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贝儿,那人念叨,你太值得了。
后面有比较车的部分。起名废要哭了。
王也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两下,他身旁的男孩皱着眉往被子里越缩越小。他越过男孩去摸手机,连探两下都是空气,微信那头是张楚岚:老王,我在楼下,你下来。真有急事。
凌晨一点四十。
“搞什么啊,这个点儿……”王也咕哝道,边把压在诸葛青胳膊底下的头发一缕一缕抽出来,直把人抽到半清醒,那人屈指扣住最后几丝头发,姿势不变,只从鼻腔里哼出几声:“……什么事吗?”
王也哽了一下,脑子里从买菜转到遛鸟转到打太极,无奈窗外的夜浓得让人心慌慌,张口还是:“老张找我下去,说是有正事。他来趟儿北京也挺稀罕,我去看看,你继续睡。”
诸葛青倒未纠缠,张开手指放头发出去:“回来记得带早饭。”
嚯,我还能出去多久?王也掀开他头上的被子啄了他脸颊一口,烦得男孩一把揪过被子又蒙上了。
王也溜达下楼,张楚岚在楼下小公园的彩虹马摇摇车上蹲着,一见他就蹦下来:“怎么这么久?媳妇不让你走?”
“滚!”王也照他后脑招呼:“正事在哪儿呢?”
张楚岚举双手投降,边冲楼上瞅瞅:“欸!别着急——此地不能议正事!咱得去个听风吟波及不到的地方,你怎么知道公寓楼上没个老青一样的术士盯着?”
王也听得眉头直抽抽,这家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糊涂呢?张楚岚抓着头皮苦笑一声,提着个挎包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窜了将近两公里,蹲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711前,一人呲溜根儿冰棍:“能说了吧?”
“嗯。这事儿我说出来,你就知道我为啥大半夜来北京了。”张楚岚从挎包里摸出张体检表。王也如今看了体检表就牙疼,如临大敌,叼着根棍儿都堵不住哀嚎:“我的天老爷!怎么又是体检表,我这半年见三回儿了,每回儿都跟得绝症似的……”
“这不是你的,这是诸葛青的。”张楚岚对着街灯摊开那张表:“乍看上去很正常,但你看这里——”
他手指的阴影下是几个迷你铅字:“左心室壁薄、ef值47%”。
“老青有心脏病?”王也惊了一跳,“没道理啊!这病不是老年病吗?”
“怪就怪在这儿。”张楚岚一个抛物线把棍投进垃圾桶中,又翻出几张:“这是他离开哪都通前最后一次的体检结果,这个,是一年前他经纪公司组织的体检结果,室壁厚度明显有下降。”
王也掐断手里的棍,琢磨道:“这个……不是常规体检项目吧?查得那么仔细——公司盯上了诸葛青?”
“不,诸葛青不是重点,更何况他背后还有诸葛家,安全得很。重点……是您自己啊老王,或者说是您身上的八奇技。咱没马仙洪那么极端,但与您擦边的人和事多少要了解点……对了,你听说过采补之法么?”
这个转折过于强烈,王也直接给甩下车闪了腰,他咬肌抽搐:“啥,啥法?”
张楚岚字正腔圆地补充:“采、阴、补、阳、之法。”
这词儿咋听上去那么全性呢?
“张楚岚!你要点脸成吗?我和老青都是男的,几个菜啊喝这么大?等等……”他摒弃所有曲里拐弯、直捣黄龙,“所以您的意思是——老青的心功能衰弱是被采补的结果?哈?哪门子采补针对心脏入手?”
“对头!”张楚岚两掌一合,神秘道:“采补仅仅是打个比方,你懂我是什么意思。你是风后奇门的专家,按理说别人没有余地插嘴的,但我不得不提醒你……”
王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人不理他:“风后奇门太毒了,它吸附什么而生……我想你和你师父都心知肚明。它不愿榨干他的宿主,必将另寻目标,生命力看似是可以缓慢恢复的,但要是…涉及到病理上的问题呢?诸葛青离你太近,同为术士,你进过他的内景踩过他的四盘,就该有这个心理预期了。”
王也没有接话,一时只听见飞虫簌簌地扑撞在路灯罩上,路口处有道远光灯一闪而过。公司究竟还掌握了什么?
“但你也不必紧张。我刚刚说的百分之九十都是个人猜测,”张楚岚冲他挤眉弄眼,“所以啦,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哦!”
