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关
浓烟酒巷，总有几位断肠人，白的黄的同火辣的隔夜肉滑进不饥饿的胃，好似这些酒水能填补心的裂痕，治愈情的疮疤。
王也偶尔会去劝酒，倒不是因为多管闲事。大半夜的摊子也到了休息时刻，醉迷糊的人仍放不下迷幻的酒水与浓夜，赖在油腻的小桌与黑亮的地板，哽咽地喊那些亲昵的名字，酒与血一同从眼角落下，却是场无人观看的闹剧。
酒精模糊视线，拖缓动作，王也轻轻一拽就能把烂醉的人扛到肩上，送去临近的宾馆，或是匆忙赶来的车上。
打不过就不停地说，从王也敷衍的回应里翻找相同之处，博取同情与共鸣，邀约场混沌的盛宴。
来来去去不过就问，你有没有爱的人。
王也大方回答，自然是有，只是许久不见。
有的以为分了手，有的以为是异地，更甚者想到阴阳两隔，或叹息或故作了然或低头哭泣，自在脑海里构建多少王也悲情的经历。
王也无奈笑笑，人好好的，有些原因，暂时见不了，但总归还是能见。
他人揣测，他人疑虑，不见或是以后见，你不曾想过那人会变心？
总爱信那一句话，人心是会变的。可世间万物哪样不会变化，变与不变，本是同物。
王也偷倒去杯中酒水，惨白的昏黄的灯光与翩飞的稀碎的火星，流在龟裂乌黑的地板，完整复制一夜银月星河，徘徊在不归人的脚边。
他爱我，这是不变，他如何爱我，每日都在变。我要的，是他爱我，此后的千变万化，都管不着了。
很多人听不懂，像是在念迷魂咒，借着酒水又飘去别处，飘去未碎裂的爱，飘去完美的将来，飘去不彷徨与不后悔。
你不想他？
想，这是不变，怎么想，就跟八仙过海般，各显神通。你可以想他是月，想他是星，是永寂的暗夜，是头顶的灯光。他是万物，万物是他。
他自然也在想我，只要心仍在跳，他仍在爱我，我便是他的万物，是他解愁的清酒与陪伴的夜灯。
他是我的情关，我也是他的情关。过与不过，情，是不会变的。
变的，是天边的云，眼前的海，耳畔的风，他的眼。
海潮，海潮
海岛是好，阳光沙滩没有仙人掌，只有一位王道长。陈金魁也不在，久不久带点吃的或者日用品，讲两句话很快就坐船离开，形式上探探监。
海岛静。叫不出名的海鸟像不会说话的野人，椰子树与草丛的叶子同海浪一齐永不停歇。风都是蓝的，天上的云落在海面上，翻涌成长条的绵延的浪花，覆盖晒得金黄闪亮的沙滩。鲸鱼喷出的水柱邀请太阳来了场彩虹，七色的彩光飞入沙滩，凝固成各式各样的贝壳与虾蟹。
夜晚海浪声更大，穿透空旷寂寥的鲸歌，隐隐夹杂人鱼的呢喃，如果这玩意真的存在。黑色的海与星辰的浪，奇异的色彩无目的的游荡，分不清是鱼的脊背或是高出的浪层。
剔除掉有毒的，海鲜吃了个饱，游过王也的种群都在肚里过了一轮，能进行场评优大会。吃饱喝足，王也随便找个地坐，在房子里，在沙滩上，在椰子树下。树下不常待，会被熟透的椰子砸得半昏，不加糖味道太淡。
大大小小的事都问过，硕大无朋的火球狂妄地展示自己的不可触摸，病症来去无踪，几张病例像是伪造。
下辈子不愿意来海边了，王也画着圈圈，转几个弯写出个“诸葛青”来，还画上个笑眯眯的脸。但可以跟诸葛青去趟马尔代夫，或者去夏威夷。
飘过一串地名，王也卷起裤脚走进海潮中，近岸的鱼已经不怕他，连连撞在小腿上。偶尔一些不可言说的梦，诸葛青从水中走来，什么表情都有，最后还是抱住王也。
梦中的诸葛青，生于大海，死于大海，随海潮而来，又随海潮离去。王也捡起扎中自己脚心的贝壳，希望魁儿爷下次能把真狐狸带来。
