那段时间我研究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觉得很有意思,“勐”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国家的名字,有点像四川的古蜀国一样,云南也有古勐国,就是整个西南地区,很多人对云南的印象都来源于一些盗墓小说,一来就到处找苗族寨子,问有没有蛊毒,但其实云南西南一带一直都是傣族的聚集地,在他们的语言中,勐字儿代表山中间围出来的平地,又称为坝子,在古代,一个坝子有可能就是一个城邦一个国家。后来,他们形成的村落在1979年自卫反击战结束以后往往以勐字为首。

要说马仙洪这个地儿选的好,一般这种带勐字儿的小地方都是少数民族聚集地,看着好客,但是本质上还是会排外的,但是勐腊正好在这个交界处,再往南,基本就是傣族的村落他很难在当地获得支持,再往北,那些森林都在60年左右被全部伐了改种橡胶树,有的时候你在云南看到山上的树整整齐齐的,那就都是橡胶树,漫山遍野的,很可怕,不知道那个年代的人是怎么办到的,每棵橡胶树的间距都是经过测量。那样的林子是藏不了人的。

王震球到的那天欢欢喜喜地进来,看到张楚岚很高兴的样子,张开双臂要给他一个抱抱,被张楚岚一个错步躲得飞快,也不尴尬。走到桌边坐下来,伸手从桌上给自己拿了一个青橄榄嚼,酸出一个痛苦面具。

“这一路可还算平安?”张楚岚替他沏了一杯普洱。

“一点事都没发生,”王震球语气很失望,像是非常希望出点乱子。

我注意到他一只手上的指环全部摘了,只留下五指指根戴过戒指的痕迹,那只手上的叮当镯也没了,他的惯用手是右手,却不用它端茶或者拿点心,咽了点心才喝茶,用的都是左手,看来是受了伤,极有可能和马仙洪或者什么人交过手。他看了我一眼,把右手藏起来,我知道张楚岚看出来了,我还知道王震球看出来张楚岚看出来了。张楚岚不问,我就也不说,和聪明人打交道有的时候是真的不轻松,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心知肚明的事儿,你不说我不说,累得要死。

王震球说这附近的山都有村民在山上采菌菇,只有西南面的玉棺山上植被繁复,而且由于与背后的峦山相接,地势奇特,正午时分本应该是阳气最正的时候,却会因为后山湖泊中的水汽入谷,时不时就能腾起能见度不超过10米的浓雾,极易迷路,更不要说当地多雨,一下雨,泥泞湿滑,阴冷异常,就连本地人都一般不去那里。

我从房间的窗口探出头去朝南看,玉棺山,山如其命,以其常年丛林茂密常绿和形状如棺得名,实在是不算太吉利。马仙洪要是藏在那里面,也说得上是一届狠人。但要是他想把自己埋在那儿,可算是选了个好地方。毕竟趁着诸葛青还在公司的监控下,马仙洪元气大伤,解决掉他,永绝后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王震球问张楚岚进山的向导找好了没有,张楚岚胸有成竹:“自然是拜托了大理段氏,在云南这地儿虽然势力混杂,毕竟曾经都是他家的一亩三分地,总归是好使的。”

我也是大为震撼,这毕竟是已经是1202年了,改革开放的春风是还没有吹到我们的西南腹地吗?十佬王家在北京盘踞多年出手也需要瞻前顾后一番,大理段氏的手居然可以伸满整个西南?难道还真是山高皇帝远猴子称大王。

张楚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这位道爷,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然后就带着我们来到了村委会。

接待我们的是村支书,叫段锦风,戴着副小眼镜,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一般大,自我介绍说是大理段氏的,这次受公司之托来给我们提供帮助。

王震球自来熟的厉害,上来就问他会不会六脉神剑。

张楚岚在后面头疼地捏鼻梁,在别人地盘上上来就问别人家的家传绝学,难免会让人以为是来踢馆的:“这你也想学?别惹事儿”

段锦风是个脾气好的,咯咯直笑,说段氏家族中确实有异人,就在公司西南分部就职,说起来还是王震球的同事,会不会六脉神剑却不知道,因为自己只是一介普通人,大学毕业就考了大学生村官,就近分配过来做起扶贫了,毕竟是段家出身,风俗也熟悉,做起事儿来反而更容易。

张楚岚急忙打断他的话,非常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带他们去看蔬菜大棚,向他询问上玉棺山的路径。

段锦风听到这个皱起眉头,摆了摆手:“这就麻烦了,去年出了个事儿,现在我知道的几个向导都不带人上玉棺山了,玉棺山在很多年前属于是当地傣族的禁地所在,后来开始发展旅游业了,主要开发的也是周边几座山的徒步路线,时间久了,老一辈人渐渐去世,禁地这一说被提及的也少了,真的要去乡民也不会说阻拦。只是去年有三个驴友进山后失踪,我们接到他们家人的报案以后立刻就组织了村民上山拉网搜救,大概是搜救第五天的时候,其中有个人身上是配有的Garmin手环突然发出了一键呼救的定位信号,定位点就在玉棺山上,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山坳的一个背风处呆着,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是人的身体状态一点都不像是在山上转了好几天的样子,他们身上很干净,包里原本带的只够五天的食物,在他们上山八天后还剩下一大半。”

张楚岚问:“所以你怀疑是什么?山上有其他人在?比如什么隐士高手之类的?顺手救了这几个倒霉鬼?”

段锦风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当时上山帮忙的猎户回来以后和我他心里一直毛毛的,因为他们猎户上山会习惯性地观察周围环境,特别是地面上,是否有野兽的粪便或者脚印,他们对这种东西很敏感,不仅是因为职业,还因为要保命,他在找到那几个人之前,并没有在他们周围发现他们途径哪里的痕迹,仿佛那几个人就像是凭空被放在那边的一样。”

王震球道:“如果是这样那倒好了,假如驴友能碰上,那马仙洪也能碰上,最好能被那位高手直接送出来,省得我们跟进去风餐露宿的,后面几天天气预报可是说有雨。我马上就去玉棺山下面起个祝神舞,再给高人上三注高香。”他转过身征求我的意见,“你说对吧,王道长?”

对于这个说法,我是不太认同的。

我对山上有人这个说法其实不太认同,因为我发现玉棺山的方位是十分奇特的。我在之前有段时间曾经被十佬之一陈金魁纠缠了一段时间,那个人使用的法术叫六爻金钱。在这个过程中我对六爻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今天的重点不在于六爻,而是很容易和六爻混淆的六壬。

六爻六壬以三枚金钱起卦,而六壬起源于黄帝时期,与遁甲、太乙并成三课,与六爻不同,六壬讲究一个“先锋门”,也就是所谓的“正时”,正时就是正确的时间。我们奇门推演时,往往对“时”没有太强的要求,但是六壬对时刻有着非常精准的要求,这也导致六壬虽然结果更准确,代价更小,但必须要在正确的时间问正确的问题,光是这个就很难达到。

我在手机上打开指南针,也坐实了这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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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猜想?

