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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七夕活动11:00】寻找奥罗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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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4 11: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一个诸葛青和王也在芬兰拉普兰地区相遇、一起寻找极光的故事。本文为2021也青七夕产粮活动作,11:00。
2.  主题歌曲:张韶涵 —《欧若拉》,全文字数约两万字,感谢阅读!
3.  上一棒10:05是 lof:@涣涣 老师!下一棒11:15是lof:@镭射灯灯灯灯灯 老师

芬兰的北部,拉普兰地区,北极圈周边,一年六到八个月的冬季,严寒又漫长。在这冷酷之地,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到此追寻神秘的极光……
(1)
时值二月,位于芬兰北部、拉普兰地区的某个小镇正被皑皑的白雪覆盖着,指针踏入下午五点,但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小镇里坐落着稀稀疏疏的尖顶房子,而四周被针叶林包围住,到处洒满了铺满了白如糖霜的雪,黑压压的房屋好似蛋糕上的黑巧,从小小的窗户里亮着的点点灯光,就好像蛋糕上蜡烛的烛光,温暖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太阳下山后小镇的房屋的烟囱冒起烟,街道变得人烟稀少,一阵又一阵的寒风卷着雪花,敲打着门窗,似乎在告诉人们赶紧回到暖和的地方。没错,暴风雪要来了。
风刮过街道,穿过洁白而苍茫的雪原,而在着茫茫的白雪地中,有一串人的脚印,那是两个人的足迹。沿着脚印望去,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正穿行在暴风雪来临前的雪地。走在跟前的人比他身后的人高了半个头,他提着手电,即使是面对厚厚的积雪走得也没有那么吃力。而后面的人背着背包,仿佛是从远方来的旅人,正一步步跟着他的带路人。他的身高其实并不矮,只是相比起前面身材魁梧的本地人,他一米八几的身高有些相形见绌。
走在后头的人叫诸葛青,是这片土地这个小镇上为数不多的亚洲人,他裹着厚厚的衣服,蹬着防水防滑的雪地靴,背着背包,面对着逐渐狂傲的寒风,他感到寸步难行。他用口罩和围巾捂住脸颊,凌冽的风把他的皮肤刮得生疼,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但他只好一直跟着身前的人机械地迈步。
到底要去哪?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不敢问,低温冻得他嘴唇都在发抖。
从小镇中心往外走,穿过雪原,树林中间稀稀疏疏坐落着几间小屋,但只有一间屋亮着橘黄的灯光。看来是目的地到了,诸葛青默念道。明明刚来到小镇的时候雪还没有开始下,现在越下越大,从小镇走过来最多可能也就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但是这段艰难的路他几乎走了快一个小时。
他们来到那亮着灯的小屋前,跟前的人举起手电,敲了敲门。就在这开门前的片刻,诸葛青陷入了思考,他不知道为什么跟前的人会带他来到这里。
但当门打开的时候,他知道为什么了。
门内站着的男人也有着亚洲人的面孔,黑色的长发梳成马尾,额前留有几缕碎发,那深色的眼珠映着来者的身影,眼神里有些惊讶。眼周下面的青黑显得他看起来不大精神,他和带路者用芬兰语交谈了几句以后,突然切换了语言:“您的情况卡内瓦尔先生之前在电话里已经和我说过了,先进来吧。”
一口纯正的中文,还带着京腔,乡音落到诸葛青耳朵里,诸葛青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连忙开口:“好,好的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随后他又转头用英语对为他带路的热心居民道谢。
那身材魁梧的汉子只是笑了笑,用英语断断续续地回答他说:“不用谢,雪越下越大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得马上回去。”说完,带路人就离开了。
“我怕雪太大了等下难回去,就没有留科希亚大叔进来休息,就是带你过来的那个大叔。你跟我进来吧。”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中国人领着诸葛青走进了他的家,刚把门关上,冷空气就被隔绝了,房间里的暖气开始慢慢地诸葛青包围。“来来来,背包放下,先坐下把鞋和外套脱了吧,外套可以挂旁边。”这个中国屋主人指了指玄关处的衣架,说着还给诸葛青递上拖鞋。
“谢谢。”诸葛青低声说道,边说边点头。在离家乡千万里的地方,听到属于家乡的语言,无论方才被风雪冻了多久,内心里都会有一股热流油然而生。
“真少见,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会有中国人来这儿玩,不过你也算是倒霉了,我听卡内瓦尔,也就是你去的那个旅馆的老板说,你是搭错车来到这里对吧?刚好遇到风雪,又刚好旅馆房间都满人了。如果你不介意,你就放心在我这儿住会儿吧。”一口京腔的年轻人话音里带着些笑意,他的好客与热情让诸葛青错以为他是在北京旅游走错路进了北京的人家里,而不是身在芬兰。诸葛青在玄关处脱了鞋、外套、口罩和围巾,那原本白皙的脸看起来毫无血色,只有鼻尖被冻得通红。
好客的屋主人领着他往里走,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说:“啊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王也,来自北京。”
诸葛青听到那个浓浓京味的“京儿”就不禁流出淡淡的笑,他眯着眼回答道:“你好,我叫诸葛青,是浙江兰溪人。”
“那,那您吃了吗?”
“我来之前在镇上吃过了。”诸葛青微笑着点点头。果然这才是中国人的问候方式。
王也住的房子不是很大,是当地比较传统的二层独栋小屋,客厅里简洁的布置,木家具和木地板,软软的布艺沙发上铺满了印花毛毯,除此以外,他还发现沙发上多了一床被子。
诸葛青坐在长沙发上,暖意开始从脚上传来,他环视了四周,小小的客厅墙上装点着一些简单的画,书架里放满了书和其他的摆设,沙发前只有一张小小的茶几,上面放了一小套紫砂茶具。诸葛青问:“您是一个人住吗?”