王也耷拉着眉头干笑两声:“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我前几天找了啊!老青听说是这事儿——原话是,我当有什么急事呢,我没啥想法,你去找老王吧。就这样。”张楚岚嘿嘿乐呵,揶揄道:“老青他什么意思?舍命陪君子?还是……他想逼你废了那风后奇门?也是,干柴烈火的,你放不开他吧?”
王也如遭雷击,手指不由绞紧了水杯的系带,一松劲,水杯颤巍巍地左右荡了三圈。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外,却又见张楚岚盯着灯柱感叹道:“我错了,不该告诉他的。其实拿他的命养出个足够强盛的风后奇门,还是很值得的。 ”
王也不可置信地站起来,旁边那人好似得意于自己的推断,蹲在原地嘻嘻笑个不停。
“老张,您在…说什么啊?”
张楚岚抬起头,无数蛊虫从那两洞肉红溃烂的眼眶中扑出。
“道长!土河车收一下!”诸葛青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清醒了没!你做个什么梦负能量那么强啊?”
刚才那三十秒绝对能进入诸葛青人生最迫近死亡时刻top3。睁眼的瞬间,两道木锥破空逼向瞳仁,锋利的临界感刺得他生疼,他扬起床单劈头盖脸蒙过去,一脚踩空跌到床下,望见头顶那木锥戳穿布料直冲出半开的窗户。这哪来的术士?
不对,自己床上不就有个术士么?
等等,王也呢?
一道幽幽的声音回答了他:“……土——河——车——”
当机立断,诸葛青暴起,左手倒抡着棵盆景,右掌成刀直捣那人颈侧。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诸葛青盘腿坐在沙发上,披着毯子赤着脚,嘴里塞块硬糖,歪头注视王也扫帚下的土渣。
“刚刚做了一特真实的噩梦,”王也杵着扫帚,对着天花板回忆了一通,笑得诸葛青满沙发乱窜:“不行了……道长您太难了,最近压力大吧,做个梦都逃不过两难选择,”他摸着下巴两眼眯眯地考量,“但这也太扯,还采补双修呢,别说是梦,就是现实中张楚岚跟我说这个我也不能信啊。”
“嗐,您话别说太满,实在忒像了,要不是最后张楚岚满嘴喷虫儿,我真……”王也像是魂儿还没归位,蹲下来念叨,“青啊,幸亏是假的。八奇技要是只祸害我一个,就让它祸害去。但说实在的,对风后奇门我知道的还是太少,要真有那么一天,特别是你……”
“嚯,真稀奇,”诸葛青边听他念叨,忙着把自己裹成个烧卖,打断他的话,“不过我很高兴,先前只轮得到我为道长费心,如今道长终于也为我有顾虑了,虽然这个顾虑来得…可能有点扯淡……这样吧,作为补偿,明天的饭你做,怎么样?”
王也隐约觉得自己进入了某个受限视角,否则怎么梦里梦外一个个的都愿玩话题漂移呢?他弓着腰去细瞧诸葛青的脸会不会漏出虫儿来,只看到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在昏暗的客厅里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纠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就像——我和风后奇门掉水里你先救谁一样。还没发生呢,真来的那天,大不了咱见招拆招呗?反正老天不会布真正的死局,说不定解着解着,诶,幸运就来了。”
诸葛青甚少开导他,往往是那等他去哄的主儿。
王也怎么就没记住呢,他和诸葛青已经没有事前担忧恐慌的权利了——关于所有未知的变局。全性余孽未平,八奇技风云际会,谈这个太无聊也太奢侈。
*这似乎是术士的失格。双方捉摸在手的仅剩此时此刻,因此凌晨一点多的老式公寓内似乎是绝对安全的。他们可以将一切氪命不讨好的破事儿抛之脑后,拿吻去丈量对方身体上的伤痕,可以陷落在一个姿势里沉默很久很久,直到某一缕阳光照拂这片干燥大陆,与第一声扑棱棱的鸽哨并行。
王也扔了扫帚,一把给这颗大烧卖拥在怀里,脑中一团乱麻,只低声嘟囔:“宝贝儿,青……”
“道长!”那人声音有点发颤,“你……你给我保持清醒,这样我有点害怕,你先答应我明天做饭好吗?”
“成。”王也在他额角的被子上蹭了蹭。
诸葛青半眯着眼,喉结上下颤动,低声说:“对了,虽然现在的气氛很严肃,我还是在琢磨一件事……”
“啊?”