玉棺山其实并非坐落于正北,而是坐落于西北天门乾位,山间水汽厚重,后有湖泊,是为亥位,后来上山时我用陈金魁给我的三枚铜钱试了一下,以六壬于玉棺山起卦,无论什么时间点,什么方位,都是正时,都是先锋门。玉棺山,对于奇门术士来说,是一个乱盘,但是对于六壬术士来说,那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这种感觉你应该很清楚。

你一说我就想说了,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就和我第一次遇到风后奇门一样,六壬占星术讲究的是天盘流转地盘不动的,择时而卜,无论是什么原因,玉棺山极有可能存在一个经年流转的超大型地盘阵。这就很麻烦了,马仙洪可能不是意外逃到那里的,而是他的目的地就有可能是那里,有可能是去里面找人,也可能是去用阵。你们应该喊我去的,哦不对,忘了,王道长可是要在马仙洪碰到我之前解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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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但是其实到这里,这件事和马仙洪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等我们出来,公司已经有另外一拨人追查到了马仙洪真正的踪迹并且和他交过手了。

由于当时这些都还只是猜想的阶段,我并没有表达明确的反对,而是说了另外一个我当时觉得更可能的猜测:“山上不仅有人,还有可能有个阵。”

傣族这个民族是非常有意思的民族,为人所知的多是它奇特的节日文化或者嫁娶文化,包括孔雀舞、泼水节和抬新娘,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几种风俗分别对应着祝神、驱鬼与祭祀。而且傣族多以竹楼村寨为生,而竹楼的排布一般也是很有讲究的,其中的八卦周易之术几乎是随处可见。虽然说傣族村寨旅游开发的很好了,显得商业气息很浓厚,但是傣族对于这一类古法绝不能说是遗失了,而是完全的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之中。

想要做到凭空转移几个人,加上控制时间流逝来说,有一个阵法的可能性远高于其他任何一种猜测。更何况在西南大山中留有一个古阵的可能性,可比在湖北武当山上发现一个古阵的概率确实要高多了。

段锦风好像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当父母官的都这样,时间一长,心态就变得很老妈子,可能再交谈下去他有可能会亲自来给我们的包袱里塞腊肉,张楚岚主动道:“段村长,你看我们也不是普通人,上这趟玉棺山我们也是生死自负的……”

段景风冷漠道:“我主要是担心带你们上山的人的安全。我只能说是介绍人选,至于他愿不愿意,还是不要强人所难。”至于你们,特别是你,很有那种祸害遗千年的面相。

“这你大可放心。”张楚岚一拍大腿,很果断的答应了,“我最擅长的事儿,就是强人所难。而且对方越不愿意,说服他才有意思,段村长请带路吧!”

段景风:“……”

--------------

王也说这些的时候,房间配的管家服务生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又给桌上砌上了一壶银豪。干他们这一行的,培训时就要求他们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该看的千万别看,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但是还是忍不住瞟了好几眼。

忍不住看是因为诸葛青真的很好看,这种酒店从来不缺什么明星网红来访,可那种人工修饰维持的精致在诸葛青弯弯的眉眼之下都不堪细看,加上他一直见人三分笑,透着如三月春水一般的润和软,柔顺精致的弧度顺着眉眼一直滑到下颌,那个弧度,漂亮的几乎炫光。

可他现在不笑了,嘴角和眉眼处的弧度消失了,他低着头,看着盘腿坐在他面前的男人,青蓝色的眼睛中透着一点儿冷,一点儿锐,他显然在很仔细的听对方说话,在思考,在探索背后隐含的真相,每眨一下眼,几乎都能听到金石相碰的鸣响。

服务生看了一眼王也,暗暗思忖,刚刚来送餐看他盯着个黑色丝绒盒子发呆,怕不是要求婚,怎么现在求成这个样子,这人看着英俊,浓眉大眼的,怎么办事儿那么不靠谱。

不行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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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实力啊  发表于 2024-6-25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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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0 07:26:55 | 显示全部楼层
气泡爪爪糖 发表于 2022-1-17 16:13
3、王也你编个故事说给我听

诸葛青曾经穿过耳洞,还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有机会出演男五号的时候,给他做服 ...

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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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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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0 08:31: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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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老婆有女娲造人炫技式的美却被王也偷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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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0 13:5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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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0 16: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看着就打开了lof呜呜呜写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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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 16:40:22 | 显示全部楼层
04 诸葛青的爱是什么样的?

王也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诸葛青已经完全进入了故事的逻辑,便不再铺垫,继续朝着核心内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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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山的时候一切都还好,但是一踏入山界,就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温度降了下来,潮气刺骨。尽管觉得奇怪,但是向导说这就是当地山上的气候,连王震球都说在云南就是这样,一旦没有阳光,山里立刻就会阴冷异常,因此我们也没人多留个心眼。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云南南部山区的树很高,阳光会顺着树冠之间的缝隙投射下来,轨迹在林中形成一小片光柱,走在那种光柱里,让人感觉像是一种恩典。

大约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山间突然起了一场浓雾,是那种在气温很低的情况下,空气中的水汽骤然结冰骤然出现的薄雾。

我们衣服穿得不算少,而且是防水的冲锋衣,尚且能抵挡一阵子,但是那种水汽是很难阻止的,一下就浸透人每一条骨缝。

这个时候向导显得有点紧张,他开始劝说我们停下,因为前面的路需要反复穿越山沟,在这种浓雾中上下攀爬,人很容易丧失对于自己所在高度的判定,山上温度变化很大,对高度失去判断很危险。

而且这种雾在他们当地叫末雾,有的时候在村子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就是山腰突然像是缠绕了一圈腰带一样,出现这种雾的时候,如果没有必要,无论是采药人还是猎人都应该下山了,因为在传说中这意味着山神可能发怒了。

张楚岚问:“那平时你们遇到山神发怒的时候,会怎么样让山神息怒呢?送童男童女上山吗?”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和宝儿姐。

向导摇头:“小娃娃莫要乱说,山神不与你计较,在这种雾里是很容易迷路的。”

我注意到张楚岚说话的时候和王震球对视过一眼,然后他们凑在一起似乎在交流对这个雾的看法。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认同了向导的看法。

于是我们就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点了防风炉取暖,等雾散去。我看了一下我的腕表,自从上次在马仙洪那边吃了亏,我就买了一块最新款的运动手表,海拔方位一应俱全,但是上面很多数据一看就是错的,云南山里有许多金属矿,伴生有磁性,会扰乱设备,这很正常。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我们就已经在阵中了,至少阵中的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了。这场雾就像是一个专门拦住普通山民的,就像是那种博物馆玻璃柜前的红外线光束一样,防小人不防君子,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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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青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在这件事上,公司都能在当地给你们安排接头人,就对这个山当真是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说完他就意识到这就是这个问题的恐怖所在,假如公司确实是不知道呢?

公司先前给人的一种感觉是一个非常疏散的组织,就像是一个老派国企,摊子铺开大而僵硬,内部运转死板,但是为公司工作过的诸葛青后来才意识到,这都是公司想让他们看到的:一个浮于表面的管理结构。

实际上它的根系异常的复杂、深远,比如在陈朵杀死老廖跑到六盘水之前,他们早就关注到了马仙洪,派出的临时工战力可以说不多不少,精准地吓人;再比如即便在勐腊这样的小地方,已经有段景风这样的“普通人”埋伏。你可以说这都是他们临时联系上的,但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究竟有多少姓氏在给它面子、在给它服务,才能在追查任何一件事的时候,当地已经有了线人,或者已经制造出了线人。至少在异人界之间很多大事儿中,多多少少都是有公司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的。

而公司却对玉棺山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是非常不妙的一件事。假如玉棺山中真有个阵,又一直运行着,说明这其中至少有一个长达上百年的时间跨度,某种程度上,无论阵的中心是个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能维持如此低调,一定不是一个非常和善的存在。因为温和的巨物是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身形的。

诸葛青对这样的猜测感到一阵后怕,但至少王也现在安全地回来了,坐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讲故事,就意味着他们解决了其中的麻烦。他认真地对王也说,“至少你平安地回来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下次这种事,你和公司提,让我陪你去。”补充这句话的时候,诸葛青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很认真地盯着王也等他反应。

老王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耳朵尖有点红。

见他答应了,不管是不是真的,诸葛青又笑起来,伸腿踩了踩王也的膝盖,在王也这里,他就是那么好哄:“所以你说的眼主,在故事的哪个部分里?你们在哪里遇到他的?”