“对,我一个人住这儿,房子不是很大,楼上是我的房间和书房,厨房和浴室在一楼,就委屈你一下睡沙发了,不过请放心,我这儿暖气挺足。而且这沙发其实是一张折叠床,挪开茶几铺开沙发以后,垫上毯子就可以睡了。”王也一边说一边捧着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托盘上放的是一杯牛奶和一盘刚烤好的饼干。“我看你好像也奔波了一天了,就没给你泡茶,怕你睡不着。我给你热了牛奶,你一路走来热量也消耗了不少,吃点喝点,然后再睡觉吧。”
“好的,谢谢你,王先生。”诸葛青捧起牛奶,热乎乎的气从杯子里冒出来,空中还弥漫着黄油曲奇饼干的香味。
“甭客气,你叫我王也就好了。”
“好,谢谢。”也许真是饿了,诸葛青便开始安静地抿着牛奶,吃起了饼干。
王也靠在沙发的另一侧,慵懒地倒在沙发里,打量着面前喝着牛奶吃着饼干的年轻人。王也那放松的姿态,丝毫没有对面前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抱有防备心。
王也心想,即使诸葛青经历了风雪和严寒,脸都被冻得宛如一张白纸,却依旧眯着眼睛面带微笑,无论是静坐着还是在吃喝,姿态都保持着优雅,就像是从江南走出的温润公子、小少爷。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小少爷会来到这遥远又寒冷的北国。
疑惑留到明天再解决吧。王也想着,从沙发上起来,对诸葛青说:“您吃完以后就把东西收到厨房里吧,我先上楼。估计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说着,他又介绍了一下家里一些家具、电器的用法,随后就回到楼上去。

直到杯子的牛奶和盘子上的饼干都进肚子以后,诸葛青才缓过气来。他望着墙上的挂钟,才晚上七点钟,朝窗户望去,外面依旧是黑透的。他将餐具收拾好,又去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当他洗漱完毕、铺好沙发床坐在上面的时候,才发觉这个房间安静得有些可怕,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一楼里面徘徊,仿佛方才所见的热情的房主人是假的,仿佛这个房子也是假的。
躺在沙发床上盖好被子,这时指针指向八点,他刻意留了一盏小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完全地沉入黑暗之中。他并非认床的人,从前工作的缘故,他经常要在不同城市流转,但现在明明很累,他闭上眼睛却难以睡着。
他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起,他是怎么来到这片接近世界边缘的土地的。
不知道该说是他辞掉了工作,还是“工作”不再来找他,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闲人。应该说,他不想淌一些浑水,所以他甘愿成为一个闲人。
从戏剧学院毕业,从话剧舞台走到电视剧或者综艺的片场,他从热爱这项事业到被压得身心疲惫。在一年前,他参加一档旅游类的综艺节目,偶然接触过与极光相关的主题,了解过拉普兰地区,一年后的现在,他买机票,收拾行李一气呵成,来到这片土地。
他从芬兰的首都赫尔辛基乘坐火车往北走,说他很有计划,但他又似乎在漫无目的地走。他订了一个旅游业比较发达的小镇的旅店,还约了一个向导,打算之后跟着向导一起去看极光。
在火车上在短暂的白天,他会看沿途的风光,看雪原、针叶林或者湖泊,感受这个冰封的国度,当夜幕降临时,他会静静地思考,就像现在一样在脑海中倒带,回忆起往日,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自己各种问题。
坐了一夜的车,想了一整夜,终于,他忍不住了,累倒了,即使那时是清晨,他也在火车上缓缓睡去。要知道,在北欧,人们总喜欢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在他们的文化里这是一种礼貌。所以在诸葛青睡着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或噪音去打扰他,就这样,在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好几个站。
从车站里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他查了查地图,再询问了工作人员,发现回程的列车今天已经没有班次了。这冰天雪地的,他也不可能在火车站里过夜,加之中国有句话,叫做“来都来了”,于是诸葛青决定继续前行,搭上离这小小的火车站最近的居民区的巴士,来到了这个小镇。锲而不舍的他经历了一番摸索来到了这小镇里的唯一的旅店,却被老板告知两个消息:
一是没有房间可以容纳他了,二是,暴风雪即将到来。
一个人旅游不一定孤独,但一个人旅游遇到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就会感觉自己孤独到像是被世界遗弃一样。
在诸葛青以为自己要流浪街头、冻死在这北国以冰雪作墓的时候,老板却答应他说帮忙给他找个落脚地,之后老板娘还为他送去了一些面包和肉汤,当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饭时,老板就打完电话回来,告诉他说,有人肯收留他了。
“祸兮福之所以,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
诸葛青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他想到这里,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一句话。
来到王也家里以后,他就知道为什么老板会选择去询问王也是否收留他。同样的亚洲面孔,而且王也独居,所住的地方也能容纳多一个成年男人。
诸葛青翻了个身,脑子里回想起王也的样子,高个子,黑色的长发,一脸没有睡醒的慵懒样子,但那高挺的鼻梁和凌厉的面部线条,英俊又谦和。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才指向九点。这昼夜不分明的地方,让人分不清白天与夜晚。在这些天的旅程中,他一路走来,发现在这里旅游,一开始会感到很新鲜,但是他无法想象人们是如何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也许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居民可以适应,那王也呢?独居的、满口京腔的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这里长大的,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是怎么在这里生存的?
王也……王也?
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但他在脑海里怎么也搜刮不出来相关的信息。
很多疑问一下子涌进了诸葛青的脑海,明明屋子很暖,他紧紧卷着被子却依旧能感受到寒意。但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沙发床上那毯子粗糙的质感,还有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的王也的声音,一切又那么的真实。
他又闭上了眼睛,感受这北国风雪肆虐的夜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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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11:0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EMI思羽 于 2021-8-14 11:05 编辑



(2)
诸葛青醒了,他是被自己肚子里的饥饿感给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地从沙发床上爬起来,眯着眼借助微弱的光环视四周,看着那陌生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做梦,他现在真的是“寄人篱下”住进了一个叫“王也”的中国人的家里。
他抓起自己的手机,看到里面写着11:03,才发现原来已经到第二天中午。他翻身下床,踩着木地板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外面天灰蒙蒙一片,微微颤动的窗告诉他,外面还在下雪。
今天应该是走不了了。
接着他又环视四周的摆设,发现客厅还是保持着晚上他睡觉前的样子。难道王也还没有下过楼?
他洗漱完以后,看王也还没有下楼的迹象,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提醒着他,是时候该吃东西了。
他实在是没忍住,径直走到厨房里,打开柜子或是冰箱,找到了许多食材。不愧是冬天,储备很充分,诸葛青边处理食材,一边内心感叹,王也一个人生活,也把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就在诸葛青把做好的煎蛋和培根从平底锅里盛到两个盘子里的时候,他转身一瞧,发现王也正拿着个保温杯靠在厨房门边,神色淡然,还缓缓打了个哈欠,似乎一直在后面默默围观他做饭。
“啊,原来您醒了,抱歉我看你那么久都还没有下楼,不好意思去打扰你,但我感觉太饿了就来厨房做点吃的,我还做了您的份。”诸葛青拿着两盘刚做好的培根煎蛋准备拿出去,他抬眼看到面前的王也,发现他还是穿着昨晚的那套居家服,脸上的神色比昨天刚见面的时候还糟糕,眼下的青黑一点没消,眼睛还越发的肿了。
不会吧,这人看起来根本不像睡了一晚上。诸葛青心里默念。
王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摆摆手,回答:“我听到你开炉子的声音我就下来了,是我应该说抱歉才对,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我给你泡点咖啡吧。”
培根煎蛋、面包、黄油和果酱放在餐桌上,还有两杯热腾腾的咖啡,空气中安静得好像只有刀叉与盘子触碰的声音,以及咀嚼声。诸葛青抿了一口咖啡,问王也会不会不习惯这里的饮食。王也只是淡淡一笑,说他对吃的东西不挑。诸葛青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看他笑的时候弯弯的眼睛,看他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望得出神。王也似乎察觉到了他投来的目光,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笑着说:“我觉得你的厨艺挺好。”
“谢谢。”诸葛青点头致谢,他看着王也从容地吃着午餐的样子,耐不住这空气中的沉默,脑子里搜刮着一些话题。“冒昧问一下,你来芬兰多久了?”