那狐狸一脸精明狡诈,下眼睑像刀刃似的,眨一下就在人心上划一道又浅又痒的口子。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所以,双修采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个意思……实践一下?”
诸葛青咬着靠枕穗,被身后的顶撞冲得一阵呜咽。身后那人还嫌不够,手顺着蝴蝶骨间的凹陷一路向下按过骨节与其间的缝隙,拿暧昧而危险的手法缓缓巡过他生命的山脊。王也俯下身把人按得更近,被缚者猛地仰起头,眉间深蹙,两手迷乱地在沙发上抓挠,被王也迫使着跟他十指相扣。
别扭的姿势,别扭的着力点,简直是动态的僵持。他想看清一些东西,但耳边全是王也的喘息声和,让他再忍一会儿,抬腰,放松,或者念叨着诸葛青你为什么那么好——这类断然无解的问题。他的耳垂被热气熨烫得鲜嫩可口,眼前也终于迷蒙一片,恍惚间觉察到根须在土里暗暗滋长,蜂鸟在膻腥的蒸汽中激振翅翼,奶白色浓雾轻轻含住扬尘的土坪。
没有实体,只有意象。诸葛青又开始挣动,王也贴着他脸颊哄他,头顶的挂钟上,时针针尖滴滴答答划过数字3。
宝贝儿,那人念叨,你太值得了。
他的腰又被摁下,只能攀住靠枕无声地叫嚷,可能他叫出声了,毕竟狐狸的嗯唔是尾音绵长、带小钩子的,靡靡铺就了室内绯色的布景。他自己听不到罢了,他反手推他说要转过来,膝盖好疼。
“采补到了吗,狐狸精?”王也拿毯子裹住他。
“那当然,”诸葛青舔着指头,“一滴精十滴血呢。”
布艺沙发已经没法看了。王也拆了沙发套堆在洗衣机上,手机在洗手台上震个不停。
一看:微信,不摇碧莲。嚯。
说的啥:老王,我在楼下,你下来。真有急事。
一字不差。
王也心头一紧,捏着手机去盯镜子——传说要人是在梦里,看到的镜像会十分怪异。
然而镜像却再正常不过了,黑眼圈也隐约可见。诸葛青越过他看到那条微信,也是一惊,随即佯装镇定,抱着胳膊作壁上观:“老王,该来的躲不了。我就不下去了,腿酸,你记得带早饭回来。”
嚯,我还能去那么久?他瞥见挂钟已经快指到4了,早点铺确实该开门卖货了。
王也怀里揣着把折叠军刀,溜达下楼,看张楚岚在楼下小公园的彩虹马摇摇车上蹲着,一见他就蹦下来:“怎么那么久?媳妇不让你走?”
“滚!”王也照他后脑招呼:“正事在哪儿呢?”
“火气这么大?”张楚岚卖关子:“你肯定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这东西我拿出来,你就知道我为啥大半夜找你了。”
张楚岚打开挎包,里头赫然是只湿漉漉的杂毛幼猫,背上有道伤口,呜呜叫唤怪可怜的。
“我来北京出任务,弄完后往酒店走,路过一垃圾堆,嘿,就听着这小玩意在里头哼哼。也不知道是谁家不要了,身上还有伤。”张楚岚把猫摊在王也手心里,“我今早八点的飞机,这小毛球带不走,你看是给治治呢?还是给养养?”
王也僵着胳膊,捧着那热乎乎的小东西,裤兜里还有把冰凉的刀。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幸好,幸好!这猫简直是一切安宁的延续,是幸运女神的化身。
“唉,刚刚迫不得已伤了人……见血之后吧,看这种东西就觉得格外可怜,可能也是某种贤者时间?”张楚岚自嘲道,“你好好待它啊,我走了!”
远方的天际白了一线,这座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慢慢复苏。王也端盘子似的端着那家伙,一路分外庄重地端到宠物医院去,值夜班的小姑娘趴在前台刷抖音,见了幼猫双手捧脸发出一声融化般的尖叫。
手机一震。诸葛青握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两周才做好心理准备。等等,什么啊,一张……猫?
又来一条——
男朋友:青!我们要有猫猫了!
end.
忘了说,这篇文最开始的题目是“我和风后奇门掉水里你先救谁?”(因为当时在刷《原野》的剧本)
发现我似乎对凌晨这个时间段情有独钟(?)
今天的我也想要评论呢(躺平任)
|
|