王也说:“马上就说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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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们遇到他的,而是眼主找上我们的。

第一个中招的是王震球。

那天直到晚上雾都没有散,我和向导在周边寻了一些柴火点了一蓬篝火,又煮了一些泡面果腹,一碗面下去,身上潮气散去不少,人舒服了就容易犯困,张楚岚说好他和王震球守前半夜,我和宝儿姐看后半夜,分配好了我又在帐篷边上烤了一会儿火。

向导这个时候凑上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制的小酒壶,表面散发着青金色的光泽,看着也是个有年头的物件了。他说这是当地的玉米酒泡了山橄榄,入口不辣,有回甘,喝一口,身上暖和。

我说我是真的喝不了,一边儿的宝儿姐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后来拗不过,我吃了一颗那个橄榄。别看就指尖那么大一小个,那叫一个酸啊,我一下就绷不住了,跳起来就要水喝。

向导看了还笑,说等等别急着吐,再嚼嚼,嚼了再吐,一会儿喝水会回甘的。一边的宝儿姐跟在边上跃跃欲试的像是要捂我嘴。后来总算给我一瓶水,一喝居然是酒,但是果然有回甘,吃了那个橄榄后面喝什么都是甜的。

这样一闹,我身上也热乎了,趁着酒劲儿上来之前就先回帐篷休息了。不知道是因为那个酒度数高的原因还是赶路太累了,我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冻醒了,应该是冷了有一会儿了,膝盖以下都是冰凉的,帐篷外面一点火光都没了。我和向导一个帐篷,一摸身边,向导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赶紧从帐篷里钻出来,一出来就发现篝火完全熄灭了,而且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了,应该是熄了有一阵子了。

我看到王震球就坐在火堆边上,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得住的,我在帐篷里还裹着睡袋都被冻醒了,他居然还能在外面坐得住。正要喊他名字,王震球突然蹭地站了起来,对我瞪着眼睛喊:“我用得着羡慕你吗?我怎么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然后指着身边,“你看!他们不就在这里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无一人,只看到了迷漫着浓雾的黑色森林。

在碧游村,我和王震球算是有着一面之缘的,对这个人的了解停留在一个聪明的混蛋的层面上,这种人的心机很深,据说曾经和张楚岚针锋相对过几次,嘴巴很毒,逮着人的软肋就刺。理论上这种人,就算是死到临头了,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在我看来,王震球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无助的急于反驳他人的孩子。

所以我立刻就判断出来王震球不是在和我说话,他眼神完全是空的,焦距落在一个我身后的点上。这个时候我还是慌了一下的,那个时候雾很浓,我完全处于一种没有防备的状态,并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但是我也不能确定能让王震球中招的人我能防得住。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好像有一股细小的气流从我的后颈处飘过,就好像有人正贴在我脖子上呼吸,但是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接近的过程。

我转身的速度非常快,与此同时展开的奇门局也很大,乱金柝几乎是用了全力,就算他和老天师是一个水平的,也得迟疑那么一秒。人到搏命时的潜力往往很难说,我掌握风后奇门来以后,大部分战局都是点到为止,就连马仙洪那一次因为有演戏的成分,其实都没有到需要搏命的地步。

可这次是真的,我没想过自己可以使用覆盖面如此之广的奇门局,这一下几乎消耗了我全部的体力,而我只要这一秒。

但是我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就像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搬空箱子会闪到腰一样,我体内的炁一下就乱了。还好这一瞬我不是没有任何收获,至少我大概感觉到了张楚岚和冯宝宝的位置,他们都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可是我在奇门局中感觉不到他们身上炁的流动,他们都和我面前的王震球一样,反复陷入了一种木僵之中。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浓雾是一种特殊的瘴气,对练炁的人有起幻觉的作用,一瞬间大范围的乱金柝让我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我立刻拉起衣领护住口鼻避免喘息的过程中吸入瘴气。然后没等我想太多,我立刻感觉到我的奇门阵的范围正在不受控制地缩小,就好像外面有什么正从外向我的方向移动,而它比我强大太多,感觉平平无奇,却有能吞并四海之势。而且它也不打算进入局中,而是从外部缓慢地蚕食压缩我的奇门局。

很快距离比较远的张楚岚就脱离了我的奇门局,我心里一沉,大声喊宝儿姐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姐们儿看见啥了,手里正提着刀子盯着前方的空地,在我们几个人中宝儿姐的战斗力最高,只要能喊醒她,无论对面是什么,胜率至少上升一半。于是我试图将宝儿姐脚下的方位转动到坤位移动她,然后我非常确信的是我动了盘,但是方位没有发生改变。

接着宝儿姐也逐渐脱离了我的奇门局,我又喊了几声,试图朝她的方向移动的时候,突然感觉浑身一僵,知觉告诉我此刻的方位时局非常重要,一旦移动必成死局,同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动。”

我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山间的浓雾完全消散了,那天是满月,月亮的光很亮,整个环境一下变得简单了,我甚至能看到不远处张楚岚和宝儿姐大概的位置,还有我面前的一个人,身材非常高大,他身上傣族服侍的银片随着他的动作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而他的眼睛和那些银片闪烁着一样的光泽:“你是恰好站在那里的,还是说是因为你是奇门术士才会不自觉地站在那里的?”

那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个动作和情态和马仙洪都有那么一点类似,但是我很确定他不是马仙洪。

因为马仙洪一定会站在人背后说这句话,那是他自傲个性使然,他享受那种对人的控制,对软肋的拿捏。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但是个性改变的可能微乎其微。他站在我面前,踏了踏地面,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因为,除你脚下所站之地,周遭之地皆为凶相。我本来差点就逮到你了,没想到你一动就站对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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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要说的眼主对吗?”诸葛青揣摩了一下,“这样说的话倒也是对上了,在我小时候曾经看过家族中那种记载少数民族异人的古籍,其中就有提到西南勐国进贡中原的占卜师瞳色异人。这些占卜师后来会成为宫廷钦天监中的一员,而六壬其实就是宫廷占星术。奇门术士在被召入宫后往往会被称为奇门化壬,不是说奇门弱于六壬,而是六壬体系复杂,又属宫廷,几乎失传罢了。你之前说整个山都是阵,那么你在人家六壬星盘上开奇门局,也难怪转不动。”

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一样,咯咯笑起来,“看来这个眼主的能力是让人看到幻觉,我倒是蛮好奇冯宝宝和张楚岚看到了什么。”

王也也乐了,“你还别说,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会一样,眼主后来和我说,大六壬的中宫是为七星,王震球站位西北,是为贫狼,孤辰寡宿,王震球看到的可能是他以前的朋友或者亲人;冯宝宝站位西南,是为武曲,看到的可能是她最害怕的敌人,也不知道是谁,能让她紧张到这个地步;张楚岚在冯宝宝东南三步远,是为天罡,可惜离得太远了,不知道张楚岚那厮看到了什么,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对着面前的空气又叫又跳的,否则给他录下来,不得让他白给咱打几次工才够?”

