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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孩子也青。搬过来一篇试试，我不会用论坛…
诸葛青十一岁那年缺钱——不是家里缺钱，是他自己缺钱。富家公子到底懂得钱财用处，然而落到手里是哗哗如流水的，弃掷逦迤，亦不甚惜；诸葛青缺的是买游戏机的钱，外加一张游戏卡。他暗自想，若老爹不从，自己就用赤练把家里大门整一个烧穿。 好几百年的木头门好险要因一台任天堂游戏机毁在诸葛家第八十六代传人这手里边。木头门不允，诸葛青他爹也不忍心——但终究没给他钱，笃定穷养儿富养女政策。 于是诸葛青取而代之把家里池塘炸了——而后为躲避这被自己老父亲揍死的命定之灾，诸葛青飞快地离家出走了。翻墙离开诸葛家后院时，诸葛青从院子里桃树上摘了一个桃儿，咬了一口，酸涩难当，难吃，吐了。然后他便出笼小鸟一样，丢了那啃了口的酸桃，跑没了影儿。 后来那棵树在冬天叫人砍了，要用那木料做供诸葛萌玩乐的秋千——所以诸葛青再没吃过那么酸的桃了。 王也则是另一个冤大头。他有小说里最俗套背景：总裁少爷，眉目清秀，成绩出众。诸葛青缺钱而离家出走那一年，他钱多得无处安放；就差在家宅后面修两米深游泳池，灌满了钞票游泳。 王卫国倒希望王也多花些钱，免得清净过头出些岔子念想——当初释伽牟尼亦享尽富贵而无求，看遍红花不入眼，方有后续故事的。可王也偏生真没有些深刻欲望，几个月下来唯一要求是水笔用完了，要三百块购置下个月的文具。 王卫国愁死了。
终于有一天，王卫国把王也从书房里叫出来：王也，你这年纪了，爹该给你一笔可支配的零花钱。 王也头一歪，道家模样：不碍事儿，我不用。 王卫国立刻打断他，语气愈发恶狠了：你要用的。我每个月给你三百万，用不完你就挨罚。
王也找着杜哥，道，帮我把这钱花了呗。 杜哥使劲一捂头：哎呦喂，小也啊，这可真使不得。
所以后来诸葛青去到京城——一路坐小船儿去的。南方人心性便是如此，凡有水的地方便有路；诸葛青路上勾搭渔夫小女儿，换得免费乘坐。生来皮囊好看的人向来有自觉，但用得如此得心应手的小孩，第一个必是他诸葛青。 虽，没钱这一点属实难整。好在诸葛青自有上天允诺过了的好运，于是他一进京便遇上那为王家忠心耿耿做事儿的杜哥。十来岁小童有成年人琢磨不透的狡猾，诸葛青更甚些；他着干净衣衫，在街道边上装出失魂落魄模样，不哭亦不闹。 杜哥生性宽厚善良，更看不过孩子表现出颓落荒凉表情——于是他走上前问诸葛青：小孩儿，你咋回事儿？要叔帮帮你或送你回家么？ 正败于此。诸葛青依旧那失魂模样，然而心底可得意——我恐怕是未来演艺界新星了。诸葛青干咳一声，本想全盘托出自己经历，让面前有富贵相之人帮自己脱困——但此话不通，他是一个为游戏机没心眼儿离家出走的小屁孩，实话实说自赚不来多少同情。 于是这小狐狸立刻想到一个更妙的点子——诸葛青咳嗽一声，两行虚情假意的泪水便从颊边流下了：叔叔，我亲生妹妹患重病却无财医治，求您帮帮咱兄妹俩罢。 杜哥顿时心软，而又为难——这时他想到了王也。于是他转而拍拍诸葛青臂膀，安慰他：小孩，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儿！我正巧认识一个人，他应当有财力帮助你兄妹俩的…跟我来，我找地方安顿你先；你先告诉我你名字罢。 诸葛青一听方知大事不好——是怕报了全名后眼前人去排查户口。虽说一路查至浙江去显然是一件不切实际事情，但防备心多少总该有些。于是诸葛青又咳一声，显出先天心气不足的虚弱模样：我姓诸葛。 幸好杜哥是一个实在好人，并不追究甚么了，只多问了一句：你妹妹呢？ 诸葛青愣一愣，想说她名字是白——不太好，这正是咒自己弟弟生病；说萌也不大对，怎可暗自乱了辈分。 于是诸葛青回杜哥道：我妹妹名青。