王也一边给面包抹上黄油,一边回答:“嗯……快五年了,从大学毕业之后到现在。” 王也说着,望了一眼窗外。“那你安排好你之后的行程了吗?我看这大雪今天也不会停。”
诸葛青闻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开口:“我把原本订的酒店和与向导的订单都取消了,然后给国内的弟弟发了信息报平安。之后的话,我也不好说,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你有建议吗?”
“你得说说你接下来要去哪,我可以帮你问问懂行的朋友。”
“好,好的,让我再想想,谢谢。”诸葛青也抬头望向窗外,窗帘被拉开,但外面依旧灰蒙蒙一片,窗户似乎被一张灰白的布笼罩着,能见度极低,“不过我只能期盼这雪可以早些停下。”
“没关系,雪还没停的话你就继续在这儿停留吧,不着急。”王也的盘子已经干干净净,他放下刀叉,语气甚是慵懒,但在诸葛青看来,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诸葛青也吃完了,他放下刀叉,靠在椅子上说:“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有啥信任不信任的,大家都是同胞。”
“你就不怕我这陌生人觊觎你家的东西?”诸葛青开玩笑道。
“外面这暴雪天,你就算拿了东西你还能跑吗?还有,说陌生人什么的太见外的,在这儿地方咱们相见也是缘,交个朋友了。”
“确实。”诸葛青也觉得,能在这儿遇到一个中国人真的是缘分。
“还有,我认为你是好人。”王也补充道。
收拾完东西以后,王也邀请诸葛青上楼上的书房看看。王也说,这纬度那么高的地方,冬季对于当地人来说是极其漫长和难熬的,所以大家会吃很多带维生素D的食品、吃些鱼油来调节身体,抗抑郁,然后用各种各样的活动来消磨暴风雪中的时间。
诸葛青跟着王也踏着木楼梯上到二楼,二楼的面积大约只有一楼的一半,除了一间卧室、一个洗手间就是一间书房。说是书房,在诸葛青看来,那个房间更像是书仓和仓库管理员休息室的综合体。二十平米的书房里,两面墙前都摆满了书架,除了书架外,地上还放着不少纸箱,里面也塞满了书。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电脑桌,上面除了电脑就是书和茶壶。墙角还有一张懒人椅,那就像是给工作之人喘息的地方。
按照王也自己的说法是,这既是书房又是他的工作间,平时他都在家里工作。具体什么工作,他没有明说,但是诸葛青望着这朴素的书房,心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王也挠挠头,说:“书有点儿多,没有怎么收拾,你可以随便挑几本拿下去看。”
诸葛青凑到书架前,发现这儿简直像个小型图书馆、藏书阁,从文史哲的书到各种科技读物,还有各种词典与图鉴都有,从中文、英文到芬兰语,应有尽有。诸葛青面对这琳琅满目的书籍,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手。他不禁感叹道:“你的藏书真多啊。”
“工作的时候会用来查查资料什么的,当然平时也会看书打发时间。有时候邻居还会来这里开读书会。”
“原来如此。那大雪天那么漫长,你就看书度过吗?”诸葛青的手搭在书架上,指尖擦过一本本书,摩挲着上面的书名。
“看书,然后会练太极。”
诸葛青闻言,瞬间转过头来看向他,有些惊讶:“你还会太极?”
只见王也倒在懒人椅上耸耸肩说:“我小的时候经常去武当度过暑假。”
“朋友,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还能多给我分享一些你的趣事吗?”诸葛青眯着眼,脸上带着笑意。他想再了解一下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毕竟他一个人在遥远的芬兰小镇定居,很是特别。
王也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没啥,我就从小在北京长大、上学,我记得你说你有个弟弟对吧?我家是三兄弟,我是最小的。嗯……有一年暑假我跟着我老爹去武当山,突然喜欢上那里了,就开始每年假期在山上跟着道长们学习。说起来,我大学的时候还想过出家。”
“出家?上武当山吗?”诸葛青对面前的人越来越好奇了。
“对,只不过我爹没同意。后来经过了一些事,我就一个人来到这里了……”王也的语气很平静,说出这些事的时候甚至是有些轻松。
“那你家里人呢?”诸葛青问。
“我大哥在美国,爸妈、二哥和嫂子一家在北京。有时候夏天爸妈会来看我,不过我很久没有回国了。”
“那现在……”
“现在啊,”王也坐直了身子,额前的碎发低垂着。
诸葛青没有再问下去了,他看着面前的人,一人生活在这孤寂之地似乎没有什么追求,但他又好像活得很明白。
至少活得比他诸葛青明白。诸葛青还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走。
既然是消磨时间,诸葛青就想找些小说看,他的手搭在阿加莎的一本推理小说上,往外一抽,出来的不仅有书,一个塞在书上面、藏在里边的小盒子也同时被带了出来。瞬间,诸葛青眼疾手快接住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
“啊,原来它在这儿,我之前还找了很久。”王也凑到诸葛青身边,说。
“这是什么啊?”诸葛青一手拿着书,一手将巴掌大小的黑盒子递给王也。王也接过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个黑色的MP3和一串旧耳机。“啊,这是我初中时候的MP3。当年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东西,唯独把这个塞进行李箱里了。”他将MP3放在手心上,又将它递给诸葛青。
诸葛青感叹:“真是充满年代感的东西,想当年我也有类似的MP3,那时候我和爸妈说买来听英语听力,其实里面装的都是歌曲,晚上我就偷偷在被窝里听。”诸葛青拿起这小小的黑色物件,放在手里把玩着。
“哈哈哈,对,我以前还是真的用它来听听力,只不过因为学校的同学想听歌,我家里还有电脑,他就拜托我帮他下载歌曲,所以这里边也还装了不少歌。”
“现在还能用吗?”诸葛青拾起耳机,将耳机连在MP3上。
“你试一下?”