诸葛青垂下眼睫,暗暗心惊,别看王也说的轻巧,其中一步一式均是来者不善,稍微踏错进的就是穷山恶水之境,大六壬之中开奇门已落了下风,电光火石之间掐算也勉强,也想来王也是真的天赋型选手,每一步都出自本能,竟然也都一招一式地化解了下来,若是换做自己,也许能在某一刻辨认出是大六壬,又和七星命宫相关,但也未必能在这险象环生之中突出重围。

他又细细掐了一下方位:“看来你站在了文曲位上,同时可能正好星盘对应天机同宫,因此恰好站在了六壬的生门上,所以你没有产生幻觉。否则文曲与文昌不同,文曲属癸水,自带桃花,我还蛮好奇假如你也中招会看到谁。我可要好好好奇一下,什么人可以困得住我们云淡风轻的王道长。”

王也突然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吗?”

诸葛青总觉得今天王也有什么不一样,原本王也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这样的人会很难看透他在想什么,而王也又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更难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但是今天的王也看他的眼神总是很复杂,那种复杂程度远超他在碧游村说出罗天大蘸时动自己的命盘前的眼神,他肯定有什么事儿要和自己说,又没想好怎么说,又或者是说不说,而那件事对王也来说一定很重要,而且对他诸葛青来说也一定很重要。

因为王也的眼神真的太郑重了,很隐忍,很热烈,还有压抑,诸葛青完全不敢和他完全的对视,因为王也的眼神让他都感到害怕,怕自己能不能承受其中隐含的事情。

可是假如这个眼神是只属于他诸葛青的,诸葛青就可以为这双眼睛把自己卖了。他说:“我想。”

——我想知道谁是你的桃花,谁是你小指红线另一端的人,我想……我想成为那个人。

事到如今诸葛青就觉得那个飞蛾扑火的卦象错了,王也的眼神就是粘稠的树脂,要裹住他要窒息他,他们要生死与共,一齐化作天鹅绒垫上的一颗琥珀。

“我是没看见,但是眼主能看见,他能看见我们每个在阵中之人的幻觉。”王也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迟缓地说出了口。“我一听就知道我赢不了,因为我会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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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 16:41:17 | 显示全部楼层
05、王也你有没有想过你每次都劝不退别人是因为你劝不退自己



诸葛青瞳孔微微放大,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他努力维持平静的表象,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皱眉,觉得那银针苦了,等咽下去,才感觉到一片甘甜顺着舌根攀附而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才听懂了王也在说什么,那么直白的……那么凶猛,他觉得胸口被搅得一片混乱,心脏砰砰直跳,一丝水汽居然顺着脊背凝结起来,仿佛变成了一个不暗情爱的高中生,被人告白都要慌乱一般。原来王也想要把他的心搅乱,一句话就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颗被快乐充起来的气球,那么亮丽,又那么脆弱,被轻轻一扎就会炸裂。

“他和你说会看见我?”诸葛青逼近王也,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一点从前的那种玩笑模样,但是没有,王也比北京那时候还紧绷认真。诸葛青弯一弯狐狸一样为嘴角,“还是你骗我?”

“没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王也认真的时候,和诸葛青调笑的时候一样,别人是看不透的,硬要猜也是猜不透的。

诸葛青反而怕了,他替王也找补:“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他就在说我?难道不成他还能见过我不成?”他这个时候距离王也很近,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拉开距离,但是诸葛青不一样,他得仔细得看着,看王也的琥珀色的瞳孔,看王也的呼吸频率,看王也是不是在说真的。

他对王也还是很了解的,至少在王也是不是做了什么愧对自己的事儿的时候还是很了解的。在碧游村的时候,王也连他的脸都不敢看,但现在王也抬起头,浓重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径直撞进他的眼里。王也望着他,仿佛穿越某个时间奇点,凝视某个他遥不可及又视若珍宝的宝物,诸葛青被撞得一颤,慌忙滑开视线,换他不敢直视王也的眼睛了。

王也将他之前让诸葛青踮着的丝绒盒子一抛,诸葛青伸手一接,王也往后靠在床边,对他抬抬下巴:“打开看看。”

诸葛青毫不迟疑地打开了,是一对儿水头极足的帝王绿翡翠耳坠,耳扣部分用金做成一个八角亭的样式,飞檐画栋一丝不落,窗棂处镶着碎钻,这样的精细度,必然不能是足金的,而这样的工艺,显然手艺比金贵;而这翡翠也有讲究——水头好的翡翠在市场上成为贵货,也不过才半个世纪,香港那一带先起的头,讲究在不是玻璃的情况下,越像玻璃越好,为此他们挖空了缅甸一座又一座矿山。而无裂无絮的帝王绿不出则以,一出必然是整块的才有价值。因此帝王绿往往不做戒指也不做坠子,要做就做牌子或者镯子,剩下的边角料才做成蛋面镶嵌,但凡不是一整块的料子做,水头色泽都有差异,配出来不会好看,所以往往帝王绿的首饰都是成套的。

诸葛青当然了解这些,他这样的家庭,那么多代传承家业,根基深厚盘错,他作为本家长子,不仅仅是有着不出世的天赋,更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眼界,以他见过的世面,那些个导演金主当初对他不干不净地开出的那些条件,确实很不够看。

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耳坠只是某个一整套首饰中的一小部分,那剩余的部分呢?也许就被藏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王也今天一定是有备而来,不是来找自己度假的,也不是专门来和自己说故事的。

王也不等他多想,突然撑着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拍他的肩膀,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热气吹进诸葛青耳道里,带着点笑意问:“得,说实在我也没见你戴过,可那天我看见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喜欢的话,我给你戴上吧?”

“喜欢……”诸葛青好整以暇地坐着,十指交叠之间是那个陈放着耳坠的盒子,一时间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在说的喜欢是指什么。王也看他的样子有点好笑,很少见这个人那么乖巧的样子了,今天看到了,又好像是把人吓到了,可怜的紧。

诸葛青任由王也走到自己身后,撩起他垂在脸侧的发丝,露出光洁的侧脸和一只如玉般的耳朵。王也捏起那只耳垂,出乎意料的圆润,看起来薄情的一张脸一个人,却有这样一个福气的耳垂。王也垂下眼,这样有福气的人怎么会遇到自己。

那耳垂上面有个浅浅的凹陷,看来是曾经耳洞的痕迹,王也用手捏了捏,有点遗憾地说:“算了,都长合上了。”

他的手被按住,很温热的一只手,顺着看过去,诸葛青正看着他,捏捏他的手掌,笃定地笑了笑说,“你给我戴上吧,我也挺喜欢的。”

王也心里一软,将一缕炁凝结在指尖,如同一根细针,贴上诸葛青雪白的耳垂,诸葛青只觉得一冷然后紧接着一热,没感觉到疼,他伸手摸了一下,一个耳坠已经挂好了,他面前没有镜子,于是歪着头对着王也问,“怎么样,好看吗?”