当晚杜哥便把此事与王也说了，王也自是十分欢喜——既可助人，又可合了这老爸提出的无理要求。而欣喜后，王也细思这诸葛兄妹事情，自案上抬了头问杜哥：杜哥，你只见过那兄妹中兄长一方么？那妹妹见着面没有？ 杜哥倒豪爽，直说：小也，这不用担心！那哥哥大抵与你一般岁数，不像有心计模样；况那男孩就已经十分好看了，不晓得他妹妹是何等绝色哩！ 王也信了，颔首道：是的，我信得过你，杜哥…这三百万，你明儿权带去给那诸葛。哦，哦，可我是不是太轻浮…唉，我再顺便给那兄妹写写话语问候，你记着也替我一并带去！
曾有一个不严谨的提问：为何骗子会持续不断地骗人，甚把自己命赌进去骗人？我以为恐怕是尚且只领教了欺骗的受用，而未体会其坏处罢了。诸葛青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月，别说游戏机，似乎连游戏实体店都可勉强买下了——我靠，我遇上个富二代，这甚么言情小说情节。 而王也写的那纸张也给送到诸葛青手里了——娟秀小字一个个稳当落着，密密麻麻内容先是问候关心，后询问青妹妹生的是甚么病，可曾吃过甚么药，需不需要他代为找名医来。 啧啧啧。诸葛青咂嘴笑了，心想，不过是一为女孩子动了情的纯情小儿罢了！ 于是诸葛青也找来纸笔，留了些自己的漂亮笔迹；内容无非是感谢话语，只不过纸页末了署名处，他只给端端正正题上“青”一字。随后诸葛青找到杜哥，乖小孩模样地说：叔叔好，这信函麻烦您代我传给那王先生罢，我妹妹写了回他的。 王也当晚读了回信，惊喜万分——他着实想写回信了，但让一个重病中的女孩面前起身回信似乎是一件不齿事情；于是王也思量许久，说，杜哥，我想再问我爸要几百块，我想给她…给青，买点女孩子喜爱的玩意儿。
其实真正让王也觉得心花怒放的只是那回信里一句：“王先生可知道家解释里曾有如此一语：青，生也。大恩不言谢，王先生慷慨资助我，我必努力活着。”
从此王也经常伸手与他爸要钱了，王卫国十分欣喜，然而觉察出些古怪；于是他去问王也朋友金元元，金元元仅把杜哥话语意思听过些皮毛，随口道：哦！我听说他是要买花甚么的送人罢啦！ 王卫国一下警觉起来，王也这小子早恋么——可他随后便放松，心想，早恋又如何？早恋亦比读些出世人东西读糊涂了头脑要好许多！ 而杜哥亦把这小八卦告知诸葛青——诸葛小弟，咱王家小少爷，可欢喜你那青妹妹得紧咧！
后来王卫国找着机会与王也假意漫不经心提起：我老和你金叔叔说，金元元那样年纪的女孩…最喜欢乱七八糟漂亮物什。发簪，头绳，精致镯子一类，女孩俱喜爱的。 王也听罢若有所思。
于是诸葛青在这月月末收着一个精美绿匣子，里面放一支做工十分精巧的宝蓝色簪子。他那时已把那三百万败得几乎尽，期间只以那假妹妹身份回过王也一两次信——他原定计划是，既已满足了当初心愿，花完这钱就麻利溜回家，当作无事发生过。 但诸葛青看到那漂亮发簪一刻，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儿。这甚么说法？诸葛青感觉自己像托着一块和氏璧，即将要往地上砸了——舍不得。这银器打磨得连镂空花纹都圆润，珠玉连缀里真镶有蓝绿色小宝石。 杜哥带这东西与诸葛青时，笑道：是我家小少爷硬要我捎来的！是特意做的，因他听说你妹妹名字是“青”，故做如此一簪子配她好听名字！ 杜哥走了，诸葛青握着那簪子走回房间里来，望着那发簪许久后长叹一声，落下泪来。他自己竟也不晓得这眼泪算实在悲伤或用以卖弄的虚物了。一个好的骗子，首先得骗过自己，才可肆无忌惮地欺骗别人。 我再也算不得一个高明骗子了。诸葛青悲痛地想。他走回桌边，随手翻出白纸来给那素未谋面的王也回信了——王先生好，我是青，你送的簪子我十分喜爱。诸葛青写完这句却直摇头，复用笔重重涂掉。 王先生，你赠簪与我，我万分惊喜。诸葛青又把这一句划掉——不行，这仿佛出自秦可卿遗簪典故了，太淫秽。 王先生，你送我如此厚礼，我很感激。又给划掉。