诸葛青把耳塞放到耳朵里,长按开机键,小小的数码屏幕上亮起了光。“好像可以用。”他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王也在一旁注视着诸葛青,只见他睁开了那老是眯着的眼睛,望着手里的MP3失了神。“是什么歌吗?”王也伸手,从诸葛青手里接过耳机的其中一端,戴上。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们想要的未来……”
张韶涵灵动的歌声围绕着他们二人,一瞬间好似将他们的思绪带回到十多年前,唤醒了那些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一曲将终,才发现那些岁月原来早已流逝。
诸葛青缓缓地摘下了耳机,将手里的MP3还给了王也,上面的显示屏写着:《欧若拉》。
诸葛青的神色从呆滞渐渐转为微笑,他说:“好怀念,想当年这首歌好火呢,我们班的女生的都很喜欢。”
“男生女生都很喜欢,你还听吗?不过我怕它会没电。”
诸葛青摇摇头,空气又陷入了怪异的沉默之中。
就在王也准备将MP3收好时,诸葛青突然开口:“其实,我这次来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看极光。”
歌曲似乎还在他的耳畔回荡,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极光美丽的景象,美丽的欧若拉,神秘又空灵,想着,他又低头苦笑,“但是这雪下个不停,我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不,应该说我根本没有什么计划,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像,就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在异国他乡游荡。
他还是没有说出口,骄傲的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他的痛苦。
“没准雪明天就停了。”王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以为我昨天会死在工作台上呢,结果工作还是完成了,还能活着和你吃饭聊天听歌。”王也的语气像是在打趣。
注视着王也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还有那深邃的瞳孔,诸葛青莫名地感受到一丝的安慰。王也……王也吗?诸葛青心里念叨着对方的名字,望到手中的小说,他脑海里浮现了些什么。
“王也,你一个人在这里,想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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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11: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EMI思羽 于 2021-8-14 11:05 编辑

(3)
在几乎连续一周都要熬夜甚至是通宵工作的情况下,王也以为自己要在这个冬天里猝死,直到小镇上的旅馆老板卡内瓦尔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收留一个迷路的中国人,他才把精神从铺天盖脸的工作里抽出来。他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挂掉电话的这一刻,他又开始感觉到,自己是在活着。
他想家吗?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王也缓缓睁开眼,自诸葛青取了书下楼以后,他便回到卧室里休息,结果一睡就十多个小时过去了。拨开额前的碎发,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到了正午,沿着床望到窗户,隐隐约约看见窗帘缝隙里渗出的白光。
拉开窗帘,耀眼的光芒穿透了乌云、穿过了玻璃,洒落到他的脸上。睡眼朦胧的他眯着眼眺望窗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面前的光,他定睛一看,所见之景,令他眼睛不禁瞪大。
没想到昨天随口和诸葛青说的话成真了。
雪停了。
看极光……吗?
从床上爬起来以后,他的脑海里一直显现出诸葛青的样子。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王也看着他一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他在那里看到过诸葛青……但又没有任何关于他们见面的回忆。
他用手胡乱地梳着自己的头发,转身从桌子上摸到橡皮筋。一边扎着头发,一边望着窗外四周被积雪覆盖的景象。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家院子门前有一个人在弯着腰,拿着铲子正在铲雪。他定睛一看,甚是惊讶,啊,这不是诸葛青吗?
王也立即推开窗户,任由冷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把他整个人吹得发抖。他朝着底下埋头挖着雪的诸葛青大喊:“诸葛青,雪停了!”
话音刚落,诸葛青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眯着,脸上又是诧异又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大声回答道:“对,雪停了!”
“你那儿找的铲子啊?”王也又问。
“玄关处的柜子边,明显得很!”诸葛青喊道。
王也笑了笑,迎着风用颤抖的声音大声说:“别铲了,走,咱们上镇子里,我请你吃饭去——”
暴风雪过后,街上的行人也多了不少,也许大家也抓住了雪后的机会出来清扫和采购。屋檐上和路边依旧堆着厚厚的积雪,灌木丛上挂着的雪仿佛一球球的棉花。街道上的店铺恢复了营业,一家餐厅里,王也和诸葛青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这里既能望着窗外的雪,店内又是如此的暖和,四周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服务员将盘子一个个放到桌面上,烤三文鱼、煎羊奶酪、刚出炉的烤面包和加了肉汤的土豆泥,热气腾腾。
“尝尝这个烤三文鱼吧,我觉得镇子上这家做的是最好吃的。铲雪是体力活,多吃点补充体力吧。”王也说。
“的确,我家兰溪那边根本不会下这么大的雪。”诸葛青说着,也毫不客气地拿起叉子将自己盘子里的三文鱼往嘴里送,“嗯,这个鱼确实很香。那你会在家里做中餐吗?”
“买到合适的食材就会做,主要是这边的食材不好买,冬天超市里有什么就只能买什么,一次性屯很多土豆之类的。”说着,王也用勺子挖着碗里的土豆泥。“等下买得到食材的话,我可以回去做点炸酱面给你尝尝。”
“真的吗?”诸葛青抬头,眼神里写着期待,“那我得好好试试你的手艺。”
“就是每次出去买菜比较麻烦,要想食材种类多一些,就得开车去远一点的镇子上的大超市,我的车就停在旅馆附近的车房里,吃完饭我们再开车过去吧。”
诸葛青有些好奇,问:“这边出行是主要靠开车吗?我感觉这边公共交通设施不太发达。”说到这里,他想起他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一天一班的公车,以及途经这里的寥寥无几的火车班次。
王也点点头:“的确这边开车会更加方便,即使我以前不喜欢开车,现在也不得不开车。”说着,他见眼前的诸葛青正低头认真地尝着菜,便没有再开口去打扰他,毕竟这个翩翩公子到现在才终于安心下来,开始没那么拘谨。
喧闹的餐厅,明亮的灯光,衬得四周暖烘烘。他将视线投到诸葛青的脸上,这时他才细细地观察这个与他相识了几天的人。柔软的青蓝色头发梳成低马尾,白皙俊美的脸,干净又文雅,总是眯着的眼睛带着善意,薄薄的嘴唇总是勾起好看的弧度。但王也看得出来,他那笑颜之后,那内心里藏着的不安。
一直埋头吃饭的诸葛青似乎感受到对面的人投来的目光,抬头,视线相迎,王也瞬间转过头去望向窗外,除了白茫茫的雪,玻璃窗还映着诸葛青的影子。
“你一直都是在家里工作吗?有没有休息之类的?我看你前两天好像很累。”诸葛青问。
王也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诸葛青,回答:“对,我平时都在家里工作,至于有没有休息……”
“你是作家吧?而且你写的是推理小说。”诸葛青的眼神总是带有温和的笑意,柔和的视线却意外地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我感觉我的职业还是挺好猜的。对,我在写小说,我昨天刚脱稿了一本书,忙了一个多星期,把后续工作都处理完了,现在我等于休假。”
“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猜到的,准确来说,是昨天才想起来,有位挺出名的推理小说家,也叫王也。”诸葛青挑眉。“那你能猜到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并没有很出名吧?”王也笑了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想了片刻,缓缓才开口:“我猜你是演艺工作者。”
话音刚落,诸葛青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你这个说法可真够官方。你说说,你怎么猜出来的?”