美玉无瑕,贴着人雪白的脖颈晃动,人靠衣装,诸葛青英俊的面容突然就有了一点艳色,言笑晏晏,嘴唇上那点儿水光比碎钻都要亮。他变成了一碗活色生香的红尘水,碗边磕在王也门齿上,发出琳琅脆响,由不得王也不张嘴。

王也正离他很近,几乎被蛊惑一般,差一点就要将那枚细软的耳垂纳入口中细细品尝,诸葛青一转头,带起的一小股风仿佛擦过他的嘴唇,如同一个若有若无的吻,吹得王也骤然心头一紧。他仿佛没听清诸葛青的问题,盯着诸葛青因为穿刺而变得红肿的耳垂,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好看。”

诸葛青知道,王也是想告诉自己他喜欢他,而王也的喜欢,是很金贵的,王也喜欢的人,至少在物质上一点都不能被屈就。所以他也想告诉王也,假如他诸葛青愿意被屈就,那一定是被王也屈就。他转过身去,被王也用那样的眼神看,仿佛被这个男人将全身都细致舔舐一遍,激得诸葛青几乎差点就要凑上去吻王也,为了忍住那样的冲动,他急忙避开视线,转过身去,让王也给他把另一边也带上。

诸葛青看着面前的已经放凉的茶水,感受着王也捏住自己耳垂的热量,他感觉心里出现了一个缺口,那个缺口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许多东西正倾泻着朝里流动着,而那个黑洞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度,让他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地靠近,沉湎于王也给他搭建的这一小片天地之中。

但是他也知道王也不是一个仅仅因为云南山内的一个幻象就会突然如此大动干戈的人,但是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顺着王也在他心头打开的那个缺口滑下去,不管不顾地沉下去,管他王也的动机,管他是有什么隐情,这世间总会有一种关系,其中一个人说什么,另一个就毫无保留地去做。

诸葛青被王也握着肩膀转过来,梦呓一般张口:“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眼主说的就是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也觉得诸葛青的脸有点红,顺势用手指指节蹭蹭他的脸颊,触感冰凉细软如绒,酥麻的感觉顺着指节爬进心里。他早知道诸葛青没有那么好糊弄,有些人被做到这个地步,基本已经陷入王也的步调里了,他说的那个故事具体有什么引申含义都变得不重要了,但是诸葛青不一样,他总是很清醒,除非他死了,就算他已经打算落进王也的套里了,也要清清楚楚地落进去。

王也的故事也确实没有讲完。

这个世界上能挟持王也的东西太少了,他出生的家庭,学业的成就,乃至学习风后奇门都信手拈来,金钱权利力量情色都无法撼动他分毫,但诸葛青不一样,明明是自己先伤害他的,到头来诸葛青反而成了他的软肋,命运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诸葛青就是上面的那唯一的缺口,王也每次细致地摸过去,都会因为那个缺口而感到疼痛,他却如同上瘾一样反复触摸着它,因为那细微的疼痛感到无比快乐。

他以为诸葛青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不会有软肋,马仙洪一役让他至今心有余悸,毕竟在那之前他一直认为,斩断一切情根,才能做到心若无情,天塌不惊。他有意躲着诸葛青,和他错开行动时间,连张楚岚都有意无意地在行动前和他透露诸葛青正在公司培训的消息。

直到身在局中,王也才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诸葛青,无论他想还是不想,都是他避无可避的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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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步,眼主有没有伤害我们的心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我当时可以说是手无寸铁,向导那边倒是带着几串炮竹,用来驱赶野兽的,但是我觉得眼主这个人显然不是个用炮竹就能吓跑的人物。

而且就在对峙的那一刻,眼主居然率先迈出一步,站进了已经压制的直径不足一丈的奇门局中。这一举动让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不仅是因为我和他的距离已经太近了,而是因为在奇门局中的每个人,每个生物,不管是死是活,我都是可以感知到的,到了这个地步,我依然没有感受到这个人的呼吸和心跳,甚至除了他站在我面前之外,我在奇门局中根本感觉不到有他那么一号人存在。

这个时候我更在意的他是否是个真实的人。

这是很可怕的,因为你不能对一个不存在的人推演,对一个不存在的人使用乱金柝,一切你引以为豪的保命在此刻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好在他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幸运的是他距离我足够的近,我盘算了一下,就算是奇门不动,但是八门却还可以转,一瞬间搬运至那人身后并非不可能。不过当时的局势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要伤害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意思,我贸然动手,就失了道理。唯一担忧的就是这个眼主看起来就是个少数民族,不知道讲不讲我们的道理。

然后他突然开口,“正如你所感觉到的,这山中有一个星盘阵,主聚玉龙山以南一带的气,而我就是阵眼,很久以前人们称我为眼主。说实在,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像你们这样的人了。”

从他的口中,我大致剖析出三条信息,第一是这种阵估计不止一个,但其他的还在不在,有没有,都是不确定的,他提到聚气,确实很类似于古代六壬占卜官的职责所在,第二是很久以前,说明这个人有可能已经在这里很久了,有可能是古星官的后代,但更有可能就是某个古星官本人,虽然长生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毕竟我们还带着一个冯宝宝,是最没有资格对长生有怀疑的人,而且搞不好还和她有什么关系,一会儿张楚岚搞不好就给人跪下叫祖宗了。第二就是他说我们这样的人,想来就是指异人了,异人由于练炁,比普通人更容易被引入阵中,也更有几率破阵见到眼主,而普通人大约就会像那些驴友一样,稀里糊涂地进来,鬼打墙一阵子,又稀里糊涂地被送出来。

既然是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我拱手道:“在下王也,武当弟子,拜见前辈。”我心道祖师爷在上,再帮弟子一把吧。武当弟子这个名头我这个时候才觉得重要,就和出门在外的通行证一样,这会儿你要是独门独户的,对方可能就不搭理你了,这会儿只能借用了,这人看着在这儿呆的够久,也不可能出去求证不是?

“武当?”眼主点头,“这样的名门正派,如今还有你这样身怀取乱之术的弟子吗?”

我只能说这些教主啊眼主啊什么的,多少都有点毛病,说好听一点叫天真未琢,难听点就叫话不中听,也就诸葛青那种狐狸还能和他们谈笑风生了,我当时有多想废了马仙洪,现在就有多想废了眼主。但王震球他们还在人手上,我也只能乖乖赔笑:“前辈所言极是,只是这风后奇门虽为取乱之术,也只控一方凶吉,可也不比前辈您这六壬星盘,占山为主,已然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不寻因果循环。晚辈几人追踪一位故人至此,着实无意冒犯,还请前辈见谅。”文绉绉那么一大堆说的我着实牙酸,简要翻译一下就是:少说我,你也不是个正经人,我们也不是故意打扰您在这山中做神仙的,既然大家也没闹出什么事端来,不如您放人?我们马上就滚,滚得可圆润。

眼主凝视着我,偏过身去:“倒也是伶牙俐齿,我只是很奇怪,今天正是先锋时,天灵地杰,正是借阵修复气脉的大好时机,理应有人来这阵中助我,但来这里的人不该是你,应该是诸葛家的孩子才对。他留下来更适合一些。不如这些人我先留下,劳烦你带人来?”

我一拍大腿,也是服了,诸葛青是什么样的香饽饽啊,怎么什么人都想留他?去了的要留就算了,怎么这人都没来还要被点名,“嗐,您这是什么话,诸葛家家大业大的孩子那么多,光我认识的就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个呢?”这种时候了,我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朝外瞥了一眼,特别寄希望于冯宝宝能醒过来,朝着铁锹就把这人埋了。

“王也,我说的是谁,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吗,当年诸葛先生点七星灯,损的是蜀滇一脉的气相,逆天而为,必有代价,子孙代而偿之,有什么问题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明白了,今天这事儿已经不能善终了,“这就不合适了,父债子偿是这个道理,但是这都隔了多少代了,您也没个字据啥的,我就能把别人家小孩往这儿有来无回地领吗?再说了,您可能有所不知,你说的那个恐怕已经不合适了,他那个命盘已经为了天下大义,被我动过了,怕是和他诸葛老先生当年许您的不一样了,不合适了。”

“既然已经用过,那又有什么可顾及的?”眼主淡色的瞳孔蛇信子一样扫过我的脸:“如果我说非他不可,那你的意思是?”