这也太严肃见外——唉。诸葛青几乎又要落泪了，他喃喃，王也啊王也，你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回答呢？ 我是不是该把真相告知他，才不算委屈他这真心——不行罢！诸葛青被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想法吓懵，连忙摇头；他这下可算骗人钱财真心的罪名坐实了，若败露出去，纵使年纪小亦没有好下场。 诸葛青气恼起来——那个青为自己找出如此多麻烦！真见鬼！随后他走到镜子前去，看清自己蓝色头发眼睛，那头发也长，若插上簪子打扮一番定亦十分好看——嗳，青呀。都是你的错呀，青。
后来许久，王也都未收到诸葛家小女孩的来信。他有些着急，去问杜哥，青怎么样？杜哥直说：那诸葛兄妹据说将回到南方去了，那女孩儿已是不治之症，想最后回趟故乡。 王也先是愣在原地愣了许久——随后他请求道：杜哥，杜哥，我、我十分想见青一面，你就替我与她哥哥说说罢！若她也愿意见我，明晚十点让她来那北边桥洞下大树旁边等我好么？ 诸葛青听了杜哥转述，竟亦不假思索，答应道：可以。说完这话他就想抽自己——这破嘴犯甚么混？他该从何处诌一个蓝眼睛蓝头发粗布衣衫的女孩儿充自己妹妹？ 早知，还不如用这簪子直接把自己捅死得了——诸葛青突然痛心疾首起来。他想，为甚么我不是一个女孩呢？凭甚么我仅是所谓诸葛先生来着——慢着，到底因为甚么我来到这是非地了呢。
赴约当晚，诸葛青提前就去那桥洞下面守着，他感觉自己冷静得可怕了，甚至扭头看那流淌过的河水——若他现在跳进去溺死了，秘密应当不会败露了。他是一个因妹妹病死而失意自杀的好哥哥，而王也心里那水晶小人般剔透的心上人曾真实活过一场的。一桩双全好事。 于是诸葛青慢慢走进那河水里去——这水流也太急了。诸葛青的脚踝浸透冰冷河水一刻时，他终于清醒过来，踉跄着爬上岸——他刚刚居然想做甚么来着？太可怕了。 诸葛青立刻掏了口袋里精致簪子，扔在河边草地上，自己则逃命似的跑了。他现在身上还有一笔钱，可保他从京城坐船回去浙江，现在离开，可赶上今晚最后一班船。 而王也很快到了约定地点——他一眼看见那落在草地上的簪子，随后注意到一旁湍急流水。王也突然颤抖着跪下去，抱着那青色簪子，像骤然给人挖了眼睛样痛苦大哭起来——你不是说你要好好活着么？如你名字那样活着——他一遍遍恸哭着喊那名字，青，青。青。
而这时的诸葛青已搭上回浙江的小船——他再也不要回到北京来了。诸葛青躺在摇摇晃晃的床中床铺上，裹紧了潮湿被子，紧紧闭着眼睛。我是不是该向王也说声对不起？唉，太晚了，太晚了啊。他想。 可诸葛青终究是一个孩子，于是在颠簸与愧意中不久便睡去；由是如此，并无冷血一说。几年后他会忘记王也，王也亦会忘记他；他或许可学有所成，或许成诸葛世家狼狈纨绔子弟一名。总之他们不会再遇见了，缘分已用尽了，诸葛青亦不会再让这人为自己玩乐之心买单了。或许这只船会在诸葛青睡梦中被水流倾覆，或许亦平稳回了江南去——总之，是另一个不美丽的故事了。只是…就此完了。
可那天夜晚，诸葛青却梦见无数倒映星星的黑色河流，那散落璀璨权落在水底涌动，像摔碎了一块玉；远处隐隐约约有人挥手，招呼他过去看青色大树。那人反复唤他，青，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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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1 19: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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