王也想都没想就开口:“我觉得你长得好看。”说完,王也才意识到这句话也许会引起什么波澜,至少他的思绪已经开始变乱。
但这的确是他王也的真心话。
王也望着诸葛青的脸,只见,诸葛青眨了眨眼,低垂着眼眸,不自觉地伸手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却暴露了他耳根的微红。
片刻,诸葛青却苦笑道,“好吧我确实是一名演员,没什么名气那种。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意识到面前的人有些低落,王也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却被对方抢先了开口:“对了王也,这本书是你写的吧?”接着,诸葛青报了一本书的名字。
“这你也知道?”王也诧异。
“我在客厅的书架上看到了你的书。我感觉我俩还真有缘,你这本书前年改编成网剧,我还在里面客串了一下,剧情真的超级精彩!”
王也摸摸下巴思索了片刻,惊呼:“慢着……我好像,对你有印象了……你演的是女主角的哥哥吗?”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对诸葛青的脸有印象,却没有与他见面的回忆了。原来如此!
“对对对,虽然戏份不多,不过我自认为那一次的出演还算满意。你的书在国内可畅销了,你署名用的真名,但你从不在书页的介绍里放你自己的真人照片,也不怎么经营网络社交账号,所以一开始我都没有认出你。”
王也笑了:“咱们这是啥缘分,这也太巧合了吧?我有点想把你当成素材了。”
“不不不,我来这都能遇见您,才是我的荣幸。”诸葛青向王也伸出手,“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王也马上伸出手握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以和明星握手也是我的荣幸。”也许这真是缘分吧,王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这里遇到看过自己书的人,因为他的书只在国内出版,也没有芬兰语或英语的翻译,尽管有些朋友或邻居知道他是作家,也不知道他写的书具体是什么内容。
能遇到诸葛青,他甚至有点难以置信,世界上还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那你呢,你现在也是休假吗?”王也问出口以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很合适。
从见到诸葛青开始,他就发现诸葛青的精神状态很低落,尽管他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但直到今天他的情绪才好似恢复到真正喜悦的状态。
“我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当然也可能是自我安慰。”诸葛青无奈地摇摇头,“我一开始演的是话剧,从大学时期就开始了,参演的话剧也拿过奖,导师也夸奖我,说我是他带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直到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我接到一个演电视剧的工作,是男二号,没想到那个角色让我一下子火了。”他叹了口气,“说实话,突如其来的人气让我不知所措,随即而来的是各种电视剧的通告……也许是我对话剧的爱还没有那么坚定吧,我开始演各种电视剧、上综艺,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得向你学习,不去看那些社交媒体,大家都说我不会接剧本,说我演的不是花瓶角色,还有说我演技撑不起铁烂的剧本……”
愁绪已经满得溢出,让人就快要窒息,王也见状立即打断他:“既然我们都休假,那就不要谈工作了。雪停了,我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最近天气应该会慢慢变好,那不如抓紧时间出去玩。”他注视着诸葛青的脸,看见诸葛青的神色从紧张又慢慢变得放松,好似松了口气。空气中的压抑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还是食物的诱人香味,四周温馨的交谈声以及餐厅里悠扬的乐声。
“你说得对,快吃吧,不然这么美味的菜都要凉了。”说着,诸葛青又拾起了刀叉。
望着对方那低垂的目光,王也开口:“诸葛青,不如我们俩去看极光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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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11:04: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EMI思羽 于 2021-8-14 11:06 编辑

(4)
汽车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诸葛青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侧着头看向窗外,望着不时掠过的挂满雪霜的松树。乌云层层叠叠,天际只有茫茫的白光。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他们便继续赶路。
去看极光吗?
诸葛青也没想到,王也真的说到做到。一开始他以为王也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从餐厅出来以后,他们就驱车直奔大型商场去采购。准备的物品有去野外需要的炊具、防风灯等装备,有保暖用的衣物,还有如巧克力那样高热量的食物。回到家以后,王也还从杂物房里翻出了帐篷、睡袋之类的可能用到的东西,逐一分类好打包塞进车里。
王也还问了一句,问他来看极光带相机了吗?诸葛青把他的设备给王也看了一下,王也摇摇头,又取出了他自己的设备,相机、镜头、三脚架。就这样,收拾得满满当当,于第二天他们俩就驱车出发,一路向北。
诸葛青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转头看向正握着方向盘专心致志开车的王也,只见他的视线笔直地对着前方。望着王也的侧脸,他想到王也上周才日夜颠倒地赶稿,休息了两天就和他一起开长途车赶路,便开始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但又想起王也收拾东西时的利索的样子,不禁感叹王也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很慵懒随性,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就会全力以赴,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险峻的路况加上长时间的驾驶,令人提心吊胆又令人容易疲倦,车厢里充满暖气,即使音响里放着跳跃的、充满节奏感的歌曲,也让人容易昏昏欲睡。诸葛青忍不住打破这种沉寂,说:“王也,你说我们是去北边的一个湖区是吗?”昨天晚上他明明听王也说了这个湖的名字,却总是想不起发音。
“对,Inari,我以前跟认识的摄影朋友去过那边拍星空拍极光,设备都是很久之前买的,应该是……应该是我来芬兰的第一年。”
“那你之前看到极光了吗?”诸葛青的语气里有些好奇,更多是期待。
王也握紧方向盘,用余光瞥了一眼诸葛青,开口:“在这边看极光不是什么难事,但我后来似乎对夏天去爬山、游湖和野营更感兴趣,就很少冬天出游了。”他回想了一下,当年似乎他也是被传说中的极光吸引才来到这片土地。他看了一眼诸葛青的神情,简直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察觉到王也嘴角的笑意,诸葛青又问:“那最快是明天能到吗?”他出发前看了下地图,根据昼长算了一下他们行程的时间。
“应该明天傍晚就能到比较好的观赏点,今晚的话可以先顺路去一家酒店休息一晚,我认识那边的朋友,他刚好告诉我有一间房空了出来。”
诸葛青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不愧是写推理小说的作家,计划严密,条理清晰,我觉得你兼职当个导游完全没问题,跟准你,我应该不会再迷路了。”
“没有没有,过奖了过奖了……”
按照王也的设想,他们只在白天赶路过去完全来得及,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黑夜即将来临之际,天空中又布满了许多乌云。待他们将车停到酒店时,天完全暗下来了。
诸葛青从车里下来,抬头望向天空,极目远眺,只见天空又好似蒙上了一层薄纱,令人难以捕捉到星星。
迎着风,诸葛青伸手指了指天空,问:“怎么这天是这种状况?”