我笑了笑,拱手:“那我的意思就是人我带不来,要留你大可我下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眼主没有给我太多反应的时间,出手如电,上来就伸出双指朝着我眉心而来,这就算他先动手了。我没躲,迎头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扯,借力脱身,入手确有实物,这就好说了,至少我对阵的不是另一个幻觉,于是左手一抖飞出陈金魁给我的那三枚六爻金钱,正朝他面门而去,眼主回身躲闪之间,我已经掐了一个八门搬运的决。

他大约是确实没想到我在阵中竟然会真的和他动手,被我取了半步先机,而由于奇门局我为中宫,无论范围如何变化,我都在中宫,但是他不一样,奇门局的直径在变化,他的方位其实一直在变,奇门局范围越小,方位切换越快,只一下,天盘有甲和地盘艮宫相逢,一个青龙回首的吉格,我竟短暂地占了上风——我从他身后休门冒出,伸手接了那三枚金钱,我刚刚也不指望迎面攻击能得手,就在这儿留了一手,那三枚大钱被我当做武器直直地拍向他的风池、鸠尾与悬枢。

这三处均是要害大穴,我用了十成十的力,只成功一个便可夺人性命。

不管我是不是在六壬星盘中,处于什么样的格局之上,他提到诸葛青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动了杀心。一股无名气血从丹田翻涌而上,愤怒、不悦与恶心,那是一种毫无周在转余地的情绪,也很难言喻。但我非常明确其中一点,就是要击败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他确定对诸葛青不利,我不管他是眼主还是山主,我要他死。

铮的一声,先是一声金石相触的脆响,我预想中的肉身触感没有出现,那三枚大钱径直穿透眼主的身体,只半个吐息,眼主已经贴上来,一身的银饰如同鸟羽一般展开,闪亮交错之中,我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他的一只手已经捏住了我的喉咙,但是并未收紧,可真正让我动弹不得的是我眼前出现的景象。

我看见了诸葛青。

他就站在我原本站的位置上。

他站在那里对着我笑,姿态挺拔,在拔地而起的青蓝色火光中转身,腰腿细长,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他对我说了什么,我只看到他那花瓣一样的嘴唇开阖了几下,下一秒,那火光将他包裹,青蓝色的光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片山林,而诸葛青正看着我,那双眼睛变得很亮,点点萤火在其中跳跃,逐渐的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支燃尽的蜡烛一样,最后跳动了几下,最后只剩下一片空洞。那飒爽的身影则如同一小片枯叶一般,飞快地被那火光吞噬了,卷曲着燃尽了,飘散了。

眼主仿佛为了让我看的更清楚一点一般错开了步伐,我已经顾不得还被握住的脖颈,只知道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画面,仿佛要把诸葛青消散在火中的模样烙进眼底一样用力。

当诸葛青消失的时候,森林的空间变得很亮,可以看出去很远。山谷中的湖面腾起很高的白色水雾。天空变成了暗蓝色,没有月亮,星星又低又密,白色的雾气向上似乎接到了星星,袅袅地向上浮动着,载着最后的几点浅蓝色的火星,一直向上向上,消失在了星星里。

眼主松开手,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想要触碰那些细小的蓝色火星,仿佛受到感应一般,那些蓝色的火星也改变了方向,在原地浮动着,似乎正在等我。

就这样我恍恍惚惚地走回到原来的方位上,一瞬间,暗蓝色的天消失了,水雾消也消失了,幽暗的森林又回来了,我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一时之间不知道眼前的哪个画面是真哪个画面是假。我呼吸急促,喉间泛起一道血腥,视野也变得动荡摇晃起来。

我终于意识到那只是诸葛青的幻相,但那种恐惧、不甘和绝望都像有了实体一般压在我的胸口。

“佛教之中有九相图,人死后有九死相,膨相、坏相、血涂相、脓烂相、青相、噉相、散相、骨相、烧相,红粉皆为骷髅样,谁都逃不过死相,你逃不过,诸葛家的小朋友也逃不过。”眼主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明白过来,刚刚他提到诸葛青,包括我那不明的动气,都是他故意的,为的就是把我从原本的方位中引开,让我看见幻象。

我被刚刚那个画面弄得冷汗津津,头疼欲裂,口气愈发不善:“你不会要说什么人固什么有一死,不如死的重于泰山?少来那一套的。你给我看这个不过是想由此劝我把人带过来,你如果自己有本事,早就去把人弄过来了不是吗?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你别指望放我走了就会把他带来,你大可以把我困死在这儿,只可惜,人家早就已经和我分道扬镳,根本不会来的。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是吗?”眼主示意我看向地面,那三枚铜钱正在地上保持旋转,陈金魁的铜钱不是普通的铜钱,铸造的时候加入过陨铁,据说因此有很强的特异磁性,可在高原上引天雷,现在它们旋转不休,恰好印证了眼主之前所说的,除我所站之地,皆为凶处。“这可真不像心怀天下的人会说出的话。”

现在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眼主并非某个天真未琢的少数民族古星官,他非常善于攻心,他给我看诸葛青的死相,并不是恐吓我,恐怕是为了开出后面的条件作为铺垫。

就好像是把一样东西毁坏的画面给人看,然后再告诉对方东西其实还没坏,那么这个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这一切发生。可问题是,我刚刚看到的究竟只是单一的幻想,还是某个既定的事实呢?

果然,眼主眼神冷下来,手指一动,那些旋转不休的铜钱立刻被一股不可见的力量拍在地上,竟然完全被拍进了土里:“所谓眼主,并不是说阵眼,也不只是可以见九相,而是可以看见那第十相,九死十生,也就是说,我可以观生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王也,你不想看看你的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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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 16:42:21 | 显示全部楼层
06 天地繁花开(终于亲嘴儿了!)


诸葛青担忧地握住王也的手,他和王也的手是截然不同的一双手,代表着中国跨约五个纬度的差异,如果要真的细分,他们甚至可以算是人种上的两个不同的分支。

王也的手掌很宽,比诸葛青的肤色更深,关节更大,温度更高,像是柏树,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诸葛青蓦然有一种失真的感觉。王也已经站在另一条河流里了,诸葛青正在握住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

诸葛青冷静地笑起来,“那个人听起来简直像是个神棍,死算命的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是是是,当初你也说给我看手相然后说我印堂发黑。”王也一下笑了,捏捏他的手,诸葛青这才意识到,心神不宁之下一句话竟然把自己和王也都骂进去了。

这一笑,紧张的气氛淡化,诸葛青的肩膀塌下去,也弯起了嘴角。笑的却没有想象中轻松。王也想瞒,只可惜诸葛家天生敏锐,他已经察觉到了王也故事背后的阴影,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骗自己无视下去了。

“王也,你这次从云南回来,事情并没有解决对吧?”