诸葛青也是偶尔想起，随便往内景一问，小小一粒发光的尘埃。想时却没完没了，稀奇古怪的鱼，乱长毛的鸟，哪都长刺的贝壳，只有几口肉的虾，钳子夹人特疼的螃蟹……都想塞进诸葛青脑子里。
那人肯定笑个不停，虽然平时都是笑着，但眼中不会有自己。应该跟诸葛青游一次海，随着海潮起起伏伏，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彼此的身体。
等海潮平静下，王也又回到迷局之中。
看山
闲来无事，爬山。
诸葛白作业没写完，泪眼汪汪送诸葛青出门，自家老爸边递车钥匙边问，这次又跟哪个小姑娘鬼混几天不回家。
没有小姑娘，就自己。诸葛青笑笑，拿着车钥匙的手朝家里挥了挥，说，你猜。诸葛白还赖在腿边，抽噎着要礼物。
车停在山底，不是什么出名的山，诸葛青随意挑了座高的。车轮压平刺刺的草尖，从泥土中溢出的细流浸深山石，添片薄绿的青苔。清冽的山风缓慢又沉寂，草木的淡香紧贴肌肤，融入骨肉。
装备简单，耗不了多少力气，诸葛青最后看眼手机，整页都是绿色的消息气泡，像将要登顶的山。
老爸带自己爬过，边哭边爬，到山顶的时候累得快要气绝身亡。下山用的是屁股，没下雨，叶丛上都是水。不是什么好记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过。带诸葛白来玩，到半山腰就撒娇说累，最后背上山顶，看完日出又背下山，诸葛青完成了次负重登顶。
武当也在山上，王也应该没少爬山。山腰有片空地，不过凸出的几块不长花草的浅灰巨石，诸葛青都会在这停下，坐在石头边，喝水。云托举连绵的山峦，浮在诸葛青悬空的脚下，终身一跃，化为山骨叶肉，与天地同寿。
两格信号，勉强把照片转到对面，一如既往，没有回复。诸葛青收好手机，站起展开双臂，冷冽的风擦过脸，衣摆发丝都逃去后头。
我要跳了，有人拉住我吗？
没有，诸葛青转身继续往云深处走。
山顶的风蛮力地抢走所有的汗，诸葛青被群山包围，又在众山之首。或者是云太重，或者是山太轻，相偎相依，如生来本就一体。云层如腾飞的巨蟒游龙，穿透层层叠叠的山峰，刺穿诸葛青的胸膛。
云链接天的另一端，诸葛青抬手，只有强风拉扯。古人好登高望远，望的是宦海沉浮，望的是壮志难酬，望的是故国旧梦，诸葛青望不到边。
山顶仅有几株矮树与小片的草，诸葛青贴着石块躲避猛烈的山风，捡起快有尖头的，点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下笔却失了神。
老爸带他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带诸葛白写：“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现在他自己在山顶，红日西沉，倾倒无尽的红光，云镶嵌金黄的边，浸透如血的红。天的蓝逐渐渡到深黑，颗颗滚落的星辰汇聚成绵亘的河流，诸葛青落下石尖：“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
日生于山中云雾，诸葛青又拍了照片，没有一格信号，那就下山再发。清晨的水汽未散，诸葛青到山底时湿了大半，头顶是淹没山峦的云天。
绕远路给诸葛白买礼物，也给王也捎带了份。诸葛青洗净鞋底沾上的带草屑的泥，脚仍踏在山石边上，身侧是川流不息的风河云江，奔流向广阔银河的对岸。
发表于 2020-9-12 08:4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