“极光的观赏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今晚风那么大,也许到了深夜就不是这种状态。”王也走到诸葛青身边,搭着他的肩,“放心吧,我查过天气预报和一些指数,明晚的条件还是可以的。”
但愿如此。诸葛青想着,在王也的催促下,拿着行李朝酒店走去。
诸葛青原以为,今晚只是短暂停留,稍作休息,没想到,王也邀请他去体验一下极具特色的芬兰浴——也就是桑拿浴。
北欧人的社交文化中,人们喜欢与周围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桑拿浴室又是芬兰人重要的社交场所,在小小的桑拿房里大家赤诚相待、畅所欲言,无论是谈工作还是聊家常。
王也跟他介绍说,这边冬季漫长天气寒冷,没什么出汗的机会,而蒸桑拿浴能帮助当地人流汗排毒、释放压力,所以蒸桑拿在这里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此时此刻的诸葛青,就只围着个浴巾坐在热气腾腾的桑拿浴室里,氤氲的蒸汽笼罩着他的全身,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似乎全身都被水浇过。
桑拿房里都是木质的墙壁、椅子和地板,里面除了诸葛青和王也,还有几位同是到这边度假旅行的芬兰本地人。
王也正用着流利的芬兰语和他们有说有笑,期间夹杂着几句英语,诸葛青也就只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说几句,王也就转过头来给诸葛青翻译。他们大约是谈在这边旅游时的所见所闻,王也在向对方介绍他们来自中国以后,对方还好奇地询问关于中国的习俗和趣事。
即使是善于社交、健谈的诸葛青,遇到这种情况,他根本插不上什么话,他只能点点头,或是补充几句让王也翻译回去。他靠在墙上,感受缭绕的雾气和昏黄的灯光营造的朦胧感,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正坐在自己身旁的王也。
只见王也将那头黑色长发束了起来,梳成道士一样的发髻,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头发,碎发黏在他的脸颊上。看他脸上的神色,诸葛青心想,这王也不愧是来这里生活了好些年的人,早习惯了桑拿浴,比起诸葛青这样进来十分钟不到就开始感到吃力的人来说,王也的姿态甚是轻松。
他打量着王也的身材,体格匀称,要肌肉也有肌肉,他没想到一个常年宅在家工作的人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但刚才在更衣室的时候他也问过王也,王也只是说,别把写书看得太简单,写书也是一个体力活儿。他顺带介绍了一下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说村上喜欢长跑,坚持跑步,还参加过很多马拉松比赛。
诸葛青仔细琢磨了这些话,想了想确实是。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在家里人的培养下练了一下武,当年学得倒是很快,但现在几乎都落下了。之前工作演出很多的时候,应经纪人的要求,他才开始频繁去健身房锻炼,做身材管理。
而王也在这里,估计健身房、练武一样不落,加之之前王也说,他喜欢夏天去爬山、游湖、露营,这每一样活动都需要一个强健的体魄。
当然,还要有一颗勇敢却又平静的心。
过了不久,那几位芬兰汉子离开了桑拿室,小小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王也往诸葛青身边挪了挪,问:“阿青,怎么样?还能顶得住吗?如果觉得闷了就出去洗洗然后泡温水浴。”
沉默着,诸葛青抬眼,看了眼慢慢靠近自己的王也。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但不知是太闷了还是想问题想太久了,他看着王也的身影在眼前一点点变得模糊,在昏暗的环境里变得梦幻又朦胧,沸腾的燥热感涌上他的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哈哈,我看你就受不住了,走吧走吧……”
被王也搂着肩膀扛出桑拿房的诸葛青,在温水的冲刷下恢复了清醒。泡在温水池子里,诸葛青通过水面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有些憔悴。
“没事吧?”王也来到池边,然后在他身旁的位置慢慢跳下水。
“我没事,可能是不习惯这边的桑拿。” 说着,诸葛青伸手捧起水扑到自己脸上,任由水珠从他脸颊落下。“你不是说蒸完汗以后会轻松许多的吗?我感觉还是有点累。”
“你是太着急了吧?”王也张开手臂,搭在池边,另一只手拨开额前打湿了的碎发。
“也许是这样,说是要考虑周全,我总是在纠结,到底能不能看到极光,我的签证什么时候到期,路上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之类的,想太多了反而被各种事情绊倒。”
诸葛青不解。
也许他真的很累了,一直以来都很累,好似接连打了好几场败仗,被打得毫无信心毫无勇气。他累到在不适宜的地方睡着,累到错过了下车时间迷了路,累到连该放松的时刻他也在惆怅。
“我好像没有遇到过很累、很无力的这种情况,但我有时候又对自己这过分平静的心感到无所适从。”王也拍了拍诸葛青的肩膀。
“有点玄了。”诸葛青笑了笑。
“是有点玄。我好像没有对什么东西特别的渴望,我能做完甚至做好面前的事,无论是练武、考大学。去了武当山,跟着道长们学习,我好像摸到了一点门路,我开始觉得,也许我适合在山里边出家当道士。于是高三的时候我忽悠我爹,说是不是我考上了清华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你考上了吗?”诸葛青好奇。
“考上了,还读了,还用课余时间写了点东西发到推理小说的论坛和小说网站,慢慢的还出了本书,挣了点小钱。不过最后我爹还是没有同意我去出家,但是让我真正放弃当道士的原因还是,山上的师傅告诉我说,我还不能完全斩断我的执念。”王也盯着平静又冒着热气的水面,透过如镜一般的水面凝视自己,“我能有什么执念呢?”