王也拍拍他的手,似是叫他安心,“就说瞒不过你,确实没有,我还得回去。”

诸葛青一听就炸了毛,“你回去做什么?你都能回来,凭什么要听他的回去?你不回去又怎么样?天能塌下来?天塌下来又怎么样?不还有个高的顶着吗?天师府是摆设吗?它公司也是摆设吗?王也你就是天底下最拔尖的吗?”他心里炸了,平时那张柔情蜜意的脸都撑不住,语气越来越激动,到了最后甚至骂起来,被气的不行,胸口一阵起伏,拼了命的把一句冲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你有没有,你有没有一点点想到我。

王也只是盯着他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得诸葛青有点发毛,王也从来没有这样看一个人过,仿佛要把这辈子能看的份儿一次性看进眼里印在心里一样的看。诸葛青当然知道王也没有这样看过人,因为诸葛青自己就这样看过王也。

在王也的注视下,诸葛青抿住嘴唇,眼底一酸,“那个人不就是要我吗?我去就……”

王也急忙按住他的嘴唇,“你不能去,这样的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诸葛青甩开他的手盯着他,良久轻笑一声,张口讥讽:“怎么,你又要来这一套,说我命格低贱,命盘轻薄,抵不上老天师,我抵不上老天师还抵不上你吗?王也你算什么东西,不要欺人……”

说过头了,诸葛青咬牙切齿,调整了一下呼吸。

王也在给他下套,他知道王也在给他下套,诸葛青本身就是一个很会给人下套的人。他一开始和王也说你有事儿我就管,这确实是给王也的套,这句话说多了,诸葛青自己都他妈从了,把他自己给套进去了。所以他知道王也的套很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是想把你套出去还是套进来。

诸葛青感觉自己站在一个悬崖上,寒风呼啸凛冽地切割着他的脸,他孤身一人,也知道再往前一步就要万劫不复。上一次神机百炼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不是,告诉自己别往前走很简单,但是告诉自己往下跳却很难。抵抗欲望是一种修行,其中对神机百炼的欲望是一种贪欲,但不往下跳是一种求生欲,求生欲是最难抵抗的,人是很难抵抗自己的本能的。

实际上一点都不难。王也说我需要你往下跳,甚至都不需要王也亲自说,告诉他王也在下面就行了,他跳下去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跳下去的时候也许会伤心一下,因为身份对调,王也不会往下跳。王也那么重要,犯不上为了一个诸葛青拼命。

可现在王也告诉他,他俩半斤八两,临到头了,王也跳得比他还积极。

诸葛青有点开心,也有点难过。他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王也,虹膜上的颜色在灯光下如同湖水一般流淌着,他想拿着刀捅王也,倒头来把自己也伤的鲜血淋漓。

王也咂了一下嘴,神色中隐隐有了点怒意。看他的这个架势,似乎是早就料到这个谈话要到这个地步。到了这个地步,就是要亮底牌的时候。只是很多时候死压着底牌不亮,是知道亮了底牌两人就处不下去了。

诸葛青心下一惊,本能的稍后撤了一点,拉开距离,大约是之前被王也动过手,知道这人有说不过就动手的前科,贴的太近怕被太极的劲儿绕进去,还是先拉开距离的好。这样一拉开架势,动的气反而消了大半。他耳朵上的吊坠随着这个动作一阵撩拨乱颤,坠得诸葛青,钻石的燧火与翡翠的流翠淬在他的下颌的轮廓上,他自己是不知道有多好看。

反而是王也一拍大腿,对他伸出一只手,“毛病,你跑什么啊,过来。坐下,我给你解释。”

诸葛青警惕着顺着王也伸出来的手看上去,敏锐地在手肘内侧发现了一小片青色的淤血,上面还有一个紫红色的血点,是滞留针留下的痕迹,还很新鲜,诸葛青颤抖着伸出手,覆盖在那处痕迹上,皱起眉头:“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

王也不答,只是顺着他靠近的动作一弯胳膊,竟然卷着诸葛青的腰把人抱进了怀里,只是这人虽然进了怀里,但是直挺挺的,还在生气呢,一点都不肯配合。没办法,王也用膝盖在他腿弯处撞了一下,顺了这个台阶,诸葛青一松劲儿,坐在了他腿上,被抱了个实在。

温软在怀,这下换王也自讨苦吃,大腿肌肉都绷紧了。关键在于诸葛青沐浴以后就只穿着浴袍,动作一大,浴袍下摆松散,一双赤裸修长的腿就这样压在王也的腿上,奶白色的皮肤毫无保留地闪烁着,华服之中精致如器的人体,在浴袍之中也不会失态。王也也就只穿一条薄裤,体温渗透,眼神起了变化。

倒是诸葛青到了这个地步,反而很大方地坐实在了,靠在王也的肩膀上,还用一只胳膊挂上老王的脖子,白葱一般的手指弹琴一样按在王也凸起的椎骨上,他们之间靠的好近,分享一口呼吸,眉宇直接的担忧难以掩藏,“你说啊,你不是让我过来吗,我坐下了,你接着解释啊。”

这次王也没再躲藏,他扶正诸葛青的脸,一寸寸看过去,他的眼神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浓缩成一句话,“我得了癌症,肺癌。”

诸葛青短暂的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接着他颇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至少是在王也去云南之前的事儿。原来这就是王也的死相,只是眼主知道用死相已经威胁不了王也,但王也命犯天宫,桃花变成桃花劫,让眼主拿捏住了把柄,用自己来拿捏王也。“所以这个病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以去医院治,去找药师看,那眼主说的生相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病是基本确定就是和风后奇门有关系,我也去看过,医生嘴上说现在有很多办法要进一步检查,但从他们看片子的眼神里就知道,他们根本没见过我这样的情况,看医生没用,他们连药都开不出来。八奇技凋零至今,十有八九并不是物以稀为贵,而是大部分并不完善,虽然力量强大,却多少有着致命的缺陷或者弱点。这就是古传术的问题所在,没有完备的基础,就很难传递,而且由于人脉凋零,更容易出现残章漏页。”

“反而是你们诸葛家这样的大门大户所传之术,代代相传更替精进,才是最好的传承之法。你说你命盘轻贱,这样的话,才是你最不该说的话,我用风后奇门被反噬,正是因为我命格不够重,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一件事……就是平行宇宙之类的。”

“我知道这很扯淡,但是在某个世界里,我根本不是大学一毕业就上山的,而我也没有参加那一场罗天大蘸,也根本没遇见你。正相反,我毕业后按照我父亲的期望,娶妻生子继承家业,后来我与妻子离婚以后才上的武当,接触到风后奇门。就像是一些有关平行宇宙的说法,尽管分支会有很多种,但是有些事情是必然发生的,而我身上必然会发生的就是逆天。”

诸葛青却不觉得王也是扯淡,这样的论调在每个宗教里多少都会提到。佛教法华经里说的无量分身,基督教约翰默示录里提到的世界树,西藏密宗里的波比琉坂,都与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也在那个阵中,看见什么都不稀奇。

“诸葛青,你总说你自私,其实最自私的是我,我是最自私自大的。我自以为身怀秘术就可以肆意妄为,这件事总会有报应有代价,报应都是落在我最亲近的人身上,我的报应就是得亲眼看着,那一次的代价就是我的女儿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失足跌倒,就溺死在不足30公分的景观水池里。”

王也埋下头去,声音隐约有些变调,诸葛青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往上,手指勾起他黑色的发丝里,拖着王也的后脑勺把他按进自己怀里。王也托着他的后心,把自己的脸藏进衣领里,他看到那些的时候好害怕,心都凉了一半,他看到一个全然不同的自己拖着小女孩的尸体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想到碧游村自己与诸葛青的种种,这其中的九死一生,都被诸葛青的轻描淡写盖过去了。

会不会差一点,是说只差一点点,他也会和那个自己一样,只是怀里抱着的是诸葛青。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弯着眼睛坏坏的笑,不会对自己说老王你下次去哪里要喊上我。

“诸葛青,你的命盘是万里无一的好命格,正是因为如此,我这一次逆天而行时的报应到你身上时,你能全身而退,这其中的凶险,你自己一个人担,一点都没想过告诉我。”

诸葛青沉默了一会儿,“王也,我怎么告诉你,说了你又要难过,我不想你愧疚,我不想一个愧疚的你来我身边。”如果是因为愧疚,他诸葛青宁可不要。

“我相信眼主的话,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我想的是欠你的,我才去,我就不会来找你了。”王也伸手把诸葛青垂在脸侧的一根发丝捻了,给他挽到耳后,“而是他给出了一个我没法拒绝的条件,不仅他无法拒绝,连张楚岚都没法拒绝。”

“怎么这事儿又和张楚岚那孙子扯上关系了?”诸葛青咬牙切齿,这张楚岚怪不得人人烦他,自己现在也要开始烦他了。

王也把眼主后续谈的条件和诸葛青细细说了,从张楚岚如何从四川回来堵到自己给自己托冯宝宝的孤,眼主又发现冯宝宝的命格奇特提出了可将王也和冯宝宝的命格对调,虽然冯宝宝身世不可考,但在六壬星盘之上,命格却是清晰可见的,是个劫孤同辰的孤星命,却恰逢武曲入宫,刑克,躲过了天煞孤星的格局,却也是个凶相毕露的命格。但恰恰就是这样的命格才镇得住风后奇门这样的凶势。

而调换命盘这件事,听着就不像是常人可以完成的事儿,要知道逆天改命,就是先逆天,再改命,且不知道逆天以后还有没有那个命可以改。

因此并不能算是调换星盘,而是借命,一方面有可能破除冯宝宝身上长生的秘密,另一方面可以让王也有足够的命格去压住风后。

诸葛青抬手按按眼睛,感到无限的疲惫,他不关心具体的方法和原因,他只想知道一件事,“这种事儿,眼主不会说给你打白工,他和你要人没要到,还会帮你治病?”

“等风后奇门完全被克制,我就可以顶替你的位置,替他完成他需要做的事儿,那天张楚岚知道这个事儿的时候,他走出森林以后跪下给我磕了一个头,说谢谢我帮他们。”王也笑了笑,这就是张楚岚的真心,这个世上很多东西真的可以靠一颗真心换来,“这有什么好谢的呢,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他。”

诸葛青低下头,眼睛被垂下的发丝遮挡,看不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王也继续说,“那一刻,我突然很想来找你。尽管我知道这件事最不该让你知道,到了这一步,我不该再来招惹你,但是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变得很难克制。诸葛青……我今天晚上想了好几次,要是你不来就好了,你不该来的。可以我想让你来,我想见你,我不甘心……我有东西想给你,可我……”

他最后摇了摇头,仰头朝天花板看,像是要把什么倒回去。他把这些话真正说出来的时候才觉得有多混账,这一去,能不能回,何时回,都成了未知数,他把诸葛青牵住,就让诸葛青变成了他和尘世之间唯一的锚点,太自私,太痛苦了。正是因为王也知道这一点,才会产生犹豫,就此一走了之,以诸葛青的性子,自己可能只会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及不可见的歧路岔道,只等到百年再回首,才会在看到那嶙峋的道口时发出一声轻笑。

但一旦产生了要见诸葛青的想法,就好像对着一个细小的火苗浇下柴油,不仅不会扑灭火苗,还会愈发轰烈。

这些话他排练了好多遍,要怎么说,什么时机说,能不能说,等到了真的要说的时候,怎么都说不对,想把一颗心从嘴里呕出来拿给人看。

诸葛青想还好你心有不甘,你还有所图,你还有所念,有这个念头在,我就能死死握住你递给我的绳子,长夜漫漫,天高路远,你就摸着绳子还能回来。

王也,王也你还不明白吗,这才是你真正的生相啊。

诸葛青想到这里,胃里一阵痉挛,轻轻地蜷了一下身子。

假如老王就这样消失了,他要到哪里去找,更糟糕的是他会什么时候才发现。他从碧游村回来以后总有个错觉,王也会一直在电话那一头,只要他打过去,王也就会懒洋洋的接起来,问他公司伙食好不好,考试难不难,又说你家人在我这很好,最后说我这边没事儿,等你出来给你接风昂。

如果有一天他打过去,电话里只剩下空号的呼啸声,他该上哪找他。

这样的事儿太扯了,世界上很多事儿发生的时候应该要有伏笔才对,王也怎么会突然消失呢?诸葛青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那么通透的一个人,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这就是王也的伏笔,王也想让他成为这个伏笔。

他被这样的想法吓到了,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诸葛青趴在老王的耳边,脸颊与颈侧的皮肤相贴时感觉到一阵凉意,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用脸颊乖巧地贴了贴王也,声音黏糊得像是个蓬松的小狐狸,委屈,乖巧,一只大尾巴圈住王也的手,“那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王也握紧了他的胳膊,攥的指节发白,“不行,我要你留下来。”

总得有人留下来好好生活,总要有人来担这烂摊子。

这件事说来好笑,诸葛青想到,此去一别,为了避免引起猜忌,对外宣称王也和冯宝宝的死亡是最合适不过的,这件事要是操办起来,没有人能比张楚岚做的干净。但他们还需要一位话事人。在他们异人里,假如张楚岚说冯宝宝死了,或者夏禾说张灵玉死了,那得到的反馈多半是不信。王也需要一个人来宣布他的死讯。

一个不会被找麻烦,但是只要一张口就会有人相信的人。

他选诸葛青来宣布他的死讯。

诸葛青的胃痛得更厉害了,变成了更加实质性的疼痛。

他在王也身上坐着,王也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扯来毯子,盖了诸葛青的下半身,一手按在诸葛青的腹部,一手圈着他的腰。诸葛青的面部才缓慢地恢复些一点血色。

诸葛青长而浓密的睫毛上缀着晶莹泪珠,被压得坠下来,像皮毛濡湿的受伤小兽一样安静。王也扶着他的肩膀,只觉得一阵恍惚。

诸葛青低头看着在他面前埋着头的男人,看王也死死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他觉得有点疼了,可再疼都舍不得抽出来。

王也看起来那么狼狈,比在碧游村时还狼狈,诸葛青看着,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快乐,这种快乐带着一种快意,他心想,王也你也有今天。然而也觉得很亲切,他们总说什么都没瞒着对方,其实一层之下还有一层,有的时候他们自己都快不知道捧出来的这颗真心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赤裸的心。这是他们相识那么久,王也终于把自己剥开,坦诚地说出自己所想所要,他贴的那么近,把诸葛青贴在心尖尖上,说,他就只想要诸葛青,诸葛青就是他的命。

他推着王也的肩膀在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低下头去与王也平视,王也确实哭了,和自己不一样,王也的眼泪很少,只有一点点,但是落在诸葛青的手上,就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疼得蜷起来。

王也哭了,因为王也想着他,因为王也有想要的,因为王也知道想要的不能要,所以王也才会哭。光是这一点,就让诸葛青心里酸酸的。他看着王也,王也的鼻梁很高,因此眼窝深邃,眼窝深的人会很能盛住眼泪,你看到的只是一滴,其实心里早就盛满了。

“王也,”诸葛青盯着眼前这个难得在自己面前软弱崩塌的男人,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一张口还是不由自主地酸了鼻子,“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喊我来的,我现在在这里,你想要什么,你和我说,我什么都给你。”

王也抬起眼,突然伸手捧起诸葛青的脸,有些事情到了这一步,突然也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了,全凭本能,身随心动。

诸葛青只觉得嘴唇上一热,他睁大眼睛,在他那古井无波的内景静湖上,无风起浪地划开了一道涟漪,只眨了一下眼睛,天地繁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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