“写作?”诸葛青难以想象王也会对什么执着,“与你相比,我感觉我是对太多事都很执着,执着到……”
快要迷失自我。
“我不知道,大四那年,我没有上山,寒假也没有回家过年,那时候我用挣的稿费去旅游了一个月。因为国内我小时候跟着我爸都基本上走了个遍,所以我就一个人跑到国外去,从东欧到西欧,再到北欧。高中的时候同学借给我一本书,就是我刚说的作者村上春树的书,叫《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那里边对于‘世界尽头’的描写……”
“我听说过这本书。”诸葛青转头,默默注视着王也的眼睛。
“静谧安宁的小镇,树林、河流与雪,主角在图书馆和女孩一起喝咖啡,镇里的人似乎都是空壳,但这一切的一切美丽而又不空虚。我想,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诸葛青抿着唇,缓缓开口:“应该有的。”
王也点了点头,他伸手往下指了指。诸葛青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往下看,看到那一汪池水,忽然,他才意识到,王也指的是他们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寂寥、空旷而又充满灵气的土地。
“所以自那以后,你就决定了一个人定居在这里吗?”诸葛青问。
“我觉得这儿也许不是最美的,我可能更喜欢喜欢家乡的山与水,但我的内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这儿适合我。”王也说完,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诸葛青久久地凝视着王也的侧脸,看着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嘴角又显现出了一丝笑意。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地方,看似孤独又自不觉孤独,看似热爱这片土地,但他内心里对所谓的“动人美景”又没有执着的追求。
诸葛青有些明白了。
也许对于王也,无论是晴天还是阴天,无论是看得到极光或是看不到,都不重要,一切皆随缘。准备充分,无所畏惧,又无愧于心。但是他一个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些漫长的岁月,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修行。
有“安宁”、有“孤独”,经历“严寒”与“风霜”,有人与人美好的相处,也有工作的烦闷与压力;即有身体素质的锻炼,也有精神世界的历练。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进行着这一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修行。
王也,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诸葛青笑了,轻松地笑了,他也闭上了眼睛,感受这舒适的水温与空气,感觉身体一点一点变轻,好似在平静的湖面里,慢慢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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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11: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5)
诸葛青睡了个好觉,上一次睡得那么香还是在火车上,虽然火车那一觉的代价有点大。不过这也阴差阳错地让他遇到了王也,所以这不能用“代价”来形容。诸葛青是这样认为的。
一觉醒来,他们便继续开着车向目的地奔去,今天的天气不错,路上除了阳光,不时还有穿行的野生驯鹿与他们作伴。
对于“湖泊”,诸葛青脑海里的最深刻的印象是家乡夏天生满荷叶与莲花的湖,但是站在这北国的湖畔,踩着这片他曾未踏过的土地,所见,都是他未曾见过的风景。
时值二月,伊纳里湖的湖面仍结着厚厚的冰,他们来到的是适合扎营的开阔浅滩,后面的树林裹着白霜,地下的植物都冻得收敛了生气,但四周的地形为他们提供庇护,挡去剧烈的寒风。往湖面望去,一望无际的冰层与天际交接,看到落日慢慢地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线上,火热的太阳与寒冷的坚冰交接,就在这黄昏的时间。冰面上,有两三人在凿开冰冰钓,就在这一瞬间,诸葛青理解了那篇《湖心亭看雪》里的意境。
天空与山川大地,浑然一体,冰的人两三粒。
虽他并非乘着一芥轻舟,但他竟成了这景中的痴人。
“怎么样,很美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诸葛青回头望去,王也正站在他的身后。
诸葛青微笑,朝他点点头。
即使美景作伴,他们也不能耽误手上的工作。目前诸葛青的任务就是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和王也一起将帐篷搭好。现实与梦境好像在一线间,厚厚的衣服与贴的三个暖宝宝,给他带来暖意的同时又束缚着他的手脚。幸好他们在天黑前顺利完成了任务。
今日的天气甚好,前来附近扎营静候极光的人不少,离他们最近的帐篷住的是两位来自英格兰的姑娘,她们是职业的星空摄影师,每年都会去高纬度的地方拍夜空拍极光。热情的姑娘们前来跟他们打招呼,还问他们晚点要不要一起煮茶喝。
夜幕降临,顶着初露面的繁星,他们两个坐着小马扎在帐篷前架起炉子融水煮挂面,还加了点午餐肉。用茶杯捧着面条,最普通的食物给予他们最简单的快乐。
夜渐深,诸葛青和王也与附近的两位摄影师小姐一起煮茶,摄影师小姐带来的是英式的茶叶,王也则是拿出了他珍藏的普洱。这会儿纯英文的交流也让诸葛青听懂不少,他也能加入大家的谈话。
王也与她们一起在帐篷的一旁支起了三脚架,放好了相机,摄影师小姐给他们讲星空摄影的技巧,还和他们分享去搭深夜航班时拍星空的经历。她们还说,将要计划去中国,去青藏高原拍星空、拍珠穆朗玛峰。
诸葛青看着这两位年轻姑娘,她们有着充满活力的眼睛与笑颜,他相信她们的能力,也为她们的勇敢所折服。
抿着来自故土的普洱茶,抬头望一眼星空,漫天的星星都闪烁着光芒,相隔不知多少光年,又好像每一颗都在努力诉说着它们的故事。
诸葛青站起身来,抬头眺望着星空,说:“王也,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你说你喜欢去爬山、游湖、露营。这不止是寄情于山水,看着这湖泊、山川和天空,人能感觉到真实的自我,又能感觉到‘我’其实也是这风景中的其中一部分,自然中的一部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王也坐在他身边,手里的茶杯冒着热气。
诸葛青继续开口:“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但我的舞台又是如此的广阔。我从前,总是将自己限制在狭小的地方里,享受着骄傲又忍受着束缚。”诸葛青转过身来看向王也,拿着杯子向他敬一杯,“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也许今晚看不到极光,不过看到了这片天空、看到了这里的山川湖泊,我都心满意足了。”
“你怎么知道今晚就看不到极光了呢?就好像那时候,雪正好停了,天正好晴了。”王也朝他招招手,意示诸葛青坐到他身边。
诸葛青刚坐下,王就给他的杯子里再添了点茶,然后王也继续说:“现在就不要想从前那些令人困扰、令人难过的事了。”
王也低头看向小炉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将他从衣服兜帽里露出的发丝也染成金色,他又抬头,望着身旁的人:“诸葛青,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从前我总觉得冬天的夜晚很漫长,我就一直工作、一直工作,让时间过得很快。但现在,我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诸葛青挑眉,他笑着说:“我觉得我们这样闲聊,时间也就不知不觉过去了。虽然夜很长,但如果等会儿正巧看到了极光,我就……我想在之后,在这次旅行之后,开启新的生活。”
王也注视着诸葛青的脸,说:“这是好事。”
煮水的茶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王也和诸葛青凑在一起一直闲谈消磨时间,短短这些天的相处,他们相见恨晚,仿佛是认识了多年的挚友。一个洒脱、一个开朗,他们聊大学的趣事,聊走过的山,聊去过的城市,聊天上的星座与日食月食。
诸葛青手捂着茶杯一边取暖,一边问:“听说‘欧若拉’,也就是‘奥罗拉’,是掌管黎明、曙光的女神,那极光是她的化身吗?”
王也一边掰着巧克力,一边说道:“我以前看过一些资料,说‘欧若拉’其实是罗马神话的女神,也就是你刚刚说的掌管黎明和曙光的女神,拉丁语里Aurora就是意为黑夜转为白天的那第一道光芒。你要巧克力吗?”
“好的谢谢,那她和极光有什么关系吗?”
“好像是后来到十七世纪的时候,伽利略用Aurora给极光命名,这才慢慢开始有了联系。而在北欧的神话里,极光是和冬神乌勒尔有关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罗马神话里,欧若拉和极光是没有关系的。”诸葛青点点头,默默将冻得僵硬的巧克力塞进嘴里,又陷入了思考。
“后人对北欧神话作了一些补充,具体我也不清楚了……但我想,这样给极光命名应该也有他的道理……”王也的嘴里塞着巧克力,说话断断续续,好似给人娓娓道来什么了不得的故事,“为黑夜带来光明,那欧若拉也是给人们带来希望的女神不是吗?那极光给人带来什么?对了……”王也突然站起来,转身走到帐篷里寻找着什么。
诸葛青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看手表,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点。巧克力在他嘴里化成腻腻的甜,瞧着王也的身影,他喃喃道:“光明、希望吗……”
“找到了!”王也兜里揣着什么东西,一脸灿烂的笑容地回到诸葛青身旁,将右手从自己的兜里伸出来,随后又把手伸进诸葛青外套的兜里。
“老王你搞什么呀?”诸葛青被王也这个举动给吓到了,伸手也往自己的口袋里掏,结果一下子抓住了王也的手。
炉火跳跃的声音,冬风吹过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一下子都能听清。
慢慢,诸葛青的神情,从惊讶恢复成轻松的笑容,通过了王也的手,他摸到了王也在他兜里放的东西,他拿出来一看,发现这是他们在书房里发现的MP3。
“没想到你还把它带来了,能用吗?”诸葛青拿着它,凑近了光源。
“对,带来了。不过这里那么冷,这玩意儿不一定能开机。”说着,王也挪了挪折叠椅子坐到诸葛青旁边,看着诸葛青的侧脸,俊朗的脸上带的笑意。他说:“诸葛青,你问我想不想家,其实……这么多年了,说没有想过是假的,不过我都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到心里纠结过。但是遇到你以后,我开始怀念故乡的山和水了。这些天我在睡觉之前,都开始回忆,北京的炸酱面,回想起我的我老爸和老妈,想起少年时去过的武当山。”
“我觉得我们相似,又有些不同。”诸葛青握住了王也的手,把MP3放在他的手上。“一个是羁鸟想逃离纷扰,一个是倦鸟盼望归巢。是这样吗?”诸葛青问。
“也许是这样,但我最近又回想起,当年我在武当山站在神像前的思考。”王也顿了顿,继续说:“我想,我到底是什么。”说完,王也转头看向星光下的湖面与积雪,脸上的皮肤感受着冬风的凛冽。
突然,湖边的寂静被笑声打破,王也和诸葛青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去,发现是附近那两位摄影师小姐的惊呼声。随后王也立即查看了自己架设的相机。
“发生了什么吗?”诸葛青疑惑地望着他们异常的举动,但他内心里更多的不是疑惑,而是兴奋。是不是……
王也依旧在沉默着检查着自己的相机。
“来了吗?”诸葛青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一个度,语调里满是急促。
王也闻言,抬起头注视着诸葛青的双眼,他们头顶漫天的星光好似在说:
去吧。
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王也起身,一把抓住了诸葛青的手,还没反应过来的诸葛青就这样被王也带着向湖的方向跑去。明明他们扎营的地方离湖边只有十多米,诸葛青每迈一步都感觉肺在被空气灼烧,但他的手被紧紧地握住,即使是隔着厚厚的手套,他也好似感受到手心的温度。
刚好跑到湖边,王也就停下了,他们站在离冰面不到半米的地方,诸葛青正弯着腰喘着粗气,呵出的白色气雾萦绕在他身边。
“阿青,快,快抬头看——”
诸葛青深呼吸一口,搭着王也的手臂直起身来,抬头仰望,他不禁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
一抹奇异的光在那天边亮起,光芒渐渐掩盖住所有的星星。一瞬间,诸葛青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它是什么颜色的。
那就是奥罗拉女神的裙角吗?
美妙的光划破了昏暗的天空,仿佛在这一瞬间,照亮了天与地,让人分不清是黑夜还是黎明,是现实还是梦境。
“来吧,小心脚下。”王也握住诸葛青的手,说。
诸葛青点点头,压抑不住的兴奋感涌上他的大脑:“好!”
两人握住手踏上了冰面,王也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也好似变成了一个孩子。他们手牵着手,不顾脚下又滑又险的湖冰,往湖中间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抬头注视着,那宛如女神一层层的裙摆一样的光从他们头顶掠过,如薄纱一样轻盈曼妙。
这是诗歌?是魔法?还是预言?
瞬息万变,他们都知道,这一刻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短暂,但就在此时此刻,他们脑海同时被一个问题占据。
“我是什么?”
极光的色彩染尽了天空,感染了大地,他们在此处,早已成为了风景。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1]
“小心——”诸葛青的耳畔响起王也的声音,他的意识被拉了回来,与此同时脚下一滑,却不料被王也一下子抓紧。两人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倒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跌坐在湖面里。
“王也,我知道极光给我带来什么了。”
“我也知道了。”
两只远离家乡的小鸟,停留在北方,看到了美丽的风景。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都想在里面寻找光和星星。
不知不觉他们早已被对方所吸引。

(6)尾声
十月对于北京而言开始入秋,但对于芬兰的北部来说已经开始入冬。
“阿嚏。”王也打了个喷嚏,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让风不要钻到脖子里。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水壶,漫步到附近的邮局,去领取他寄存在这里的包裹。
“嗨,王先生,你的包裹三天前就到了。抱歉最近一直腾不出人手给您送上去,就麻烦你亲自来过来取了。”邮局的管理员女士对这个黑发黑瞳黄皮肤的年轻人很是熟悉,这个年轻人很是和气。
“啊,没事没事。”王也笑着摆摆手,用芬兰语回答道,“我今天也是顺道出来拿东西。”
“顺道出来?置办过冬用的东西吗?”管理员太太边问,边将包裹递给王也。
王也接过那不大的包裹,抄起柜台上的美工刀一边拆包,一边说:“不不不,今年我不在这里过冬了。”
“去度假?”
“不是,我今年冬天回国,先不跟您聊了,我还有事要忙。”
“好,再见!”
包裹拆开,里面躺着的一本书。没错,就是王也在二月份脱稿的新书,没想到它漂洋过海来到他身边,用了漫长的八个月。他捧着书,踱步走到邮局附近的公交车站,他在站前停下,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翻着书页,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好似在做恶作剧地将他翻过的书页翻回来。
他猛地一抬头,只见一辆巴士缓缓地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注视着缓缓打开的车门,看见到站的乘客一个接一个地下车,最后,他看到一个背着包穿着风衣的、熟悉的身影。
诸葛青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眯起狭长的眼睛,面带微笑。
“好久不见,阿青。”
“好久不见。”诸葛青说着,朝王也走去。
“我给你泡了茶……你该不会又在火车上睡着了吧?”
“我才没有。”
“你怎么才过来?”
“不是你说十月看极光也很合适的吗?”
诸葛青站在王也的面前,张开了双臂,王也笑了笑,有些无奈,却更多是喜悦。
雪花在空中酝酿,雪下,他们留下一个拥抱。



[1]出自王国维《人间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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